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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撞见,女人们就是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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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楼下走过去的那少女穿着一身黛色衫裙,她的身量修长,那身姿虽然称不上纤细柔美,但也不会让人觉得臃肿,反倒是浑身都散着活力。

    她的头是跟男子一样高束在头顶,绑着同色的带,只在耳朵上垂着两个银制的长流苏耳珰,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半点修饰了,简简单单,并不出挑。

    乍一看去,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并不起眼。

    林三春本是居高临下的随意一瞥,第一眼的时候,视线直接从她身上掠过去了,等对方已经走过了这茶楼,她才后知后觉的心中猛地一跳,视线赶紧追寻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匀称的背影。

    既熟悉又陌生。

    林三春对林二春恨之入骨,自然是记得林二春上一世时候的模样。

    她在抛头露面的时候也从不知遮掩,走路的时候也是仰挺胸,她身上从没有半点江南女子的温柔婉约,弱柳扶风之态,她行事是风风火火的,言行举止粗鲁不堪。

    她的步子迈得很大,度也很快,说什么做什么都十分胆大随意,声音也不遮掩,毫不避忌女子的身份。

    而且她不会绾,就连最简单的髻都不会梳,在没有丫鬟伺候之前,这样直接束在头顶就是她最常的打扮,她连簪子都不怎么会用,只用带草草绑。

    可那女子从背影上看,个子高挑匀称,那长长的流苏耳环更显得她脖颈修长,街面上走动的多为男子,她走在其中竟然也不显得矮小。

    上一世的林二春可没有这么高,这一世的林二春又没有这么匀称。

    这不是林三春熟悉的样子。

    可那女子突然侧头跟同行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居然笑了起来,只匆匆露了半张侧脸,林三春只一眼就惊得直接站了起来,差点打翻了桌前的茶杯。

    她紧抿着唇,双手死死的扣着桌沿边上,心里几乎要咆哮了,那女人果真是该死的林二春!她跟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转了个弯不见了!

    距离她们上次在后山屯打架后一别,这才两个月而已,她居然就变成了这样,跟之前那痴蠢暴躁又胆小的样子比起来,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了,却又变成了她的噩梦中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坐在林三春对面的卓景行也顺着她的视线,随意的往窗外一瞥,问道:“林姑娘碰见熟人了吗?”

    卓香琪道:“六哥,我看不像是什么熟人,看她的样子倒像是遇见仇人了,这才刚进嘉兴城呢。”

    林三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缓缓坐下来,也不计较卓香琪的阴阳怪气,只当她不存在。

    冲卓景行笑道:“是碰见熟人了,刚才走过去的那个好像是我姐姐,但是她变化有些太大了,我一时也不敢不确定,失态了。卓公子,承蒙你在荆州和这一路上的照顾,我现在想先去看看那个究竟是不是她。”

    满街都是人,卓景行并没有探究的意思,点点头并未多话。

    林三春正要离去,卓香琪笑了一声,也跟着站起来。

    “林春晓,就是你说的那个跟人结仇了被欺负下了药的倒霉姐姐吗?碰见她了正好,我们直接带她去荣家讨回公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三春闻言面上微滞,僵笑道:“就不麻烦七小姐了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认错人,要是真的看错了,累得你白跑一趟,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也累了,还是在这里等我吧,要是那个真的是我二姐,我将她带过来。”

    卓香琪却充耳不闻,已经一副要走的架势,吩咐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香露,你跟我去,香雪,你把我带过来的药酒看好,千万别摔了磕了。”

    几个药酒坛子,她倒是看得跟性命一样,林三春在路上的时候,就听卓香琪跟小丫鬟们叽叽咕咕说什么调理旧伤的药酒,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送给谁的。

    卓香琪吩咐完了,又催促林三春:“走吧。”

    林三春在心里将卓香琪大骂了一通,这一路上她真的是受够了了。

    她虽然不曾讨好卓香琪,但是也绝对没有跟上一世的跟她做对,多数时候都是不搭理她,而且明确表态了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夫,等回到江南之后就要成亲了,明示暗示说了几遍对卓景行没有觊觎之心,可卓香琪还是对她满满的恶意,天生就气场不合。

