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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番外篇玫瑰香时花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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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都市的夜空浮光璀璨,灯红酒绿中有人肆意狂欢,有人*沉沦。

    t市最大的地下俱乐部k吧里寻欢作乐的男子进进出出,大多是t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云海企业的总裁王民是这里的常客,今天他包了k吧的小鱼出场,搂着美人细腰醉醺醺地往车库走。

    阴暗的小巷里一道冷凝目光锁定王民,同时锁定王民眉心的还有一支□□。

    一步、两步、三步。狙击手冷静计算着王民与俱乐部探头的距离,当搂着小鱼的王民走进探头死角的瞬间。“碰”地一声,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伴着女人恐怖的尖叫划破k吧的夜空。一群保安随即赶到包围现场,小巷里的身影一闪而过,无声无息。

    默默地走出阴暗角落,提着书包的少年窜入街道人流。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或者说谁也不曾将嫌疑的目光落在在这个看似柔弱纤细的少年身上。

    他有一个平凡的名字,叫做邵思逸。如同千百万同龄人般上着高中,是个普通的学子。他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早逝是父亲将他拉扯长大。放在人群中,除了样貌出众,他其实是个普通的少年。然而在一切平凡掩饰下的他,有着令常人战栗的身份。风华暗部稳坐第三把交椅的杀手——死蝶。

    邵思逸是天生的杀手,或许是后天培养,也或者是源于母亲的遗传。

    风华前任杀手死蝶是邵思逸的母亲,一个冷漠无情的冰山美人。风华当家对她青睐有佳,风华上下都曾以为这个女人会成为风华的主母。然而十八年前一次特殊任务,邵思逸的母亲遇到了命中的劫数,那是一场情劫,也是一场死劫。

    风华的女杀手死蝶与邵氏总裁的小儿子邵康携手私奔,邵氏与风华派出无数人追踪两人的下落。亡命鸳鸯一路逃亡,途中还生下一个男孩,取名邵思逸,从那以后逃亡的变成三个人。邵康是温室里长出的花朵,纵然性子坚韧,体质上的文弱却造成了妻子的负担。邵思逸从三岁就摸起了□□,他的母亲告诉他,如果她不在了,照顾父亲的只有他这个儿子。

    逃亡的生活持续了八年,隐姓埋名的一家人终于被堵在封死的仓库里。风华要处决叛徒,邵氏想要回儿子,那一晚风华当家与邵氏总裁同时出现在邵思逸面前。他的母亲抱他入怀,指着风华当家介绍:“他是妈妈的干哥哥,也可以算是你的舅舅。思逸,快叫人啊。”

    邵氏不承认这个孙子,死蝶所能做的仅仅是凭借风华当家与她青梅竹马的情谊,保住儿子一命。

    邵思逸是看着母亲被处决的,出手的是风华当家,他说自己的女人只能由自己送上路。

    那一夜过后,邵康与邵氏彻底断绝关系,风华当家答应留给父子两一条生路。私下里却找了邵思逸与他交易。

    “你母亲死了,她的罪责就由你来偿还。我可以让你和你父亲生活在一起,也可以给你过普通人的日子。但是在夜晚,你就是风华的杀手死蝶。等你偿了你母亲的债,我便放你们父子自由。”

    阴鸷的男子冷漠开口,年幼的邵思逸并不知道,这个男人终究还是恨母亲的。他恨死蝶的背叛,仅仅是死亡还不能浇灭心头的怒火。所以他要让死蝶最爱的儿子沾上血腥,让她最爱的男人活在世上看着儿子沉沦地狱……生不如死。

    邵思逸没有权利拒绝,死蝶亡故,他的父亲无力用柔弱的双臂为儿子撑起一片天空。所以,他只能成为风华的杀手。

    白天,他是普通的学生。晚上,他是夺命的厉鬼。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整整十年。

    十年光阴如梭,昔日看着母亲死在面前只会恐惧哭泣的孩子已经成长为十八岁的少年。

    邵思逸的眼睛随了母亲,一样的丹凤眼,眼波流转似水墨描画般韵味深长,看久了会入心。除了眼睛,邵思逸的外貌更多的是遗传了父亲。一样的白皙如玉,一样的清秀温润。b中的女孩明里暗里恋着他的人很多,邵康知道后也只是笑着说,他的儿子比他出息,这辈子他只勾引到了邵思逸的母亲。

