第25章 谋心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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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拒绝进入避难所的名单一经公布，果不其然的引发巨大骚动。
对于面对突如其来的丧尸灾难的民众而言，虽然对丧尸的形成与危害还是茫然无措的状态，可经历过丧尸袭击的人对于那种活生生被撕咬的血腥的场面有着莫名的恐惧。纵然政府并没有将丧尸和末世这样匪夷所思的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消息公之于众，但民众们心中隐约有些明了，这场劫难或许是一场灭世之劫，也许事态会恶化到他们无法预知的一步。
如今眼前的南山别墅避难所，就如同一道生死界定的大门，一头连着生，一头意味死，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庇护所，还有这么多警察和军人的保护，对于排在南山别墅门外的人们而言，无论如何也要踏进这个大门。可现在随随便便一张名单，就将数百人隔绝在外，绝望的情绪蔓延开来，被拒绝进入的人们开始爆发出尖叫，胆小的女人开始哭泣，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孩子向身边的警察和士兵楚楚可怜的垂泪哀求，男人们暴躁的举着手头能找到的一切能够充当武器的物件拥挤到门口大声斥责，更有甚者举起棍棒开始袭击其他普通民众。好在一旁的士兵眼疾手快，抢先制止带头的几个人，才将□□暂时压制下来。
欧书涵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缓缓合上双眼。
杀鸡儆猴，李越警示的是不服从命令与安排的民众，而他所警醒的则是众人未泯的良心。末世种种纵然他还未曾亲身经历，但从林声声对他的描述中，欧书涵可以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灭绝人性又毫无希望的世界。如果人丧失了理智与善良，与禽兽一般只是为了偷生而无所不用其极，那么人类不但是自取灭亡，更是让自己演变成连丧尸都不如的生物。人心一旦丢失，就再也没有找回的可能。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能保存善良的人性，那么事态的演变将会变成他所无法想象的炼狱。此刻，纵然是以暴力强制的手段禁止人们踏足泯灭人性自私自利的第一步，也好过让人性在末世来临的一刻就丧失殆尽来的好。
一旁的林声声望着欧书涵疲惫却又坚毅的神色，默默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欧书涵。
察觉到林声声的靠近，欧书涵缓和了神色，反握住她的手道：“声声，对不起。”
林声声错愕一阵，瞬间反应过来，勾唇笑道：“是我自愿要去的，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欧书涵怔然望着面前含笑的女子，这个莫名成为他妻子，闯进他生命的女人，一时感慨。
“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并不会去。”
欧书涵从见到林声声的第一天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看起来清秀可人，但她眼神里不时透露出的冷漠与疏离，仿佛在自己和全世界之间划下了一道界限。她是重生之人，生死对她而言已经显得模糊而飘渺。人世一切苦难，她似乎都尝尽。那种看淡一切，对一切都漠然的态度，令林声声对世间一切都变得漠不关心，就连她亲生的儿子思语，不知为何欧书涵总觉得她对思语的关爱并不是发自内心，她并没有一个身为母亲的自觉。可对于他，林声声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和坚持。也许这种缘由可以追究到她重生之前的经历，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欧书涵和林声声的缘分。这样的感觉让欧书涵有些不自在与惭愧，仿佛他在利用林声声对于自己的感情，让她为自己冒险。纵然一切都是林声声主动提起，可他清楚的明白，若非为了自己，林声声不会顾及任何人的生死，哪怕是思语。