    还有那个卓景行

    从他得知她身上被下了绝孕药却又不问问她,林三春就觉得卓景行已经出自己的掌控了。

    本来她在卓家养病的时候,就想好了借口,要是卓景行问起来,她就推说她们姐妹都被人下了黑手,只是女儿家面皮薄,这才隐去了自己,就算是卓景行问白洛川,她也不怕的。

    可卓景行竟然也没有当她的面问过,也不知道他是打着什么主意,她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也没有上赶着解释,就怕多说多错。

    好在,卓景行虽然对她十分冷淡,但是在此之前就答应了会给她调制解药的承诺却没有取消,只是解药要等到明年春天之后才能配制出来。

    因为对卓家的厌恶,还有那天在客栈被人掳走威胁半梦半真的惊吓,林三春也担心东方承朔这边没有自己看着会出现什么变故,所以刚能够下床走动了,她就向卓景行提出告辞了,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荆州待下去了。

    计划着先赶回来跟朔哥哥成亲了再说,等到开春之后,她就再去荆州走一趟,赶在卓家兄妹下江南之前,她提前将解药拿到手,就算是卓家兄妹察觉她撒谎,她反正都已经解毒了,又嫁给了东方承朔,还用得着在乎一个卓家追究么?到时候自然有办法打他。

    原本打算得好好的,可都要过年了,这卓家兄妹居然表示要跟她同行,他们年前要到江南走亲访友一趟。可是,这对该死的兄妹一路上要么将她晾着,要么就跟她打探荣家的事情,探听林三春杜撰的“姐姐中毒”始末,并明确表示要到嘉兴帮她们姐妹“讨回公道”。

    这一路上,林三春几乎要被自己的谎言给压垮了,被卓家兄妹给逼疯了,直到今天他们进了嘉兴城,她也没有想到什么糊弄过去的好办法。

    就在这时候,她又看见了巨变的林二春。

    林三春心中的恐惧和不安越来越深。现在又被卓香琪赶鸭子上架,她面上也不敢表露分毫,还带着没有崩坏的得体的浅笑:“那麻烦七小姐陪我了。”

    反正卓香琪也不认识林二春,到时候她就说认错了人,她又能将自己怎么样!

    不过,这也只能骗得了一时,还是得想想办法将卓家兄妹弄出嘉兴去,如果他们真的去查荣家,那自己的谎话肯定会被拆穿了,毕竟她可不认识什么荣家人,又从哪里找一个“心肠狠毒的荣家姑娘”出来?

    林三春心事重重的带着卓香琪朝着之前林二春离开的方向走去,走到一条岔路口,她果断的往林二春走的反方向转了个弯:“我看见我姐姐往这边走了。”

    要是卓香琪不在的话,她肯定会跟过去看看林二春究竟在搞什么鬼,再次将她碾到泥里去。

    可现在卓香琪跟着,她还真怕这死女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卓香琪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再催:“快点吧,到底是不是你亲姐姐,你不是跟她姐妹情深么,几个月不曾见到她一点也不着急。”

    林三春走在前面,指甲掐着掌心,也懒得理会她了,只朝着前面走去。

    林二春和牟识丁直奔程氏名下的那两间嫁妆铺子。

    先去的茶楼,因为上次打下的友好关系,这一次受到了茶楼店小二的热情接待,牟识丁去送酒心糖的分量直接比上一回多了一倍,还加上了一些果酱夹心糖。

    今天开张大吉,林二春给店小二的小费和提成也是一点也没含糊。

    不过,这回卖糖倒是其次,她主要是来推销水果酵素和果醋的,这两种都属于果汁酵后的饮品,酿造所需耗费的时间比果酒、露酒都短得多,而且酸酸甜甜的口感也很不错,却跟纯果汁又是完全不同的,不过水果酵素的名字不好听,就取了个果露的名。

