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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雪竚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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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雪竚。初到青武时,总有人绕着我问我为什么叫雪竚,我哪里知道,打娘胎里带来的名字,难道还得有个由来么?

    我不是青武的人,这么说吧,我是小翮五月前从山外人世捡回来的,当时饥荒,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死掉了,我娘把护着的最后一口粮给了我,让我撑着一口气倒在小翮脚边。

    我娘唯唯诺诺庸庸碌碌活了一辈子,大概和所有天底下的平凡人一样,只想着活过每天太阳落山,不会想太阳落了明天还要升起,反正明天和今天也没有什么不同,没有更积极的追求,没有更丰富的憧憬,什么时候死去,什么时候活着,都无所谓,就像是认命一般。

    她这样活下来,也灌输这样的思想给我,一直到最后咽气,才猛然惊觉好像这些想法都是错误的,努力握着我的手要我好好活下去,要活得与她不同。那一刻因对死亡的恐惧和她浅薄知识的左右,她能想到最好的生活方式便是成仙,她要我成仙,不论怎样,仙人过得总是比凡人好的,她这样认为。

    那时我才十岁,不懂成仙和当个凡人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潜意识里只觉得,这是我娘的遗愿,我拼了命也该去将它实现,而那两个字离我实在太遥远,即便我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实则也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却不想一路坎坷,我在离青武还天远地远的途中就饿昏在地。

    当时天旋地转,四周是集市上喧哗热闹的吆喝,饭菜的香气就在我鼻子旁边,我无力地伸手,却一下子扑倒,闭眼前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小男孩凑过来,试探着问,你没事吧?我真想撑着回他一句,你觉得呢?

    那就是小翮,后来每每我向他说起这段辛酸往事,他都会流露出无比同情的神情,然后带着我去吃顿好的。我便也将这道本该成为伤疤的记忆揭得乐此不疲。

    其实想想,他当时应该也很受惊吓才是,他从小长在仙界,第一次跟着扶惜仙师入凡历世就遇上个不认识的小孩扑地倒在自己面前,换了别人还能想到是碰瓷的,他就只能以为是自己的仙力有什么问题,误伤了我,因此一度担心害怕,想着要如何补偿我。可能扶惜仙师最终答应我跟着他们,就是小翮的功劳。

    而我一路跟着他们,也是有自己的打算。我听说扶惜仙师是世上最德高望重的仙人,天下神子神女共五位,三位在凡世修行历世时都是由他教习,因此我一直为成为他的徒弟坚持不懈。

    不过扶惜仙师并不喜欢我,他曾经当着小翮的面说我太精明世俗,这样自私的性子不适合修行成仙。我并没有太伤心,顶多有些尴尬,反而是小翮觉得那些话伤了我的自尊,一咬牙一狠心说要不我当你师父吧。

    我摆摆手说算了,自尊心这种东西,要有,但不能时时都有。他却十分坚持,弄得我此后都不敢再提这个话头,毕竟真让一个看起来比我也大不了两天的孩子当我师父,我内心还是拒绝的。

    小翮的家世看起来十分显赫,有扶惜仙师照顾,再不济也该是哪个仙家大族,从他们偶尔的对话中,我还推测出,他们家似乎与四方神族沾亲带故。这样的推测在不久后便得到了印证,他受邀参加南来神女的成亲礼,我也跟着见了回世面。

    此前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仙神与凡人也能恋爱通婚。

    不过等到终于去了桀城,我才发现这场亲事并没我想象的幸福,纵然红绸十里响锣漫天,空气里也没有荡出丝喜悦的气氛,新嫁娘站在大红的伞下,沉着眉,若有所思又一脸茫然。

    她黛眉朱唇,眼似潭水幽深,是我在世上从未见过的美人,我开始好奇是什么样男人娶了她,而她又为什么并无该有的喜悦,直到迎亲的人推开院门,她的夫君盛装,就站在门口,笑容从她脸上蔓开,如同冷月渗出光华,如同春风次递繁花。

    我不喜欢商沂,从第一眼见到他起,这种心理排斥没什么依据,我却十分重视。我跟小翮说桀城名字残暴,这城主也定不是什么好人,我想这个好看的姑娘定是遭人强迫,真是可怜。可我没有去想她是神女,有谁能强迫她呢?

