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牢对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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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的扬州府流光璀璨，府衙后的牢房里却阴暗异常。
欧阳北刚闭上眼睛躺好，就听对面有人高声吟诗：
“柏台霜气夜凄凄，
风动琅珰月向低。
梦绕云山心似鹿，
魂飞汤火命如鸡。“
吟罢一阵短叹，复又一阵大笑，好似疯了一般。
大晚上的死牢里竟还有人有心情吟诗，欧阳北顿感好奇，睁开眼睛去看是谁如此高的雅兴。只见对面乙字六号间一人倚监栏而立，身高八尺有余，身形略显瘦弱，一身长衫上面不知道是血还是泥，污秽不堪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身边小桌上好似还摆了些酒食，怪不得会有此心情。只是那人散发披肩遮住了小半张脸，在死牢昏暗的灯光下更加看不清样貌。
欧阳北闻着酒食香味，肚子里忍不住一阵咕咕叫唤，骨碌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有些没好气地问道：“朋友，你这大晚上又是笑又是叫的，想做什么？”
那人好似早知道欧阳北会有此一问，用嘶哑的嗓子不慌不忙地道：“对不住了，欧阳捕头，我只是因为自己现在的处境联想到先贤，一时有感而发，吵到您了，还望见谅。”
欧阳北听他说的客套，好像还是个读书人，现在自己和人家也是同病相怜，于是平和了下语气问道：“你认得我？”
那人苦笑一阵道：“欧阳捕头真是贵人多忘事，小人我姓孟，双名东庭。今年春天，还是你带着手下的李四、张麻子等人亲手把我抓进这牢里来的呐。”
欧阳北嘴里念道：“孟东庭。。。”，脑子里不住回想，突然想起年初开春不久就接到知府一纸命令，让去城东郊外的九槐林抓人，听李四、张麻子等人讲知府老爷这次要抓的是一个骗吃骗喝的讼棍。
欧阳北平日里对这些无端替人兴讼的讼棍就没什么好感，这些人名为讼师，实为讼棍，一张嘴一支笔就能无端挑起是非官司，捕快衙役自然又要因为官司而上蹿下跳，结果却往往是瞎忙活。因此，去抓人的时候欧阳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李四、张麻子等人抓差办案，自己只等回府衙交人复命。哪曾想这人竟由春关到秋，还关进了死囚牢，实在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
想到这里，欧阳北不无好奇的问道：“我想起你来了，但你只不过是替人写写状纸、骗两个小钱，知府大人顶多打你几棍子了事，怎么会混到这死牢里来了？”
孟东庭愤愤地回道：“我为啥到这死牢里，这得问你们知府大人，我是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但是要说我写状纸骗人钱财，那我知道这纯粹是胡说八道。”
欧阳北听他这么说，一探究竟的兴趣被钓了起来，继续问道：“这么说，我当初带人抓你还是抓错了？”
孟东庭道：“我们九槐林住着的都是穷苦人，读书识字的不多，平时受个委屈没地儿说理，知道我读过几天书，这才都托着我写状纸申冤，做这些事情我也从来都是分文不取，怎么能说我是骗人钱财呢。”
欧阳北见他说的诚恳，不像是骗人的，于是有些歉意的道：“如果真是冤枉你了，那是我对不住你。”
孟东庭一声长叹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今天估计就是我最后的日子。”
欧阳北大吃一惊，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说？”
孟东庭用沮丧的声音回道：“我关到这死牢间里也有一个来月了，我和狱卒约好，若是这死刑没有判下来则每天只送青菜豆腐，今天这晚饭竟然送来鱼和肉还有酒，想来就是断头饭，吃了这顿，明天我就要上刑场了。”
欧阳北心绪不免又是一阵波动，自己从来只管抓人办案，却从没想过这些被自己抓来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犯了上峰所说的那些事，最后又是如何下场。
欧阳北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大牢大门吱呀一声，几名官差走了进来，欧阳北一看，正如自己所料，正是前来提人夜审的，只是让人意外的是为首的竟是宋仵作。
几人径直来到乙字五号间，打开牢门后，宋仵作示意开门的狱卒和跟着前来提人的两个衙役旁边候着，这三人也非常知趣的站在一边并不靠前。
“北爷，是我对不住你，白天大堂之上我没能力证你的清白，一会儿知府贾大人提审你，你可要想好应对之词，另外还有可能动用重刑，你要有所准备。”，宋仵作一脸焦急的说道。