    这如意茶楼在嘉兴城中绝对是数得上的了,那掌柜的整日跟四方来客打交道,见识不浅,只各尝了一碗,就目泛精光,一面吩咐人:“用琉璃杯各盛一杯送去楼上给三姑娘尝尝。”

    一面又跟林二春和牟识丁搭话。

    林二春听到这话心中大喜,猜测掌柜的口中的三姑娘必然就是荣绘春了,想不到这次竟然碰到她了,这次不算白跑一趟,她还以为荣绘春前阵子才经历了落水事件,肯定出来的机会少了,本来只抱着能被她赏识一阵子,双方神交一阵子之后再被召进府中去问话什么的。

    现在就简单多了,这果醋和水果酵素对男人的吸引力她不敢保证,但是对女人应该还是很有诱惑的,她很是自信。神情自若的应付掌柜,心中想着说不定荣绘春觉得好喝,要当面召见她呢?

    掌柜的只开口问了一下保质期、饮用方法,林二春就主动交代了一下饮用的好处,又不着痕迹的吹嘘了一番此果露难得酿造,工序繁琐,且数量有限之后,掌柜的也没有还价就大手一挥要将他们带来的货都给拿下。

    不过,提出了一条要求:希望以后能够跟林二春拿嘉兴城内的独家,这些以后都送到这茶楼来,不能往别处送了。

    林二春本来就有意跟程氏或是荣绘春搭上线,何况这种果汁她酿的也确实不多,也不够跟糖果一样到处零售分销,也就没有推迟,痛快的答应了,双方皆大欢喜。

    期间,送东西上楼的小厮又端着东西下楼来了,杯子里的果汁都没有动过,倒不是东西不好,而是荣绘春已经先走了。

    那掌柜的闻言也顾不得林二春和牟识丁在场,脸色大变,急问:“姑娘有没有说去什么地方?”

    小厮道:“里头留了个小丫头,说姑娘听了今天说书先生说的故事之后心情低落,带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在身边,从侧门绕到湖边去散散心,一会就回来了。”

    掌柜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生意谈妥了,果汁都让人搬进了店里,就去忙去了。

    林二春和牟识丁告辞出来,那马车上已经空了一大半了。

    出了门,她就急匆匆的让牟识丁赶着马车两人沿着南湖去寻,既然荣绘春都出来了,她还是想要当面去碰碰运气,该怎么办还不知道,总归是先见到了人再找机会。

    “往人少的地方找,那样的大家闺秀肯定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

    牟识丁今天收到了不少银子,正是高兴的时候,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过两人沿着人烟稀少的湖岸走了好一阵,越走越偏僻,却连个人影也没有找到。

    只能在牟识丁嘲笑的目光下放弃了,再找下去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只能折返。

    林二春有些郁悴的再往反方向去寻,一路上紧盯着那有一主二仆又规矩的组合看,倒是瞧见了好几个负荷标准的,不过那些主子小姐都带着帷帽,穿着披风,既看不清楚脸,也看不清楚身形。

    寻了一圈,依旧是找到人迹少了,还是一无所获,只能怏怏作罢,正准备走的时候,却见牟识丁偏头看着湖面上。

    林二春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沿着湖岸往前行的一条精致的二层画舫。

    这湖上多的是这种船,船头上站着几个男男女女,正冲着岸边比比划划,也不知道说什么,叽叽喳喳的倒是十分热闹,大冷的天,难得他们游湖的兴致也不低,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只是船上零星站着几个彪悍护卫,也是巧了,居然有个面熟的,就是那天将林二春从虞山镇带到苏州府的那个黑面男人,这是又碰到东方承朗了?

    得知东方承朔无事,他就有心情游湖了?

