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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夭折的雪妃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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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城今夜如同新年般热闹,天尚有余亮,四处就已放起祈福灯,血城依靠的盘河港口处也是百姓聚集,将手中折好的船灯放入河流中。

    放河灯在某些诸侯国是祭奠死者,可在雪国又是另外一番民俗。

    飘飘摇摇的河灯在这段已经趋于平缓的盘河中流淌,大部分会被浪涛拍沉,可依然会有少数渐流渐远,这令那些放灯的百姓欣喜不已,这代表他们的祈福已被河神知晓,是福兆。

    夜临,满城红绫飘飞,灯笼高悬。

    絮余楼前是高约十数丈的雪柳,这种在雪国生长的独特树种,有着南方腊梅的品质,越是隆冬腊月,树梢的花絮便开得越盛。

    此时虽近春日,但于雪国而言,却是雪融冰化最冷的时节,絮余楼前的雪柳如被积雪覆盖,柳絮飘飞,漫天满城,若初雪飘落。

    聚于絮余楼下的百姓此时皆翘首以盼,再过一刻,王辇便至,他们心中如同活佛的雪夫人便会出现,他们有太多的愿景想要说,有太多的期盼要许。若有幸,雪夫人会为他们实现。

    “来了来了!”人们高呼,一个个踮起脚,透过密密麻麻簇拥的人群看向宫门。

    两列王庭仪仗在前,一改王室所崇之素雅,皆着红裳,在这红墙白楼的血城中,显得更为肃穆。

    王辇随于后,车轱辘缓缓滚动,在辇前声声的马蹄中前行。不缓不急。王辇其后是一列列白甲王庭护卫,不过皆是徒具华丽外表的装扮,好显出王庭威仪。

    “国君千岁!夫人千岁!”街道前,絮余楼前,酒楼内,人群皆跪,连呼千岁。

    声音由絮余楼传向四面八方,所至之处,人们皆跪伏于地,哪怕看不到王辇,亦是如此。片刻间,满城百姓无一站立,呼声过后,寂静如井,可见雪夫人在这些人心中地位到了何种高度。

    姑惑行云牵着秦繁花步上絮余楼,他看着楼下百姓,笑道:“平身。”

    “谢国君!”声潮如石子落水,圈圈圆圆的荡开,百姓皆起,又复先前热闹情形。

    “繁花,就坐这吧。”姑惑行云亲自扶着雪夫人坐于他的身侧,言道,“今日倒是比去年此时更为热闹呢。”

    “听闻这几日还有不少各国百姓慕名前来,倒是令城中酒楼忙碌非常。”一位大臣拱手笑道。

    “繁花仅仅是国君之妻,声名就已响誉大悯朝,古今绝有,就连我这个雪王声名都不如她了。”姑惑行云话语中故意透出一股酸溜溜的意味,令身旁静若处子的秦繁花不由轻笑。

    “繁花仅仅只是借花献佛罢了,百姓皆知这是国君的福泽。”在姑惑行云一旁的女子颔首而笑,她的五官单看起来都十分普通,算不上精致,也算不上绝美。可这些平凡无奇在她这张脸上,却成了天地灵秀般的美丽。

    或许是荒神也觉得这个世上独特壮阔的美丽太过琳琅满目,不知几许,而缺少一种平凡的遗世独立,看着她,就像看着心中最深的那处柔软,令人心生向往,向往美好。

    “夫人从来都是如此自谦,”姑惑行云笑着,轻轻拍了拍身旁人的柔夷。对礼官言道:“开始吧。”

    礼官领命,一声高喝,楼下扬起阵阵丝竹琴瑟之声,百姓们亦是欢欣鼓舞。丝竹方静,满城烟花燃起,将血城上空映得五彩缤纷,如梦似幻,恍如一场盛世的繁华。

    就在这君民同乐,普天同庆之时,有两骑一先一后,飞奔入城,

    “前线急报!闲者退避!”前者疾呼,声嘶力竭。

    “夜郎巨变!闲者退避!”后者亦呼,中气不足,似有伤势在身。

    两骑手中马鞭狠狠挥下,将聚于街上的人群驱赶两旁,惊起喊骂声一片,但都是戛然而止的喊骂,毕竟胆敢贻误军情的人,死了都是白死。

    惊骂声由城门处一直波及至絮余楼下,两骑翻身下马,连忙恳请楼下侍卫代为通传。

    姑惑行云的眼眸一直看着身旁人,自然未曾注意到楼下的异样,直至一位宦官亦步亦趋走至他的身侧,颔首低语。

    姑惑行云的细眉微皱,言道:“宣。”

    宦官拱手退下,片刻后,他便将那两骑迎至楼上。

    “臣等拜见君上。”

    “虚礼今日便免了,前些日冰原来袭详情到底如何,你等二人且如实禀告。”姑惑行云挥了挥手,神色一肃,正襟危坐。

    一旁的雪夫人闻言,脸上笑意尽去,纤手中的丝帕亦被攥得有丝褶皱,胸口有丝急促的起伏又复平静,这些天,她一直在等着这个消息,令她夜不能寐,食不甘味的一个消息。

    “回禀君上...秦将军领四十万援军赶到夜郎时,夜郎关已被攻破!向将军及两万雪龙卫尽数战死,尸骨无存!”余漠言语沉重,默然叩首。

    “什么?!”姑惑行云扶案惊起,一对明眸紧盯所跪痛哭之人,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秦繁花闻言,如被雷击,娇弱的身躯微颤,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夜郎关易守难攻,不过十万蛮夷,雪龙卫就算死守夜郎都可支撑数日,更别提有雪龙将军坐镇军中,拖延至援军赶至绝不是问题,怎会被屠城?又怎会两万将士皆死?”军部大臣不信,直道事有蹊跷。

    “君上!真相并非如此!”另一骑亦痛哭流涕,悲愤喊道:“向应龙及雪龙卫并非为国战死!而是谋逆叛乱啊君上!”

