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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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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年,在豫北黄河边,钱家集的瓷货相当有名,后来,好粘土越来越少,没了好料就留不住人,能做细货(瓷器)的师父也越走越多,慢慢就只能烧粗货(陶器)了,到了最后,整个钱家集就只剩下烧琉璃陶器的了。

    天渐渐长了,也渐渐暖和了,除了一如既往的穷困,其余的都在渐渐变化。

    镇西头冯大瓷的窑场缺人,我看你在家天天晃荡,没个正事儿,你去他那儿干吧。二爷蹲在门口,擦拭着手里的那个由整块玛瑙料子雕成镶金打底的鼻烟壶,头也不抬的说。

    我看着那个鼻烟壶,然后应了声:哦!

    这个精巧的玩意儿本是宫中的东西,二爷年轻时也曾在京城混过,当时,不知怎么的,他和一位大员搭上了,这个鼻烟壶是一个王爷送给那个当官的,而后那个当官的又转送给了二爷。

    二爷回来后,总是在有人无人的时候就掏出这个壶,打开红宝石的盖子,闻一闻早已没了的鼻烟。

    可惜在这破落小镇上,很少有人识得此物的精巧,也就没人去夸赞。

    二爷终于把那晶莹剔透的鼻烟壶擦好了,装进了袖中,沉吟半晌说:要不,看个啥时候你去南京找你叔吧,他在给官家做事,你去投奔他,混个铁饭碗。

    这里说的我叔,是二爷的儿子,叫钱学昌,当年北伐战争时,他在家附近走散了,就在没出现过,当时二爷以为他死了,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相当难受,人一度恍惚了。结果过了两年,他给二爷寄来了信,说正在南京,当年跟着部队走了,现在从了军,过的挺好,勿挂念。二爷收到信喜出望外,即刻启程去了南京,见到人安然无恙还做了官,父子俩抱头痛哭,而后二爷就回了家,心里的挂念才是放下了。

    我还是先跟冯掌柜的跑跑腿吧。过两年南京不急。我打着哈哈道。

    嗯,跟着他混混也行,不过他那里你也知道,还是往山西那边送货,路远,吃苦,危险。二爷道。

    我说:没什么的,我不怕,我去年跟卯爷跑过的。

    那好,走吧,咱俩去他那儿看看说一下。说着,二爷站起了身,拿过一件棉夹袄披上,便带我出了门。

    他说他怕冷,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要在身上披着件衣服,哪怕三伏天,也要披件褂子。

    上了大街没多远,远远看见长兴爷,还是那个打扮,穿着一身又脏又破的棉袄棉裤,腰里系着条布条,显得臃肿不堪,胸前挂着个油渍渍的布包,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他在外边儿捡来的各种零碎:锈钉子,破布头等一切他认为有用的东西。几句寒暄过后,他又去寻宝了。

    我看看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唉,现在有钱有地的,遭这个罪干啥?

    二爷说:以前你长兴爷也是苦惯啦,他的这份家业,是他自己一分一分的挣来,唉,说起来,那会儿是真难啊。不过现在他这个样子,我看不起他!

    长兴爷,我爷,二爷他们都是堂兄弟,以前他父亲死得早,他当家时才十六岁,说是当家,其实家徒四壁有什么好当的?用二爷的话说,长兴爷没有享过一天福,小时候家穷,裤子都穿不起,常常挨饿还得干活儿,后来,他父亲死后,家里的担子全扔给他了。也是什么罪都受过,给地主家扛活,当长工。十八那年,赶上了一场战乱,他去用架子车往外推死人,他一个人一车一车的推,腐烂臭气让人作呕,他就那么咬着辫子常常干到半夜,十八岁的孩子,对着这么多死人,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他就那么咬着牙干下来了。吃饭吃的不怎么样,一件衣服补丁摞补丁一直穿,有两年夏天为了省钱没穿过上衣,膀子上的皮都被晒脱了好几层。他就这么挣了钱就存着,买地,种地,种地,买地,日积月累,日子也过起来了,家里有百十亩地,两家门面铺子,可是年轻时穷苦惯了,老了也闲不住,经常跑东跑西忙前忙后,和以前一样,不过人很好,老实良善。

    还没到窑场,就见冯掌柜哭丧着脸跑来了:金叔(二爷叫长金),刚说要找你呢,我这回买卖干不下去啦!

