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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清明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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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回到家,孩子们累坏了,一个个蔫蔫的。帮他们洗完手脚,文敬和子浩已经迷迷糊糊的点头打瞌睡。

    就着油灯昏黄的光线,细数袋子里的铜钱:当十铜钱三十四枚,小钱七十九枚,再加两个一两的银裸子共计两千四百一十九文。本钱大约六百多文。从八号到十四号我做了七天时间的花儿,转了将近二两银子,心里好激动,真想立刻告诉给文用,可惜他不在。我把家里存的那个银锭和银裸子拿出来,和桌子上的两个摆在一起。支着胳膊,单手托腮静静的看着。文用你睡了吗?好想和你分享,你读书有望了,知道吗。

    而我不知道的是,刘文用此刻也躺在炕上睡不着。两贯钱换的两个一两的银裸子,装在我给缝的内衣口袋里,袋口开的极小,保证不会掉出来。刘文用习惯性的按按,硬硬的还在。心里有些安稳。不知道子珍今天顺利吗,弟妹们跟着奔波,累坏了吧,不知道有没有人欺负她们年幼。“哎······”刘文用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对着墙继续想心思。真的可以在读书吗?如果可以,子珍我最少给你挣个举人太太,让你再不必为生计辛劳,让弟妹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三月初一到了,这次时间长我做了满满两大篮。幸亏花儿没分量,否则我和眉儿都抱不动。

    今天的生意比上次要好。绢花卖的尤其好,只安国寺就卖了四十多支,青石巷也比上次强。我猜测可能快要清明了,人们出游踏青,回乡祭祖的多了。

    剩下的二十余支全卖给了东大街李伯伯。

    李掌柜检查头花的颜色,式样。心里暗暗点头。跟卖花的小姑娘商量:“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把空了的竹篮盖好挎在胳膊上笑眯眯的回答:“我姓周,小名喜儿。”

    “喜儿姑娘,不知道你家大人能来一趟不?”旁边的子浩拉住文敬,免得他又说错话。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只觉得可爱。继续笑着答话:“李伯伯有事和我说一样的,家里不方便。”

    李掌柜捻着胡须想:这小姑娘年龄不大,却带着三个弟妹出来卖花,必是有些原因。因此也不勉强说:“能不能每月初一、十五固定送二十朵绒花,三十朵绢花来。”想了想解释道:“我这里货物杂并不专卖头花,要的不多每次不好进货。你们呢,做的卖不完。因此咱们两家倒是刚刚好。不过你们要先让我挑了再去卖。”

    我低下头,心里前前后后想想,开口说:“倒是能行,不过我们从乡下赶来,就不早了,没法先过来给您送花。您看您能亲自来,还是派个人,来安国寺停车马的地方来取。时间大概是过了辰正。”

    商量好细节,带弟弟妹妹先换好银裸子,就近进了材料。才带孩子们在家饭馆坐下,歇歇腿好好吃顿饱饭。我这小身板实在顶不住回家再做饭了。

    回到家,孩子们睡下后,我算了一下今天的帐。总共八十七支绢花,六十四支绒花卖了四千二百五十五文,进材料花了一千七百四,还剩两千五百一十五文。

    昏黄的灯光闪闪烁烁的摇曳,桌上放着一个小银锭,五个银裸子,旁边是一堆铜钱。我坐在桌旁,看着这堆钱心里盘算:加上这个月的工钱,文用能换回三个银裸子。那样的话,家里就用十三两了。心里喜滋滋的盘算。可是过了一会,或许是油灯太暗淡,也或许是夜晚的村庄太寂静。影响到心情,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我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在乎钱财,变得要看到银子心里才安稳。苦笑了一下,乏味的把桌上的银钱收好,去睡觉。

    城里的刘文用躺在炕上,睁眼看着无边的黑暗。今天子珍应该带着弟妹们,又来城里了吧?可惜离的这样近,却不能去看一眼。也不知道今天顺利不,没被人欺负吧?再过三天,再过三天,初五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候可以再换一个银裸子,子珍看到三个银裸子会开心吧。加上家里的六两,就能攒下九两,日子总算有点保证了。舒口气,刘文用翻过身躺着。子珍,我马上就回来了,带着弟妹们在家等我。

    转眼就到初五,子浩昨天就开始说,要给爹娘上坟了。一早还没穿好衣服,就跟我确认:“大哥回来,也会给爹娘买纸钱吧?”我微微笑着,伸出两手捏捏子浩严肃的小脸蛋:“会的,大姐给他钱让他买的。”

    子浩左右摆摆头,把他的脸蛋从我手里拯救出来:“大姐做饭吧,等大哥回来咱们吃了就去。”

    文用回来的比上次早,可能路上赶得急脸上还挂着汗珠。我接过他的褡裢,他含着点笑对我说:“子珍我回来了。”然后挨个摸摸孩子们的头。

    “回来就好”我扯出个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不太好“锅里有热水去洗洗,我去摆饭。”刘文用微微皱眉看着周子珍的背影,心里思索:子珍今天怎么了,想爹娘,还是生意做坏了?