    邵思逸样子看着文弱,远里近里的混混却不敢惹他。曾经个不知好歹的小流氓在b中门口敲诈,专挑邵思逸这样看着好欺负的主。那天在门口拦住了邵思逸,这个看着柔弱的少年只是冷眼扫了一记。小流氓便惊的后退两步,事后有人问起,那人只是哆嗦着答“那小子身上有煞气,惹不得。”

    邵思逸的名字在b中传了开,不论男女都想亲近,可他待人疏离冷漠,有人计算过他每天开口说话都不超过五句。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总是不多的,渐渐地围在邵思逸身边的男男女女少了。

    他依旧独来独往性子孤僻,与b大的青春蓬勃格格不入,直到高二那年暑假的夏天,邵思逸的生命里走进了一道亮丽光彩——悄然无息。

    二、

    为了备战高考,高三年级提前在暑假进入补课并不是新鲜事。b中是t市的重点高中向来以严苛教学闻名,八月中旬准高三班级就已经开课。邵思逸今年升入高三八班,身为班委他要早其他同学一天回校打扫教室。

    邵思逸的家距离学校不过一千米,穿过两条街道就能抵达学校。b校后面有一条小巷,成天聚集一些流氓地痞,一天到晚堵在巷口敲诈勒索,本校学生很少有人从这条巷子走。邵思逸如果要抄近路,有时也会从这里过。好在没人惹他,几年来相安无事。

    今天邵思逸穿着白体恤牛仔裤,一身清闲装扮出门。明天是他母亲的忌日,邵思逸想买一束菊花带给母亲,便从后巷那条路去学校,因为后巷出口有一个花店。

    巷子里聚着一群小混混,将狭窄的巷口围堵严实。邵思逸看了一眼情况,微微皱眉。那群混混脸上挂着猥琐的笑,从邵思逸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被这群人堵着调戏。那女孩看不清样貌,却能看清她的身子不住颤抖,显然是被吓到了。

    “长的挺漂亮,以前怎么没看过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小混混凑近了要捏女孩的脸,被偏头躲了过去很是扫兴。“小样,还挺倔。呐,陪哥哥去喝两杯,哥哥保证不为难你怎么样?

    被围困的女生垂着头,双手绞着裙角默然抗议。她不说话,混混们一个个伸手去抓她的手腕,看样子是要强行把人带走。

    邵思逸微微眯眼,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线锋芒划过,快步走到人群边上,一脚踹在领头的混混身上。小混混跌了两步,连带着紧密的人群也散开道缺口。邵思逸眼明手快,抓起女孩的手就拖到了背后。

    “呸,臭小子你找死啊。”跌了一跤的混混怒火中烧,爬起来一拳就往邵思逸身上砸。邵思逸将身后的女孩子推开两步,侧身避过一拳,反手擒拿将小混混的手臂握住压在背后,单手勒着他的脖子沉冷着笑意。“究竟谁在找死?不想废了这双手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b中不是你们能呆的地方。”

    “你小子……啊啊啊。”混混还想反抗,邵思逸箍着他的脖子,越勒越紧,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森然道:“想死的话,就再叫两声。现在人多我不动手,信不信我有办法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小混混被掐的喘不过气,脸上憋的青紫。听了邵思逸的耳语更是心惊胆战,挣扎着开口:“知……知道……放了……了我吧。”

    邵思逸松开手,将小混混推前一步,拉起身后的女孩子坦然自若的从巷子里走出去。几个没反应过来的小混混刚想去追,便被人拦住道:“别惹他,惹不起的。”

    小混混们终究没有再追来,被邵思逸解围的女孩乖巧的让他拉着手,一路走到b中门口才停下脚步。

    “到这里就没事了。”邵思逸松开女孩的手,径直朝大门走去。身后的女孩子跳着脚喊:“喂,我叫安雅,你叫什么名字?”

    邵思逸没有回头,更没有说话的兴致。安雅在身后叫不住人,索性抬起腿就往邵思逸边上跑。

    “你也是b中的学生吗?我刚转学过来的,以后我们就是校友啦。”

    “你在哪个年级哪个班?或许我们还是同学哦。”

    “你为什么不说话?有急事吗?要不要我帮忙?”

