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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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申尹小芽和小胡被带到了一号会议室旁的偏厅。
景丰和几位董事都在，意外的是，佟妍也在场。她换了一件西服式礼服裙，跟她的年纪匹配了一些。景丰一见到他们三个进来，他示意佟妍和他一起站起来，然后恭恭敬敬的朝着三个人鞠了一躬。
三人下了一跳，梁申客气道：“景董，您这是……”景丰说道：“实不相瞒，小女给三位添麻烦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是刚才人多，我拉不下来这个脸。在这里，我给三位道个歉，这段时间，小女没少麻烦三位，真是抱歉。”
说完又要鞠躬。梁申急忙扶住他，说道：“景总，您这样太客气了。”景丰摇摇头，说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我是想把她当男孩子来培养的。将来不一定能继承敬山，但是至少，我希望她不会给祖宗丢人。
也是她妈妈去的太早了，我也不懂怎么教女儿，让你们见笑了。尤其是尹女士，小女性子顽劣，让你费心管教了。”
尹小芽随便客气了一句，并没有多说。景丰一言不发的带走了佟妍，到现在突然又摆出这种低姿态。而且她看的出来，佟妍站在景丰身边，满脸的别扭劲儿，但又不得不扮乖乖女，样子矛盾极了。
如果不是还有着投资那回事，尹小芽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说完客气话，景丰请三人落座。他的眼睛若有若无的瞟过小胡，问梁申道：“这位是？”他助手请他们三个过来的时候，明明点名了三个人的身份，现在他又装作不知道。
尹小芽皱皱眉，梁申回答道：“这是我的助理小胡，很优秀的年轻人。”景丰笑道：“哦？能让梁影帝带在身边培养的，想必也是未来的巨星吧？”
梁申也笑笑，很哥们的拍拍小胡的肩，说道：“只是演戏的话，就有些大材小用了。小胡是我见过的最踏实肯干的年轻人。他未来有无限发展空间。”
景丰不着痕迹的说道：“事事通不如一事精。年轻人还是要有专长才有资本啊！不然将来找女朋友可是困难，现在的女孩子和女孩子的父母可都是很挑剔的。”
佟妍终于忍无可忍的喊了一声：“爸！”
景丰平静的看了她一眼，问道：“有事？”
佟妍说道：“你不是说要跟梁爸……梁影帝谈合作的事吗？你这样闲话家常，耽误这么多人的时间好吗？”
景丰淡淡的一笑，说道：“这叫谈判气氛，和你梁爸爸也不是外人，聊几句家常，大家缓解下紧张气氛，有利于谈判。小妍，你要学的还很多。”
梁申和尹小芽对看一眼，景丰竟然不介意佟妍叫梁申梁爸爸！他这忽然摆出这种礼贤下士的姿态——非奸即盗！
景丰见他们的样子，笑着说道：“你们别见怪。自己的女儿，难免会查的仔细一些。三位的情况我不敢说了如指掌，不过大概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梁申和尹小芽又互相看看。小胡忽然开口道：“我只是申哥的助理，恐怕以后也还是申哥的助理。”梁申横了他一眼：“小胡！”小胡就不再说话了。
景丰很温和的笑笑，说道：“嗯，我知道。”他按下要说话的佟妍，对梁申说话：“梁影帝。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对于您的这部电影我们比较看好。不过比这部电影更让我们看好的，是您的隐身公司。”
他喝口水，依旧慢条斯理地说：“刚才我们谈过了，其实我们有意进军娱乐界。即然有意于此，只是投资一部电影就未免有些小儿科了。
所以，我决定同你一起合资重新注册一家公司，再以这家公司的名义同隐身共同投资这部电影。您觉得这个方向可行吗？”
梁申眼眸微抬，笑眯眯的看着景丰，淡淡的说道：“景总把局势看的明白，这是希望隐身能够老带新？”
景丰低低的笑起来，他说道：“梁影帝从演员变成老板，短短七年就把隐身做成行业楷模，也一样看的透彻。的确，对于我来说，敬山不差钱，但在娱乐行业，敬山差的是名气。而名气这个东西，正是梁影帝手中丰盛的资源。”
梁申握着杯子不说话，他在等景丰放条件，这个时候，他必须要他们拿出足够的诚意才行。
景丰当然也明白梁申的意思，他说道：“我会投资十个亿，而梁影帝的投资占比只要达到百分之零点七就可以。至于股份嘛，我们可以一人一半。”
梁申猛然抬头———这个诱惑太大了，对方投资十个亿，他只要投入七千万，却可以占股百分之五十！！就算是算上他的名气和资源，这个便宜也占的太大了！
梁申激动了不到一秒，又马上沉静下来，他笑眯眯的看着景丰，问道：“景总割给我这么大一块肉，应该还有别的要求吧？”
景丰再次笑了。
他把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敲，说道：“当然，我的要求是——联合管理，我方的管理代表……”他顿了顿，说道：“就让佟妍去锻炼一下吧！”
佟妍再次侧头叫道：“爸——!”景丰没理她，继续说道：“至于贵方……我觉得”他看向尹小芽，慢慢说道：“尹女士就很合适！”
现场很安静。安静的有些尴尬。
尹小芽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看了看佟妍，又看看景丰，说道：“景总，是希望用这十个亿，买佟妍永远不会再出来唱歌，对么？”
景丰眼睛一亮，兴趣盎然的看着尹小芽，说道：“我早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尹小芽淡淡的说道：“过奖。景总，说实话我不是太能理解您为什么这么坚决的禁止佟妍唱歌。她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歌手。
她的声音有穿透人灵魂的魅力。她年轻，有活力，也有良好的道德观和世界观，在这方面，她可以走的很高很远，她会成为全民偶像……”
景丰打断她的话，慢慢的说道：“我知道，我的女儿，有多优秀。”尹小芽怔住，不但尹小芽怔住，其他人也怔住，包括佟妍，全都愣愣的看着景丰。
景丰说道：“我们今天谈的是交易与合作。至于教育孩子的问题……”他看向尹小芽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可以私下再谈。”
然后，他又转向梁申，问道：“怎么样，梁影帝，筹建新公司，共同投资新片的事，你怎么看？”梁申沉默了。
说实话，他不可能不动心。开公司到今天，他凭借自己的人气，已经运作好了相当一批优质的资源和人脉。他有很多计划，但只因为资金的问题，只能逐项去实现。
如果有了这十个亿，梁申能够保证，他在明年就可以把它扩展为二十个亿甚至更多。更重要的是，有了这十个亿，他就可以不必处处受制于万宇任，甚至可以一举把他压在脚下。
但是他也知道，这十个亿不是白拿的，以尹小芽和佟妍的感情，拿了这十个亿就等于是出卖了佟妍，背叛了自己女人的立场，他很纠结。
景丰见他不说话，笑着说道：“不用急着回答我，你的电影开拍之前，都可以慢慢考虑。我不急。”
梁申喝着水，没有说话。尹小芽悄悄的攥紧了拳头。梁申忽然放下了水杯，他把尹小芽的手拉过来，微笑着对景丰说：“多谢景总的美意。既然投资的要求这么多，我看我还是找找看有没有要求不这么多的投资方吧。”