    爹娘们的坟地在一起,都在村子的北边不远。孩子们簇拥着文用叽叽喳喳说话,可能他们都感受到我的低气压,没人闹我。我挎着篮子安安静静的走在一旁。

    文敬牵着文用的手,蹦蹦跳跳的说:“爹娘会知道我们来看他们吗?”

    刘文用眼里含了一点柔色:“会的,爹娘会知道的。”

    眉儿仰着脸好奇地问:“我们烧的纸钱,爹娘能拿到手里吗?”

    刘文用看着眉儿温和的说:“爹娘拿得到。”

    子浩牵着文用另一只手仰头问:“拿到爹娘手里,就变成真的钱了吗?”

    文用和蔼的看着子浩说:“到爹娘手里,就变成真的了。”

    眉儿有些失落:“我不记得爹娘的样子了。”

    文敬得意的接话:“我记得,爹娘最好看。”

    子浩接着说:“我还记得爹娘······”

    爹娘,爹娘,爹娘这声音听得我心里烦躁不堪,脚下快走几步超过他们。

    刘文用见子珍几步赶到了前边,心想:子珍想爹娘了。也拉着孩子们走快点赶上来。

    那无处可躲的“爹娘、爹娘”又盘旋在我的耳边,我咬牙摁住心里的燥怒,不停地劝自己:他们没有做错什么,控制住,不能爆发我可以的,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一起来到坟前跪下烧纸。我心里越发狂燥,死死忍住,机械的给火堆里撒纸钱。可是心里一直苦苦压抑的悲愤却被子浩一句“爹娘,我和大姐,弟弟来看你们了”给全部点燃。我爬起来,一言不发,回头就跑。

    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几个人,刘文用楞了一下,立刻叮嘱眉儿:“烧完纸钱,看火堆灭了,带弟弟们回家。”说完拔腿就去追子珍。

    路上去上坟的,或者上完回家的村民看着喜儿,风一样跑过去,连忙喊“喜儿怎么啦?”

    我从来没有跑的这样快过,风刮过脸庞,带走我的泪珠。急促的呼吸让人心肺疼痛。我看不见路上的行人,也听不到他们讶异的喊声。只是一味往前,快跑快跑。整个世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疼痛的胸膛,直到一条河横亘在我的前路。

    追在后边的刘文用,看到子珍一路冲向平河心惊胆颤,大声呼喊:“子珍,子珍,喜儿回来!回来喜儿!”

    我回过头满脸泪痕瞪着十几米外的他:“走开,走开,你走啊。”我状似疯狂的冲他大喊大叫。

    看到喜儿停下来,刘文用略松了口气,可是看到喜儿就要崩溃的样子,又心痛不已,他举起双手:“好、好、喜儿,我走,你别急,我这就走。”低低的声音缓慢而温和。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后退。

    看他后退,我转回头,面前无路可走,终于压不住心中的悲愤,仰天长啸“啊···········”

    刘文用静静的看着河边的喜儿,听着她长长的啸声里满满都是痛苦和绝望。随着那声长啸好像所有的气力也随之而去。看着她,软软的坐到地上,双臂圈着膝盖,抱头痛哭,她的身上笼罩着化不开的悲哀。这一刻刘文用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人切下来,用脚踩烂,痛得他不得不用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胸口: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是我不能养家糊口,才让你小小年纪操劳终日;对不起,是我没用才让你这样累,这样痛,这样思念爹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一行清泪滑下这个一直坚强的男孩还青涩的脸庞。

    我终于哭累了,抱膝坐在河边,睁着空洞的双眼,看向前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木的感觉到有人走到我旁边坐下,没有焦点的目光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征征。我呆呆的看了一会,荒凉的心田拂过一丝暖风。向他旁边挪挪,歪头靠着他胳膊。看向缓缓流动的平河。

    刘文用感觉到胳膊上的一点重量,抽出胳膊往近靠靠,半搂着那细细的肩膀一起看向泛着点点波光的平河水。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能感到暖暖的春风滑过脸庞,潺潺的河水静静的流淌。他的胸膛还不宽阔,他的胳膊也不够有力,但是足以慢慢安抚我的心。

    我的声音虽然嘶哑,但是语气平和:“文用哥,刚才我不该吼你。”

    刘文用没有说话,只用搂着喜儿的手安抚的拍拍。我从他怀里坐直站起来,他拉住我的手温和的说:“怎么了,喜儿。”

    没有回头我不想他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我去洗把脸。”他借着我的手用点力也站起来:“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