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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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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树仁没有答话,他把身体的一部分吸进嘴里,又缓缓吐出,脸上露着迟疑不定的表情。我见他如此,不好强迫,思绪又转圜到樱木方桌的那幅聚灵阵上。

    我俯下身子,凝神看了片刻,掏出无名古卷细细比对,眉头渐渐拧紧,桌上阵图与古卷上的纤毫不差,我并没有画错,只是,为何古卷上的聚灵阵一到了桌子上就变成引鬼阵了呢?南橘北枳,当真匪夷所思。

    “你打算怎么……怎么处置我?”周树仁默然半晌,突然问我。

    “怎么处置你?”我摇了摇头,“聚灵阵未必不是引鬼阵,相逢即是有缘,你以后就跟着我,继续你的鬼炼修行好了!”

    “这?!”他似乎吃了一惊,迟疑片刻,道:“我之前还想着要杀你,你连我逗留人世的原因都不知道,怎么会对我放心?”

    “你逗留人世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

    我点了点头,说:“我刚刚已经问过了,你也给了我答案。”

    “我岂非什么都没说?”周树仁微一怔住。

    “并非说出口的才是答案,很多时候,缄口沉默往往就是最好的回答。你的故事,即便不说,我也隐约猜到一二,虽然经历并不完全相同,但我最近也和你一样,遭受过同样的挫败……”我的心思倏忽又落到芸儿身上,想到她此时此刻也许正全身赤裸着躺在黄炳坤怀里,一颗心好像突然被一副瘦削冰凉的掌骨猛力抓紧,在一阵尖锐的刺痛之后,陡然升起一股悲凉。

    窗外仍旧是雨夜。

    “我希望你留在身边,也是另有所图,”我萧然叹了口气,勉力振作精神,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对你所说的鬼炼之法颇感兴趣,你留在我身边,一则有助于提升我的实力,二则我可以观摩你的鬼炼修行。我呢,则会利用我的驱魔师身份,帮你逃脱猎魂使的追捕,也算是互利互惠!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番言辞恳切的自我袒露,的确是我的心里话,却不知周树仁如何抉择?一念至此,我抬头看他,见他影影绰绰的身体依旧卷缩在天花板一角,垂眉敛目,不着片语,似乎正在权衡利弊,细心盘算着什么。

    “你如果不答应,我也不强求,你可以在这里修养好灵体,再找机会离开。”我想了想,补充了这么一句。

    “我答应……”周树仁说,停了片刻,又笑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鬼炼修行,你身为驱魔师,既然同意了,我没有理由拒绝!”说着,又将部分身体吸进口鼻,温吞片刻,缓缓吐了出来。

    “那就好!”见周树仁点头应允,作为新晋驱魔师,我顿感有人依附,实力上升,难掩喜色。可窗外阒静幽暗的雨夜,突然传来一连串桀桀的笑声,这笑声如同缓慢上升的浪潮,从修理铺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一时间充塞整间屋子,虫咬蚁噬般的碎响不绝于耳。

    我悚然而立,凝神戒备,可这笑声却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似乎从未出现过,夜风吹雨,溅落在窗玻璃上,映出我惶惑不安的脸。我看见我的面容憔悴,两只眼睛通红流血,头发忽然由黑转白,如枯草般衰败,左脸颊更是豁然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脸骨!

    “吓!”我蓦然受惊,一阵战栗,可凝神再看玻璃,里面却只是我的寻常倒影。

    难道刚刚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怎么了?”周树仁不明所以,关切问道。

    “没、没事!可能是我太累了,”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睡了!”

    他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云烟般的身子越发轻淡,渐渐看不分明。等到他的身体完全消失不见,漆金佛像的金色光圈也骤然寂灭,房间瞬间跌入一片黑暗。压力既已消失,我如释重负,躺倒在床上,脑袋越来越重,思绪也便随之下沉……

    蒙昧不清中,我似乎正躺在幽深的海底,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数只庞然巨兽正如缓缓驶动的载重卡车,围着我不住盘旋。它们游得很慢,巨大的身躯推开海水,力道随着海水的暗涌,像缓缓下落的拳头,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不知自己又躺了多久,似乎时间的概念都已模糊,突然一点熹微的晨光,从遥远的海面刺入,随之而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蛮力攫住我的腰腹,猛地提起我,冲向海面。

    我像是一支满弓射出的箭羽,“噗通”冲破海面,又在惯性的作用下,一跃到半空。晨曦初露,温润的阳光朗照在我的身上,天空蔚蓝,点缀着几朵优哉游哉的白云,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身体坠回海面,却并未跌落海底,反倒像一截枯木,静静漂浮在水上。

