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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弑君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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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院子到处都是断手残肢。

    宋家的下人也是第一次清理,哆嗦地稍微清理后,天亮了宋骞就派人去给衙门备案,还特意提了福安郡主,免得衙门把人命,算在了宋府头上。只是衙门一听和康王爷有关,直接闭门不理。

    邢妈妈、纤云、弄巧被分在了另一个院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跑到蒲如羡身边守着,怎么都不肯离开半步。

    大半夜的发生这么血腥的事,蒲如羡和宋莹哪还睡得着。她们也不出门,免得被血气触了霉头。

    蒲如羡一想自己以前老是和周婕对着干,心里就后怕,庆幸周婕以前不杀之恩。

    她一想起昨夜浑身冒着煞气的周婕,直接冷得打了哆嗦,对宋莹佩服道:“姐姐,福安郡主杀人如麻,你竟然能和他玩这么多年?”要是她自己,铁定都吓哭了。

    眉枝、轻柳面面相觑。她们跟在宋娘子身边,哪里不知是周婕自己死皮赖脸凑上来。她们原先也有怕的,只是周婕从不在宋莹面前如何,甚至总是迁就宋莹,她们可不就忘记了周婕狂暴的名声。

    宋莹含糊道:“福安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昨儿什么情况你也是听了,要不是福安帮我挡了去,我今儿可不得受辱,怎么着,她都算得上我的恩人,难道我还反着,去埋怨他杀人不眨眼么。”

    说起昨夜康王爷那帮狗腿,一想起他们要抢宋莹入府做妾,蒲如羡也气得不得不说,该杀。

    其实,想起昨夜杀得酣畅淋漓的周婕,蒲如羡自己突然也羡慕起来。要是她能有周婕那么厉害,她就去把蒲府里的人都救出来,那摄政王什么的,要是敢拦她,她也就学周婕,直接杀了了事。不过,看看自己细胳膊细腿的,这些白日梦只能想想罢了。

    既然睡不着,宋莹干脆就吩咐眉枝、邢妈妈,收拾些常用的衣物用品,并对蒲如羡道:“阿耶和我说了,等过了早食,我们一家就去八泉寺礼佛,对外说参佛,小住几日。”

    蒲如羡心里失落,但也只能乖乖地听宋莹的话。

    早食过后,蒲如羡就跟着宋府的人,去了八泉寺。

    蒲如羡来八泉寺都不下十次了,只是看了昔日常绿的松树,却已物是人非。

    宋莹的娘,宋姚氏昨夜受了惊,脸色就有些不大好。宋姚氏看蒲如羡的眼神不温不火,没了以往的亲近,甚至还有些怨怪。

    邢妈妈也瞧出来宋姚氏的疏离,只是如今寄人篱下的,三娘也能忍着。

    蒲如羡别看行事粗莽,以前身子弱,病弱的人总会天生在感情上面细腻点。她有些不明白。这姚氏怪她什么了。难道是怪她晦气,连累了宋姐姐。

    青鸟-赫连皇后安静地站在蒲如羡的肩上。也瞧出宋姚氏前后变化。她上辈子站在权力的最高峰,看惯了人性。趁这个机会,教导蒲如羡。别真的从里都外都白,日后被人害了,还感谢人家呢。

    “蒲府要倒了,还被摄政王之流盯上,姚氏不过是后院无知妇人,只会想着躲起来,哪里会想着帮蒲府一把。只是宋骞坚持要帮,姚氏再如何心里不愿,还不是得听丈夫的话。”青鸟-赫连皇后说了这一番话,外人却只听见一串的鸟叫声。

    可宋姚氏是蒲老夫人姚氏的侄女呀。蒲如羡猛地想起,宋姚氏不是老夫人的直系,也不过是不出三服的旁系。

    以前宋姚氏常常对她嘘寒问暖,再对比如今的冷淡。蒲如羡恍惚明白,什么叫作,患难方知真情。

    想明白了,蒲如羡就闷闷不乐了。只是她从知道蒲府出事后,也一直是失魂落魄的,所以宋府的人,没谁觉出什么。

    一行人到了一座院落,宋姚氏就开始张罗起铺陈细软。

    蒲如羡紧紧捏着宋莹的手,跟着进了一间斋房。宋骞让眉枝、邢妈妈她们退下,屋内就剩他们三人。

    宋骞温柔地摸蒲如羡的脑袋,眉眼都是长辈的慈爱。和蒲如羡说了些软话,就从袖子里掏出了厚厚的银票。他把银票一分为二,让蒲如羡和宋莹都拿着。

    宋莹惊了,“阿耶,这些银两不是说好就给三娘防身么,怎么还给我了?”