    “你能不能带我转转b中?我今天第一次来。”

    邵思逸没有搭理的意思,脚步越走越快。安雅渐渐跟不上,干脆小跑起来。

    那一天的暑假校园里,空荡荡的路上一个男生快步在前,一个女生小跑在侧。一个一言不发,一个叽里呱啦。谁也不知道,这一幕竟然会成为b中永恒的童话。

    纠缠过邵思逸的女生很多,往往只要他淡淡地瞥一眼,原本夸夸其谈的女孩便会噤若寒蝉。邵思逸这辈子都没见过安雅这样磨人的女生。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甚至想直接把她丢在巷口让小流氓们找尽她的麻烦。只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安雅终究还是缠上了他。

    那一天邵思逸走哪安雅跟到哪。邵思逸扫地,她跟着洒水。邵思逸搬桌子,她跟着提椅子。邵思逸洗窗户,她就忙着擦黑板。邵思逸不说话,她就说的没完没了。急的邵思逸破天荒的发了火朝她吼:“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安雅乖乖地点头,丢了黑板擦就跑门外站着,时不时的还探头进来说:“我没跟着你,我等着你。”

    “……”

    邵思逸揉了揉太阳穴,再也没有与安雅计较的力气。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反正明天就见不到她了,忍一忍,海阔天空。

    只是邵思逸料不到,他忍的不是一天,甚至不是一时。第二天高三开学,当他踏进教室门口的一瞬就感受到空前的压力。

    长发披肩的安雅穿着b中校服站在窗口前,她的面前聚集了一群同学,有男有女。被人群包围的她含笑优雅,礼貌的和每一位同学打着招呼,看起来亲切温柔。

    邵思逸头皮一麻,直觉的退后两步看看教室门牌,默默叹了一口气。

    高三八班,他果然没有走错门。

    “嗨!邵思逸!”安雅眼尖,看到邵思逸忙挥手打招呼。邵思逸心中一惊,昨天他根本没有告诉过安雅名字。邵思逸疑惑的眼神凝着安雅,安雅似有感应一般指了指他的胸口校牌,上面白底黑字写着邵思逸,高三八班。

    从那一天起,邵思逸算是正式被转学到本班的安雅缠上了。

    安雅就像是空投到高三八班的公主,平时举止优雅热情大方,亲切的感染力能吸引身边每一个同学靠近……除了邵思逸。自从安雅转到高三八班,邵思逸的生活被搅合成了一团乱麻。

    继安雅以自己刚刚回国还不适应中文,需要学习委员单独辅导语文的理由调到邵思逸邻桌后。邵思逸的每一天几乎是在精神崩溃边缘度过。

    第一次模拟考试成绩出来后,邵思逸盯着安雅语文卷面上硕大的140分数值,森然一笑唬的前后桌退避三舍生生隔了近一米的间隙给邵思逸和安雅对峙。

    “你说自己中文不好,语文奇差?”

    安雅无限真诚的点头,晶亮的眼睛眨呀眨呀很是俏皮。

    “满分160你考了140分,这叫语文奇差?”邵思逸冷然发问,瞥了一眼自己的试卷,他才考138比安雅还少两分。

    安雅尴尬笑道:“呵呵,运气运气,外加你辅导的好!”

    “我什么时候辅导你了?”

    安雅脸上笑得更甜,“自从认识你,我中文越说越顺溜,这还不算辅导吗?而且……”安雅小狐狸似的勾了勾手指头,示意邵思逸靠近些。

    如果换做平时,邵思逸对安雅的举动不会有任何好奇,更不会神差鬼使的靠近。等他凑近后,安雅身上淡淡地玫瑰香气幽幽传进鼻子里,如同她给人的感觉艳丽朝气,越是靠近这样的感觉与气息越发浓烈。安雅猛然作了鬼脸跳开来,一边跑一边笑道:“我在国外是双语教学!”

    很好,又一次被耍了!

