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章 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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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赴受了多日苦,而今身在集氏大宗所在的居所,旁边铜兽口中徐徐喷出的熏香虽没有芈楚之香的奇效,久闻之也有心旷神怡之助。

    冉大夫惬意之余,瞧着颤颤惊惊侍候在旁的女奴,分外觉得她们也妖娆了许多。

    可惜他不是君上,他不好此道,而是彼道,而且是被入之道。

    往脸上涂过妆容,滋补过丹田通脉之力的冉大夫正待拿起酒爵再品一口,外间传来一些动静,冉大夫只是稍稍倾听少许,便急得神色大变,连履也忘了穿。

    几名集氏淑女被君上从里室赶了出来。

    冉赴足下只着袜,他也不管这许多,走上前去皱眉询问道:“我家主上怎地恼了你们?”

    几名集氏淑女左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进去便给盗首赶了出来,直恼得冉大夫险些举起巴掌来,一人掴去一掌。

    他对安排进去伺候君上的几个集氏淑女异常失望。

    不过是伺候男人洗个澡,然后再被摁倒。

    这都不会?

    冉赴将几女赶走,气势汹汹的朝外面走去。

    君上没有这么久不近女色过,定是嫌弃这几个集氏淑女姿容差了。他冉大夫便不信了,偌大一个集里,他连一个侍寝的氏女都找不着。

    集合部队。

    不是。

    集合集里所有氏女,国人之女,鄙人之女,隶人之女,统统集合到专供集里国人子弟练武的场地上。

    在狼牙卒虎狼一样的眼神里,火把下,集里氏女们面色惨白,站在冉大夫面前瑟瑟发颤。

    远处鄙隶之所里,集叟气得全身哆嗦。

    相比较他奢华的集氏大宗宗主居所,被污妖军卒赶到这里的集叟感觉一晚都熬不过。这鄙隶之所多是茅草房,有的甚至只盖了一半,尤其让人难耐的是沟渠的臭味从不间断的传来。

    “占我居所,食我田粮,淫我氏女,实在欺人太甚。”

    一名被派去打探消息的集氏庶宗子弟回来汇报练武场的情况,气得险些背过气的集叟一巴掌拍出。

    身中者是那名庶宗子弟。

    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集叟盛怒一掌下,这名庶宗子弟滚去丈远,等旁边同族发觉时,已经断气命绝了。

    集叟道了声晦气,挥手命令道:“抬到氏墓处去埋了。”

    有人应了声。

    旁边的集氏大宗族人均是一脸冷漠,虽是同族,大宗方是集氏,这么多年繁衍至今,大宗小宗彼此亲疏远近关系早生。弱小的小宗对大宗而言,虽拥有承袭祖辈的国人身份,处在大宗管辖克扣下,几如隶人。而凡是心有不忿敢于忤逆者,不是打杀了,便是逐出宗族任其自生自灭,更连累父母遭难,不管其父母是活着还是死了。

    “当今季世,谋财害命者多矣,我族不自救,当亡与盗首之手。”

    集叟旁边的一名青年满面阴冷,他在连声咒骂之余,持着手里的青铜剑上前道:“祖父,当有决断,不然吾族亡矣。对方不过六十余人的人脉贼卒,我族却有七十余人脉族人,三百余能战的假脉国人,一击必可溃之。”

    集叟持着鸠杖瞥了最为得意的孙儿集钿一眼。

    阿钿还是年轻了些,分辨不出形势大恶,不过族人当中,也只有这个孙儿天资最为出众,武道修为人脉巅峰,不止同辈第一,更胜过父辈。

    “父亲,阿钿之言并非全无道理,盗首的人脉贼卒之多,确实胜过即将要来我集里索要精米的吾山贼人,但是我族的实力也不见得就差过他们,与之一战未必没有获取的机会。尤其可虑的便是盗首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可捉摸,如果他霸里不去,我族算是什么?”