    待整个仪式结束,扶惜仙师告诉我们要在这儿留几日,宾客本来不多,礼成之后城主府更是清净得好,再加上府中膳房师傅的手艺诱人,我和小翮一致没有异议。

    暮色昏沉,冬里的夜雾盈满了整个府院,月隐在雾里,模糊成一圈影子。我忽然起了兴致,撺掇小翮一起去新房守墙角。我小的时候看人成过亲,人世里成亲都是要闹洞房的,他们仙神脸皮太薄不好意思,可我们却不能坏了规矩。

    房内红烛幢幢,怀着一种恶作剧的心理,我躲在侧窗下想象把闹洞房的法子用在他们身上,忍不住都笑出了声。小翮毕竟是仙家大族的孩子,又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还是有所顾虑,他拉拉我衣角,示意我收敛一点。

    我们等了很久,才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阵深浅不稳的步子后,商沂开口,声音里带了浓重的酒气:“游月,你会不会后悔呢?”

    没有得到回答,他又上前两步,却不小心撞翻了凳子,一个踉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若是知道我为什么娶你,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是,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觉察到不对劲,我不顾小翮阻拦,扒了窗台看屋里的情况。

    两支龙凤烛高高燃起,游月俯身将翻地的凳子扶正,兀自斟酒。商沂眼神迷离,望着她,不知道喝了多少,我瘪瘪嘴,新婚之夜喝得烂醉,表示对他的好感度又降了数升。

    游月说:“你醉了,胡乱说话。”递过盛酒的匏瓜瓢给他,还是笑意盈盈的样子,“不过,合卺酒是一定得喝的。喜婆说,这样就能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游月……”他握住她的手,想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再抬起头来时,他眸中酒意已淡,“对不起。”他这样说。然后撇下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

    游月手中还执着绑了红绳的瓢柄,笑意沉下去,什么都没有了。

    剧情转得太突然,一般人成亲不会这样啊。

    我满头雾水,目示小翮,问他明白了什么吗,只见他摇摇头,一脸我未曾见过的严肃。

    小翮一直表现得比一般孩子高冷成熟,但我跟他相处这么久,还没见过他这般神情。我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但转念一想,也许小翮只是看自家人被欺负了,在沉思要怎么收拾商沂也不一定。

    夜深时洋洋洒洒一场大雪铺下,次日清早冰箜隆意,扶惜仙师领我们去见游月。她仍是住回东院,外面银松雪柳粉妆玉砌,院里却宛若春日,明媚和暖。

    进院时我特意看了眼那树水色花,因小翮跟我说,四方神裔都有一件承载自己魂灵的器物,东方是长明烛,北方是七弦琴,西方是寻音铎,游月的便是水色花,她把它种在这里,就是把自己的魂灵也留在这里了。

    如今那花树虽小,却满树鲜叶朝气蓬勃,甚至要从嫩叶里打出花苞来。外面天那么冷,水色花畏寒,我在心里打着算盘,嗯,日后就往这儿来避寒好了。

    正想着,却见游月伸手唤我,她说:“这就是师父新收的人世徒弟?真是个乖巧的小姑娘。”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话,若依我所愿扶惜仙师做了我师父,那按理我就该称她师姊,可我刚想唤她,就见仙师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解释道:“我没有收她。她是我们行过遂安城时救下的,后来一路跟着我们。哦,小翮说过要做她师父,这么算来,她倒也算是你师侄。”

    我额角跳了跳,想着不行,哪怕我认准的师父不要我,也不能堕落到让小翮那个小屁孩儿长我一辈。所以在游月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眨巴着眼睛回答她:“漂亮姐姐,我叫雪竚。”

    我娘教我要嘴甜,因为嘴甜的话,别人就会忽略一些无关紧要的言语,果然,游月并不计较我唤了她姐姐,只是说,雪竚啊,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扶惜仙师说:“好久没喝到萦神茶了,游月,替我沏一杯吧。”

    我问小翮萦神茶是什么,好喝吗,小翮说他也没喝过,我们俩就巴巴地等着游月沏茶来。我觉得,能让扶惜仙师想着念着要喝一杯的茶,一定不是一般的茶,一定是绝世好茶,既然这样,我今天真是有口福了。

    可惜,这绝世好茶游月只沏了一杯,说什么萦神茶太浓太烈,小孩子喝不得,小翮似乎想要反驳,但终归什么也没说,我猜他肯定也很想尝尝,可是碍于颜面风度,想了想只好作罢。我在心里摇了摇头,想斯文果然不能当饭吃。

    那天我一直沉浸在没有喝到茶的遗憾中,并未注意到商沂整日都没有出现。等到问起他,已是几日后的事,游月只淡淡答道,他出征淮淞,怕要月余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