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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蜀中青门(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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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玉龙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青长清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结发妻子:“怎么会是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江氏没有回答,只冷冷地看着他。

    房书路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出声道:“青宇是她的养子,也是她唯一的倚仗,谁都可能去害青宇,唯独她,说不通啊。”

    “说得通的,”春谨然犹豫再三,还是讲了,“如果青宇并不是四夫人亲生的话。”

    房书路皱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青长清却一脸震惊,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总是跑江湖的朋友那里,”春谨然有些歉意,“都是些闲话,我本没当真,听过就忘了。直到来到这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当我开始怀疑大夫人时,才把这一切与那件事联系起来。”

    “长清叔,谨然贤弟,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青宇怎么忽然不是四夫人生的了?如果不是,那他是谁生的?”房书路一头雾水,顾不得礼数不礼数的,当下追问起来。

    春谨然却认真看了他半晌,最后坚定地摇了头:“这是秘密,不能讲。”

    “你刚才明明还说是闲话!”房书路一副“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春谨然别开脸,连与他对视都不对视了。

    一直沉默的江氏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就像没有日头的深秋,阴冷到了骨子里:“书路,不是不能讲,是不能跟你讲。”

    房书路总替父辈往来青门,所以与江氏也是相熟的,按理说江氏像青长清一样叫他的名字,没什么不可以。但问题是江氏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忽然如此亲切,让房书路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可出于礼貌,他还是回应道:“为何?”

    “不可!”青长清大喝,在众目睽睽之下激动起身,只为阻止。

    可已末路的江氏又怎会在意,只淡淡看夫君一眼,便对着房书路缓缓道:“因为青宇的生母,在旗山派。”

    房书路愣住,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扯到自己家,他有点不敢往下问了,总觉得再问,会出事。

    江氏却不愿让他如愿,继续道:“青宇啊,其实是……”

    “够了!”青长清一声大喝,人已来到江氏面前,不由分说一掌砍到江氏后颈,江氏毫无防备,直挺挺倒了下去,“来人,把大夫人带回房间看管起来,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原本负责监视青风的两个弟子,将昏迷中的江氏带了下去。

    房书路后退两步,怔怔地坐到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谨然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其实仔细想想,本可以更好地处理这件事,而不是……

    一道寒光忽地闪过春谨然的眼睛,正在懊恼中的他下意识便觉不好,可已经来不及,仍被自己儿子搂着的元氏被一剑刺穿后背,那剑刺入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抽出,元氏甚至来不及叫声痛。

    青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猝不及防,仍维持着环抱元氏的姿势,可手已感觉到了一股股的湿热,而不久前还被自己安慰的母亲,身体却正在慢慢变得冰凉。

    紧握着长剑的林氏笑得欣慰,笑得疯狂:“儿子,娘替你报仇了——”

    “不要!”

    春谨然大喊,可是没有用。

    林氏距离他太远,他根本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用剑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转瞬之间,两条人命。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青长清来不及反应。

    青风忽然抱起元氏向外走,青长清下意识质问:“你做什么!”

    青风头也不回:“我不想让我娘再待在这里。”

    青长清看着儿子的背影,再也无力阻止。

    春谨然忽然觉得,或许青风已经比房书路先一步想出了,那个江氏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秘密。

    日上三竿,而天青阁里的夜,也终于过去。

    虽然结局并非云开雾散,但有人坦诚了罪行,有人失去了生命,也该,告一段落了。

    只是,折腾了一夜的人们,没有谁真的去补眠,而是纷纷有了各自的心思——

    “你真的要跑?”丁若水看着一回房就开始收拾细软的春谨然,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注意你的用词,不是跑,是不告而别。”春谨然头也不抬,继续整理包袱。

    丁若水黑线:“有什么区别。”

    不消片刻,春谨然便收拾完毕,扬起下巴用鼻孔看友人:“走不走?”

    “你都走了,我留这里干嘛。”丁若水撇撇嘴,也开始收拾自己的物件,“反正青宇体内的毒也清理得差不多了,估计明后天就能醒,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看不到病人痊愈不会死,”春谨然说一半停下,然后压低声音,恐吓似的,“但是继续留在这里,就真没命了。”

    丁若水小声问:“就因为那个秘密?”