    邵思逸看着安雅的背影越来越远,幽邃阴郁的眼睛里缓缓浮出一丝笑意。轻轻地,如同蜻蜓点水般很快掠去。

    三、

    据高三八班传来的小道消息,安雅同学是关注邵思逸是时时刻刻,没有间隙的。

    上课的时候,安雅会正襟危坐般架着书本,眼睛时不时的瞟邵思逸的侧脸。一般这时候,不动声色的邵思逸并非全无感觉。等他不耐烦了,往往会故意触碰安雅的书本。“噗通”一声厚重的书掉落在地,惊得老师同学一致朝安雅扫视。

    “呵呵,不好意思,书掉了,老师您继续。”安雅的书本几乎每堂课都掉,掉多了老师也烦了,古板的历史老师特意拿了个大书夹给安雅固定,恨的邵思逸咬牙切齿。

    下课了邵思逸坐位置上,安雅就跟着坐着。邵思逸跑阳台,她就站在旁边。邵思逸去男厕所,安雅就窜女厕所。校园里的师生往往会在放学后看到这样一幕,邵思逸抿着唇咬着牙脸色苍白的在前面走,安雅小鸟一般雀跃在旁,小跑着围在邵思逸周围叽叽喳喳。

    八班班主任也听闻过邵思逸和安雅的流言,本想劝导两人不可早恋。瞅了瞅两人在全年级的排名,不分上下占定榜眼位置谁也不肯松口,索性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于是,安雅缠的更欢了,邵思逸的太阳穴更疼了。

    一模后的两天,邵思逸没有来上学,安雅望眼欲穿等着邵思逸,第三天人来了,脸色却苍白如纸,无论安雅怎么逗他,邵思逸一言不发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安雅是在第二节数学课上发现邵思逸不对劲的。

    “老师,邵思逸发烧了!”安雅猛然推开桌椅起立报告,正在专心讲课的数学老师快步走下讲台,看了看邵思逸的脸色,伸手探了一下额头皱眉道:“烧的很厉害,还是去医院挂瓶水吧。”

    数学老师准备打电话给班主任,迷迷糊糊地邵思逸突然回过神朝安雅看了一眼,目光里似有哀求。别人不懂,安雅跟在他身边猜了他近一年的心思,岂能不知他的意图。

    “老师,我陪邵思逸去医院吧。”

    “你?”数学老师迟疑的看了看安雅,安雅镇定地收了书本扶起邵思逸道:“习题和试卷我都做完了,我送邵思逸去医院,两节课后就回来。”

    数学老师终于点了点头。安雅扶着邵思逸出了学校大门,刚要打车便被邵思逸推开。

    “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医院。”

    “你这样还去医院,路都走不动了还逞强。”安雅不由分说,架起邵思逸就去拦的士。邵思逸想要阻止,无奈身上没力气险些跌倒在地。看着虚弱的邵思逸无力的挣扎抗拒,安雅跺了跺脚几乎带着哭音,“你到底想怎么样吗?发着高烧不去医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邵思逸,你能不能乖点。”

    哄孩子般的口吻,让邵思逸混沌的思绪回忆起许多往事。似乎,年幼时也曾有人对他说,小逸,你要乖点,不打针不吃药是不行的。

    那人说乖点,小逸你要乖点,是谁呢?

    邵思逸皱着眉思考,看在安雅眼中哭笑不得。“发什么傻呀你,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安雅。”看清楚眼前的人,邵思逸无力的靠在安雅肩膀上轻语:“送我回家。”

    身上的枪伤不能被外人察觉,医院他是万万不能去的。

    安雅最终还是将邵思逸送回了家,开门的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他是邵思逸的父亲叫做邵康。安雅帮邵康把半昏迷的邵思逸抬进了卧室,脱了外衣就塞进被子里。安雅本该立即回学校,可当她发现邵思逸的父亲手腕似乎不灵活时,毅然接过了他手上颤抖的水瓶。

    “叔叔,我来吧。”

    邵康手腕上的两道疤痕,顺着手腕划了一圈,很深。安雅莫名的想起电视里常有的情节,坏人总是拿着刀剑指着人说“我要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安雅觉得那不现实,甩了甩脑袋冲邵康甜甜地笑了笑,便拿着退烧药和水杯进了邵思逸的房间。