“声声，你让我很矛盾。”欧书涵长叹一口气，面对林声声不解的目光，欧书涵还是决定今晚把话说清楚。
“纵然我不曾经历过末世，却也多少可以猜测到其中不乏弱肉强食的定理。你拥有强大的异能，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对你而言，我只会是一个负担累赘。身为男子却让自己的妻子保护自己，甚至因为我个人的思维方式影响着你在末世的为人处世。这让我很矛盾，我并不想干涉你的人生，却也不知该如何拒绝你对我的好意。我的行为如同卑鄙的利用你对我的感情和迷恋，达成我自己的目的。可我也知道一旦离开你，我会一事无成，甚至在末世生存都会变得艰难万分。现在的我，根本离不开你。本应依附你而生存的我，却让你为我改变。这样的感觉令我矛盾又无措，声声……我是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你。”
对于末世之前的欧书涵而言，他是叱咤风云屹立商业顶端的欧氏总裁。他以自己的能力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他从小培养的品质与价值观念，都是建立在他的商业帝国之上。因为富有，他可以无私。因为华贵，他可以优雅。因为无忧，他可以善良。
而末世来临，如同颠覆了他的人生与拥有的一切。曾经是别人的仰望的存在，如今却要依附别人生存。一瞬天堂入地狱，本该连同他曾经拥有的一切美好完全抛弃，以卑微的心去适应末世，迎合末世。而现在，他却是在利用林声声的强大，坚持自己的价值观念与人生理念。
这本身就是矛盾的，因此让他有着异常的心理负担。
与其说欧书涵是对林声声的感情矛盾，倒不如说是欧书涵现实和末世的为人处世的理念发生冲突。在现实社会他可以轻而易举完成的事情，如今却要借他人的手完成。究竟该不该抛弃自己的坚持与价值观，成为了欧书涵最大的心理包袱。比起末世的残酷，重新构建他身而为人的理念，才是最为残酷与艰难的所在。
似乎是对欧书涵此刻的纠结感到理解，沉默的林声声垂眸不语，良久才长叹一声道：“欧书涵，为什么你要让自己活得这么累呢。你也是人，这个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为什么你却要用圣人的准则约束自己。你对我感到愧疚，觉得是在利用我。可你又知不知晓，我的这份强大正是因为你而存在。末世的弱肉强食却是是一种定理，可这样的定理并没有挽救人类。在我存活过的时空里，一次又一次的印证泯灭人性，最终是自取灭亡。既然上天给予我重生的机会，为什么我们不能尝试走出不同的道路呢？你的身上有别人所没有的品质与美好，在末世正是这份美好保存了我仅存的理智。重生以来我冷眼观看这个世界，纵然末世对我而言也不过是重新开始的一幕戏，唯有你是真实。换个角度想想，重生的我不过是紧随着你的脚步，想要看看未来的路。就将我当做工具吧，与其对我心怀愧疚，不如让我看看你所行之路，究竟有着怎样的未来。被你的善良所利用，好过被恶意的背叛。”
在欧书涵看来，林声声不过是重生一次的人。唯有她自己清楚，自己生生死死已然十次。十次生死，她看淡了一切。唯有欧书涵，是她要坚守的存在。可这样的事实，如何能解释清楚？
欧书涵和林声声二人各自探看，却各自沉默。直到李越朝他们走来，欧书涵才收了目中迷惘的神色，眼中一瞬清明。林声声望了李越一眼，避过他探查的目光，侧着头似在眺望远处。
李越见林声声对他冷淡异常，心中一阵嘀咕。
欧书涵见状轻轻挑眉问：“越哥那边都安排好了？”
李越收回目光，正了正神色道：“咱们事先可说好了，人我可以给，计划我也可以配合，但是前提是弟妹她要能把消息带进市区。”
欧书涵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那好，你设计的那款定时报道软件已经安装到准备好的手机里了，只是时间太紧，就算你手下员工连夜赶工，估计早上6点前也只能出来1000多部成品。”
不等欧书涵作答，林声声接口道：“早上6点我先带出来的成品去一趟市区，下午5点前回来拿第二批。”
闻言，李越不禁失色，熬了一夜有些嘶哑的嗓音也抬高几分。
“你还要去第二次？弟妹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啊！先别说你早上进市区能不能安全回来，就算回来了，你也要休息吧？你这不眠不休的，是想活活累死自己吗？”