    春谨然叹口气:“家丑不可外扬,虽然我觉得青长清未必会丧心病狂到杀人灭口,但有备无患嘛,谁也不会嫌自己的命太长。”

    丁若水翻个白眼:“连祈万贯都知道的事,还有啥秘密可言啊,什么不外扬,保不齐全江湖都知道了,就青门主还在这里自己骗自己呢。”

    是啊,什么事被祈万贯知道了,基本就等于告诉了全江湖。可是,最初与祈万贯聊到“蜀中青门的小公子疑为青门门主与旗山派掌门夫人的私生子”这样的话题时,春谨然真的以为这只是哪个嘴碎之人无良杜撰的,并没有往心里去,若不是此次青门之行,怕是永远也不会想起。可谁会知道,就是这样一段风流事,却引出后面那么多的事情,搭进去那么多的人命。

    说话间,二人已收拾妥当,春谨然四下查看,确定无人监视,便留下一封“真情实意”的拜别信,带着自己和丁若水的包袱款款而逃。至于丁若水,由于轻功实在拿不出手,故而反其道行之,谎称要采药,大摇大摆便从正门离开了。

    离开青门后的二人一口气赶了七八里山路,才终于发现一个小镇,最后赶在天黑之前,住进了客栈。

    由于赶路太紧,丁若水的脚上磨出了水泡,没辙,只能拿银针一个个的挑破,疼得他龇牙咧嘴。春谨然见状,不仅不同情,还借机批评:“让你不好好练功,走点路就这样,以后遇到危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丁若水不同意这样的说法:“怎么不知道,我要死了,肯定就是你没在我身边!”

    春谨然囧,骂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得无奈道:“行,我肯定把你当眼珠子似的保护好。”

    丁若水喜笑颜开,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不过有件事,在刚刚跑路的一道他都在想:“既然青宇一直由江氏养着,那江氏什么时候害他不行,为何偏在我能够出手救治,你又在查案的时候,继续让江玉龙下毒?”

    “我也想过这件事,蜀中道远,即便你是岐黄圣手,总也有离开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等你走了,再换一种见效更快的□□,那你就是腾云驾雾也赶不来了。”春谨然说到这里停住,转而问丁若水,“但是,你会在什么时候离开?”

    丁若水不明所以:“当然是把人治好以后啊。”

    “这就是原因,”春谨然耸耸肩,“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他们迫不及待杀人的行为才说得通。”

    丁若水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青宇知道他们下毒?!”

    “不确定是不是两个都知道,但起码,青宇应该是知道江氏在给自己下毒的,”春谨然叹口气,“所以青宇不能有任何醒过来的机会,必须死。”

    丁若水不懂:“知道,为何不说?”

    “可能是陷入昏迷前才识破,也可能是顾及养育之恩,不愿说。”春谨然感慨完,长舒一口气,换上欢快语气,“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推测啦,真实情况,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不,我相信你。”丁若水认真地看着他,“你在识人断事上,一向很厉害。”

    春谨然苦笑,想起了青家那一门腥风血雨:“有时候,我还真希望自己别那么厉害。”

    是夜,青门,大夫人房外屋顶。

    春谨然已经在这里潜伏了一个多时辰,如果“那个人”再不来,他就真的准备打道回府了。虽然小镇客栈的房间比较简陋,总也比这幕天席地强,为了一份好奇心,还真不值当搭上这么多。

    终于,夜风中传来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春谨然屏住呼吸,仿佛有预感般,将身体伏得更低,很快便看见一个黑衣人落到了江氏窗外。来者轻功上乘,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即便不远处便有几个青门弟子看守巡逻,却依然没有发现他半分。春谨然看着他将江氏的窗户悄悄打开一条缝,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截细竹管,伸入缝隙……

    “喂——”春谨然将声音压到几乎只有气声,但对于近在咫尺的人,已足够。

    黑衣人猛然抬头,正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睛。

    春谨然蹲在房檐上,继续用气息说话:“若水说碧溪草十分难得,我就一直纳闷江氏是怎么得到的,她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掌门夫人,想弄到这种稀有毒草,几乎没可能,背后一定有人帮忙提供。而现在江氏被揪了出来,背后之人肯定担心被供出,八成会来杀人灭口,果不其然。”

    黑衣人有条不紊地将细竹管收回,好整以暇地看向春谨然,仿佛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春谨然也不负众望:“可能你不知道,我这人有个绝活,就是只要一个男的长得好看,哪怕黑布蒙面只露一双眼睛,我也认得出来。是不是应该夸夸我,裴宵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