景丰有点意外，问道：“你不要？”梁申摇摇头，微笑着说：“我不要。”
桌子下，尹小芽鼓励的捏了捏他的手。景丰身子向后一靠，很有性味的在他们两个脸上扫来扫去，说道：
“你要知道，你不要这十个亿，佟妍也一定会被我管死不让她出去唱歌，你要，或者不要，并不能改变我对她的态度。
但是这十个亿，对于你的意义，我想不用我跟你说吧？”
梁申点点头，说道：“的确，这十个亿无论我要不要，都不能干涉你管女儿的态度。但是我要不要，却对佟妍的意义不一样。因为我不要，她会知道自己的能力被认可，她会明白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屈服于她老爸的金钱和势力。
如果我要了这十个亿，我就是你的战友，佟妍就少了一个朋友。如果我没要这十个亿，那么佟妍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下，她都还有我们作为她的战友。”
梁申这番话说完，佟妍第一个站起来叫道：“梁爸爸我爱你！我决定改姓梁了！你比我亲爹还亲！”
景丰横了她一眼，她默默的坐下来，狠狠的瞪了她亲爹一眼。
景丰对梁申说道：“你知道你这么说，我会打压你么？”梁申无所谓的耸耸肩，握着尹小芽的手放在桌面上，笑着说：“我被人打压了这么多年都还活的好好的，再多一个，也不过是让我更好而已！”
景丰哈哈大笑，他看着梁申和尹小芽交握的手，说道：“看来收买你，真的是一件太难的事。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经验告诉我，你这样的人，只能成为朋友，因为，如果是敌人，那就太可怕了。”
景丰说完这番话，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转身对助手说：“把合同给我。”
合同是早就准备好的，这时候听到吩咐，助手很快就拿了出来。景丰隔着桌子递给梁申说道：“投资比例和分成比例，就按我说的，至于我方代表，我们可以再商量。佟妍还小，就不给她这么大的责任了吧！”
梁申看了看尹小芽，尹小芽开口问道：“景总，您不反对佟妍唱歌了？”景丰摇摇头，说道：“反对。不过梁影帝说的对，反对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依旧是她的盟友。”
尹小芽看看佟妍，又看看梁申。梁申想了想，说道：“景总，合同我带走，这么重要的合同，让我再和公司其他股东研究一下。”
景丰点头笑笑，说道：“我说话算话，你尽管研究好了。”
梁申带着尹小芽和小胡出了门，坐在车上，梁申侧头问尹小芽：“你怎么看？”尹小芽想了想，说：“这个景总，让人捉摸不透。不过条件的确诱人。你不要考虑我，自己觉得合适就签了吧。”
梁申摇摇头，他轻轻敲着自己的下巴，说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敢签，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后招。如果我签了，我怕我就进套了。”
对景丰的用意，两个人都不得而知。年关将至，无论梁申怎么想，过了年电影都是要开拍的。尹小芽催促梁申，先签了吧。梁申总是回答：“过了年再说。”
梁申他们离开，景丰扭头对佟妍说道:“你这个干爸干妈，认得不错。”佟妍得意的一仰头，说道:“当然，比你这个老头子强多了。”
景丰笑笑说道:“别得意的太早，没有人会不要送上门的利润。”
佟妍侧着头问道:“梁爸爸说了不会和你结盟，你就是巴巴的把钱送过去，也没什么用啊”
景丰笑笑，摸摸佟妍的头，说道:“傻孩子，只要我们合作了，不管他同不同意，我们都是盟友。”
把佟妍一个人留在偏厅，景丰和助手出去应酬。助手说道:“景总，隐身势头虽劲，但从数据看，还是欲仁更好看些。”
景丰点头，然后含笑问道:“我今年多大岁数了”助手楞了下，回答道:“景总上个月刚过完四十九岁生日，还是壮年。”
景丰笑着摇头，说道:“明年就五十岁了。未来是年轻人的，现在，不能只看眼前那点利益。”
助手恍然大悟的说道:“景总，是希望你现在扶持他们，他们将来能帮助小姐。所以……”
景丰没回答，他向前走这，轻声说:“即使没有我，他们夫妻会帮衬妍妍，我并不怀疑。”
助理跟上来，不解的问道:“那您为什么还下这么大的力度，费这么多周章的来达成合作。您直接找他们谈不好吗？”
景丰笑道:“妍妍将来面对的，是一个巨型战舰，她的对手也都是巨人对手，如果她的朋友不是巨人，怎么才能博出一席之地呢？”
……
趁着跃鲲还没放假，尹小芽准备了一些东西回女子监狱去看孙狱长他们。这是她出狱以来的第一个春节，在里面的时候，多亏了孙狱长多加照顾。
尹小芽和她的感情很不一般，像朋友也像母女。
司机帮尹小芽提着东西，在门卫处登了记，两个人朝办公室走去。尹小芽来之前并没有和孙狱长联系——来送礼的，联系了，她未必肯放她进来。
她事先打听好了孙狱长当值，径直奔着狱长办公室而去。走到门口，她正打算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女：“老爷子怎么样了？”
男：“还是老样子，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
女：“……”
男：“也好，老爷子一辈子太操心，难得胡涂……”
女：“孩子呢？还别扭吗？”
男：“别扭……那小妮子，就是个犟种！你都不知道她干什么了，前两天股东答谢宴，她……居然在演讲的时候给我唱歌跳舞！我让她气的差点没犯了病！”
女：“呵呵呵……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唉！这孩子也够苦的，从小就没了妈，她想唱唱跳跳，那是天分，你总这么板着她，孩子还能跟你亲吗？”
男：“宁可让她跟我生分了！我也不能让她走她妈的老路！”
女：“可是，那孩子明显遗传了她妈妈的天赋，你这样……”
男：“你别说了。玉芬！她是我女儿，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宁可圈她一辈子！也不会让她走这条路的！”
孙狱长传来一声叹息，随后说道：“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她啊！”
男人久久没有回应。良久，他问道：“那个尹月……你觉得她怎么样？”
孙狱长明显顿了一下，问道：“怎么忽然问起她来了？”
男人回答道：“妍妍叫她妈，老爷子……也把她认成了月月……”
孙狱长犹豫着问：“丰哥，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景丰犹豫了下，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孙狱长“哦”了一声，再没回答。两个人都是沉默，几秒钟之后，门里忽然穿出来脚步声和景丰的声音：“那个……我先走了，玉芬……过完年，我再来看你……”
孙狱长继续“嗯”了一声。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孙狱长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尹小芽避无可避，她正准备硬着头皮打招呼的时候，忽然听到景丰又说道：