    “封大人那日欲押向应龙归朝受审,岂知向应龙那奸人为逃罪行,居然唆使雪龙卫两万将士举旗反叛,后更因害怕谋逆之事败露残害封大人及我等!”那骑恐满堂大臣及雪王不信,咬着苍白的下唇,将上身衣物尽数褪下,露出尚未愈合结疤的刺目刀口。

    那刀口从他的肩胛骨裂到了腰间,劈在他的后背,深可见骨,只差分毫便可致命,他言道:“这便是叛军所留!若不是微臣装死侥幸逃过死劫,君上今日便要被那些乱臣贼子蒙蔽了圣断!”

    “可怜封大人一生为君为民,居然被那些叛军一刀砍去了头颅,惨死在自己人的刀下!”那人扑通一声跪于地上,痛哭着爬向姑惑行云,正欲呕心沥血以明志。“君上!若不是因为雪龙卫叛变,夜郎关怎会轻易失守?若不是因畏惧援军之师抵达后发现他的叛乱之举,他又怎会杀人灭口,又怎会走投无路率军杀出夜郎关?还请君上明鉴!还封大人一个公道啊!”

    “你所言可句句属实?!”姑惑行云身躯颤抖,只见跪地那人拖着绽开伤口的身体沉沉点头称是,心中理智终于被怒火蚕食得分毫不剩!

    “老的窝藏逆党,小的兴兵谋反!好个向家!好个世代忠烈的向家!寡人当初就应将向家满门诛绝!而不是留下他这个祸患!”姑惑行云怒吼着一挥衣袖,宽大的袍袖将桌上杯壶摔于地上,碎瓷与茶水飞溅。

    “君上,向将军绝非叛乱之人,其中定有隐情!”秦繁花跪下摇摇欲坠的身体,低着头颅,紧咬着嘴唇,任凭泪水盈眶,却坚持不让它落下。

    姑惑行云见秦繁花跪地为那人求情,心中蓄积了十多年的妒火与怒意尽数爆发,他面色狰狞,吼道:“事到如今,你还为他狡辩?”

    “并非臣妾狡辩,向将军十数年如一日镇守夜郎关,忠心可昭日月,他若是要叛,早就叛了,又怎会等到今日?”

    “可他就是叛了!可他就是叛了!否则夜郎关怎会失守?怎会数万人尽数死绝?!”

    “所以臣妾才道此中定有隐情,定是有人设下阴谋,谋害了向将军及这两万雪龙卫的性命!”

    “隐情?阴谋?若你知道是什么,你大可说出来,若你说不出来,那这便是事实,便是真相!”

    “臣妾...不知。”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亦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的清白,你如何做到方才那般信誓旦旦,斩钉截铁?”姑惑行云冷笑,心中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着,此时,他已经不在乎那群人是否无辜,是否谋反了。

    秦繁花不语,跪地的双膝已被那些碎瓷刺破,她也丝毫不动,只是那般柔弱又坚强的跪着。

    二人的争执响彻整个絮余楼,争执暂歇全场鸦雀无声,众臣皆不敢言语,与楼外繁华热闹如同两个世界。

    姑惑行云的眼眸瞥在秦繁殷红点点的裙摆上,凶戾的眼神流露出心疼与不忍,他轻声叹道:“你先起来吧。”

    秦繁花抬头,秀美的脸庞上早已湿润,她笑着,喃道:“君上,他是冤枉的。”

    “起来,来人!扶她起来!”姑惑行云看着她凄楚的笑靥,心中无法宣泄的怒火几乎要将他逼疯!

    两名宫女连忙向前,要将秦繁花扶起,可却被她连连挣脱,她依然在重复着:“君上,他是冤枉的。”

    “怎么?这是在逼寡人?”姑惑行云咬牙,一个箭步便跨至秦繁花身前,他躬身捏住秦繁花娟秀的下巴,阴狠的低吼:“记住你是谁的女人!记住你所处的立场!若你再不起,寡人便掘了他们向家祖坟,锉骨扬灰亦不可惜!”

    秦繁花闻言,眼中泪水涌出不绝,她问道:“你也知道他是被人害死的对不对?你也知道,对不对?”

    “放肆!”姑惑行云怒吼,捏住繁花下巴的那只手愤然前推,将秦繁花推倒在了碎瓷和茶水之中。

    手方推出,姑惑行云便觉自己下手太重,心痛不已的想向前扶起她,可不待他向前,秦繁花便自己重新爬起跪下,任凭手足被碎瓷划破,亦要重新跪下。

    姑惑行云见秦繁花为了向应龙如此不顾自身,心中悲伤较之怒意更盛,他仰头闭眼,默默道:“你就一定要如此伤我么?繁花。”

    此时此刻,他不再自称寡人,不再自居国君之位,而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男人,于秦繁花身前。可他再如何放低身段,秦繁花依然不是他的秦繁花,他露出有些酸涩的笑意,罢,罢,罢。

    “回宫。”姑惑行云不再看秦繁花,走下楼去,众人连忙相随开道。

    名动大悯十二年的雪妃诞于今日首次夭折,天下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