    长子集伯之言一出,集叟老眼当中的精芒顿起,恢复了许多他年轻时敢为美妾弑杀乡宰之吏的狠戾。

    长子所虑正是他最脆弱之处,也是最骄傲之处。

    小氏之所为小氏,以里为本,以精米肥田为依,这两样都归了旁人,他们集氏便算是灭族了。

    集钿拨出青铜剑来,急不可耐道:“祖父,盗首之卒,我可以以一敌五六,加之我族其他族内兄弟相助,趁其不备,必可全歼于主宅之内。”

    “慎之。”

    集叟微合老眼,不慌不急。

    集钿等年轻族人看不出此刻集叟正显露的老辣狠戾,不由得大失所望。

    茅草房外的大风卷入室内,鬓发飞扬间,集叟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不讲商礼,轻我集氏,此为我族百年不遇之辱,盗首和其贼卒必然不得好死,你们只知蛮来,不长与谋略,这样如何能护得我族长久。”

    集伯欣喜问道:“父亲要如何行事?”

    集叟面上尽是老狐狸般的奸诈,他徐徐坐到茅草房的干净处,嘴角满是矜持的得意道:“你们道我天黑时遣阿荣悄悄出里是为了什么?便在我主宅为盗首所占,里仓为盗首所开,氏女为盗首为亵时,我便与盗首起了势不两立之心。你们终究是年轻了些,半点看不出来我的心思。”

    旁人均都错愕,集钿大是不解道:“祖父遣阿荣出里是去干么?”

    旁边最是聪慧的集叟次子田叔猜测出声:“父亲是让阿荣前去岩里,请求岩氏驰援么?”

    集叟嘴角有阴笑:“不是岩氏,而是望氏。”

    长子田伯惊呼出声,不敢相信地道:“父亲,乡宰望氏贪婪无度,我族除非是遇到亡族之灾,不然望氏定然是不会出卒驰援的,而且即便驰援,若不许之以好处,望氏也只会做足表面功夫,以应付窦氏事后监察,半点兵力也不会投入。”

    集叟冷笑道:“望氏之贪,我怎会不知,若没有把握,我怎会让阿荣滋补充足脉力,偷偷摸摸前去望氏。”

    田叔问道:“父亲许了什么好处给予望氏?”

    集叟伸出三个手指道:“我许了乡宰望氏十年国田精米的三成收成,请求他们出卒驰援我集氏,务必都要为人脉族人,最少都要一百人数,以求全歼盗首。”

    “十年?”

    族人齐齐哗然,而今北鄙匪患猖獗,邑宰窦氏连年剿匪不利,消耗精米之数多从乡里强征。

    天子所规的二十税一变成十税一,如今更是高到骇人听闻的五税一,将来四税一、三税一都有可能,加之北鄙盗贼轮番上门索粮,北鄙乡里实在是苦不堪言,一年的十成精米能余下四成便算是上神庇佑,如果再许以望氏三成,他们集里这十年将再没有任何自保之力,而乡宰望氏则会愈发强大。

    集叟脸上却更有得意之色,环顾众人一眼,轻叱一声愚蠢,这才徐徐道来:“盗首之卒,凶恶难挡,焉能轻视之。我族固能与之一战,即便得胜,也将会付出惨不忍睹的代价。”

    众人里唯有集钿不甚服气,却也不敢反驳。

    集叟脸上露出老谋深算的阴毒:“我族何不将这份代价,让不时借以窦氏之名,常年欺凌我族的望氏承担?自看到盗首之卒入里,我便生出了此计,而我族所付的三成代价,也要望氏日后仍然有资本前来索要才成。”

    集氏一些族人已经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的时候,不由纷纷称赞集叟深谋远虑之策。

    大风再吹来,集叟将鸠杖往地上重重一击。

    “待望乡人脉国人到来,我族先将阿钿这样的精锐藏于暗中,只遣以庶宗子弟出战,等到彼此两败俱伤时,阿钿方可率众出击……”

    集钿轰然应是,他人则直呼阿翁英明,簇拥在其中的集叟握着鸠杖,已可看到他想要的血流如河。

    此谓之为驱狼吞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