“玉芬……这么多年……谢谢你帮我那么多……总之，是我对不起你……我……”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孙狱长忽然说道：“小芽……尹小芽是个好姑娘。她对妍妍……是真的好……”
景丰的声音有点尴尬，他说：“玉芬……我……我……对不起……”
孙狱长似乎在笑，说道：“你跟我……不要说这三个字。”
景丰长长的一声叹息，猛然拉开门，正好跟尹小芽来个尴尬的四目相对。
……
场面有点怪。
尹小芽让司机把东西放在办公室就说道：“孙狱长，我不知道你这里还有客人，我先走了，你们慢聊。”转身就想跑。
景丰忽然说道：“既然撞上了，我们就聊聊吧。”
尹小芽脊背僵了一下，她忽然转过身，走了两步到了景丰面前。男人有点高，尹小芽需要微微扬起头，才能怒视他。
她说道：“好，既然景董说想聊聊，那我就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她对视着景丰，毫不留情的说道：“景总，在我眼里，你真是个孬种！”
景丰一怔，尹小芽继续说道：“你就是个上对不起父亲，下对不起女儿，中间对不起爱人的龌龊男人。自己纠结在自己的小情绪和臆想里，理所当然的透支着别人对你的爱和信任。
年轻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反对，就放弃了自己的爱人。因为对爱人的愧疚，现在把女儿的兴趣爱好弃置不顾，一心想让她按照你铺的路来走，简直是自私到了极点！
现在到了晚年，明明有了喜欢的对象又不敢开口，因为父亲病中一句神智不清的话，就要把全心全意对你好的爱人推开，再去绑架一个完全不爱你的女人！你这样的人，不是自私自利的孬种，是什么？！”
“小芽！”孙狱长喊了一句。尹小芽依然对视着景丰，满脸的怒气冲冲。
景丰愣了一会儿，忽然说道：“骂得好。我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骂我了！”孙狱长走过来，拉住尹小芽说道：“你不了解他的情况……他……”
尹小芽一甩胳膊，说道：“我是不了解！但是我说的有错吗？他快五十岁的人了，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要什么！前怕狼后怕虎！还把他爸爸病中的话当圣旨，用孝顺来伪装自己的懦弱和虚伪！
为了莫须有的担心就把女儿的前程完全断送，逼着她走一条绝不会快乐的道路！过去的经历又怎么样，谁过去还没经历过点儿事！一辈子窝在里面出不来，害人害己！”
景丰站在那儿，沉静的看着尹小芽，忽然笑道：“骂完了吗？”
尹小芽换了口气，说道：“差不多了。”景丰依旧笑着看她，说道：“你知道这样跟我说话的后果吗？”
尹小芽冷笑一声，说道：“后果？上次见面的时候，申哥就跟你说了吧？我们这样的人，七年前就被人打击，现在不也好好的？你如果打算打压我，不正好说明你心虚么？”
景丰沉静的看着尹小芽，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在和梁申谈投资，你知道你这么冲动会搞砸一切么？”
“哈？”尹小芽轻蔑的一笑，说道：“您是个商人吧？在商言商您不懂吗？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和我们作对？景总，虽然我们不如你家大业大，但如果我们拼尽全力，未必不能和您斗一斗，您说是吗？”
景丰若有所思的看着尹小芽，说道：“你说的每句话，听起来似乎都是和梁申共同进退的意思。那么，为社么到现在，你们还不结婚呢？”
尹小芽怔住，景丰依旧微笑着说：“看来很多事，也不并不是你说的那样，靠勇气就能解决的掉，对不对？”
尹小芽不说话了。为什么她和梁申还不结婚？平心而论，他们互相相爱，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他等了她六年，她知道她只要一句话，他马上就会欢天喜地的娶她。可是她为什么不结婚？尹小芽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同样也因为母亲病中的“胡言”而有所顾忌，她同样，因为自己现在在事业上一无所成，而有所自卑。
景丰微笑着说：“所以你看，有些事，不是说一说，就能鼓足勇气去做的。”
尹小芽哑然。孙狱长走过来对景丰说道：“丰哥，小芽还年轻，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景丰摆摆手，说道：“玉芬，她说的没错。我的确亏欠你。但是，我心里的那些东西如果梳理不开，我没办法给你幸福。”
这么多年，他忽然坦白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孙狱长怔了怔，随后眼圈有点湿。她扭过头，说道：“丰哥，忽然说这些……干什么？”
景丰仰头看了会儿天棚，又恢复如常神色的对尹小芽说道：“尹女士，上次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事，你说你没时间，现在你有时间了吗？”
尹小芽珉了抿嘴唇，没说话。景丰说道：“其实早在十年前，你还没出道的时候，我就注意你了。妍妍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搜集你的信息的。”
十年前，尹小芽皱眉想了想，她参加第一届“新势力”的时候。当年她和佟妍一样，选了一首冷僻又好听的《花月月开》，首战告捷。她脑中电光一闪，脱口而出：“佟妍的母亲，是……花月开？！”
十年前，“新势力”第一届歌手大赛举行。19岁的尹小芽报名参加。那时候参加“新势力”的人并没有现在这么多，海选这种形式，看着也新鲜。
尹小芽没多想，她从小学音乐，虽然没考专业院校，但是她妈下了血本培养她。无论她学什么，她妈都要请最好的老师来教。虽然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学费都能买两套房子了，但是她妈觉得值。
钱财都是身外物，给孩子留下金山银山，孩子如果不学无术，不也都败光了？所以尹小芽从小，吃穿未必是最好的，但只要是学东西，她们家的钱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多贵的学费都给交。
好在尹小芽是真的好学，又聪明又机灵。教她的老师每一个都夸她有悟性，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就高雅的能玩钢琴小提琴单簧管，流行的能弹吉他敲架子鼓。就是民族乐器古筝和琵琶也都够了考专业的标准。
因为对音乐的天赋太好，她自己琢磨作曲，高一的时候就开始组乐队。可是，也因为会的太多了，她的未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定了。
每个老师都在怂恿她考专业，文化课的老师又觉得她分数这么高，不考一本有点可惜了。一家人直到高考也没商量出来个结果。最终，尹小芽中规中矩的考到了j大。
大学的自由生活完全颠覆了她的世界观。尹小芽发现自己越来越热爱音乐，她不能满足于自己每天仅仅穿梭于教学楼寝室食堂的三点一线，她想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而就在这个时候，“新势力”开赛了。对于年轻的尹小芽来说，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机会。她毫不犹豫的报了名。为了充分展示自己的音乐才能，她选了这首难度很高，但适合自弹自唱的歌《花月月开》。
