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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总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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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我以后不调皮了,听你话…”叶玲抱着娘的脑袋说了片刻话,突然想起了什么,抱着脑袋跑到屋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了针线,把娘的脑袋放到脖子的位置,穿针引线,在脖子哪认真的缝起来,边缝边说:“娘,你忍着疼呀,我给你缝上去就好了。”

    屋内几个大老爷们都眼眶泛红,有几个人跑去县衙报了官,不消片刻就来了四位捕快,这四人曾经都是叶玲爹的手下,他们平时也偶有帮衬叶玲母女,只是叶玲娘常年病怏怏的,给再多的银子也都买药了,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实在帮衬不起,自家也有妻儿要养,渐渐疏远,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能送点粗粮聊表心意。

    四位捕快刚进门就懵了,百桥镇可有两年多没死过人了,而且还是这般惨死,谁都没敢上前,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叶玲缝合娘的脖子。

    也许叶玲娘在天有灵,此时头颅的表情已没有刚死去那么狰狞,连那未闭上的眼睛也都有了一丝柔和之色,眼中的血泪也流下,顺着脸颊滴落到叶玲手背,叶玲针脚挺好,斜着缝合皮肉,憋着嘴,蹙着眉,表情极其认真。

    “可怜的玲儿……”一位年岁大的捕快忍不住落泪。

    另外三位捕快向周围街坊询问情况,这一问顿时炸了锅,引起了民愤,矛头全都指向张二鹏,这些街坊这么多年也受够张二鹏的气了,添油加醋的说着张二鹏的罪状。

    一位捕快气道:“你们既然看到张二鹏欺辱叶嫂,那为何不早点进来?”

    这句话一出,周围街坊顿时没声了,就那些汉子也不再言语,他们又何尝不想进来帮忙?可是怕啊,怕张二鹏报复,再说了,谁不知道张二鹏和县太爷有交情,谁敢得罪张二鹏?在百桥镇,那张二鹏就是土皇帝,谁敢对他说半个不字?也就浑球敢得罪张二鹏,甚至还偷过张二鹏家的羊,还有几个街坊看到了浑球被张二鹏的两个走狗踢的吐血,结果不到半刻钟,屋里就传来了张二鹏的惨叫声。众人进来时便心知肚明,那张二鹏的伤一定是浑球干的,心中痛快,刚才也帮浑球说了不少好话,被捕快这一说,个个老脸通红,有些街坊灰溜溜的离开。

    叶玲缝完最后一针,仔细的接了个针扣,刚一松手,娘的脑袋又往一侧耷拉着,那线把皮肉挣的变了形,此时看去分外诡异,也幸亏头颅的表情还算柔和,叶玲又赶紧把头颅扶正,可是手刚一松开,那头颅又向一侧歪耷拉着,叶玲有点急了,大喊:“娘!!!醒醒呀,我都缝好了,快醒醒呀,醒醒呀!!”

    这呼喊声没把叶玲娘喊醒,却把官泽唤醒,官泽刚一醒来就吐了一口黑血,还混着一颗碎了一半的牙。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惨相,泪水混着血落下,爬到叶玲身边,一把抱住叶玲,柔声道:“你娘走了,她不要你了。”

    叶玲平静的转头看看官泽,刚要说话,突然两眼一黑,昏死过去,官泽抱着叶玲,挣扎着爬起来,这一挣扎又牵动了身上的内外伤,嘴角又有血溢出,几个街坊想帮一把手,却被那几个捕快拦住,不让街坊们帮忙,这种时候帮那么一把有又何用?

    官泽蹒跚的抱着叶玲往外走,到院门口时官泽转身,慢慢放下叶玲后对着众人跪下,忍着剧痛磕了一个头,有气无力道:“麻烦大叔大婶们凑点银子给六婶买个棺材,这银子都记在我头上,我要是能活下来,将来肯定还给你们。谢谢了!”官泽又磕了几个头,这样弯腰的动作伸开了背后的伤口,剧痛无时不刻的刺激着官泽。

    那些大婶已经泣不成声,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恳求,众人都掏出银子,有几个人一起去棺材铺子定做棺材。

    官泽把叶玲放到自己的破屋子里,怕她乱跑,用绳子把她捆在了破门板上,盖上被单后才开始查看自己身上的伤,一尺多长的血口子全身有数十道,虽不深,却也疼痛难忍,最主要的还是内伤,五脏六腑要碎了的感觉,从懂事起这算是最重的伤了。

    拿出金创药开始敷外伤,整整一瓶金创药都被用光,后背的伤口敷不上,只能胡乱用药布缠上,浑身缠的像个粽子,把剩下的药布扎在头上,腰上,俨然一个披麻戴孝的孝子。

    叶玲娘的尸体也被装进棺材,整个县衙的捕快基本全来了,众人七手八脚的搭设灵棚,百桥镇的百姓都知道了叶玲娘的惨案,灵堂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虽有可怜这对母女的,但来看热闹的还是占多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官泽披麻戴孝的从人群中挤进灵堂,此时灵堂的香烛已燃,火盆中熊熊烧着纸钱,官泽面无表情的跪坐在棺材边,连捕快问话都不回答,回忆着刚才的场面,心如刀绞!

