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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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山在淡州与宜州交界处,山中泉眼清澈,大大小小的瀑布遍布其间,山顶有个仙人洞,据说是仙人炼丹的遗迹。山上四季风景俱佳,秋季最为宜人。

    李谕挺喜欢旅游,如今可算有大把时间去旅游了,虽然目前他旅游的目的地只能限定在淡州及附近。慈山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淡州的山匪传说,李谕研究过了。山匪的活跃地带在淡西,西边的梧崖山区一带较多,那边土地少,所以乡民经常兼职土匪。不过李谕现在住在淡东,旅游热门地点慈山离淡西就更远了。安全应该能保障。

    夏末时候李谕就准备这件事情了。他原本打算把几个孩子和王妃都带上,但王妃对出门旅游一点不热衷,她身体娇弱,又时常忧心忡忡,还劝过李谕不要去慈山。

    李谕只好留她在府中,和孩子一起。

    若是无寂和他一起去慈山……李谕话说出口时是临时起意,然而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很妙。

    无寂年轻健康,登山旅行不成问题;人又随和,李谕和他谈得来,有他相伴,路上不至寂寞;和尚是方外之人,身份很安全。他多个伴游,无寂也能出去游历一番。怎么想这安排都很好。

    李谕邀请的话一说出口,无寂和尚的眼睛就亮了一下,李谕看得出来,他是想去的。

    “无寂愿陪殿下出游,只是这件事情要禀明主持,得到主持允许。”无寂看着李谕说。

    李谕只要得到无寂愿意去就好,主持那边应该不会阻拦。

    李谕和无寂和尚常常聊天,知道他的身世。无寂今年二十岁,五岁时候随母亲逃难来到此处,后来母亲去世,年幼的他被和尚收养,之后剃度出家。他只记得自己俗姓沈。

    李谕想他也是孤零零一个人。这冥冥中两个人在此时此地相遇,道一声缘分,不算牵强了。

    一个月后,慈山之行车马齐备,李谕都已经整装待发了,淡州府来了人,找汝阳王谈谈话。

    淡州府派来的是一个名叫韩望宗的录事。之前李谕入境淡州时候,淡州府派人迎接,其中就有韩望宗。这几个月来淡州府有什么事情来联络,都是韩望宗负责。

    李谕对这人印象不坏——三十出头,看上去精明干练,对汝阳王态度有礼有节,一点不谄媚。说话做事条理分明。

    淡州刺史何君达命他专门负责汝阳王在淡州的联络事务。李谕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嘲笑他:“你是怎么得罪何刺史了?让他把你踢来负责我这么个大麻烦。”

    韩望宗这次过来是转达刺史何君达的意见:刺史大人认为汝阳王不该去慈山。

    从级别上说,一个皇室亲王,皇帝亲兄弟,比刺史高出太多。但从手中掌握的实权来说,汝阳王还是乖乖听掌握一州军政大权的刺史的话为好。

    不过汝阳王的性格不可能是乖乖听话的人,何况李谕自己也憋着气。

    “为嘛!为嘛!我想去!我就要去!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为嘛!到底是为嘛!”李谕躺在卧榻上大声嚷嚷,就差打滚撒泼了。

    韩望宗皱着眉,还是尽量保持着冷静的声音解释道:“这是为殿下的安全着想。”

    一听到安全两字,李谕立刻停止了抽搐,他定定地看着韩望宗,怀疑地说:“你在威胁我?”

    韩望宗立刻道:“卑职岂敢!殿下有所不知,最近宜州雨水甚多,今年很有可能会有秋汛,宜州与本州都可能会有汛情,实在不宜殿下出行。”

    李谕觉得还应该再演一会儿,被轻易说服不是一个白痴王爷的风格。

    “你不是在糊弄我吧?”他不高兴地说,“预测哪有这么准?秋汛说来就来?”

    韩望宗诚恳解释了一番,又说:“本来夏天时候零江宜州段一带的旧堤就有险情,只是勉强度过难关,今年秋季雨量若和往年一样,都很有可能决堤,更别提照目前的形势看,入秋之后下雨的天数明显多过往年。所以秋汛很有可能。”

    李谕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吃的。”他不高兴地说:“总之这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不管。大堤要决了你们还不抓紧时间去修?害得我没办法出去玩是怎么回事?”

    韩望宗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才道:“殿下,修堤需要钱财劳力,宜州穷,淡州更穷。徭役也不是可以随便增加的。”

    “好了!”李谕大叫一声,“说到底,还不就是想和我要钱!”

    韩望宗错愕:“我没有……”

    李谕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今天累了,不想再听这些无聊的事情。”

    韩望宗之前一直知道汝阳王是被先帝和云淑妃宠坏了,既没内涵,也没教养,但今天这种怪异感简直达到了顶峰,好像他已经完全自暴自弃,根本不在乎什么尊贵什么体面了。

    他面色有些苍白,窘迫地退了出去。

    李谕独自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想着刚才是不是演得有些过了。

    他喃喃骂了一句脏话。

    赵十五站在一旁围观了整个过程,他悄声叫小宫女收拾掉茶具,然后劝慰道:“殿下,若真来了秋汛,路上难走,说不定还会遇到难民,不妨先等等,看看情形再说?”

    李谕没有斥责他。仿佛为了印证韩望宗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这会儿天又开始下雨了。雨水刷过层层瓦片,顺着屋檐连着雨线,将院中的青苔颜色染得更深。

    三天之后,李谕命人去告诉韩望宗和何君达,他会给他们一大笔钱,用作修护河堤,条件是他们必须能保证他去慈山游玩。

    汝阳王所说的一大笔钱,是十万贯钱和二十万两银子。这确实是一大笔钱,何君达乐得收下来。

    这件事情成了一个笑话,很快传到了京中——汝阳王认为他能用几十万两银子阻止秋汛,然后好让他去一个不知名的景点玩一次。对京都人来说,慈山就是个乡下土山包。

    这事情蠢得太好玩。如果汝阳王当初就愿意出这么多钱,说不定现在还能在云州安稳呆着,何至于沦落到淡州。

    这个笑话当然飞快地传入到萧从简耳中,一遍又一遍,不止一个人想用刻薄汝阳王来取悦丞相。谁都知道丞相看不上汝阳王。

    萧从简并不觉得这个笑话有多好笑。

    之后皇帝在宫中也知道了这件事——他收到了兄长汝阳王的信。汝阳王在信中向皇帝问好,也说了自己在淡州的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骑马,爬山,他请求皇帝通融些,能给他更大的活动范围,至少允许他去慈山观赏。

    皇帝找人来问了汝阳王的近况,才知道这里面的笑话。

    皇帝和萧从简谈起这件事时很同情汝阳王,也不太高兴外面那样嘲笑汝阳王。

    “不管动机如何,汝阳王毕竟实实在在为防灾出了钱,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萧从简对皇帝十分有耐心,他说:“因为世人常常只听一个人说什么,而不看他做什么。要蒙蔽他人,都是先从言语开始。”

    皇帝沉思片刻,还是说:“告诉何君达,叫他不要太约束汝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