尹小芽也是花月开的粉丝。她红极一时，可惜天妒英才，早早的离世。花月开离世的时候，尹小芽还狠狠的哭了一场。那时候网络远没有现在发达，尹小芽收集了她很多音像制品。
在没有参考的情况下，自己把她的每首歌都扒出了谱子。
参加新势力的时候，尹小芽就选了这首花月开的代表作。她还记得她当时唱完，有个评委老师竟然红了眼圈。
她和佟妍一样，海选之后就有很多公司竞相签她。尹小芽一边比赛，一边考察了解，最终在二十强的时候签给了“裕仁”。
新势力比赛结束，尹小芽已经半红不红了。裕仁稍加包装，尹小芽立刻就在当年的娱乐圈脱颖而出，成了“当红小花”。
现在，听说景丰十年前她比赛的时候就注意自己，尹小芽立刻反应过来——“佟妍的母亲是花月开？！”所有的信息立刻串联到了一起。
比如，佟妍说，她八年前就在注意尹小芽，她存了她所有的资料，她甚至还保存着八年前的海报和杂志。比如，她说她没有妈妈。妈妈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尹小芽算了算，佟妍说的时间，正是花月开离开的时间。
比如佟妍说这首《花月月开》她总觉得很熟悉。事实上，花月开的其他歌，她也觉得很熟悉。她说她在唱这些歌的时候，内心很平静，有一种非常安稳的感觉。
比如，景丰说他的发妻，叫“月月”。而“月月”正是花月开粉丝称呼她的昵称。
景丰点头，肯定的说道：“对，月月，就是花月开，妍妍的母亲。”
尹小芽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问道：“佟妍知道吗？”
景丰摇摇头：“她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
孙狱长以“巡视”为由，把办公室腾给了她和景丰。此时，尹小芽和景丰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会客椅上，距离很远。不但隔着茶几，还隔着从窗外射进来的，一缕清晰的阳光。
景丰说：
“最早的时候，我并没有进公司，而是跟我父亲一样，在系统内工作。”
尹小芽点点头，回答道：“我知道。不然您也不会和孙狱长是同学。”景丰点头，轻轻的敲击着桌子，表情平静，娓娓道来：
“我是在一次执行任务中遇见月月的。接到线报，我混到一家酒吧做服务生。她则是那家酒吧的驻唱。她那时就已经是酒吧的台柱子，有很多粉丝。酒吧老板也很器重她，给她专门配了独立的休息室。
某天我在偷偷拍照搜集证据的时候，不小心弄出了动静，被房间里的人发现。当时是酒吧前台最忙的时间。只要有人发现我在办公室，立刻就会被怀疑。我当时无处可躲，只要有人看到我站在那，我就一定会被发现。
当时我的念头就是，不行就拼了吧。就在我绷紧了神经打算决一死战的时候，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了，月月当着嫌疑人的面，一把把我拖进她的房间。
她还故意没有把门锁死，把我压在墙上就……”
哧姹风云的商界大佬，现在脸上，居然还有一丝红晕。毕竟是年近五十的人了，和一个小辈说起这种事，他没有那么放得开。
景丰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你懂吧？”
尹小芽先是“啊？”了一下，随后说道“哦，哦，明白了，您继续。”
景丰有点尴尬，他把视线从尹小芽脸上移开，似乎这样能让他好过一点。继续说道：“那以后，全酒吧的人都笑话她，说她这么没眼光，看上了一个服务员……后来，任务结束了，我回到原岗位述职。
那家酒吧也关门了。她则签了约，开始忙自己的事业。我们就没再联系。后来，有一天我加班，回家的时候，看到一辆公交车，车身上印着她大幅的宣传海报。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追着那辆车开出去很远。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那辆车都到下一站了。我爸那时候管我很严，我知道如果我和她在一起，我爸一定不会同意的。可是感情就是你越压抑，它就越像生了根一样，拼命的往外长。然后终于，我买了她的演唱会门票。
那天散场以后，我捧着一大束花傻呵呵的在深夜的寒风里，等在员工出口。等到一个人都没有了，也没有看到她。我现在都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傻的事了吧？”
“后来，整个会场灯都熄了，我知道不会再有人出来了。我抱着那束已经不太鲜艳的花，丢了魂一样的往回走。当我快走出停车场的时候，忽然就有车向我开了大灯。等我适应了光线，我看到她就坐在车上，朝我笑。”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拉开车门，跳上车。她问我：'你是来要签名的吗？'我说'是。'然后我就把花扔了，然后……”
景丰忽然就没声音了，他红着脸看着尹小芽，说：“咳咳，你，你明白了吧？”
尹小芽正听的兴趣盎然呢，忽然就被人这么人为的，强硬的戛然而止。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的说道：“我明白什么？然后呢？”
景丰老脸更红了。他很不自在的四处看看，皱着眉毛说：“然后，然后，然后就……你明白了吧？”尹小芽一脸呆若木鸡的看着他：“啥？”
景丰抓着自己的头发，砸了半天嘴唇，说道：“你……你都有孩子了，你应该明白啊！然后，然后我们就……就在一起了啊！”
“哦——”尹小芽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你们玩车震了是吗？”
“噗”即使没喝水，景丰此时也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一张老脸红的不像话，整个人都不好的样子，只能抓起水杯，掩饰性的喝了好几口水。
尹小芽笑了两声，说道：“景总，不丢人啊。美人救英雄，然后英雄以身相许。多美好的结局啊！怎么你说出来好像多丢人似的？”
景丰揉揉额头，说道：“到底我年岁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开放。”尹小芽又笑起来。然后她问道：“后来呢？”
景丰苦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水说道：“后来，我跟她偷偷恋爱的事，被我爸知道了。果然，老爷子反对的很激烈。他说除非他死了，否则月月就永远不能进佟家的门。我当时也是年轻，不懂得怎么跟老人沟通。
我强硬的顶他，还说，我姓景不姓佟。差点没把老爷子气死。那段时间我们工作的时候见到，就像不认识，我也根本不回家。我妈也被我们爷俩搞的心力交瘁。
结果我越倔，老头子越反对，他越反对，我就反抗的越厉害，后来干脆搬去和月月一起住。那时候的娱乐圈没有你们现在这么开放，结个婚谈个恋爱都很正常。
我天天防狗仔，把我自己那点刑侦的本事都拿出来了，跟做贼一样的。不过好在我们两个都很忙，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不但没能拆散我们俩，反而让我们俩感情越来越深了。