    宋骞满脸郁色,仔细瞧宋莹精致的眉眼,又掏出地契交给宋莹,叹气道:“这是阿耶给你的嫁妆,你娘那份她自会给你。今日客家派人过来提亲,婚期定的有些急,离现在还有一个月。委屈你了。客飞这小子跟我一年多了,我了解,一根筋,还很冲动,但是本性好,说要只娶你为妻,永不纳妾,就一定会做到。而且客飞相貌不差,还算配得上我家绒雪。”

    蒲如羡震惊。冀州城现在满城风雨的,怎么宋叔叔在这节骨眼上,就要匆匆忙忙,把宋姐姐嫁了。

    宋莹面上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反而拧起眉头,问道:“这亲事阿耶阿娘做主就好,女儿没有异议,不过,府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为什么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

    宋骞笑,回避道:“能出什么事?”

    宋莹打断道:“是不是康王不死心,要是这样的话,阿耶就把女儿送过去吧。”

    宋骞一怒,“说什么傻话,阿耶把你养这么大,不是给那畜生糟蹋的。”

    宋莹咬牙,还想继续说。宋骞摆手道:“你想都别想,康王都死了,难道你去给死人做妾?”

    蒲如羡先是目瞪口呆,再是狂喜。死得好。不过一夜,这坏人就死透了。

    宋莹听康王死了,自己当然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是不解道:“既然康王已死,阿耶为何把婚期定的这么短,要是按您往常,肯定不会这么快的?”

    宋骞眼睛湿润,感慨道:“养了你有十五年了,你出嫁,阿耶当然舍不得。只是你容貌过好,在这世道就总有小人觊觎,阿耶也是担心,再出昨夜的事。客家根系深厚,摄政王都礼让三分,必能保你,后半生无忧。那客飞连公主都看不上,却看上你,阿耶心里也很欣慰。”

    宋莹莫名觉得眼热。而且宋府的事,都是宋骞做主。他一拍板,宋莹也只能听从。

    蒲如羡和宋家在八泉寺待了下来,不过几日,却有自称是蒲府的人,来八泉寺,向宋家求救。

    蒲如羡听到是蒲府的人,正高兴着呢,宋姚氏就泼了盆冷水,“蒲府从上到下,都被衙门的人扣着了,除了你,哪还有蒲府的人。来人,直接撵出去。”

    邢妈妈听了不爽。宋姚氏这是帮了一个蒲三娘,浑身不自在,就不肯再帮一个了。

    这几日,宋姚氏对三娘都是不硬不软,客客气气,成天委屈怨怪的样子,真是扎了邢妈妈的眼珠子。

    邢妈妈也怕真是蒲府的人,仗着以前在蒲老夫人跟前还算有脸面,给了宋姚氏一个软钉子:“说不定就有漏网之鱼,美娘你要是做不了主的话,老奴这就去求宋郎君。”

    宋姚氏脸色难看。真要是求宋骞,宋骞肯定会保下来人。到时候,她就里外不是人了。

    宋姚氏只好,让丫环把人请过来。只是自称是蒲府的人,一到跟前,宋姚氏得意地瞥了邢妈妈一眼,笑了。

    邢妈妈脸色难看。

    来人不是蒲府中人,而是范六娘范芸珂和她身边的贴身丫环白荼。

    范芸珂一脸惊恐,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全身的衣裳估摸几日没换了,有些褶皱的痕迹。发丝凌乱,面容消瘦,一看就知,最近吃了不小的苦头。