林声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原本不想解释，却又怕李越纠缠不休，便笑了笑道：“越哥不必担心，但凡有异能的人，体质大多有了变化。不但在力量和速度上有所提高，精力也远远胜过常人。一天内来回市区两次，我还能扛得住。东西做出来，就算摆着好歹也有用处。岂不是比没有成品以至于我们有时间有人力却只能抱憾要好很多？”
如果这是在末世来临之前，林声声的说法也许还能得到李越的赞成。可现在是末世，林声声对于丧尸，似乎并没有常人一般的恐惧，仿佛对于那种怪物习以为常。李越直觉的感到，林声声对于自己能够平安归来有着十分把握，这种自信不是一种盲目，好似理所当然。让李越不禁皱了皱眉，没来由的心中一凛。
欧书涵见李越神色有变，眸色微转，拉住林声声的手道：“声声，离开前你先去看看思语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和越哥。”
林声声微微点头，转身便离开。
李越深锁的眉头微挑，似笑非笑的回头看着欧书涵道：“你这老婆可全身都是谜啊。”
“哦？”欧书涵不清不淡的轻吟一声，黑亮的眸子凝着李越，面对他探询的目光，只是勾唇浅笑。
“女人的身上适当保持一些神秘，岂不是更有魅力。越哥，你要知道，你的敌人不是我们夫妻二人。”
“呵。”李越轻笑无谓，“你倒是护着她。”
欧书涵强调他和林声声是夫妻，便意味着他们夫妻一体。李越对林声声有再多的好奇，也不能越过欧书涵直接针对林声声。
且不说李越和欧书涵从小到大的交情，光是欧书涵此刻拥有整个南山别墅和欧氏集团上下的人作为根基，李越也不会动他半分。
既然欧书涵不想让他探究林声声，李越也不介意先退一步。一切等事态得到控制，他再打探不迟。
李越如此想着，眉头不禁一松，拍了拍欧书涵的肩膀道：“哥哥我只是感慨，弟大不中留。一转眼你娶妻生子，连喜酒都没通知一声。如今这么乱，我也不找你麻烦。事后可要好好补偿我啊。”
“何必等到事后，现在补偿不好吗？”欧书涵目中含着浅浅笑意，一低眸，盯着脚下的土地缓缓道：“南山别墅的控制权，这样的大礼，越哥收是不收？”
“你什么意思。”李越收了目中的调侃，神色突然变得冷凝。
欧书涵不以为然地道：“如今南山别墅群内势力三分。吴市长有政府部门力量，越哥手头有军权，而我则有南山别墅群内民众最多的欧氏集团的拥护。丧尸究竟会演变成什么局面谁也不清楚。一旦事态恶化，越哥能容忍三方鼎立相互制衡的局面出现？”虽然是问话，欧书涵看着李越越来越冷凝的脸色，不禁摇头叹道：“不，你不会容忍这样的局面发生。不仅是吴市长，就连我，越哥最后也会忍不住出手吧。当年外公曾评价过，越哥并不适合生在太平年间，唯有乱世才是你的舞台。越哥重情，却不困于情。若是你我长久在南山别墅共存下去。我为了欧氏集团下属的利益难免会和越哥发生冲突，越哥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
李越冷着脸不发一言，他和欧书涵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都太过了解对方的性情。
若是身在太平年间，他会尽忠职守做好自己的兵。可如果是乱世，他是否可以一跃而起由兵为将呢？
丧尸的出现，不可谓是一个转折。如果事态真的如欧书涵所说的一发不可收拾，是否他一展抱负的时刻便来临了？
光是这样想想，李越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不止，看着欧书涵的目光也越发灼热，半响才哑着声音道：“书涵，你这是在和我道别吗？”
既然两人不能共存，既然事态已然超出他的想象，欧书涵要么放弃所有的坚持与骄傲，安守本分的在南山别墅接受自己的维护。要么……只能破局而出。
“从把我弄到y市的一刻，你是不是就在计划着什么？”此刻的李越敢断定，欧书涵把他想尽办法弄到y市来一定是精心谋划的结果。关于林声声，关于欧书涵，关于丧尸，关于所谓的末世，一切的一切仿佛笼罩在迷雾之中，根本无法用科学二字解释。
欧书涵苦笑道：“与其说是计划，不如说是托付吧。当我得知有丧尸这样的怪物存在时，我就考虑过千百种可能，甚至想过是否要将这个消息公布于众。然而，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若非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有几人能够相信丧尸是真实存在，末世会随之来临？若是我提前将消息公布，只怕不但不会引起警醒，更会沦为世人眼中的疯子吧。想以我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简直是痴人说梦。而我能做的，不过是多一份打算，多一份余地。丧尸来临前军火成功运入港口是天时，南山别墅避难所是地利，而越哥，你则是人和。越哥抱负远大，又有雄才壮志。若是y市因为丧尸的缘故成为一座孤市，我相信以越哥的能力，一定会带着所有人求得一线生机。所以我现在将南山别墅托付给越哥，希望越哥可以不负我的所托，保全这里的人。”