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怀孕了。”
梁申尹小芽和小胡被带到了一号会议室旁的偏厅。
景丰和几位董事都在，意外的是，佟妍也在场。她换了一件西服式礼服裙，跟她的年纪匹配了一些。景丰一见到他们三个进来，他示意佟妍和他一起站起来，然后恭恭敬敬的朝着三个人鞠了一躬。
三人下了一跳，梁申客气道：“景董，您这是……”景丰说道：“实不相瞒，小女给三位添麻烦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是刚才人多，我拉不下来这个脸。在这里，我给三位道个歉，这段时间，小女没少麻烦三位，真是抱歉。”
说完又要鞠躬。梁申急忙扶住他，说道：“景总，您这样太客气了。”景丰摇摇头，说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我是想把她当男孩子来培养的。将来不一定能继承敬山，但是至少，我希望她不会给祖宗丢人。
也是她妈妈去的太早了，我也不懂怎么教女儿，让你们见笑了。尤其是尹女士，小女性子顽劣，让你费心管教了。”
尹小芽随便客气了一句，并没有多说。景丰一言不发的带走了佟妍，到现在突然又摆出这种低姿态。而且她看的出来，佟妍站在景丰身边，满脸的别扭劲儿，但又不得不扮乖乖女，样子矛盾极了。
如果不是还有着投资那回事，尹小芽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说完客气话，景丰请三人落座。他的眼睛若有若无的瞟过小胡，问梁申道：“这位是？”他助手请他们三个过来的时候，明明点名了三个人的身份，现在他又装作不知道。
尹小芽皱皱眉，梁申回答道：“这是我的助理小胡，很优秀的年轻人。”景丰笑道：“哦？能让梁影帝带在身边培养的，想必也是未来的巨星吧？”
梁申也笑笑，很哥们的拍拍小胡的肩，说道：“只是演戏的话，就有些大材小用了。小胡是我见过的最踏实肯干的年轻人。他未来有无限发展空间。”
景丰不着痕迹的说道：“事事通不如一事精。年轻人还是要有专长才有资本啊！不然将来找女朋友可是困难，现在的女孩子和女孩子的父母可都是很挑剔的。”
佟妍终于忍无可忍的喊了一声：“爸！”
景丰平静的看了她一眼，问道：“有事？”
佟妍说道：“你不是说要跟梁爸……梁影帝谈合作的事吗？你这样闲话家常，耽误这么多人的时间好吗？”
景丰淡淡的一笑，说道：“这叫谈判气氛，和你梁爸爸也不是外人，聊几句家常，大家缓解下紧张气氛，有利于谈判。小妍，你要学的还很多。”
梁申和尹小芽对看一眼，景丰竟然不介意佟妍叫梁申梁爸爸！他这忽然摆出这种礼贤下士的姿态——非奸即盗！
景丰见他们的样子，笑着说道：“你们别见怪。自己的女儿，难免会查的仔细一些。三位的情况我不敢说了如指掌，不过大概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梁申和尹小芽又互相看看。小胡忽然开口道：“我只是申哥的助理，恐怕以后也还是申哥的助理。”梁申横了他一眼：“小胡！”小胡就不再说话了。
景丰很温和的笑笑，说道：“嗯，我知道。”他按下要说话的佟妍，对梁申说话：“梁影帝。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对于您的这部电影我们比较看好。不过比这部电影更让我们看好的，是您的隐身公司。”
他喝口水，依旧慢条斯理地说：“刚才我们谈过了，其实我们有意进军娱乐界。即然有意于此，只是投资一部电影就未免有些小儿科了。
所以，我决定同你一起合资重新注册一家公司，再以这家公司的名义同隐身共同投资这部电影。您觉得这个方向可行吗？”
梁申眼眸微抬，笑眯眯的看着景丰，淡淡的说道：“景总把局势看的明白，这是希望隐身能够老带新？”
景丰低低的笑起来，他说道：“梁影帝从演员变成老板，短短七年就把隐身做成行业楷模，也一样看的透彻。的确，对于我来说，敬山不差钱，但在娱乐行业，敬山差的是名气。而名气这个东西，正是梁影帝手中丰盛的资源。”
梁申握着杯子不说话，他在等景丰放条件，这个时候，他必须要他们拿出足够的诚意才行。
景丰当然也明白梁申的意思，他说道：“我会投资十个亿，而梁影帝的投资占比只要达到百分之零点七就可以。至于股份嘛，我们可以一人一半。”
梁申猛然抬头———这个诱惑太大了，对方投资十个亿，他只要投入七千万，却可以占股百分之五十！！就算是算上他的名气和资源，这个便宜也占的太大了！
梁申激动了不到一秒，又马上沉静下来，他笑眯眯的看着景丰，问道：“景总割给我这么大一块肉，应该还有别的要求吧？”
景丰再次笑了。
他把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敲，说道：“当然，我的要求是——联合管理，我方的管理代表……”他顿了顿，说道：“就让佟妍去锻炼一下吧！”
佟妍再次侧头叫道：“爸——!”景丰没理她，继续说道：“至于贵方……我觉得”他看向尹小芽，慢慢说道：“尹女士就很合适！”
现场很安静。安静的有些尴尬。
尹小芽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看了看佟妍，又看看景丰，说道：“景总，是希望用这十个亿，买佟妍永远不会再出来唱歌，对么？”
景丰眼睛一亮，兴趣盎然的看着尹小芽，说道：“我早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尹小芽淡淡的说道：“过奖。景总，说实话我不是太能理解您为什么这么坚决的禁止佟妍唱歌。她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歌手。
她的声音有穿透人灵魂的魅力。她年轻，有活力，也有良好的道德观和世界观，在这方面，她可以走的很高很远，她会成为全民偶像……”
景丰打断她的话，慢慢的说道：“我知道，我的女儿，有多优秀。”尹小芽怔住，不但尹小芽怔住，其他人也怔住，包括佟妍，全都愣愣的看着景丰。
景丰说道：“我们今天谈的是交易与合作。至于教育孩子的问题……”他看向尹小芽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可以私下再谈。”
然后，他又转向梁申，问道：“怎么样，梁影帝，筹建新公司，共同投资新片的事，你怎么看？”梁申沉默了。
说实话，他不可能不动心。开公司到今天，他凭借自己的人气，已经运作好了相当一批优质的资源和人脉。他有很多计划，但只因为资金的问题，只能逐项去实现。
如果有了这十个亿，梁申能够保证，他在明年就可以把它扩展为二十个亿甚至更多。更重要的是，有了这十个亿，他就可以不必处处受制于万宇任，甚至可以一举把他压在脚下。
但是他也知道，这十个亿不是白拿的，以尹小芽和佟妍的感情，拿了这十个亿就等于是出卖了佟妍，背叛了自己女人的立场，他很纠结。
景丰见他不说话，笑着说道：“不用急着回答我，你的电影开拍之前，都可以慢慢考虑。我不急。”
梁申喝着水，没有说话。尹小芽悄悄的攥紧了拳头。梁申忽然放下了水杯，他把尹小芽的手拉过来，微笑着对景丰说：“多谢景总的美意。既然投资的要求这么多，我看我还是找找看有没有要求不这么多的投资方吧。”
景丰有点意外，问道：“你不要？”梁申摇摇头，微笑着说：“我不要。”
桌子下，尹小芽鼓励的捏了捏他的手。景丰身子向后一靠，很有性味的在他们两个脸上扫来扫去，说道：