    二爷一脸诧异:啥?有啥事儿你慢慢说,别急。

    冯掌柜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一跺脚:唉,我这儿场子里闹鬼了!过完年第一窑全坏!你去看看吧,卯叔已经去了。

    二爷拔腿就往前跑,我愣了一愣,也跟了上去。

    到了地方后,几名老陶工正蹲在门外边儿抽旱烟,院子正中摆着一些琉璃盆和缸罐等,没一个人说话。

    我们走近看去,才发现这些东西没一个是烧好的:要么是裂,要么是变形,有的居然烧成了个陶疙瘩。

    窑场闹鬼,早有传闻。挖粘土,烧陶土,难免有死人遗骨在内,骨头虽然挑拣出来了,但是血肉融进泥土,有时候封了窑后,经常能听到窑里传来惨叫哭泣,就像里面在烧人一样,有时候会有不懂行的新窑工以为烧到人了,想要打开窑门,此时门一旦打开,烈火就会喷薄而出,开门的人立刻就会被烧焦。

    冯掌柜的窑场旁边有几个废弃的窑子,这里也是经常闹鬼,老窑工都知道,到了半夜,身边经常会多出来一两个“人”,做饭的地方半夜尝尝看不到人,但是灶膛里火着了,风箱在响,锅勺在动,还会有“人”给你送来一只碗,问你吃不吃。

    我估计是窑鬼。来跟你讨吃喝来了吧。二爷道。

    可我祭奠过了,这是年后第一窑,我可不敢马虎,该拜的全拜过了。冯掌柜道。

    卯爷看了看说:要是窑鬼的话,就不知道这东西跟你要啥了,以前咱们镇子上能烧细货的时候,还有给窑鬼送童男童女的呢。活生生的俩孩子啊,就给推进窑里烧死了,唉。

    忽然,冯掌柜的腿抖了起来,紧接着,身子也抖了起来,脸色苍白,翻着白眼,头上豆大的汗滴啪啪往下掉,卯爷一看,赶忙过来:大瓷,大瓷?你怎么了?

    冯掌柜没有反应,卯爷看出不对,啪啪两巴掌就甩了冯掌柜脸上,旁边的人一看,赶忙都跑过来,这时,冯掌柜突然照着窑墙就想撞过去。卯爷一看,赶忙伸手抓住冯掌柜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脖子,脚下一踢冯掌柜的腿,同时抓住脖子的手往怀里一带,冯掌柜一个站立不住,噗通躺在了地上,卯爷迅速翻身扭住了冯掌柜的左胳膊,这一系列动作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近六十的老人干的。

    快来摁住他!八里,去拿筷子来!卯爷喊道。

    我应了一声,赶忙去旁边的大锅台上拿了双筷子,原本瘦高的冯掌柜躺在地上一个劲儿挣扎。变得力大无比,四五个陶工差点儿还摁不住他。

    二爷从我手里拿过筷子,说:我来问!

    说着,二爷拿着筷子,夹住了冯掌柜的左手中指,猛地一使劲,冯掌柜发出一声惨叫,只是这声音很怪,哑哑的,细细的,很尖锐。

    你是谁?为什么上他的身?说!二爷喝道。

    冯掌柜没吭声。

    二爷猛加大了手上的力量,还是没吭声。

    卯爷一看,一咬牙,一只手抓向两根筷子:说,你是谁!

    啊!冯掌柜又发出一声惨叫:我是金山老爷!

    你是来干啥的?

    他们拜祭的诚意不够,我来要他们的命!接着冯掌柜喉咙里又发出一阵呜噜呜噜的怪声。

    二爷朝卯爷使了个颜色,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根针递给了卯爷,然后他也拿着根针照着冯掌柜被筷子夹着的中指的指甲缝里就扎了进去,卯爷也迅速出针,准确的扎在了冯掌柜的人中上。

    冯掌柜发出一声惨叫,躺地下便不动了。

    快看!看那个什么东西?一个窑工指着门外。

    只见门外有一个和狗大小差不多的东西,浑身漆黑,看不到头和胳膊,直立着两条腿走路,跑的飞快,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废弃的窑场间。

    二爷说,那就是窑鬼的真身,被他一针扎在了头上,以后估计不敢来了。冯掌柜在家躺了两个多月才修养好,后来这窑上的事他也不管了,交给了别人干,不过自打我去南京之前那段时间,再没出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