“那你呢？”
“我？”欧书涵扬首而笑，笑容清浅而纯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声声所拥有的强大异能，我所拥有的欧氏集团人心，终究会成为越哥的绊脚石，y市我是呆不下去了。”
直到此刻，李越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欧书涵选择让林声声前往市区，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更为了……名正言顺的消失。
如果林声声是为了市区民众丧命，欧书涵父子痛不欲生自杀殉情，欧书涵的义举将会成为凝聚南山别墅众人的一道无形绳索。身为和他同时行动，又是好兄弟的自己，也会在无形中因为欧书涵夫妻的付出而得到南山别墅群的拥护。欧氏的人心会因为欧书涵的丧身而动摇，而自己则可以顺势接收欧书涵的一切。
从一开始，欧书涵根本就打定让林声声前去的主意，纵然林声声没有自己站出来，只怕欧书涵也会将她推倒相应的位置。
不！或许，从一开始，欧书涵就算到林声声会站出来。
李越心思百转，看着面前神色淡然的欧书涵，一时间百感交集。
本以为林声声才是最大的谜团，却不曾想，只是欧书涵手中的一颗棋。
“林声声知道吗？”
李越莫名发问，欧书涵却知晓他所问为何。缓缓闭了闭眼，欧书涵才叹道：“她心思单纯，并不会想太多。”
所以，欧书涵自己才会百般纠结，对林声声带着不可察觉的愧疚与矛盾心态。
李越脸上的神色复杂的很，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半响才开口道：“欧书涵，你真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
“呵……”欧书涵轻笑一声道：“我若良善可欺，当年就死了。”
“是啊，你从来不是一个柔柔弱弱的邻家小弟弟，我早就知道。当年老将军说过，你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坚强。直到今天我才领教，欧氏总裁不愧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你利用林声声的同时，何尝又不是在利用我？你知道我的性格，面对丧尸横行的乱世，将y市这么大的诱惑放在我面前，给我兵力，人力，武器，为的不过是想激起我争强好胜的性子，用尽手段维护y市。而你这一走，看似给我留下了好的名声，留给我各种便利，甚至推我一把将控制权握在手中，可你又何尝不是打着让我承你情的主意？你运进来的那批军火，当初你根本无力接收，收归我名下才能保全，如今就算你开口问我讨要一部分，我也不会不给。还有你和林声声身上的秘密，你是不是也同样有手段堵住我的嘴呢？”
欧书涵默然不语，李越长叹一声，心知自己猜对了。
“欧书涵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啊。”
“有何不可呢？”欧书涵眸光闪了闪，背过身去边走边道：“于太平盛世谋财谋利，于动荡乱世谋心谋人。越哥保重。”
望着欧书涵远去的背影，李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说着，兄弟保重。
无论欧书涵出于何种目的谋算了一切，但他终究是太了解自己。他并不想碌碌无为的过一生，身为军人他有着雄心壮志的抱负与野心。
未来成为孤城的y市，仿若一个隔绝的天地，而他将会是这个城市的守护者，成就功与名。
欧书涵将这样的诱惑和机会放在自己面前，就算定自己一定会求取。
而欧书涵的离开，对双方而言都是好事。
自己不会在记挂林声声和欧书涵身上的秘密，而欧书涵也不会成为他的障碍。
三分诱惑，一分人心。
三分利用，二分谋算。
加上剩下的一分对人心的谋划，欧书涵将自己推倒了y市的最高层，而他也会投桃报李给予欧书涵所想要的一切。
此生不复相见，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也是欧书涵给他们，定下的结局。