欧阳北一阵苦笑，道：“究竟是什么人想置我于死地，竟然如此陷害我，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宋仵作低声道：“北爷，本来今天来提人的是我的一个老乡，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他换我替他前来。事情变成这样真是太过突然，白天的时候我和老王头等人四处打探，才从贾大人的亲信嘴里探得一点风声，他说昨晚贾大人接到一封密信，信中提到要在马府找一件什么东西，所以贾知府今天才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对你发难。依我看，凤仪楼和马府的案子你切莫再查下去，贾大人有什么要求你都应允了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欧阳北连连摇头，肃然道：“宋仵作，我若不查下去放任他们为非作歹，又和这些放火杀人的歹人有何不同，公堂之上我定要和他说个清楚明白。”
对面监牢的孟东庭本已坐下，听到他这么说，不禁站了起来，凝目望向欧阳北，眼光中却有几分敬佩。
宋仵作听欧阳北这么一说急的直拍大腿，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欧阳北就是这个脾气，只好说道：“北爷，我知道你一向仗义执言，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切不可硬来啊。”
欧阳北点点头，其实心里已经打定据理力争、硬扛到底的主意。
宋仵作见他没再坚持，心里多少轻松了些，又嘱咐道：“时间不多，别的我不再多说，公堂上当班的兄弟已经打点过了，就算真的上刑也不会真打。”
欧阳北心里颇为感动，同僚数载，宋仵作等人能这样为了自己而尽心奔走，实属难得。
宋仵作见自己想说的都已说过，欧阳北也应该知道如何应对，于是让一同前来提人的两个衙役一起将欧阳北带去府衙大堂，到了监狱外面让同乡换回自己，宋仵作对同乡又是千恩万谢，瞅空再塞了一锭官银，这才绕道往大堂而去。
那边厢知府贾敬宗吃罢晚饭，当即着人前去提欧阳北过堂，又命大堂一干人等早早做好夜审准备，自己则高坐在衙案之后专等人来。
不多时，欧阳北被带到府衙大堂，一身孑然站立在大堂之上。
贾敬宗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嘟！堂下站立何人，见着本官因何不跪？”
欧阳北向上一施礼，回道：“扬州府捕头，欧阳北，见过大人。”
贾敬宗一阵冷笑，道：“欧阳北，今晨城南富贵巷马府失火，一家六十三口惨死当场。现在证据确凿，你可知罪？你还有哪些同伙？给我速速招来。”
欧阳北道：“自来断案，必是人赃俱获，方可入罪。仅凭区区密告、几个油桶，便欲定我之罪，实难令人心服。”
贾敬宗嘿嘿笑道：“死到临头，你还嘴硬。有道是‘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人是木雕，不打不招’，来人啊，给我打！”
这场夜审还真是针尖对麦芒，话没说两句，就火花四溅的对立上了。一旁听审的宋仵作、老王头都捏着一把汗。
执杖的衙役不敢怠慢，过去把欧阳北按倒在地，二话不说，噼噼啪啪就打了起来，只见棍子下去那是棍棍见肉，没打几下，屁股上就已经是皮开肉绽。
欧阳北紧咬牙关，一声也不吭。
眼见欧阳北就是打定主意死扛，这时候李四又凑到贾敬宗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贾敬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一抬手示意执杖的衙役不要再打，把欧阳北拉了起来。
贾敬宗道：“欧阳北，刚刚这几下只是开胃菜，你可想好了，早点招供，招出还有哪些同伙，免受皮肉之苦。”
欧阳北从紧咬的牙关里一字一字往外蹦：“大人，我没有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没什么可招？”
贾敬宗哼了一声道：“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贾敬宗断案不是只靠屈打成招。来人，把欧阳北先押回死牢，让他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就这样，欧阳北又被带回到死牢乙字五号间，押他回来的几个衙役匆匆离开，死牢里又回复了它本该有的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让欧阳北感到奇怪的是，本来预计是一场扣人心弦的夜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自己被打了几棍子之后又被莫名其妙的带回了死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贾敬宗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华灯初上的扬州府流光璀璨，府衙后的牢房里却阴暗异常。