    邵思逸是在傍晚五点退烧清醒的,扭过头就能看见安雅沉睡的侧脸。

    屋子里很安静,邵思逸的房间不像其他男生般杂乱。他与父亲一般喜欢将房间整理干净,让房间里透着清新的味道。

    安雅睡在旁边,身上的玫瑰香味若有若无。邵思逸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喷了香水,安雅说那不是香水,而是自家花园里的玫瑰香。她的母亲喜爱玫瑰,家里前院后院栽种的全是玫瑰。料理玫瑰母亲从不假手他人,只让她跟在后面,时间久了身上便染了些许香气。这些香味是天然的,并不刺鼻。幽幽地传进鼻子里,柔和淡雅,这是顽皮的安雅平时不会有的韵味。

    邵思逸凝着安雅很久很久,直到安雅清醒,他才侧眸示意安雅压着的手臂,他手麻了。

    “咳咳,我没想吃你豆腐。”安雅手忙脚乱的把他臂膀塞进被子里,心虚的解释。邵思逸看着她不说话,良久才闭上眼睛道:“吃都吃了,现在才来否认。”

    “我……”安雅眼珠子转了一圈,目光狡黠。“我不否认,那我负责好了。”

    邵思逸咬着唇不说话,安雅得寸进尺的凑到邵思逸的耳边柔声细语“喂,你喜不喜欢我?”

    你喜不喜欢我?

    邵思逸和安雅之间一直隔着一层纸,谁也不曾捅破。对于十八岁的少女而言,青涩的初恋绽放在年华最美的时节,她有太多的精力与活力去面对这份早到的情感。安雅对邵思逸,是如火热情。邵思逸对安雅,却是诸多不可说。

    安雅是花开正好时,那他呢?他才十八,经历的却不是十八岁的青春。

    “老师说了,不能早恋。”邵思逸闭着眼睛,语气平淡不见波澜。安雅扫兴的“切”了一句,又跟着骂了一声“闷骚。”

    女孩子的直觉是灵敏的,这一年来邵思逸容她忍她,是任何一个女孩不曾拥有的特权。纵然听不到心里想要的喜欢,安雅心里却很开心。“三模结束就快高考了,下个月末我们去趟普陀寺好不好?”

    “干什么?”

    “烧香啊拜佛啊,求考试顺利出入平安啊。去吧去吧,我一直想求个平安符,一起去怎么样?算是报答我今天对你救命大恩?”安雅歪着脑袋盘算,邵思逸静静地听着,半响才回了一句“迷信。”

    “哈哈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当你是答应了。说好了啊,下个月末,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邵思逸不说好,却也没有摇头。一年相处,安雅清楚的明白这意味着邵思逸的默许,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走出邵家时都是一蹦一跳的。

    安雅走了,卧室里也跟着安静下来。邵康轻轻推开门走到儿子床边坐下,哆嗦着双手为他掖被角。

    “爸,你后悔过吗?”

    “嗯?”邵康抬了抬眉梢,不解。

    “和妈在一起你后悔过吗?如果当初你们不在一起,妈妈不会死,爸爸你也还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衣食无忧。而我……而我。”邵思逸说不下去,他本想说,而他就不用来这个痛苦的人世。可他是个孝顺的孩子,终究说不出伤害父亲的话来。

    邵康抚着儿子柔软的黑发,突然站起来将儿子抱进臂弯里。“小逸,你的名字其实是你妈妈起的。当初甚至没有翻看字典,她就取了这个名字。思逸思忆,本来想直接用记忆的忆,你妈嫌女气,所以给你改了个谐音。其实,打从我们走到一起就知道结局的。所以他给你起名字叫思逸,因为我和她不会有未来,终究只能留下回忆。你是她留给我的宝贝,也是她留给我的追思。我和她没有什么是后悔的。如果说在这段感情里后悔过什么,那就是当初不该生下你。小逸,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

    邵康拍着儿子的背,悠悠地叹息,“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是爸爸没用,是爸爸太没用。”

    这十八年来,爱恨别离,求之不得,他经历过太多太多。起起伏伏至今,他的心已经是一潭苦井,再也浮荡不起涟漪。

    “小逸,如果可以,如果真的有幸福这个东西,不要害怕争取。哪怕和爸爸妈妈一样,路不走一遍,谁也不知道终局。”

