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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出府,有些事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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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的成道日。满族人是不信汉传佛教的,即便入关执政也是以萨满教和藏传佛教分支的喇嘛教为主要宗教。清代不许满人剃度为僧,不许满人成为佛教徒。清帝不提倡佛教显宗,对密宗则甚为注意。据说胤禛对禅宗造诣颇深,但他从来避此不谈,以免在满人中造成影响。

    不过,对于观音菩萨,满人却特别重视,在藏传佛教里面,****是无量佛的化身,而****则是观音的化身。尤其是每个“神”都有自己偶体或偶像的萨满教中,白衣观音也成为众多偶体中的一个。也就是说,佛教的白衣观音已经成为萨满教众神的一员,受到满人的膜拜。

    所以观音菩萨成道日在满人心目中是很吉祥神圣的日子,乌拉那拉氏和胤禛对这天都格外在意,每年都会去京郊大悲寺的观音堂里焚经祈福,也会小住几日吃斋礼佛作为清修。

    今年胤禛随康熙出巡没有作陪,于是乌拉那拉氏便带着我与侍从一行前往。

    大悲寺位于北京西山馀脉平坡山半腰,三山庵西北一里的密林深处,从三山庵上去,山道两旁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寺宇朝南,入门翠竹满院,拾级而上,中有香草和假山盆景,大殿匾额为“悲源海”。

    大悲寺的前殿丛生着翠竹,茎节匀称,枝叶秀丽。一般丛竹,每逢深秋,势必凋零。这里的丛竹,却独具特色,即便是雪絮冰封,依然青翠欲滴,为京城八大处寺庙中的稀有景致。寺就建在平坡山的半腰上。大悲寺旧名“隐寂寺”,始建于辽金时代,明嘉靖二十九年在原有两层大殿后增建了大悲阁,以供奉观世音菩萨。

    在大殿上过香,寺僧引领着一行人来到大悲阁。大悲阁面阔五间,院中有两株古老的银杏树,夏日枝繁叶茂,浓荫蔽院,甚是凉爽。殿中供奉一尊观音大士的彩雕坐像。表情悲天悯人,如同慈母。

    我虽不信神佛,但是置身此间,在靡靡梵音和邈邈沉香中仰望观音,竟然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肃敬与虔诚,这或许就是氛围的力量,也难怪古代统治者都会用宗教作为巩固政权的手段。

    在这样的氛围下,我也随着众人双手合十,闭眸祈福,希望远在现代的父母能够平安健康,也希望自己一切安好,最好能够赶快找到回去的方法以脱离这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

    参拜焚经后,寺僧按照身份安排了禅房。乌拉那拉氏交代说她在这里清修礼佛时不喜打扰,于是免了定省,让我们各自安顿就好。

    我的身份不高,被安置在大悲殿后离乌拉那拉氏所居较远的一处禅房里。虽说位置有些偏,但规格并不低,往前是大悲殿,往后就是药师佛殿,远远还可以看见寺后盛开的野海棠,景色甚是怡人。

    “虽说这里简朴了些,可总算是能出府透透气,也好过在府里憋屈着难受。”云惠待寺僧退下,在屋里欢快地转了一圈,语气中带着雀跃,兴奋说道:“适才奴才看见这寺庙后面的野海棠开得正好,不如明个陪主子去游玩一番可好?”

    我听她这样一说,不由“噗嗤”笑出声来,揶揄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趣,自个儿贪玩反倒说是要陪我去游玩,可当真是惯得愈发没规矩了。”

    云惠听出我只是与她打趣,没有当真怪罪,于是也说笑着应道:“格格许久未曾这般言笑,奴才便是失了规矩,能博格格一笑可不也是值得的。”

    听云惠这么一说,心下泛起一丝苦涩,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淡了下来。云惠见状,心知失言,忙扯其他想要逗我开心。不想她自责,遂敛下了心底里的愁绪重新打起精神与她说笑起来。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欧阳修的这句词在如今显得格外应景,想来一入侯门深似海,如今能出府已是万分难得,还不知道是否有下一次的机会,所以自由的时光对我们来说显得格外奢侈,让我们不愿轻易浪费了这样的大好时光。说笑过罢,我应下了她的提议,打算趁这段日子,好好散散心。

    一夜无梦,早起用膳,我换了身轻便的装束,领着云惠穿过药师佛殿往寺后走去。此时正是僧侣们的早课时间,一路行去未见一人。

    过了药师佛殿到了寺后的那条浅沟。正值夏日,沟里丛生着一片艳丽的野海棠,海棠花开时绯红满谷,甚是可爱。

    林花迷人眼,与云惠一路说笑着,竟是越走越远,直至行到林子深处的才回过神来,却已是迷失了方向,怎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本就是一时贪玩,想着出来看看便就回去,于是也没向乌拉那拉氏知会。现下迷路难归,如是让他们发现,恐怕又免不了数落责罚。

    “昨个奴才听人说,这谷中有一眼山泉常流不懈,引得两匹金骡驹夜夜来此畅饮。一个贪人得知此事,便一连三年来此拴取。一天夜里,金骡驹果然又来了,贪人急忙抛出绳索套住了一匹,不料那驹子力大无比,竟将那贼人拖下悬崖活活摔死了。莫不是那贼人阴魂不散,让我们遇见了鬼打墙不是?”云惠许是急得晕了头,竟然口不择言起来。

    我本不信鬼神,只是林间的光线昏暗,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没来由的一阵发憷,忙出声嗔道:“此处佛门清净处,亏你连这般胡言乱语也能说的出来。举头三尺有神明,便是鬼怪又岂敢在这佛门净地造次。”

    这话出口,心下也得了些自我安慰,转身时却突然感到身后有人,我不由吓得惊叫出声。

    云惠也被吓了一跳,转身看清来人,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屈膝行礼唤了句:“九爷吉祥”。

    见云惠举动,我也定了神,脸上一臊,心道胤禟怎么怎会在这里,仔细看去当真就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胤禟会出现在这里,着实让人有些意外。我平复过受惊的情绪向他施过常礼,顺口询道:“九爷怎会来此?听闻皇上出巡,九爷既是未有同行,也当是在协助处置政务,怎有闲情来此礼佛?”