“你要知道，你不要这十个亿，佟妍也一定会被我管死不让她出去唱歌，你要，或者不要，并不能改变我对她的态度。
但是这十个亿，对于你的意义，我想不用我跟你说吧？”
梁申点点头，说道：“的确，这十个亿无论我要不要，都不能干涉你管女儿的态度。但是我要不要，却对佟妍的意义不一样。因为我不要，她会知道自己的能力被认可，她会明白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屈服于她老爸的金钱和势力。
如果我要了这十个亿，我就是你的战友，佟妍就少了一个朋友。如果我没要这十个亿，那么佟妍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下，她都还有我们作为她的战友。”
梁申这番话说完，佟妍第一个站起来叫道：“梁爸爸我爱你！我决定改姓梁了！你比我亲爹还亲！”
景丰横了她一眼，她默默的坐下来，狠狠的瞪了她亲爹一眼。
景丰对梁申说道：“你知道你这么说，我会打压你么？”梁申无所谓的耸耸肩，握着尹小芽的手放在桌面上，笑着说：“我被人打压了这么多年都还活的好好的，再多一个，也不过是让我更好而已！”
景丰哈哈大笑，他看着梁申和尹小芽交握的手，说道：“看来收买你，真的是一件太难的事。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经验告诉我，你这样的人，只能成为朋友，因为，如果是敌人，那就太可怕了。”
景丰说完这番话，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转身对助手说：“把合同给我。”
合同是早就准备好的，这时候听到吩咐，助手很快就拿了出来。景丰隔着桌子递给梁申说道：“投资比例和分成比例，就按我说的，至于我方代表，我们可以再商量。佟妍还小，就不给她这么大的责任了吧！”
梁申看了看尹小芽，尹小芽开口问道：“景总，您不反对佟妍唱歌了？”景丰摇摇头，说道：“反对。不过梁影帝说的对，反对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依旧是她的盟友。”
尹小芽看看佟妍，又看看梁申。梁申想了想，说道：“景总，合同我带走，这么重要的合同，让我再和公司其他股东研究一下。”
景丰点头笑笑，说道：“我说话算话，你尽管研究好了。”
梁申带着尹小芽和小胡出了门，坐在车上，梁申侧头问尹小芽：“你怎么看？”尹小芽想了想，说：“这个景总，让人捉摸不透。不过条件的确诱人。你不要考虑我，自己觉得合适就签了吧。”
梁申摇摇头，他轻轻敲着自己的下巴，说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敢签，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后招。如果我签了，我怕我就进套了。”
对景丰的用意，两个人都不得而知。年关将至，无论梁申怎么想，过了年电影都是要开拍的。尹小芽催促梁申，先签了吧。梁申总是回答：“过了年再说。”
梁申他们离开，景丰扭头对佟妍说道:“你这个干爸干妈，认得不错。”佟妍得意的一仰头，说道:“当然，比你这个老头子强多了。”
景丰笑笑说道:“别得意的太早，没有人会不要送上门的利润。”
佟妍侧着头问道:“梁爸爸说了不会和你结盟，你就是巴巴的把钱送过去，也没什么用啊”
景丰笑笑，摸摸佟妍的头，说道:“傻孩子，只要我们合作了，不管他同不同意，我们都是盟友。”
把佟妍一个人留在偏厅，景丰和助手出去应酬。助手说道:“景总，隐身势头虽劲，但从数据看，还是欲仁更好看些。”
景丰点头，然后含笑问道:“我今年多大岁数了”助手楞了下，回答道:“景总上个月刚过完四十九岁生日，还是壮年。”
景丰笑着摇头，说道:“明年就五十岁了。未来是年轻人的，现在，不能只看眼前那点利益。”
助手恍然大悟的说道:“景总，是希望你现在扶持他们，他们将来能帮助小姐。所以……”
景丰没回答，他向前走这，轻声说:“即使没有我，他们夫妻会帮衬妍妍，我并不怀疑。”
助理跟上来，不解的问道:“那您为什么还下这么大的力度，费这么多周章的来达成合作。您直接找他们谈不好吗？”
景丰笑道:“妍妍将来面对的，是一个巨型战舰，她的对手也都是巨人对手，如果她的朋友不是巨人，怎么才能博出一席之地呢？”
……
趁着跃鲲还没放假，尹小芽准备了一些东西回女子监狱去看孙狱长他们。这是她出狱以来的第一个春节，在里面的时候，多亏了孙狱长多加照顾。
尹小芽和她的感情很不一般，像朋友也像母女。
司机帮尹小芽提着东西，在门卫处登了记，两个人朝办公室走去。尹小芽来之前并没有和孙狱长联系——来送礼的，联系了，她未必肯放她进来。
她事先打听好了孙狱长当值，径直奔着狱长办公室而去。走到门口，她正打算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女：“老爷子怎么样了？”
男：“还是老样子，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
女：“……”
男：“也好，老爷子一辈子太操心，难得胡涂……”
女：“孩子呢？还别扭吗？”
男：“别扭……那小妮子，就是个犟种！你都不知道她干什么了，前两天股东答谢宴，她……居然在演讲的时候给我唱歌跳舞！我让她气的差点没犯了病！”
女：“呵呵呵……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唉！这孩子也够苦的，从小就没了妈，她想唱唱跳跳，那是天分，你总这么板着她，孩子还能跟你亲吗？”
男：“宁可让她跟我生分了！我也不能让她走她妈的老路！”
女：“可是，那孩子明显遗传了她妈妈的天赋，你这样……”
男：“你别说了。玉芬！她是我女儿，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宁可圈她一辈子！也不会让她走这条路的！”
孙狱长传来一声叹息，随后说道：“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她啊！”
男人久久没有回应。良久，他问道：“那个尹月……你觉得她怎么样？”
孙狱长明显顿了一下，问道：“怎么忽然问起她来了？”
男人回答道：“妍妍叫她妈，老爷子……也把她认成了月月……”
孙狱长犹豫着问：“丰哥，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景丰犹豫了下，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孙狱长“哦”了一声，再没回答。两个人都是沉默，几秒钟之后，门里忽然穿出来脚步声和景丰的声音：“那个……我先走了，玉芬……过完年，我再来看你……”
孙狱长继续“嗯”了一声。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孙狱长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尹小芽避无可避，她正准备硬着头皮打招呼的时候，忽然听到景丰又说道：
“玉芬……这么多年……谢谢你帮我那么多……总之，是我对不起你……我……”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孙狱长忽然说道：“小芽……尹小芽是个好姑娘。她对妍妍……是真的好……”