    邵思逸躺在父亲的怀里,一字一句听进耳中,他明白父亲的意思。

    如果要展翅高飞,就要有粉身碎骨的勇气。

    四、

    前任死蝶的儿子走进了风华大门,见到了他的干舅舅凌晨风。

    十八年来,这场报复游戏没有赢家。死蝶是每一个人心里的刺,疼在邵康的心,也痛在凌晨风的心。

    当年八岁的邵思逸没有叫一声舅舅,纵然她的母亲要他保命。所以凌晨风听到今日的邵思逸叫他舅舅时,诧异的目光意味深长。

    “舅舅,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报复了我爸妈的背叛,也让我的手染上了血。十八年来黑白颠倒不人不鬼的日子,我受够了。求您给我一个痛快。”邵思逸说着求人的话,却不是求人的态度。凌晨风看了他许久才缓缓地道:“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

    “谁都不肯放过谁,那就让天来决定吧。三个月前的任务,我接了。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求舅舅你给我一条生路。如果我死了,我妈妈欠你的,我爸爸欠你的,甚至……我欠你的,就当……就当我们一家人还清了,好吗?”邵思逸说的很轻,很淡。不像十八岁的少年该有的沉稳。

    十八年了,一笔情债生生死死,磨碎几个人的心。死蝶不会回来,邵康不会变心,凌晨风永远也得不到心尖尖上的女人。走到这一步,没有赢家。凌晨风看着眼前的少年,倔强的模样与他母亲一般无二。她……曾是自己疼在心里的爱人,也是呵护半辈子的……妹妹。

    凌晨风转过座椅,弹了弹烟灰,疲倦地松了口,这场报复的游戏里他也累了。

    “那你,就去吧。”

    三个月前,风华接到了一笔价值一千万的买卖。雇主要杀的是身价过亿的风腾企业的总裁卓正豪一家,其中包括他的独生女儿。

    邵思逸在卓家别墅探了三天,最终将狙击点定在卓家对面的民居高楼。根据风华的情报,卓正豪的独生女平时是不在家的,卓正豪忙着公司工作,家里只有妻子一人。邵思逸在等一个时机,卓家人齐聚的时机——下个月末,是邵思逸答应安雅去普陀山的日子。如果能成功脱逃,下午他就能在西平广场与安雅会和,然后陪她去普陀山祈福。

    风华的情报从来不会出错,卓家人在月末一起出行。卓正豪为了陪爱妻娇女,特意从公司赶回,那一天下着下雨。

    邵思逸的枪口对准卓正豪的车,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在保镖护卫下撑着雨伞在别墅大门外等待。

    别墅里先是走出一个菲佣,紧接着走出一对母女。雨伞挡在母女面前,看不清容貌。邵思逸端平枪口瞄准,他知道雨伞下的母女就是卓正豪的妻子与女儿。

    距离越来越近,邵思逸眯着眼睛手指扣在扳机上,一点一点的收力,却在母女两的雨伞被太高的一瞬,脸色煞白再也无力扣动扳机。

    雨伞抬了起来,露出母女两的脸。言笑晏晏的女儿依偎在母亲怀里,眉眼含笑欣喜的朝父亲飞吻。

    突然间,混乱的脑海里联想起很多事。

    “我妈妈喜欢玫瑰,我爸就在前院后院里种满了玫瑰。”

    卓家别墅前后,颜色各异的玫瑰种植满院,如同玫瑰的海洋。

    “我刚留学回来,以前都在国外生活的。”

    卓正豪的女儿自幼留学,一年多前才返回中国。

    “b中是我妈妈的母校,所以我就来b中上学啦。”

    卓正豪的女儿没有进入贵族学院,而是选了一所普通高中就学。

    最重要的是,风华档案上有记载。

    卓正豪的独生女是随母姓的,卓夫人姓安。

    呼之欲出的答案在脑海中盘旋,卓正豪的独生爱女叫——安雅。

    蒙蒙细雨夹着寒风刮在身上,邵思逸如同浸在万年冰川里般寒凉刺骨,由内而外冷的不止是心。

    安雅安雅,为什么卓正豪的女儿会是她?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只要轻轻一动,就能轻易送卓正豪一家归天,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风华的杀手死蝶。只有邵思逸这个普通的男孩存活在世,高考结束去上理想的大学,大学毕业找一份工作,过两年再娶一个美丽的妻子,或许他的妻子还会为他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平平淡淡的生活,属于邵思逸的生活,他渴求了十八年的平凡生活。