舍得舍得，有舍有得，欧书涵对舍得二字的把握，是何等犀利！
李越如此感慨着，抬头望着满天黑幕，无言的勾起唇角。眼中目光灼灼，不知所想。
被拒绝进入避难所的名单一经公布，果不其然的引发巨大骚动。
对于面对突如其来的丧尸灾难的民众而言，虽然对丧尸的形成与危害还是茫然无措的状态，可经历过丧尸袭击的人对于那种活生生被撕咬的血腥的场面有着莫名的恐惧。纵然政府并没有将丧尸和末世这样匪夷所思的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消息公之于众，但民众们心中隐约有些明了，这场劫难或许是一场灭世之劫，也许事态会恶化到他们无法预知的一步。
如今眼前的南山别墅避难所，就如同一道生死界定的大门，一头连着生，一头意味死，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庇护所，还有这么多警察和军人的保护，对于排在南山别墅门外的人们而言，无论如何也要踏进这个大门。可现在随随便便一张名单，就将数百人隔绝在外，绝望的情绪蔓延开来，被拒绝进入的人们开始爆发出尖叫，胆小的女人开始哭泣，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孩子向身边的警察和士兵楚楚可怜的垂泪哀求，男人们暴躁的举着手头能找到的一切能够充当武器的物件拥挤到门口大声斥责，更有甚者举起棍棒开始袭击其他普通民众。好在一旁的士兵眼疾手快，抢先制止带头的几个人，才将□□暂时压制下来。
欧书涵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缓缓合上双眼。
杀鸡儆猴，李越警示的是不服从命令与安排的民众，而他所警醒的则是众人未泯的良心。末世种种纵然他还未曾亲身经历，但从林声声对他的描述中，欧书涵可以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灭绝人性又毫无希望的世界。如果人丧失了理智与善良，与禽兽一般只是为了偷生而无所不用其极，那么人类不但是自取灭亡，更是让自己演变成连丧尸都不如的生物。人心一旦丢失，就再也没有找回的可能。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能保存善良的人性，那么事态的演变将会变成他所无法想象的炼狱。此刻，纵然是以暴力强制的手段禁止人们踏足泯灭人性自私自利的第一步，也好过让人性在末世来临的一刻就丧失殆尽来的好。
一旁的林声声望着欧书涵疲惫却又坚毅的神色，默默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欧书涵。
察觉到林声声的靠近，欧书涵缓和了神色，反握住她的手道：“声声，对不起。”
林声声错愕一阵，瞬间反应过来，勾唇笑道：“是我自愿要去的，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欧书涵怔然望着面前含笑的女子，这个莫名成为他妻子，闯进他生命的女人，一时感慨。
“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并不会去。”
欧书涵从见到林声声的第一天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看起来清秀可人，但她眼神里不时透露出的冷漠与疏离，仿佛在自己和全世界之间划下了一道界限。她是重生之人，生死对她而言已经显得模糊而飘渺。人世一切苦难，她似乎都尝尽。那种看淡一切，对一切都漠然的态度，令林声声对世间一切都变得漠不关心，就连她亲生的儿子思语，不知为何欧书涵总觉得她对思语的关爱并不是发自内心，她并没有一个身为母亲的自觉。可对于他，林声声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和坚持。也许这种缘由可以追究到她重生之前的经历，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欧书涵和林声声的缘分。这样的感觉让欧书涵有些不自在与惭愧，仿佛他在利用林声声对于自己的感情，让她为自己冒险。纵然一切都是林声声主动提起，可他清楚的明白，若非为了自己，林声声不会顾及任何人的生死，哪怕是思语。
“声声，你让我很矛盾。”欧书涵长叹一口气，面对林声声不解的目光，欧书涵还是决定今晚把话说清楚。