    范芸珂见到蒲如羡,如见到亲人一般,哭丧地拉着蒲如羡道:“三娘,你可要救我。”

    “六表姐,你就和我一起待在这吧。”蒲如羡虽然对范家恶心,但是范家毕竟是她娘的娘家,她的外家,现在危机关头,总不能让范六娘一个弱女子,流落到外头。

    邢妈妈不喜范芸珂,但是也见不着让她孤身在外,就不反驳三娘的话,但还是奇怪问道:“六娘你是如何从蒲府里逃出来的?”当时,范家女眷可还都在蒲府里呢。

    范芸珂说起这事,心里也是庆幸,“那会儿我正在外头挑珠花,就躲过了一劫。”

    宋姚氏见是范芸珂,不是蒲府人,很是大度。但范芸珂却“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拉着宋姚氏的腿,道:“还请夫人助我。”

    宋姚氏眼里厌恶,面上还是客气道:“六娘这是做什么,要是我能帮的,自然就帮。”

    范芸珂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哭叫道:“我流落在外,但还是被人占了便宜,已失去清白。”

    话音刚落,全场皆是一惊。

    宋姚氏头疼,怪这范芸珂也不见这里人多口杂的,真是一点都不遮掩一下。宋姚氏把一干下人赶出去后,范芸珂却一直哭哭啼啼地不停,不肯再细说。

    真是吊人胃口,弄得想让她就这么哭死过去。

    等范芸珂哭了一会,扶着她的白荼就抹起眼泪道:“六娘在一落魄酒馆,遇上了荣通判,荣通判看六娘貌美,色心一起,就把六娘拖走了……”

    荣通判就是前朝的荣老将军。他的曾孙就是荣傻子。六娘花儿般的年纪,被个六十多岁的老儿占了,简直就是被糟蹋了。蒲如羡和宋莹面露怜悯。

    宋骞洁身自好,宋姚氏在后院里,就没碰过这种破事。她楞了一下,反问道:“六娘,你这是要我如何助你?”

    送女庙?还是随便找了人嫁了?

    范芸珂从手帕里抬起头,露出通红的双眼,哽咽道:“我都已经……”看宋姚氏木楞,只能狠心道:“自然是,让荣通判,迎我进门作妻。”

    宋姚氏在后宅还是过的太松快了,范芸珂什么心思都看不懂。邢妈妈以前可是在后宅里打滚了几十年了,怎么会看不出来。

    邢妈妈冷笑。

    范芸珂来冀州,顶着蒲府姻亲的名头,处心积虑找夫家。现在,蒲府眼看要垮,范家的唯一擎天之柱,范老又下大牢。蒲府、范家对范芸珂而言,都是累赘。

    现在落在蒲家、范家头顶的刀悬着,迟迟没落下,范芸珂当然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自己嫁出去,摘掉范家的身份。这样一来,蒲家、范家以后如何凄惨,也与她再不相关。

    若是细想下去,范芸珂如今娘家相当于没有,姻亲又这么棘手,谁家好郎君会看上她,这么无才无德的女子。

    而,荣通判虽然家道中落,但后院简单,进门后,怎么着也衣食无忧。而且,也就荣通判还有酒醉的可趁时机。

    只是,荣通判十几年如一日,泡在落魄的酒馆里喝酒,但酒品那可真是好得不得了。冀州城里的人,谁不知晓。

    常言道,酒品如人品。冀州城里谁不暗地里,夸荣通判人品绝佳,只可怜沦落到今日落魄境地。

    要一个喝醉酒还做好事的人,去暴凌一个弱女子。真当人都是蠢的么。

    这范芸珂估计这危急关头,也不嫌弃荣通判的年纪能做她阿翁了,故意让酒醉的荣通判占便宜。再来找宋府求救,不就是想宋府看在蒲家的面上,拉她一把,能作妻的,总比做妾好。

    邢妈妈越想,越觉范芸珂恶心,此时也不给她留脸面,嘲讽道:“迎你进门作妻?做梦吧你,荣老夫人还活着呢。”

    范芸珂哭哭啼啼道:“这都是荣通判的错,想我一个正经人家的娘子,怎么能做妾?”