    面对我的询问,他含眸一笑,让云惠和他的常随退下远候,才开口道:“朝中的事,你倒知晓的清楚。不过却是不知如今我并未担值守之任,只是随同诸皇子在请安折上列名罢了,故而得闲。”

    说着话,胤禟突然近了几步,在我面前停下,低头凑近我的脸,直视着我垂颔的眼睛语出调侃:“何况若不是我来了,今个你当如何能回去?”

    胤禟的这个举动似乎回到了从前我还未入府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总喜欢制造暧昧故意招惹,可是从我入府后,他就很少这样,也不知今日怎这般大胆。虽说此处鲜少有人来往,但是孤男寡女独处,若让人看见难免生出瓜田李下之嫌,惹人误会。

    “你怎知我就回不去?莫非你跟了我一路?”胤禟的这话让我觉出点异样,我抬起眼戒备地回望着他的明眸。

    “你想多了。”胤禟的表情微微一僵,正起身投眸旁处,回避开我的直视,道:“只是听说你陪着四嫂来此礼佛,所以我过来看看。我来的时候,你们正往这处来,见你们笑闹的开心便就一路随行没作打扰。”

    “看看?”我不解地反问。“看什么?”

    “看你过得好不好,听说近来有四嫂护着,你的日子改善不少。”胤禟侧过身行了几步,避开我探寻的目光,环顾着四周的景致。

    “其实我一直很好,即便没有嫡福晋护着,日子过得也还不错,让九爷费心了。”我故意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客套疏远地应道。

    胤禟沉默了片刻,突然沉声道了句:“我以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们总归算得上是朋友,可是每次见你却总是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难道非要如此不可吗?”

    这次换我沉默,即便他所做的一切都让我觉得贴心和感动,可是除了说“谢谢”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去表达。可是他想听的应该不会是这两个字。

    尽管我认为男人和女人之间确实可以存在单纯的友谊,可是人与人之间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恶。就像胤禟为我所做的一切,早已大于朋友间的相互帮助,太过细致与用心,这种情况一般说来,要么是出于感情,要么就是怀有目的。比起后者,我更希望是前者,可是提及前者,我却无力应对。所以不论是哪种,对我来说都是不可面对的事情,除了用态度去回避和拒绝外,别无他法。

    “现在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胤禟见我不说话,突然轻笑几声,又抛出一个让人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

    我抬起头看了看被树荫遮挡住的湛蓝天际,清浅一笑,应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想要的没有人能给得了,你信吗?”

    胤禟突然近前一把扶住我的双肩,将我的身子扳正,直直地看着我的脸,我错愕地迎上他的眸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恳切与凝重。

    “你背负了太多你承担不起的东西。尽管我不知道是什么,可我觉得你只有放下才能过得更好。”他说。

    这次我没有甩开他的双手,努力用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克制着自己随时可能崩溃的情绪。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我一直觉得不会有人明白我的痛苦,却未曾想他竟然是最懂我的人。

    “相信我”他郑重说道,好似承诺一般。

    我不知道他想让我相信他什么,但这三个字却在我内心产生不小的震撼,刹那间击碎了最后的伪装。

    泪水无声的落下,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我都没有在人前哭过,此时却在他的面前泄露了自己的软弱。

    我挣脱他的双臂,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却被他一把拥入怀中,让我埋首在他胸前。

    “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没有人会笑话。”他喃喃道。

    就这样直到我的情绪渐渐平复,胤禟才将我放开,退到安全的距离。适才仿佛都只是迷离的梦境,唯有他胸前隐约可见的泪痕昭示着一切。

    “让九爷见笑了。”我拭去眼角的残泪,因为哭泣显得苍白的脸颊上泛起微微绯色。因为这不合礼数的亲昵,也为自己不该有的失态。

    “人生苦短,何必去想太多,不如及时行乐,也落得自在洒脱。”胤禟笑的很坦荡,依旧如往常般云淡风轻。这样的笑容缓解了两人间的尴尬,让人觉得心理暖暖的很安慰。

    “今天的事,还请九爷莫要与人说道。”这话本不该如此直言。想来适才他也是好意劝慰,这样一说反倒生了暧昧。

    “你觉得我会与谁说道?傻丫头,刚让你相信我,现在却开始怀疑了,真让人伤心。”胤禟在我的额上轻轻一拍,这动作不知何时似乎成了他对我的习惯。

    “你我朋友一场,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且安心便是。时候不早,若让人寻来怕是不好。”胤禟收起玩笑,看看天色,叹了口气,将远远等候的亲从唤上前,让他送我和云惠二人返回到初来时的路。

    返回居所的途中,云惠只是沉默地跟着我,她的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我知道刚才的一幕她应该是看在眼里的,但她是明白人,心知有些事看到了也只能当做没看到,便是打死了也不能说出半句。我知道此时不管说什么都会越描越黑,便索性什么也不解释,由着她去乱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