    话说那张二鹏伤了命根子去了孙郎中的药铺,那孙郎中不敢怠慢,为张二鹏验伤,告知张二鹏少了一个肉球,但并不影响命根子使用,仔细包扎过后被收下的走狗抬回府上,张二鹏的亲爹得知自己儿子伤了命根子,了解清楚情况后可火大了。

    那张二鹏的爹才是真正的恶主,名叫张鲁山,以贩盐起家,这方圆近千里城镇的盐都要经他的手过一遍,本来几个铜板就能买一两盐,经他手一倒腾,就身价倍增,一两盐都能卖到二十几个铜板。

    要是遇上缺盐的时候,一斤盐都能卖到一两银子,那方圆近千里的百姓可算是恨透了他,但是敢怒不敢言,张家毕竟是真正的财大气粗,连县太爷都给他们家面子,何况这些百姓?张鲁山把家中所有打手都叫出来,让这些狗腿子去烧了叶玲家的房子,再杀了官泽和叶玲,要斩草除根。

    四十多个打手、一码色的黑衣,个个手持木棍,直奔叶玲家,一把火烧了房子,差点连周围的房子也烧了,也该叶玲命大,这些打手千差万错的绕过了官泽的破房子,这些人都认为官泽与叶玲都应该在灵棚守灵,直奔灵棚而去。

    众人还正要去帮忙救火时,那四十多个打手却直奔灵棚而来,有几个在前面的打手一脚踢翻了架在凳子上的棺材,叶玲娘的尸体也滚落出来,脑袋耷拉着,脖颈缝合处又有未凝的血渗出。

    其他打手也没闲着,直接拆了灵棚,十几个打手的木棍噼里啪啦的落到官泽头上,身上,官泽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肋骨断了好几根,脑袋上又挨了几棒子,剧痛之下又昏了过去,其中两个打手拿出匕首,对准官泽的心口窝就要扎去。

    当!

    一捕快抽刀挡飞了那打手的匕首,其他位捕快也都怒了,出手阻拦。

    年长的总捕头喝道:“你们这些畜生,连死人都不放过,打!打死了算我头上,谁恨这些狗腿子都往死里打。”

    这一声喊可是真的炸了锅了,连一些要去救火的百姓都折返回来,路边的石头都快被捡光了,数百块大石头朝这些打手身上砸去,刚开始还有打手能反抗一下,可是片刻后这四十多个狗腿子都倒地不起,浑身被砸的血肉模糊,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也没跑了,这就是民愤的后果,白白死伤,都找不出是谁砸的。

    众人商议,要尽早把尸体下葬,省的那张家恶人再来找麻烦,众人抬起棺材往城外走去,浩浩荡荡的竟有数千人,就是曾经城里的大户人家死了也没有这么多人送葬,唯独不好看的就是晚上下葬。

    也不知是谁在官泽的破房子里找到了叶玲,用一牛车拉着叶玲和昏过去的官泽,拿稻草盖住两人送往城外,对外宣称叶玲被火烧死,官泽被乱棍打死,这话算是传给张鲁山父子听的,怕他们再找麻烦。

    距城南边八里地左右,有一片小丘陵,连绵四五个小山坡,山坡上满满的全是坟头,至少有七八千个,距离坟地不远处有一片瓜地,现在正值五六月份的雨季,西瓜刚刚爬出藤蔓,看瓜棚无人居住,众人先把叶玲与官泽藏在瓜棚里,留下一略懂医术的男子照料二人。

    众人把叶玲娘葬在了叶玲爹的墓里,按照百桥镇的规矩,夫妻二人都死了才可以立碑,七八个石匠找来石料,不消半个时辰便刻好墓碑,虽是晚上下葬却也没少了下葬的规矩。

    按照民俗规矩摆供,燃香,烧几件逝者衣物,只是找不到叶玲娘的衣服了,生前的房子早就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烧了几件纸折的衣服,放了几声炮竹后才立碑,至此,才算真正的尘归尘、土归土,只是少了至亲的哭丧声。

    全部安顿好之后已是二更天,众人又七手八脚的把瓜棚加固,添了些稻草,也有人拿来衣物被褥。留下十几个壮汉守着两个孩子。

    直到三更天时官泽才悠悠醒来,刚一醒就觉得头要炸了,看看身边陌生的环境,再看叶玲躺在身边,此刻正在熟睡,稍有安心。

    一大叔把之前发生的事告诉了官泽,并嘱咐官泽千万不要回城,众人临走时还留下不少干粮。

    官泽嗓子哑的说话都含糊不清,双手抱拳不停摆动,谢着众人。身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不是那么疼了,只是内伤更重了,现在连呼吸都困难,每呼吸一次都带动着断裂的肋骨,此刻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众人离去后,他又重新躺下。看着熟睡的叶玲,想起六婶惨死的场景,想起叶玲悲绝至深而无泪的表情,想起叶玲为娘亲手缝上头颅的一刻。悲恨交加,狠命咬着衣袖,似乎在泄恨,眼角泪水溢出。

    更想起六婶那善良的笑容,经常为自己洗补衣服,也不知六婶用的什么花瓣泡水,那洗好的衣服总是带着一股花香,自己好几天都舍不得弄脏。就连六婶做的玉米饼都带着花香味,虽糙,但吃起来却有一丝甘甜。

    往往都是人不在时、才忆起生前的好,只要想起便会牵动某条神经,引发泪腺崩塌。

    恨过,悲过,官泽冷静的闭目思考,心中忖道:“不能冲动,至少要先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报仇,一定要亲手宰了张二狗。”官泽眼神如狼,带着无尽恨意咬牙嘶哑道:“张二狗,你他娘等着,我一定要砍下你的脑袋去祭奠六婶!”

    官泽从未如此恨一个人,此时新仇旧账都涌上心头。突然望向北方,狠狠低语道:“对,就用那把大刀砍了张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