“纵然我不曾经历过末世，却也多少可以猜测到其中不乏弱肉强食的定理。你拥有强大的异能，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对你而言，我只会是一个负担累赘。身为男子却让自己的妻子保护自己，甚至因为我个人的思维方式影响着你在末世的为人处世。这让我很矛盾，我并不想干涉你的人生，却也不知该如何拒绝你对我的好意。我的行为如同卑鄙的利用你对我的感情和迷恋，达成我自己的目的。可我也知道一旦离开你，我会一事无成，甚至在末世生存都会变得艰难万分。现在的我，根本离不开你。本应依附你而生存的我，却让你为我改变。这样的感觉令我矛盾又无措，声声……我是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你。”
对于末世之前的欧书涵而言，他是叱咤风云屹立商业顶端的欧氏总裁。他以自己的能力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他从小培养的品质与价值观念，都是建立在他的商业帝国之上。因为富有，他可以无私。因为华贵，他可以优雅。因为无忧，他可以善良。
而末世来临，如同颠覆了他的人生与拥有的一切。曾经是别人的仰望的存在，如今却要依附别人生存。一瞬天堂入地狱，本该连同他曾经拥有的一切美好完全抛弃，以卑微的心去适应末世，迎合末世。而现在，他却是在利用林声声的强大，坚持自己的价值观念与人生理念。
这本身就是矛盾的，因此让他有着异常的心理负担。
与其说欧书涵是对林声声的感情矛盾，倒不如说是欧书涵现实和末世的为人处世的理念发生冲突。在现实社会他可以轻而易举完成的事情，如今却要借他人的手完成。究竟该不该抛弃自己的坚持与价值观，成为了欧书涵最大的心理包袱。比起末世的残酷，重新构建他身而为人的理念，才是最为残酷与艰难的所在。
似乎是对欧书涵此刻的纠结感到理解，沉默的林声声垂眸不语，良久才长叹一声道：“欧书涵，为什么你要让自己活得这么累呢。你也是人，这个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为什么你却要用圣人的准则约束自己。你对我感到愧疚，觉得是在利用我。可你又知不知晓，我的这份强大正是因为你而存在。末世的弱肉强食却是是一种定理，可这样的定理并没有挽救人类。在我存活过的时空里，一次又一次的印证泯灭人性，最终是自取灭亡。既然上天给予我重生的机会，为什么我们不能尝试走出不同的道路呢？你的身上有别人所没有的品质与美好，在末世正是这份美好保存了我仅存的理智。重生以来我冷眼观看这个世界，纵然末世对我而言也不过是重新开始的一幕戏，唯有你是真实。换个角度想想，重生的我不过是紧随着你的脚步，想要看看未来的路。就将我当做工具吧，与其对我心怀愧疚，不如让我看看你所行之路，究竟有着怎样的未来。被你的善良所利用，好过被恶意的背叛。”
在欧书涵看来，林声声不过是重生一次的人。唯有她自己清楚，自己生生死死已然十次。十次生死，她看淡了一切。唯有欧书涵，是她要坚守的存在。可这样的事实，如何能解释清楚？
欧书涵和林声声二人各自探看，却各自沉默。直到李越朝他们走来，欧书涵才收了目中迷惘的神色，眼中一瞬清明。林声声望了李越一眼，避过他探查的目光，侧着头似在眺望远处。
李越见林声声对他冷淡异常，心中一阵嘀咕。
欧书涵见状轻轻挑眉问：“越哥那边都安排好了？”
李越收回目光，正了正神色道：“咱们事先可说好了，人我可以给，计划我也可以配合，但是前提是弟妹她要能把消息带进市区。”
欧书涵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那好，你设计的那款定时报道软件已经安装到准备好的手机里了，只是时间太紧，就算你手下员工连夜赶工，估计早上6点前也只能出来1000多部成品。”
不等欧书涵作答，林声声接口道：“早上6点我先带出来的成品去一趟市区，下午5点前回来拿第二批。”
闻言，李越不禁失色，熬了一夜有些嘶哑的嗓音也抬高几分。
“你还要去第二次？弟妹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啊！先别说你早上进市区能不能安全回来，就算回来了，你也要休息吧？你这不眠不休的，是想活活累死自己吗？”
林声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原本不想解释，却又怕李越纠缠不休，便笑了笑道：“越哥不必担心，但凡有异能的人，体质大多有了变化。不但在力量和速度上有所提高，精力也远远胜过常人。一天内来回市区两次，我还能扛得住。东西做出来，就算摆着好歹也有用处。岂不是比没有成品以至于我们有时间有人力却只能抱憾要好很多？”