景丰的声音有点尴尬，他说：“玉芬……我……我……对不起……”
孙狱长似乎在笑，说道：“你跟我……不要说这三个字。”
景丰长长的一声叹息，猛然拉开门，正好跟尹小芽来个尴尬的四目相对。
……
场面有点怪。
尹小芽让司机把东西放在办公室就说道：“孙狱长，我不知道你这里还有客人，我先走了，你们慢聊。”转身就想跑。
景丰忽然说道：“既然撞上了，我们就聊聊吧。”
尹小芽脊背僵了一下，她忽然转过身，走了两步到了景丰面前。男人有点高，尹小芽需要微微扬起头，才能怒视他。
她说道：“好，既然景董说想聊聊，那我就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她对视着景丰，毫不留情的说道：“景总，在我眼里，你真是个孬种！”
景丰一怔，尹小芽继续说道：“你就是个上对不起父亲，下对不起女儿，中间对不起爱人的龌龊男人。自己纠结在自己的小情绪和臆想里，理所当然的透支着别人对你的爱和信任。
年轻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反对，就放弃了自己的爱人。因为对爱人的愧疚，现在把女儿的兴趣爱好弃置不顾，一心想让她按照你铺的路来走，简直是自私到了极点！
现在到了晚年，明明有了喜欢的对象又不敢开口，因为父亲病中一句神智不清的话，就要把全心全意对你好的爱人推开，再去绑架一个完全不爱你的女人！你这样的人，不是自私自利的孬种，是什么？！”
“小芽！”孙狱长喊了一句。尹小芽依然对视着景丰，满脸的怒气冲冲。
景丰愣了一会儿，忽然说道：“骂得好。我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骂我了！”孙狱长走过来，拉住尹小芽说道：“你不了解他的情况……他……”
尹小芽一甩胳膊，说道：“我是不了解！但是我说的有错吗？他快五十岁的人了，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要什么！前怕狼后怕虎！还把他爸爸病中的话当圣旨，用孝顺来伪装自己的懦弱和虚伪！
为了莫须有的担心就把女儿的前程完全断送，逼着她走一条绝不会快乐的道路！过去的经历又怎么样，谁过去还没经历过点儿事！一辈子窝在里面出不来，害人害己！”
景丰站在那儿，沉静的看着尹小芽，忽然笑道：“骂完了吗？”
尹小芽换了口气，说道：“差不多了。”景丰依旧笑着看她，说道：“你知道这样跟我说话的后果吗？”
尹小芽冷笑一声，说道：“后果？上次见面的时候，申哥就跟你说了吧？我们这样的人，七年前就被人打击，现在不也好好的？你如果打算打压我，不正好说明你心虚么？”
景丰沉静的看着尹小芽，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在和梁申谈投资，你知道你这么冲动会搞砸一切么？”
“哈？”尹小芽轻蔑的一笑，说道：“您是个商人吧？在商言商您不懂吗？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和我们作对？景总，虽然我们不如你家大业大，但如果我们拼尽全力，未必不能和您斗一斗，您说是吗？”
景丰若有所思的看着尹小芽，说道：“你说的每句话，听起来似乎都是和梁申共同进退的意思。那么，为社么到现在，你们还不结婚呢？”
尹小芽怔住，景丰依旧微笑着说：“看来很多事，也不并不是你说的那样，靠勇气就能解决的掉，对不对？”
尹小芽不说话了。为什么她和梁申还不结婚？平心而论，他们互相相爱，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他等了她六年，她知道她只要一句话，他马上就会欢天喜地的娶她。可是她为什么不结婚？尹小芽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同样也因为母亲病中的“胡言”而有所顾忌，她同样，因为自己现在在事业上一无所成，而有所自卑。
景丰微笑着说：“所以你看，有些事，不是说一说，就能鼓足勇气去做的。”
尹小芽哑然。孙狱长走过来对景丰说道：“丰哥，小芽还年轻，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景丰摆摆手，说道：“玉芬，她说的没错。我的确亏欠你。但是，我心里的那些东西如果梳理不开，我没办法给你幸福。”
这么多年，他忽然坦白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孙狱长怔了怔，随后眼圈有点湿。她扭过头，说道：“丰哥，忽然说这些……干什么？”
景丰仰头看了会儿天棚，又恢复如常神色的对尹小芽说道：“尹女士，上次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事，你说你没时间，现在你有时间了吗？”
尹小芽珉了抿嘴唇，没说话。景丰说道：“其实早在十年前，你还没出道的时候，我就注意你了。妍妍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搜集你的信息的。”
十年前，尹小芽皱眉想了想，她参加第一届“新势力”的时候。当年她和佟妍一样，选了一首冷僻又好听的《花月月开》，首战告捷。她脑中电光一闪，脱口而出：“佟妍的母亲，是……花月开？！”
十年前，“新势力”第一届歌手大赛举行。19岁的尹小芽报名参加。那时候参加“新势力”的人并没有现在这么多，海选这种形式，看着也新鲜。
尹小芽没多想，她从小学音乐，虽然没考专业院校，但是她妈下了血本培养她。无论她学什么，她妈都要请最好的老师来教。虽然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学费都能买两套房子了，但是她妈觉得值。
钱财都是身外物，给孩子留下金山银山，孩子如果不学无术，不也都败光了？所以尹小芽从小，吃穿未必是最好的，但只要是学东西，她们家的钱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多贵的学费都给交。
好在尹小芽是真的好学，又聪明又机灵。教她的老师每一个都夸她有悟性，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就高雅的能玩钢琴小提琴单簧管，流行的能弹吉他敲架子鼓。就是民族乐器古筝和琵琶也都够了考专业的标准。
因为对音乐的天赋太好，她自己琢磨作曲，高一的时候就开始组乐队。可是，也因为会的太多了，她的未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定了。
每个老师都在怂恿她考专业，文化课的老师又觉得她分数这么高，不考一本有点可惜了。一家人直到高考也没商量出来个结果。最终，尹小芽中规中矩的考到了j大。
大学的自由生活完全颠覆了她的世界观。尹小芽发现自己越来越热爱音乐，她不能满足于自己每天仅仅穿梭于教学楼寝室食堂的三点一线，她想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而就在这个时候，“新势力”开赛了。对于年轻的尹小芽来说，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机会。她毫不犹豫的报了名。为了充分展示自己的音乐才能，她选了这首难度很高，但适合自弹自唱的歌《花月月开》。
