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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修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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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灿烂,朱明学堂的内堂里一片春花烂漫。

    齐墨鹤沿途走去,不时见到穿着弟子服的男男女女走过,其中小的看着不过十二三岁,上了年纪的也不少,四五十甚至看起来已届古稀之年,此处不以年龄排资论辈,单看天赋才能,是以有十多岁的师兄师姐,也有六七十的师弟师妹。虽然大家穿着一样的校服,只有随身佩戴的身份牌上能看出区别,或是一些细节上分了堂系,但是各堂弟子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这大概就归结为“气质”二字。

    譬如兵堂弟子往往抬头挺胸,器宇轩昂;药堂弟子则往往低头走路,总像是在琢磨什么;饰堂弟子身上常常佩戴得珠光宝气好似暴发户;衣堂的俊男美女则总是变着法儿让自己的校服显得与众不同……凡此种种,也可算是各堂的一个特色。

    齐墨鹤走了一阵子找到了一个通往宝堂的并通宝道入口,这个就是齐墨鹤头天干拾物的活时看到的那些标着并叉几的雕花木门了。由于曾经发生过的多起事故加上管理着实不便,朱明学堂内部明令禁止“御剑飞行”,这个剑是个统称,泛指一切可以飞翔的器物或是灵兽,所以学生们普遍靠步行或是搭乘灵兽所拉的公用车辆来往学堂各个区域。步行的人最常利用的便是分布在学堂各处的并通宝道。

    所谓并通宝道,乃是一种利用缩地成寸的法术研制出来的宝器,有两个固定的对接口,人从这头进入,便能迅速到达另一个确定的地点,十分便利,只是目前还无法实现太远距离的对接,一次性能够通过的人数也不多,并且两处都必须开启相应的宝器才能实现互通。齐墨鹤从这头推门进入,便看到了一条走道,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了出口,出来一看,果然已经到了多宝楼的外围。一群学生匆匆忙忙地从他身边走过,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图纸工具。

    与朱明学堂的其他七堂不同,宝堂炼制的器多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以帮助人们更好地节约生活中用于琐事的时间或是提高生活的质量,而这其实与修士们普遍认可的“炼器”的本质有所矛盾。齐墨鹤此时还不知道,事实上在目前世间仅存的七所炼器学堂之中,朱明学堂也是唯一专门设置了“宝堂”的一个出格之所。

    与其他七堂子弟那种高于常人的气质不同,宝堂里不论是摆设还是学徒们都看起来更平易近人些,甚至被其他七堂的人起了个外号叫“打杂的”。宝堂堂主箱中子本身又是个脾气稀软的中年人,是以带的一群徒子徒孙都是他一样的心平气和,不然也不会有拾物坏了器具便来宝堂找人修这样的事了,别堂的弟子可懒得管这样的事。

    齐墨鹤拦住一个路过的学生向他打听库房在何处,那个学生急急忙忙扔下一句跟着猫走就跑了。齐墨鹤正莫名所以,忽而看到前方有个布满睡莲的小池塘,池塘围栏上蹲着一群各种毛色的大胖猫咪,有揣着小手眯眼打盹的,有翘起后腿忙着舔毛的,有肚皮朝上晒太阳的,还有翻过来翻过去喉咙里发着惬意咕噜声的。齐墨鹤才看了一眼,便有只大胖虎皮黄猫打了个哈欠,伸一伸懒腰跑过来问:“要去哪里喵?”

    齐墨鹤:“……”

    齐墨鹤:“你在跟我说话?”

    大黄猫在地上打了个滚说:“你要去哪里喵,人家是带路的喵。”

    齐墨鹤奇道:“我想去库房找胡乐文。”

    黄猫便爬起身来,往一个方向跑了两步,回头道:“跟喵来喵。”

    齐墨鹤脸上写满惊奇,就见路上好些猫猫狗狗跑来跑去,不是身后跟着人就是嘴里叼着信,心想难道宝堂里也养了一堆灵宠,还都是能通人言的高级灵宠?

    那黄猫把齐墨鹤领着穿过了几进院子还通过了一个藤萝覆盖的通道,走了好一会,最后才来到了一座小楼前。

    “到了喵。”黄猫对齐墨鹤说完,抬起头,“十五星喵。”

    齐墨鹤:“……”十五星是什么来着?

    黄猫又道:“给元灵币也能找的喵。”

    齐墨鹤赶紧从乔单给的乾元袋里拿出一个元灵币,黄猫叼了元灵币,“咕嘟”一声咽了下去,然后发出喜悦的“喵”的一声,跟着身体里竟然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不一会张开嘴,吐出了一堆小小的星形铸币,齐墨鹤这才知道这只猫竟然也是个“器”。

    黄猫摆了摆尾巴:“多谢惠顾。”然后迈着猫步踏踏踏地就走了。

    齐墨鹤赶紧数了数手里的星,一共是八个大星,五个小星,原来元灵币下面还有个叫星的货币单位。他感叹着如今炼器技术的繁荣,抬头看向宝堂的库房。乔单说胡乐文是看管库房的“存物”,但修器找他准没错,齐墨鹤也没敢抱太大希望,就想着过来试试。

    库房门开着,齐墨鹤喊了数声门都无人来应,只得说声打扰了自己走了进去。只见里头堆满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摆在架子上的、埋在地里的、挂在梁上的、堆叠在一起的,有原料也有各种器,有一堆不知是器还是什么的东西在齐墨鹤走过去的时候突然跳起来一哄而散,把齐墨鹤吓了一大跳。

    “请问胡乐文在吗,我是外堂灵宝阁乔单乔掌柜的介绍来的。”齐墨鹤喊着,越走越往里,却一直没见到一个人影。小楼内部既高又广还很深,不知道折叠了多少空间在里头,齐墨鹤走了一阵就犯了愁,这样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去?他正想着退出去找个什么人问问,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尊阔大的佛像,拦住了他要出去的路。

    奇怪,刚才走进来的时候有看到这佛像吗?齐墨鹤疑惑地转过去,将这佛像上下端详。这大概雕的是尊弥勒佛,脸圆肚大,一张嘴咧得老高,齐墨鹤正要从这“佛像”身旁挤过,却听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传来:“你找我做什么?”