如果这是在末世来临之前，林声声的说法也许还能得到李越的赞成。可现在是末世，林声声对于丧尸，似乎并没有常人一般的恐惧，仿佛对于那种怪物习以为常。李越直觉的感到，林声声对于自己能够平安归来有着十分把握，这种自信不是一种盲目，好似理所当然。让李越不禁皱了皱眉，没来由的心中一凛。
欧书涵见李越神色有变，眸色微转，拉住林声声的手道：“声声，离开前你先去看看思语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和越哥。”
林声声微微点头，转身便离开。
李越深锁的眉头微挑，似笑非笑的回头看着欧书涵道：“你这老婆可全身都是谜啊。”
“哦？”欧书涵不清不淡的轻吟一声，黑亮的眸子凝着李越，面对他探询的目光，只是勾唇浅笑。
“女人的身上适当保持一些神秘，岂不是更有魅力。越哥，你要知道，你的敌人不是我们夫妻二人。”
“呵。”李越轻笑无谓，“你倒是护着她。”
欧书涵强调他和林声声是夫妻，便意味着他们夫妻一体。李越对林声声有再多的好奇，也不能越过欧书涵直接针对林声声。
且不说李越和欧书涵从小到大的交情，光是欧书涵此刻拥有整个南山别墅和欧氏集团上下的人作为根基，李越也不会动他半分。
既然欧书涵不想让他探究林声声，李越也不介意先退一步。一切等事态得到控制，他再打探不迟。
李越如此想着，眉头不禁一松，拍了拍欧书涵的肩膀道：“哥哥我只是感慨，弟大不中留。一转眼你娶妻生子，连喜酒都没通知一声。如今这么乱，我也不找你麻烦。事后可要好好补偿我啊。”
“何必等到事后，现在补偿不好吗？”欧书涵目中含着浅浅笑意，一低眸，盯着脚下的土地缓缓道：“南山别墅的控制权，这样的大礼，越哥收是不收？”
“你什么意思。”李越收了目中的调侃，神色突然变得冷凝。
欧书涵不以为然地道：“如今南山别墅群内势力三分。吴市长有政府部门力量，越哥手头有军权，而我则有南山别墅群内民众最多的欧氏集团的拥护。丧尸究竟会演变成什么局面谁也不清楚。一旦事态恶化，越哥能容忍三方鼎立相互制衡的局面出现？”虽然是问话，欧书涵看着李越越来越冷凝的脸色，不禁摇头叹道：“不，你不会容忍这样的局面发生。不仅是吴市长，就连我，越哥最后也会忍不住出手吧。当年外公曾评价过，越哥并不适合生在太平年间，唯有乱世才是你的舞台。越哥重情，却不困于情。若是你我长久在南山别墅共存下去。我为了欧氏集团下属的利益难免会和越哥发生冲突，越哥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
李越冷着脸不发一言，他和欧书涵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都太过了解对方的性情。
若是身在太平年间，他会尽忠职守做好自己的兵。可如果是乱世，他是否可以一跃而起由兵为将呢？
丧尸的出现，不可谓是一个转折。如果事态真的如欧书涵所说的一发不可收拾，是否他一展抱负的时刻便来临了？
光是这样想想，李越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不止，看着欧书涵的目光也越发灼热，半响才哑着声音道：“书涵，你这是在和我道别吗？”
既然两人不能共存，既然事态已然超出他的想象，欧书涵要么放弃所有的坚持与骄傲，安守本分的在南山别墅接受自己的维护。要么……只能破局而出。
“从把我弄到y市的一刻，你是不是就在计划着什么？”此刻的李越敢断定，欧书涵把他想尽办法弄到y市来一定是精心谋划的结果。关于林声声，关于欧书涵，关于丧尸，关于所谓的末世，一切的一切仿佛笼罩在迷雾之中，根本无法用科学二字解释。
欧书涵苦笑道：“与其说是计划，不如说是托付吧。当我得知有丧尸这样的怪物存在时，我就考虑过千百种可能，甚至想过是否要将这个消息公布于众。然而，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若非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有几人能够相信丧尸是真实存在，末世会随之来临？若是我提前将消息公布，只怕不但不会引起警醒，更会沦为世人眼中的疯子吧。想以我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简直是痴人说梦。而我能做的，不过是多一份打算，多一份余地。丧尸来临前军火成功运入港口是天时，南山别墅避难所是地利，而越哥，你则是人和。越哥抱负远大，又有雄才壮志。若是y市因为丧尸的缘故成为一座孤市，我相信以越哥的能力，一定会带着所有人求得一线生机。所以我现在将南山别墅托付给越哥，希望越哥可以不负我的所托，保全这里的人。”