    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暴雨随着乌云骤然袭至,漫天乌云背后,隐隐滚动着一只庞然巨兽,体积之大,远超我的想象。

    这是根植于骨的对于庞然巨物的恐惧。它的身躯好像绕过五岳,围了几匝,又在这海面上盘了两圈,身体之粗壮似乎也只有女蜗为支撑天地时斩断的鳌足可比。它的目光似乎正穿透层层乌云停落在我的身上,鼻中的喘息也正如九天惊雷,在我的耳中嗡嗡作响。

    昏暗的天色下,我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迫人的压力已穿透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它徐徐探出一只手掌,掌缘划过天际,穿过层层叠叠的乌云,破开密不透风的雨幕,挟一股劲风,徐徐落到我的身上。

    它伸手捞起我,再徐徐收回手掌,我的身体便随之穿过层层叠叠的乌云,静静悬停在世界上空。也不知是因为它给我的压力太大,还是周围的空气太过稀薄,我的胸膛上似乎正压着一块厚石板,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不管怎样,我还是看见了它!

    似乎是上古异兽遥远的倒影,它的左半边身子掩在宇宙深沉的陌色中,模糊难辨。它的右半边身子则在忽明忽暗的光景中,呈现出一种山岩似的赤褐色,表皮褶皱横生,沟壑遍布,似乎底下正滚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脂肪。

    最奇怪的还是它露出来的这只眼睛,约有圆月大小,通体血红,瞳仁四周遍布奇异古旧的条形花纹,微一滚动,便透出一股瘆人的莽荒气息,直叫人心惊胆战。但令我瞠目的却非这只眼睛,而是眼睛所在的位置,它的眼睛似乎生在腋下。

    在我浅薄的阅历中,目在腋下的异兽似乎只有……

    “咳咳!”我的口鼻中忽然涌入一大团浓烟,直呛得我鼻酸泪流,一咳嗽便醒了过来。时间正在黄昏,夕阳的余晖斜斜洒落在樱木方桌上,无声留恋着这个世界。

    “你醒了?!”周树仁静静浮在房子正中,青烟般的身子缓缓凝聚,我尚未答话,一两股云烟忽从我的口鼻中倒卷而出,漂浮到他的屁股上。

    “你这是做什么?”我昨夜被他搅了美梦,今天正好补上,不满他这样叫醒我,转过身子,对着墙,又要沉沉睡去,怎知一股云烟忽如一条通灵长蛇自我背后蹿出,倏忽钻进我的口鼻,又呛得我鼻酸泪流,咳出了声,“你、咳、你干嘛?!”

    我不堪其扰,声音已有些愠怒。

    “你又在干嘛?”他没有答话,只是反问我,“驱魔一道,任重道远,本该焚膏继晷,闻鸡起舞,可今天日已西斜,你却瘫卧在床,了无寸进,长此以往,年月蹉跎,今天和昨天、现在和未来又有什么分别?”

    “我……”他之所以不想让我再次睡去,原来是担心我虚掷光阴,我真是天生受管制的命,老方以我师父的身份自居要管我,这周树仁与我口头结盟也要管我,我年轻气盛,本还有些气不过,但想想他们也都是好心,于是勉力稳定心神,起床洗漱。

    我端着水杯牙刷下了楼,蹲在店门口的青石板上刷牙。小巷一如往常般宁静,左右看不见一条人影,只有越发沉落的夕阳从四棵柳小区林立的楼宇后,洒落一星半点暖黄的光晕。凉风忽从巷子左边涌入,捎带着水汽,迎面吹得我浑身猛地一哆嗦,人也清醒了些。

    宁静惬意,真是一天当中的好时候!

    我刷完牙,就着水池洗了把脸,走回店里,照了照冲门的那块镜子——我仍旧是清瘦挺拔的模样,眼镜后,一对乌眉底下掩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正要离开,忽然又听到一阵桀桀的笑声。

    镜子两侧忽然垂落两道血痕,血越流越多,我再一晃神,凝神再看,却空无一物。这片刻,镜子当中,我的形象忽然变得异常模糊,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我下意识伸手去擦,不想揩去雾气,镜子当中竟婷婷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却是我心心念念的芸儿,正满目含情地看着我。

    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似乎藏着许多心事,亟待与我倾吐。“芸儿!”我忍不住想去摸她的脸,手指凌空越过镜面,好像探入一汪澄净的湖水,镜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纤细的身影随之变得飘忽不定。

    但还是有人轻轻抓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