    宋姚氏也听出不对来了。这是让宋家出面,帮范芸珂作平妻啊。

    荣老夫人是什么人,范芸珂又是什么人。这范芸珂简直就是痴想妄想。

    宋姚氏看不得这种贱蹄子,也冷笑。

    范芸珂见没人给她做主,眼神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帮她。

    正两厢尴尬的时候,就有下人来报,荣通判家的人过来了。

    范芸珂一听,面上露出喜色。

    明显就是范芸珂自己设局,让人上门要她来了。

    被个贱蹄子作刀使,宋姚氏气得脸色发黑。

    邢妈妈一听外人要来,也顾不上范芸珂这贱人,先把蒲如羡和纤云、弄巧,拉到屏风后面,避着荣通判家的人,免得被荣家发现。

    被人扶着过来的,正是荣老夫人。

    蒲如羡之前从荣傻子身上,骗走了狼畜的身契,后来范氏就带她到荣府赔礼,那时候荣老夫人一脸慈爱,一点官家夫人的架子都没有。

    只是此时,荣老夫人虽然两鬓发白,面上一凝重起来,颇见一股凌厉之范,绝对不是范芸珂这种小角色,可以比得上的。

    蒲如羡也觉得范芸珂,刚才说要给荣通判作平妻,与荣老夫人平起平坐,简直就是青天白日做梦。

    宋姚氏对上荣老夫人,自然是恭恭敬敬的,看荣老夫人看了一眼范芸珂,忙道:“老夫人来,可是说范六娘的事,您亲自来,可真是大动干戈了。”

    范芸珂一听,拿着帕子,捂住嘴笑。

    这老女人,大动干戈才好。这就说明,这老女人在乎。

    荣老夫人一摆手,“老身不是来理她这琐碎事的。”

    范芸珂一惊,喊叫起来。荣老夫人身边的妈妈直接拿帕子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吭声。

    宋姚氏大疑,“那老夫人突然找来,是有何要事?”

    荣老夫人拍着宋姚氏的手,叹道:“宋骞是个好儿郎,可惜了。”

    宋姚氏和宋莹都懵了。宋姚氏急着追问:“老夫人此话怎讲?”

    荣老夫人一叹,“摄政王幼子康王爷被大孔书院的书生刺死,摄政王大怒,称大孔书院的人,学的是,弑君之学,逆贼之源,便派长子查封大孔书院。”

    “荒谬。”宋莹在大孔女学浸淫了这么久,学的都是纲常伦理。什么弑君之学,统统都是胡说八道。

    荣老夫人看着宋莹,两眼竟然有了泪光,“你阿耶身为大孔书院的代山长,自是和摄政王的人起了冲突,就被摄政王长子周参抓了,下了大牢。”

    宋莹突然心有所觉。前几日,宋骞定下她和客飞的亲事,还提前给她备下嫁妆。莫非他早就预感,宋家将会毁于一旦?

    宋莹内心惶恐,有些站不稳。荣老夫人亲手扶住她,叹道:“孩子,你要撑住。”

    荣老夫人转头,对已经吓得腿软的宋姚氏,道:“你们在八泉寺,已不安全,还是赶紧找地方避一避,为好?”

    宋姚氏早已手足无措,没了主意,“老夫人,我们该去哪?”

    荣老夫人:“老身在这附近有一处田庄,不如就先暂时住下吧。”

    荣老夫人让宋姚氏去收拾细软,转头对摊在地上的范芸珂道:“你与我夫君之事,我已悉知,你作何想?”

    范芸珂当然是想,荣通判迎她作平妻。她原想着,这老夫人已经老了,她年轻细嫩,自然会得到些宠爱,稍微使使手段,便能让后院无视这老夫人了。

    只是,刚看见荣老夫人浑身的凌厉劲,还有她眼中的助力,宋家,现下都自身难保,甚至还有求于荣老夫人。宋家怎么可能会帮她?

    荣老夫人见她不说话,淡淡道:“做妾,如何?”

    范芸珂迟疑,终是俯首。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