尹小芽也是花月开的粉丝。她红极一时，可惜天妒英才，早早的离世。花月开离世的时候，尹小芽还狠狠的哭了一场。那时候网络远没有现在发达，尹小芽收集了她很多音像制品。
在没有参考的情况下，自己把她的每首歌都扒出了谱子。
参加新势力的时候，尹小芽就选了这首花月开的代表作。她还记得她当时唱完，有个评委老师竟然红了眼圈。
她和佟妍一样，海选之后就有很多公司竞相签她。尹小芽一边比赛，一边考察了解，最终在二十强的时候签给了“裕仁”。
新势力比赛结束，尹小芽已经半红不红了。裕仁稍加包装，尹小芽立刻就在当年的娱乐圈脱颖而出，成了“当红小花”。
现在，听说景丰十年前她比赛的时候就注意自己，尹小芽立刻反应过来——“佟妍的母亲是花月开？！”所有的信息立刻串联到了一起。
比如，佟妍说，她八年前就在注意尹小芽，她存了她所有的资料，她甚至还保存着八年前的海报和杂志。比如，她说她没有妈妈。妈妈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尹小芽算了算，佟妍说的时间，正是花月开离开的时间。
比如佟妍说这首《花月月开》她总觉得很熟悉。事实上，花月开的其他歌，她也觉得很熟悉。她说她在唱这些歌的时候，内心很平静，有一种非常安稳的感觉。
比如，景丰说他的发妻，叫“月月”。而“月月”正是花月开粉丝称呼她的昵称。
景丰点头，肯定的说道：“对，月月，就是花月开，妍妍的母亲。”
尹小芽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问道：“佟妍知道吗？”
景丰摇摇头：“她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
孙狱长以“巡视”为由，把办公室腾给了她和景丰。此时，尹小芽和景丰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会客椅上，距离很远。不但隔着茶几，还隔着从窗外射进来的，一缕清晰的阳光。
景丰说：
“最早的时候，我并没有进公司，而是跟我父亲一样，在系统内工作。”
尹小芽点点头，回答道：“我知道。不然您也不会和孙狱长是同学。”景丰点头，轻轻的敲击着桌子，表情平静，娓娓道来：
“我是在一次执行任务中遇见月月的。接到线报，我混到一家酒吧做服务生。她则是那家酒吧的驻唱。她那时就已经是酒吧的台柱子，有很多粉丝。酒吧老板也很器重她，给她专门配了独立的休息室。
某天我在偷偷拍照搜集证据的时候，不小心弄出了动静，被房间里的人发现。当时是酒吧前台最忙的时间。只要有人发现我在办公室，立刻就会被怀疑。我当时无处可躲，只要有人看到我站在那，我就一定会被发现。
当时我的念头就是，不行就拼了吧。就在我绷紧了神经打算决一死战的时候，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了，月月当着嫌疑人的面，一把把我拖进她的房间。
她还故意没有把门锁死，把我压在墙上就……”
哧姹风云的商界大佬，现在脸上，居然还有一丝红晕。毕竟是年近五十的人了，和一个小辈说起这种事，他没有那么放得开。
景丰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你懂吧？”
尹小芽先是“啊？”了一下，随后说道“哦，哦，明白了，您继续。”
景丰有点尴尬，他把视线从尹小芽脸上移开，似乎这样能让他好过一点。继续说道：“那以后，全酒吧的人都笑话她，说她这么没眼光，看上了一个服务员……后来，任务结束了，我回到原岗位述职。
那家酒吧也关门了。她则签了约，开始忙自己的事业。我们就没再联系。后来，有一天我加班，回家的时候，看到一辆公交车，车身上印着她大幅的宣传海报。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追着那辆车开出去很远。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那辆车都到下一站了。我爸那时候管我很严，我知道如果我和她在一起，我爸一定不会同意的。可是感情就是你越压抑，它就越像生了根一样，拼命的往外长。然后终于，我买了她的演唱会门票。
那天散场以后，我捧着一大束花傻呵呵的在深夜的寒风里，等在员工出口。等到一个人都没有了，也没有看到她。我现在都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傻的事了吧？”
“后来，整个会场灯都熄了，我知道不会再有人出来了。我抱着那束已经不太鲜艳的花，丢了魂一样的往回走。当我快走出停车场的时候，忽然就有车向我开了大灯。等我适应了光线，我看到她就坐在车上，朝我笑。”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拉开车门，跳上车。她问我：'你是来要签名的吗？'我说'是。'然后我就把花扔了，然后……”
景丰忽然就没声音了，他红着脸看着尹小芽，说：“咳咳，你，你明白了吧？”
尹小芽正听的兴趣盎然呢，忽然就被人这么人为的，强硬的戛然而止。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的说道：“我明白什么？然后呢？”
景丰老脸更红了。他很不自在的四处看看，皱着眉毛说：“然后，然后，然后就……你明白了吧？”尹小芽一脸呆若木鸡的看着他：“啥？”
景丰抓着自己的头发，砸了半天嘴唇，说道：“你……你都有孩子了，你应该明白啊！然后，然后我们就……就在一起了啊！”
“哦——”尹小芽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你们玩车震了是吗？”
“噗”即使没喝水，景丰此时也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一张老脸红的不像话，整个人都不好的样子，只能抓起水杯，掩饰性的喝了好几口水。
尹小芽笑了两声，说道：“景总，不丢人啊。美人救英雄，然后英雄以身相许。多美好的结局啊！怎么你说出来好像多丢人似的？”
景丰揉揉额头，说道：“到底我年岁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开放。”尹小芽又笑起来。然后她问道：“后来呢？”
景丰苦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水说道：“后来，我跟她偷偷恋爱的事，被我爸知道了。果然，老爷子反对的很激烈。他说除非他死了，否则月月就永远不能进佟家的门。我当时也是年轻，不懂得怎么跟老人沟通。
我强硬的顶他，还说，我姓景不姓佟。差点没把老爷子气死。那段时间我们工作的时候见到，就像不认识，我也根本不回家。我妈也被我们爷俩搞的心力交瘁。
结果我越倔，老头子越反对，他越反对，我就反抗的越厉害，后来干脆搬去和月月一起住。那时候的娱乐圈没有你们现在这么开放，结个婚谈个恋爱都很正常。
我天天防狗仔，把我自己那点刑侦的本事都拿出来了，跟做贼一样的。不过好在我们两个都很忙，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不但没能拆散我们俩，反而让我们俩感情越来越深了。
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