    不过,林二春往那船头的男女里找了一圈,也没有看清楚哪个是东方承朗。

    她正要收回视线,又见几步之隔的岸边站着一个身穿紫色斗篷的年轻女人,此时她的斗篷帽子是放下来的,不过五官都被斗篷上的裘毛给遮住了,看不正切。

    她正侧身对着那船,脚边是一丛矮灌木,她就对着那灌木在呆。

    船上的男女就是冲着她所在的方向说笑,她却好像是毫不受那靠得极近的船上人的喧哗所扰,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忽然她弯下腰伸手从灌木丛上去取缠绕在上面的一条藤蔓,说来也奇怪,眼下都已经是冬天了,这灌木却依旧郁郁葱葱,没有半点凋零的架势,甚至上面缠着的藤蔓上还散布着几个零星小花苞。

    船上的喧哗嬉笑声很大,这女子耐心十足的解着这藤蔓,等将这根从水面下蔓延上来的藤蔓完全解开,她又伸手小心翼翼的在水中的淤泥里,将之连根拔起了。

    在哄笑声中,她将这藤蔓上的花苞放在鼻尖嗅了嗅。

    林二春见状收回视线,低低的笑了两声,推了推看得呆的牟识丁:“走吧,看什么看?”

    牟识丁赶紧别开头,林二春又嘲笑他:“你不会是看上那位姑娘了吧?看得眼睛都不眨。”

    牟识丁压低了声音道:“懒得跟你说。”

    林二春又哈哈笑了两声,小声道:“没出息,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凭我看人的眼光,我告诉你,这姑娘不好。”

    牟识丁不服气:“怎么就不好了?你是做不出别人着娴静如水的样子的。”

    那女子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抬眸看过来,牟识丁赶紧压低了声音:“我以男人的眼光告诉你,这才是女人。”

    林二春见他如此,拉着他快走了几步,等确定那女人听不见了,才小声道:“那我就给你分析分析,让你知道你有多蠢,我看那姑娘就是会装,那船上吵闹成那样,看上面的人还都在指指点点她呢,除非她又聋又瞎,不然会不知道?方才你夸赞她的话她都听见了,可见耳朵好使得很。”

    牟识丁又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林二春哼道:“既然都知道别人再说她了,她一眼也不往那边瞧,假装不知道也算是她心性坚韧,不过”

    “不过什么?”

    林二春嘲笑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明知道大家对她指指点点,还一副美人采花惜花的娇媚样子,又坚韧又娇媚,我猜她肯定是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可做给谁看的?还不是做给船上的人看的,那船上大约非富即贵,上面那个黑脸男人,上回咱们还见过呢。”

    牟识丁闻言面上黑了黑。

    林二春拿手肘拐他:“知道你自己蠢了吧,以后你找媳妇得擦亮眼睛,不过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可以给你把把关。”

    “就你话多心多,人家就看不得那花受罪,被你编排了一大通。”

    “算了,对你这种人说不通,你还得上上当才明白,反正你想也没用,人家不是给你看的,是给船上某些个可能被吸引的蠢货看的,指不定被你看去了,心里还不舒服呢。”

    牟识丁拉着脸,加快脚步往前走,郁闷的道:“我又没有看她,再不去送货天都黑了!”

    林二春见状哈哈大笑,不过目光一瞥,笑声戛然而止。

    东方承朗不知道何时就走在她斜后方:“有些道理。”

    林二春神色僵硬的偏头,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

    牟识丁觉异样,扭头,顿时也呆住不动了。

    东方承朗又问:“你知道那位小姐是谁?”

    林二春直着脖子,浑身僵硬,再往后看,见到不远处那紫色人影站在那一动不动,手上还缠着一根藤蔓,有一小截在风中飘动,只能看到她面如白玉,被吹动的披风下露出身姿如蒲柳。此时,她身边站着一个小丫头和一个粗壮仆妇。

    林二春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东方承朗道:“那是荣家三姑娘,方才船上的人再笑话她前阵子落水的事情,她面不改色,充耳不闻,的确是很坚强的姑娘,也很漂亮。”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有些阴郁,他猜测他大概就是林二春口中说的那种可能会被吸引的蠢货。

    他的确被吸引了,所以下船来,打算帮荣绘春解围。

    林二春:“呃”

    “女人们就是喜欢嘴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