    然而,此时此刻握抢的杀手颤抖着手指,再也无力扣动扳机。

    突然间,邵思逸很想笑,他究竟有着怎样可笑可悲的人生啊?这十八年磨灭了一个少年该有的青春活泼,他是活在阳光下的鬼,终究是见不得人的。明明想要追求光明,明明试图抓住幸福,然而眼前枪下……安雅安雅,她就是他追寻的那道色彩啊。

    邵思逸缓缓闭上眼睛,将枪口移开方向。他才十八岁,人生路还很漫长。风华的死蝶不会存在一辈子,邵思逸的一生却还有其他机会。想到这里,邵思逸突然释然。手机适时响起,是安雅的电话。

    “邵思逸你这头猪起床了没?我从家出发了,十分钟后就到西平广场,你快来。”

    接听电话,安雅活泼的叫喊从话筒里传来,邵思逸倚着墙面脸上愁容渐渐散开,如月破出云般淡然明光。

    “安雅。”

    “干嘛。”

    邵思逸拿着手机轻轻地道:“我喜欢你。”

    安雅那边显然没料到邵思逸会说出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手机陡然被吓掉在地。邵思逸偏头从窗户看过去,车前的安雅正手忙脚乱的去捡手机。淡淡地笑意浮现在邵思逸的脸上,仅仅只是一瞬。因为他看见安雅头顶的红光,一道熟悉的红点——□□。

    邵思逸一惊,顺着红点方向扫去。对面的一座高楼上,一身黑衣男子正举着□□对准安雅。那是风华暗部的二号杀手飞鹰。

    风华杀手从没有同时出动两人的先例,没有凌晨风的授意,飞鹰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十八年来,厌倦了报复的游戏,疲惫的不仅仅是邵康邵思逸,还有被死蝶背叛的男人凌晨风。这一次,他是真的想放过邵思逸,也放过自己。所以才会安排飞鹰出手帮助邵思逸。

    天意弄人,不过如此。

    邵思逸来不及感叹,来不及悲伤,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动作,举起枪对准卓正豪站着的地面。

    或许,有些罪是得不到救赎的。如同他的一生,可笑荒凉。

    “碰”一声枪响,射偏的子弹在卓正豪脚下划过。围拢在卓家身边的保镖迅速做出防卫架势,卓正豪在保镖的掩护下将妻女迅速塞进后座自己跟着上车。

    卓家的保镖反应迅猛,训练有素。他们能判断出枪声的来源,那里正是邵思逸躲藏的房间。

    枪声此起彼伏,对着邵思逸所在的屋子扫射。

    令所有人惊奇的是,本该掩护的杀手突然窜到窗户前,倾出半个身子向对面大喊“快走。”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向对面的同伴示警,唯有对面的飞鹰知道邵思逸那一声快走只是为了暴露他的位置,他实在提醒保镖对面依旧有人伏击。

    枪声雨声不绝于耳,邵思逸捂着胸口,缓缓低头看着张开的右手。素白的手掌上血红若梅,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像是没有尽头的在流。耳边的声音渐渐缥缈,双眼的视线渐渐迷糊。

    “嘀嘀嘀”怀里的手机在震动,邵思逸想要伸手,身体内的力量随着血液喷涌而出,他……再也没有抬手的力气。

    其实这样结束也很好。

    他不是一个生来就能拥有幸福的人,那么就让别人幸福下去吧。

    他这辈子不算长,却也不短。他用一辈子的十八年去追寻光明,渴望自由,终究还是敌不过悄然出现在生命里的一抹明丽色彩。

    坐在车子里惊魂未定的安雅趴在母亲的怀里,哆哆嗦嗦地握着手机试图给邵思逸打电话。

    她现在真的很想听听他的声音,让他安慰一下听他说一声别怕。

    电话没有接通,身后的枪声亦逐渐远离。

    模模糊糊中,安雅想要回头。风中雨中,似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在身后叫着“快走。”

    邵思逸……

    安雅扭着头,却只看见雨水滴落在车窗上的波纹涟漪。

    坐在车中安全撤离的少女并不知道,在她回眸的刹那,她心里默念的少年颓然倾下手臂。

    风,在车外呼呼盘旋。

    似在诉说少年最后的话语。

    ——安雅安雅……上天没有给我们幸福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