欧阳北刚闭上眼睛躺好，就听对面有人高声吟诗：
“柏台霜气夜凄凄，
风动琅珰月向低。
梦绕云山心似鹿，
魂飞汤火命如鸡。“
吟罢一阵短叹，复又一阵大笑，好似疯了一般。
大晚上的死牢里竟还有人有心情吟诗，欧阳北顿感好奇，睁开眼睛去看是谁如此高的雅兴。只见对面乙字六号间一人倚监栏而立，身高八尺有余，身形略显瘦弱，一身长衫上面不知道是血还是泥，污秽不堪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身边小桌上好似还摆了些酒食，怪不得会有此心情。只是那人散发披肩遮住了小半张脸，在死牢昏暗的灯光下更加看不清样貌。
欧阳北闻着酒食香味，肚子里忍不住一阵咕咕叫唤，骨碌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有些没好气地问道：“朋友，你这大晚上又是笑又是叫的，想做什么？”
那人好似早知道欧阳北会有此一问，用嘶哑的嗓子不慌不忙地道：“对不住了，欧阳捕头，我只是因为自己现在的处境联想到先贤，一时有感而发，吵到您了，还望见谅。”
欧阳北听他说的客套，好像还是个读书人，现在自己和人家也是同病相怜，于是平和了下语气问道：“你认得我？”
那人苦笑一阵道：“欧阳捕头真是贵人多忘事，小人我姓孟，双名东庭。今年春天，还是你带着手下的李四、张麻子等人亲手把我抓进这牢里来的呐。”
欧阳北嘴里念道：“孟东庭。。。”，脑子里不住回想，突然想起年初开春不久就接到知府一纸命令，让去城东郊外的九槐林抓人，听李四、张麻子等人讲知府老爷这次要抓的是一个骗吃骗喝的讼棍。
欧阳北平日里对这些无端替人兴讼的讼棍就没什么好感，这些人名为讼师，实为讼棍，一张嘴一支笔就能无端挑起是非官司，捕快衙役自然又要因为官司而上蹿下跳，结果却往往是瞎忙活。因此，去抓人的时候欧阳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李四、张麻子等人抓差办案，自己只等回府衙交人复命。哪曾想这人竟由春关到秋，还关进了死囚牢，实在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
想到这里，欧阳北不无好奇的问道：“我想起你来了，但你只不过是替人写写状纸、骗两个小钱，知府大人顶多打你几棍子了事，怎么会混到这死牢里来了？”
孟东庭愤愤地回道：“我为啥到这死牢里，这得问你们知府大人，我是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但是要说我写状纸骗人钱财，那我知道这纯粹是胡说八道。”
欧阳北听他这么说，一探究竟的兴趣被钓了起来，继续问道：“这么说，我当初带人抓你还是抓错了？”
孟东庭道：“我们九槐林住着的都是穷苦人，读书识字的不多，平时受个委屈没地儿说理，知道我读过几天书，这才都托着我写状纸申冤，做这些事情我也从来都是分文不取，怎么能说我是骗人钱财呢。”
欧阳北见他说的诚恳，不像是骗人的，于是有些歉意的道：“如果真是冤枉你了，那是我对不住你。”
孟东庭一声长叹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今天估计就是我最后的日子。”
欧阳北大吃一惊，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说？”
孟东庭用沮丧的声音回道：“我关到这死牢间里也有一个来月了，我和狱卒约好，若是这死刑没有判下来则每天只送青菜豆腐，今天这晚饭竟然送来鱼和肉还有酒，想来就是断头饭，吃了这顿，明天我就要上刑场了。”
欧阳北心绪不免又是一阵波动，自己从来只管抓人办案，却从没想过这些被自己抓来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犯了上峰所说的那些事，最后又是如何下场。
欧阳北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大牢大门吱呀一声，几名官差走了进来，欧阳北一看，正如自己所料，正是前来提人夜审的，只是让人意外的是为首的竟是宋仵作。
几人径直来到乙字五号间，打开牢门后，宋仵作示意开门的狱卒和跟着前来提人的两个衙役旁边候着，这三人也非常知趣的站在一边并不靠前。
“北爷，是我对不住你，白天大堂之上我没能力证你的清白，一会儿知府贾大人提审你，你可要想好应对之词，另外还有可能动用重刑，你要有所准备。”，宋仵作一脸焦急的说道。