“那你呢？”
“我？”欧书涵扬首而笑，笑容清浅而纯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声声所拥有的强大异能，我所拥有的欧氏集团人心，终究会成为越哥的绊脚石，y市我是呆不下去了。”
直到此刻，李越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欧书涵选择让林声声前往市区，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更为了……名正言顺的消失。
如果林声声是为了市区民众丧命，欧书涵父子痛不欲生自杀殉情，欧书涵的义举将会成为凝聚南山别墅众人的一道无形绳索。身为和他同时行动，又是好兄弟的自己，也会在无形中因为欧书涵夫妻的付出而得到南山别墅群的拥护。欧氏的人心会因为欧书涵的丧身而动摇，而自己则可以顺势接收欧书涵的一切。
从一开始，欧书涵根本就打定让林声声前去的主意，纵然林声声没有自己站出来，只怕欧书涵也会将她推倒相应的位置。
不！或许，从一开始，欧书涵就算到林声声会站出来。
李越心思百转，看着面前神色淡然的欧书涵，一时间百感交集。
本以为林声声才是最大的谜团，却不曾想，只是欧书涵手中的一颗棋。
“林声声知道吗？”
李越莫名发问，欧书涵却知晓他所问为何。缓缓闭了闭眼，欧书涵才叹道：“她心思单纯，并不会想太多。”
所以，欧书涵自己才会百般纠结，对林声声带着不可察觉的愧疚与矛盾心态。
李越脸上的神色复杂的很，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半响才开口道：“欧书涵，你真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
“呵……”欧书涵轻笑一声道：“我若良善可欺，当年就死了。”
“是啊，你从来不是一个柔柔弱弱的邻家小弟弟，我早就知道。当年老将军说过，你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坚强。直到今天我才领教，欧氏总裁不愧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你利用林声声的同时，何尝又不是在利用我？你知道我的性格，面对丧尸横行的乱世，将y市这么大的诱惑放在我面前，给我兵力，人力，武器，为的不过是想激起我争强好胜的性子，用尽手段维护y市。而你这一走，看似给我留下了好的名声，留给我各种便利，甚至推我一把将控制权握在手中，可你又何尝不是打着让我承你情的主意？你运进来的那批军火，当初你根本无力接收，收归我名下才能保全，如今就算你开口问我讨要一部分，我也不会不给。还有你和林声声身上的秘密，你是不是也同样有手段堵住我的嘴呢？”
欧书涵默然不语，李越长叹一声，心知自己猜对了。
“欧书涵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啊。”
“有何不可呢？”欧书涵眸光闪了闪，背过身去边走边道：“于太平盛世谋财谋利，于动荡乱世谋心谋人。越哥保重。”
望着欧书涵远去的背影，李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说着，兄弟保重。
无论欧书涵出于何种目的谋算了一切，但他终究是太了解自己。他并不想碌碌无为的过一生，身为军人他有着雄心壮志的抱负与野心。
未来成为孤城的y市，仿若一个隔绝的天地，而他将会是这个城市的守护者，成就功与名。
欧书涵将这样的诱惑和机会放在自己面前，就算定自己一定会求取。
而欧书涵的离开，对双方而言都是好事。
自己不会在记挂林声声和欧书涵身上的秘密，而欧书涵也不会成为他的障碍。
三分诱惑，一分人心。
三分利用，二分谋算。
加上剩下的一分对人心的谋划，欧书涵将自己推倒了y市的最高层，而他也会投桃报李给予欧书涵所想要的一切。
此生不复相见，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也是欧书涵给他们，定下的结局。
舍得舍得，有舍有得，欧书涵对舍得二字的把握，是何等犀利！
李越如此感慨着，抬头望着满天黑幕，无言的勾起唇角。眼中目光灼灼，不知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