    齐墨鹤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齐墨鹤又往前走了一步,却见那“佛像”以一个十分缓慢的速度跟着他转了过来,弥勒佛的脑袋探过来了一点,问:“你找我做什么?我就是胡乐文。”

    齐墨鹤:“……”

    胡乐文说:“有话快说嘛,我很忙的。”齐墨鹤这才发现这个胖子的两只小手正在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而灵巧地动作着,一只手正在打着类似算盘的东西,另一只手里则过着库房里各种各样的东西。刚刚碰到齐墨鹤一哄而散的东西在胡乐文的手中就像是温顺的羔羊一般乖乖地排列组合,便于他的清点,看来这个人正在盘点库房里的材料。

    齐墨鹤看着他的样子忽而就有了点希望,赶紧从乾元袋里掏出他那柄只剩了半截的镰刀说:“我的镰刀坏了,想请您帮忙修一修。”

    胡乐文只看了一眼那柄镰刀,忽而就停下了手里所有的动作,他艰难地换了个方向,甚至放下了手里的算盘,冲着齐墨鹤伸出手:“给我看看。”

    齐墨鹤将镰刀交了过去,胡乐文越看,脸上的神情就越是诧异。齐墨鹤观察着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个人从这柄属于陆无鸦的镰刀上到底看出了什么来。自己选择修理这柄镰刀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正当齐墨鹤越来越不确定的时候,胡乐文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道:“我不确定自己能完全修好,但是可以试一下。”

    齐墨鹤试探着问:“要多久呢?”

    胡乐文说:“不好说,你这柄神器被下了封印,镰刀并不是它的本相,按照一般来讲得先解封,解封了才能看到这柄器的真实面貌,然后才能了解它的材质和倒推制作的步骤,进而修补,但是这个封印下得很邪门,我估计一般的解封方法恐怕行不通,但我可以用旁证法和穷举法试着推测一二,再据此补一下看看,只是效果未必好。”

    齐墨鹤不由得心中大感佩服,乔单只觉得陆无鸦的镰刀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凡器,胡乐文却一下子就看出了门道,这个人的水平果然不一般。

    “过十……不,十五日你再来看看。”这是胡乐文最后对齐墨鹤说的话。之后他便抱着那柄镰刀坐在地上看了起来,一双陷在肥肉里的小眼睛精光四射。齐墨鹤心想,这看来是有谱吧,那就等十五天看看。

    ※

    退思湖中,八只木人偶从底下浮起,手中抬着一具硕大的泡发了的尸体。它们自动自发将尸体抬到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木筏上后,便有四只性情温顺的灵兽一步一步背负绳索,将那具木筏拖拉至岸上。

    金坚正在岸边跟人说话,看到木筏过来,便停止谈话,走上前去。木筏停下来,灵兽被人带走,只留下了上头的尸体。尸体的样子委实不太好看,似人又似鸟,外层是张撕裂了的人皮,脑袋上眼睛鼻子嘴巴俱全,只是已经完全错位,人皮里头则是具颜色脏污的巨禽的身体。金坚用剑将那只巨禽的脖子拨到一边,看到了一圈黑色的花纹。

    “黑环人面鸟?!”垒石生在一旁惊异道。

    金坚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垒石生却显然还有点不敢相信,因此问了个蠢问题说:“是宠堂跑脱的那只吗?”

    金坚冷冷看了他一眼,垒石生立刻缩了。金坚说:“还能有哪只?”

    垒石生说:“这……那它怎么死的?”

    “不知道。”金坚忽而美眸半眯,出手极快地拔剑出鞘,一剑划向人面鸟的腹部。名剑“挚情”爆出犀利剑芒,流水行舟一般破开了人面鸟外层的羽被、内层的皮肤、脂肪和肌肉,到达内脏,“叮”的一声,金坚的剑尖挑出了一块已经融化了大半的金属身份牌。

    “是拾物的牌子。”垒石生道,“看来那个学生没有看错。那个拾物被吃了?”

    “没有。”金坚用剑尖拨弄着人面鸟的胃里,“里头没有人被消化后留下的遗骸。”

    “那就是没死?”垒石生愕然,“我们学堂里竟然有能杀掉黑环人面鸟的拾物?”他赶紧低头去看那块扔在地上的身份牌,也顾不上脏不脏了,伸手就拿了起来,“拾物……”过了会,他叹了口气,“关键部分已经被融掉了。”

    金坚说:“去查,身份牌丢了只能补,这个人能杀死黑环人面鸟,背景绝不简单。禁堂如今被他所破,今后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人尽快找出来!”

    垒石生忙点头应是,又问:“那这块身份牌?”

    金坚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脏的东西就别扔给我处理了,你们甲堂弄一下就好。”

    垒石生:“……”

    金坚踏波而去,垒石生回头看向湖心岛的中央,禁堂已破,这座多年来被封印在无相空间内的湖心岛也就显露在了本该在的位置,然而原本那种诡奇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只有岛中心的位置还残留着一块寸草不生的空地,不复昔日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