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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重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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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镜月起身,往前走几步,站在楼顶狭窄的飞角之上,背对着水镜花,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她说:“阿姐,我今天去找过九天爷爷了。他跟我说,要正常参加五天后的继承仪式,最迟明天就要开始手术了。明天早上,我先去检查身体,你……等到巳时再过去吧。你不用担心,九天爷爷说了,有他们四个在一旁协助,会有八成的把握。”

    水镜花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之后,感觉有些冷。她也是大夫,“妖魔鬼怪”四医也是教过她的。她自然知道,那所谓“八成的把握”是怎么回事。若是保证她们两个人最后都平安无事,五成的把握已经是最乐观的情况了;可若是只保一个人,成功的机会就有八成。

    保哪一个,舍哪一个,自是再明显不过的。

    “那你呢?你怎么办?”水镜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哽咽。

    水镜月回头,似乎笑了笑,道:“阿姐,不用担心我。我们练武之人,看东西不是用眼睛去看的,而是用这里。”她伸手在自己胸口点了点,“心眼看到的,可比眼睛看到的多得多,也真实得多。”

    她的眼神很认真,却是在一本正经的瞎扯。哪有什么心眼啊?不过,若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生活了十年,看不看得见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水镜月背对着月光,水镜花看不清她眉眼间的表情,可她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很平静,就好像,那双眼睛于她而言,真的是无伤大雅的存在一般。

    泪水从脸颊划过,水镜花仰头看她:“可是阿月,我不想要你的眼睛啊。”

    从始至终,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爹爹自行安排了这场交易,说这是水镜月的罪孽。他们只想过水镜月愿不愿意给,却从未想过,或许她根本就不想要。

    水镜月站在凌空虚度的屋角,从西湖吹来的东风吹得她的发丝飞扬,如同月下的精灵在起舞。她伸出左手,将那把缠满了黑布条的长刀平举在胸前,问道:“阿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水镜花擦了擦眼泪,看向那把刀,有些不确定,“是月下?”

    水镜月点头,“五年前,我行走江湖的时候,把它还给了爹爹。如今,我又把它拿回来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阿姐,那把‘花前’,你带在身边了吧?”

    水镜花点头,从衣袖里摸出一个暗红色的木头盒子,长不过五寸,宽仅一寸,盒子上刻着百花齐放的纹样。她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把小巧的刀,长三四寸,宽不足半寸,刀口前段更是如同粗些的银针一般。这把刀通体黑色,薄如蝉翼,刀柄的位置刻着两个字——“花前。”

    水镜月伸手解开手中那把长刀的布条,露出黑色的剑鞘,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剑鞘上刻着星月神话的图样。水镜月左手拇指微动,那把刀往上移动,露出了刀身上的“月下”二字。

    “花前月下无影刀,杏林春暖水镜宫。”

    这两把刀之所以叫无影刀,是因为它们的的确确是没有影子的。据说这两把刀的材料是来自天外的陨石,这种石头很特别,质地半分像金属,半分像玉石。在月华星光下,它如乌金石一般内敛沉稳,在烈日炎阳下,它却如同水晶石一般温润莹洁。

    关于这两把刀,水镜宫有个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江湖中有一对情侣,女子名为花零,是个不世出的神医,男子月缺,是个行侠仗义的刀客。他们袖手天下,行走江湖,女子悬壶济世,男子为她保驾护航,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有一次,这对情侣前往南海的一座孤岛拜访好友,行船的路上遇上大风,巨大的海浪几次差点将船掀翻。但是,就在他们抓着桅杆透过重重水幕看向夜空之时,却发现夜空中的星星都落了下来,下了一场流星雨,绚烂夺目,如同一场盛世烟花。

    然而,就在他们痴痴地仰望星空之时,突然响起一声巨响——

    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在他们的船上,将船砸出了一个大洞,海水正汩汩的往上冒,没一会儿便积到甲板上。

    船翻了,他们以为要葬身鱼腹之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们的友人来接他们了。那人将两人救起,还特地在大风大浪中下海将那块砸翻了他们的船的石头给捡了回来。

    两人在岛上住了大半年,等到离开的时候,他们的那位友人送给他们两把刀,说是用当时那块天外飞石打造的,刀上刻了他送他们的祝福。

    那两把刀就是如今水镜宫的无影刀,“花前月下”是说只要对方在的地方,即便花残月落,也是笙歌醉眠处。

    这是个很美好很浪漫的故事,即使听来有些虚幻,却让人愿意相信它是真实的故事。

    月光下,水镜月站得笔直,手中的刀举至头顶,清冷的声音如同珠玉碎地——

    “从今以后,你在‘花前’普救含灵之苦,我在‘月下’替你斩尽百鬼众魅。”

    “从今以后,我是藏在你身后的利刃,你就是我的眼睛。”

    ***

    听澜苑。

    月微明,风轻吟,竹影摇。

    幽篁深处孤弄影,凤箫声断寄相思。

    一曲终了,黑色的身影从竹枝上翩飞而下,落在竹亭中的吹箫人身边,径自取了酒壶来饮,“你倒是挺有闲情逸致。”

    吹箫人清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低沉的声音如同箫声般暗哑,“你怎么来了?”

    “徒弟有难,做师父的怎么好作壁上观?”那人轻笑一声,“听玉衡说,你接到阿月的求助之后,只说了句自作自受?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去的早,她可能真的会死?”

    “她是我女儿。”

    黑衣人眼神一凛,捏碎了手中的杯盏,“你,有帮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吗?”

    吹箫人眼中仍旧波澜不惊,“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不该回来。”

    “我后悔了!”黑衣人蓦然起身,“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徒弟。我乌炎,若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徒弟被人欺负,岂不是白活了这把年岁?”

    吹箫人看了他一眼,“当年阿月出生的时候,东方神相的预言,你也是听见了的。”

    “重瞳乱世?”黑衣人笑得嘲讽,“离城,我最看不起你的一点,就是你太相信东方老鬼的老天爷。那老鬼若是真神仙,为何弄得自身含冤而死,东方家族存亡断绝?”

    “她是我的女儿,两个都是。”吹箫人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光泽,“我不是相信东方,只是……输不起。自阿澜去了之后,我就不是从前那个水离城了。我可以不在乎伏尸遍野血流成河,但我不敢拿她们的性命去跟老天爷赌,我输不起,冥眴亡见总比珠沉玉碎好得多。乌炎,你来告诉我,若你是我,你怎么选?”

    黑衣人沉默良久,道:“我不是你,你也不是阿月。”黑衣人仰头看了眼夜空中的明月,缓步离开。

    “乌炎,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告诉你,阿月有难的?”他说的是水镜月在江城的事,乌炎这次来中原,并没有回水镜宫,而是直接去了江城百草堂。

    “信鸽,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