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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京师之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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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北不畏风雪,待得行到京师,已近岁末。

    北京和扬州那是大大的不同,欧阳北自是事事透着新鲜。但他心有所系,哪来的心情游览,便找了间客店住下。

    欧阳北客店中安顿好了,便找来店家掌柜,问道:“京中有位翟彧大人,你可知道他府邸在何处?”

    那店家掌柜笑道:“这京中好玩好看的地方多了,有天桥杂要,有什刹海美景,您老不去这些好地方,却去那铜锣胡同干什么?”

    欧阳北微微一笑,摸出了一小锭银子,塞在那小二手中。

    那店家掌柜忙陪笑道:“原来客官是朝廷中人,小人多有冒犯。”说着把铜锣胡同的去路仔细说了。

    欧阳北决定趁着黑夜遮蔽行迹,偷偷摸到翟彧大人府上,这样对自己对翟大人都好。

    此时天色尚早,他闲来无事,便坐到客店二楼,叫了些酒菜小酌,也好解些烦闷。

    他看着街上熙熙囔囔的人潮,对京中的别样风华正感慨万千之际。忽听大街上锣鼓喧天,却是有大官出巡。

    他远远看去,只见一列官兵押着十余辆囚车,在闹街缓缓而来,原来是死囚游街示众,倒不是官员出巡。

    欧阳北见场面浩大,心道:“不知是何方囚徒,怎地如此穷凶极恶,竟要这许多人来监斩。”

    往日在扬州时,除非遇上杀人要犯,否则绝少游街之事。他心下好奇,想见识这贼徒的面貌,便细细去看。

    十余辆囚车行来,为首带头的是名太监。那太监身前跟着一名武官,手上牵着那太监的座骑,神态却甚恭谨。

    低头再看,却见首辆囚车立了个牌子,上书“户科都给事中万峰通敌卖国,满门凌迟处死。”车里跪着一名老者,大大的睁着双眼,满脸都是愤怒不平。后头囚车押了数十名男女老幼,不住啼哭。

    欧阳北心下一惊,想道:“原来这死囚是朝中大臣!”他向来不熟朝政,不知那万峰是何许人,更不知他何以通敌卖国,只得一言不发,皱眉观看。

    囚车缓缓前行,那街上原本热闹喧哗,此时却静若深夜,四下百姓更远远避开,躲在街角,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了。

    欧阳北见了这气势,心下自也一凛,忙缩到窗后,就怕惹祸上身。

    大街上安静无声,气氛甚是肃杀,忽听哇哇嘎嘎的声响大作,不知怎地,竟有大批鸭子奔入街心。

    欧阳北惊奇之间,忙又探头去看,却见一名鸭贩神色慌张,正赶着鸭子回笼,一旁却有两个孩子大声啼哭。

    欧阳北一见之下,便已明白,看来那两个孩子不知官兵的厉害,嬉戏间居然打翻了鸭笼,这下定要闯祸了。

    数不清的鸭子四下跳跃,一时满街乱窜,奔到了囚车之前。那太监跨下座骑给这鸭一惊,啡啡嘶叫,登时人立起来。

    那太监给座骑这么一掀,抓不住马鞍,便自离鞍而起。只见他在空中一转折,稳稳地落在地上,显然身有武功。

    但后头十余匹马不及停下,猛地撞了上来,霎时间大街上马嘶鸭叫,乱成一片。

    那鸭贩吓的脸都白了,按住了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只是发抖。

    那牵马的武官面色铁青,重重一脚踢在那鸭贩头上,怒道:“找死啊!自己卖的鸭都看不住?”

    那鸭贩吃痛,却不敢乱动,只是趴在地下,喘息道:“军爷饶命,小的万万不敢了。”

    那武官哼了一声,又踢了他一脚,大声道:“下次给把招子擦亮点!否则你一家子有的好看!”跟着转身回去,向后头的十来名军官道:“没事了,大伙儿这就走吧,可别误了行刑的时间。”

    忽听一声尖叫,跟着啪地一声大响,欧阳北远远望去,只见那武官摔在地下,却是吃了那太监一个耳刮子。

    那太监尖声道:“这死百姓把本座掀下马来,你这样踢他两脚就算了吗?”说着喝道:“来人!给我重重的打!”