欧阳北一阵苦笑，道：“究竟是什么人想置我于死地，竟然如此陷害我，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宋仵作低声道：“北爷，本来今天来提人的是我的一个老乡，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他换我替他前来。事情变成这样真是太过突然，白天的时候我和老王头等人四处打探，才从贾大人的亲信嘴里探得一点风声，他说昨晚贾大人接到一封密信，信中提到要在马府找一件什么东西，所以贾知府今天才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对你发难。依我看，凤仪楼和马府的案子你切莫再查下去，贾大人有什么要求你都应允了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欧阳北连连摇头，肃然道：“宋仵作，我若不查下去放任他们为非作歹，又和这些放火杀人的歹人有何不同，公堂之上我定要和他说个清楚明白。”
对面监牢的孟东庭本已坐下，听到他这么说，不禁站了起来，凝目望向欧阳北，眼光中却有几分敬佩。
宋仵作听欧阳北这么一说急的直拍大腿，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欧阳北就是这个脾气，只好说道：“北爷，我知道你一向仗义执言，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切不可硬来啊。”
欧阳北点点头，其实心里已经打定据理力争、硬扛到底的主意。
宋仵作见他没再坚持，心里多少轻松了些，又嘱咐道：“时间不多，别的我不再多说，公堂上当班的兄弟已经打点过了，就算真的上刑也不会真打。”
欧阳北心里颇为感动，同僚数载，宋仵作等人能这样为了自己而尽心奔走，实属难得。
宋仵作见自己想说的都已说过，欧阳北也应该知道如何应对，于是让一同前来提人的两个衙役一起将欧阳北带去府衙大堂，到了监狱外面让同乡换回自己，宋仵作对同乡又是千恩万谢，瞅空再塞了一锭官银，这才绕道往大堂而去。
那边厢知府贾敬宗吃罢晚饭，当即着人前去提欧阳北过堂，又命大堂一干人等早早做好夜审准备，自己则高坐在衙案之后专等人来。
不多时，欧阳北被带到府衙大堂，一身孑然站立在大堂之上。
贾敬宗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嘟！堂下站立何人，见着本官因何不跪？”
欧阳北向上一施礼，回道：“扬州府捕头，欧阳北，见过大人。”
贾敬宗一阵冷笑，道：“欧阳北，今晨城南富贵巷马府失火，一家六十三口惨死当场。现在证据确凿，你可知罪？你还有哪些同伙？给我速速招来。”
欧阳北道：“自来断案，必是人赃俱获，方可入罪。仅凭区区密告、几个油桶，便欲定我之罪，实难令人心服。”
贾敬宗嘿嘿笑道：“死到临头，你还嘴硬。有道是‘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人是木雕，不打不招’，来人啊，给我打！”
这场夜审还真是针尖对麦芒，话没说两句，就火花四溅的对立上了。一旁听审的宋仵作、老王头都捏着一把汗。
执杖的衙役不敢怠慢，过去把欧阳北按倒在地，二话不说，噼噼啪啪就打了起来，只见棍子下去那是棍棍见肉，没打几下，屁股上就已经是皮开肉绽。
欧阳北紧咬牙关，一声也不吭。
眼见欧阳北就是打定主意死扛，这时候李四又凑到贾敬宗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贾敬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一抬手示意执杖的衙役不要再打，把欧阳北拉了起来。
贾敬宗道：“欧阳北，刚刚这几下只是开胃菜，你可想好了，早点招供，招出还有哪些同伙，免受皮肉之苦。”
欧阳北从紧咬的牙关里一字一字往外蹦：“大人，我没有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没什么可招？”
贾敬宗哼了一声道：“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贾敬宗断案不是只靠屈打成招。来人，把欧阳北先押回死牢，让他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就这样，欧阳北又被带回到死牢乙字五号间，押他回来的几个衙役匆匆离开，死牢里又回复了它本该有的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让欧阳北感到奇怪的是，本来预计是一场扣人心弦的夜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自己被打了几棍子之后又被莫名其妙的带回了死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贾敬宗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