    一旁军健闻言,提起军棍,对着那鸭贩一阵乱打。

    那鸭贩头破血流,仍勉力跪着。

    两个孩子哭道:“别打我爹爹!”奔了上去,急急抱住军健的腿。

    那太监怒道:“反了!反了!大的不懂事,小的也胡来,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军健们暴喝一声,伸手将那两个孩子揪住,跟着猛煽耳光。

    孩子们稚嫩的脸皮哪受得住这种打,立时呱呱大哭起来,三两下嘴角便流出血来。

    欧阳北心下不忿,想道:“这宦官好跋扈!何必这般辱打百姓?”他心生不忍,便想奔入街中阻止,但忽地想起自己身怀要务,绝不能在此现身,当下只有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猛听一阵哈哈大笑,远处街边十余骑奔来,马上诸人衣衫华贵,都作武官打扮。一名精瘦男子冷笑道:“潘副督主,不过要你押个人,连这点事也办不好么?快别胡闹了,柳大人等着监刑哪!”

    那姓潘的太监怒道:“柳松是你们主子,咱们东厂可不吃他那一套!”嘴上喋喋不休,人却已上了马。

    他见那鸭贩兀自跪倒在地,尖声骂道:“都是你这下贱东西,误了咱家的大事!”

    那鸭贩给打得鼻青脸肿,只在地下拼命叩首。便在此时,那姓潘的太监手一挥,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将那鸭贩的脑袋切了下来,霎时鲜血喷洒街心,将大街都染红了。

    欧阳北大惊失色,料不到那宦官竟会出手杀人,一时只惊得呆了。

    那鸭贩的脑袋骨溜溜地滚到地下,他两个幼子神色大悲,一同冲了上去,哭道:“爹爹啊!”一个抱住了爹爹的头颅,一个抱住了爹爹的身子,鲜血沾满了全身,都在痛哭出声。

    逃散的鸭子似感好奇,只围了上来,侧头看着两个可怜孩子。满街行人见了这等惨祸,都只瑟瑟发抖,无一人敢动上一步。

    那太监冷笑道:“这一家三口都不是好东西!全都该死!”右手慢慢抬起,立时便要对那两个孩童下手,神态大见残暴。

    欧阳北深怕那两个孩子又要遭到毒手,连忙从怀中取出流星锤,只要情势一个不妙,便要出手救人。

    却在此际,那几名衣衫华贵的武官骂道:“别再胡闹了!快快走啦!”说着掉转马头,径自走了。

    那太监见大队人马自行离开,便哼了一声,放下手来,狠狠瞪了那两个孩子一眼,跟着驾马离开。

    十余辆囚车开拔,缓缓离去。

    旁观街坊见两个孩子逃脱性命,急忙奔了上来,将他们匆匆带开,深怕再有祸事生出。

    远处囚车中哭声不绝传来,与那两个孩子的哭声交错迭起,令人为之鼻酸。

    欧阳北见了这等惨事,只觉怒气填膺,心中直骂:“死太监!狗宦官!”恨不得能冲上前去,将那太监一刀砍死。

    正气愤间,忽听邻桌一人恨恨地道:“可恨宦官误国,杀害忠良!奸臣把持朝政,颠倒黑白!”

    欧阳北听这声音满是悲愤之意,连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书生,一脸的愤慨,兀自在那破口大骂。

    欧阳北正想上前攀谈,忽地心念一动,想道:“京城之中鱼龙混杂,处处都是朝廷的眼线和鹰犬,我切不可莽撞。”刚抬起的屁股又硬生生给坐了下去。

    只见隔桌另一名客人走了上来,向那书生道:“老兄啊,听你骂得厉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客人穿着貂皮狐裘,当是个富贾巨商。

    欧阳北听得有人问话,自也感到关心,连忙侧耳倾听。

    那书生气忿地道:“世道不古。方今正道不张,奸佞势大,柳松、陈宏这两大贼子伙同其党羽作奸犯科,朝廷被这帮贼人把持,如何会不乱?”

    那富商哦地一声,道:“我从外地过来,不知这京中之事。却不知兄台说的柳松、陈宏又是什么人了?”

    那书生冷笑道:“柳松、陈宏这两人乃是朝中的罪恶渊薮。他二人一个手握权柄,一个掌管东厂,不知整死了多少人,刚才那位万峰大人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欧阳北心中一凛,柳松这名字他是听过的,怀中的书信和盐引便与此人有关。只是欧阳北过去并不熟朝廷之事,虽知盐引与柳松有关,却苦无机会打听此人的来历,想不到一入京城,便听得这他的恶劣事迹,看来绝非善类。

    那富商问道:“听兄台之言,难道万峰大人是被人诬陷的?这中间又有何故事发生么?”

    那书生叹道:“这几年被柳松斗垮的大臣,那还少了吗?一个个都被撤职查办,遣反原籍。只是万峰大人太过激亢,先弹劾东厂的陈宏,又与这首辅柳松结怨,弄到两派的人一同陷害,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那富商奇道:“怎么柳松与东厂不是一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