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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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临子初自牧隐阁走出,去往东界用以提供贵客休憩的房间,吩咐下人准备今晚大宴,恭送苦终宗几位来使。

    刚刚结束开脉大典,各类善后之事纷沓而来,要由临子初处理。是以他步下如飞,跟在身后的一众奴仆心中叫苦不迭,却没一人胆敢落后。

    临子初全然没有听到身后仆役粗重的喘息声。他的思绪皆沉浸在方才陆平之走时抛来的一阵传音里。

    那人如是说:

    【少庄主,我等事忙,匆匆告辞,多有得罪。接下来的话不知应不应当讲。实际上,即便是我们发现没开脉者身有异样,也不能做出任何判断,只能将没开脉者送至擎天之柱上,由白藏仙尊摸骨查看。】

    【是以即便我去见了千晴,也没有用,因为我们不知怎样才能将仙主之子与寻常孩子区分开来。想也清楚,仙主之子的特征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万一有人心存歹意,小公爷就危险了。】

    【正阳仙宗上下,也只有白藏仙尊、与凤昭明仙君两人知晓小公爷究竟有何特殊的地方。】

    【若你觉得千晴此次开脉果真蹊跷,可带他来正阳仙宗拜访白藏仙尊。届时我等自然扫榻欢迎,静候少庄主大驾。】

    临子初无声的叹了口气。山峰云雾缭绕,有冷风吹来。他吸了口气,方才那种热血涌入头顶的冲动逐渐消退。

    拜访正阳仙宗,正是他前往擎天之柱的目的,然则前去之路道阻且长,路途艰险,临子初又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带千晴一起前去了。

    多想无用。

    临子初眼神一凝,迈开长腿,带着一行奴仆,往苦终宗住所走去。

    临家庄,东界,委陵阁。

    千晴仰靠在一根横梁上,双臂枕在脑后。他看着屋顶上绘的斑斓色彩,思绪逐渐飘远。

    忍不住想起开脉后发生的事情。

    岸上那些少年男女,对他议论纷纷。看千晴的眼神,或幸灾乐祸,或同病相怜,或嗤之以鼻。

    那些眼神,即便是此刻回味,也令他如芒刺在背。千晴忍不住眯着眼睛,狠狠握住拳头,阴测测的笑了一声。

    与千晴一同悬在横梁上的黑毛蜘蛛,听到主人呼吸沉重,吱吱叫着,爬到他的肩膀上。

    千晴右手一抓,将阿毛抓到手里,他用左手摸摸蜘蛛头上的绒毛,顿了顿,不知是给阿毛说,还是讲给自己听:

    “下等资质又怎样?”

    “有人能自中等资质,升到上等资质。莫非就不可能由下等资质,升到上等资质了?”

    阿毛扭了扭,从千晴手心钻出,无声地迈着细腿,在主人手臂上爬动。

    千晴抬着右手,任由它爬,眼神极为阴鸷,一字一顿道:

    “……哼,想教我日后夹着尾巴做人,贼老天,做他娘的美梦去吧。”

    接着又是一阵咬牙切齿,低声大骂。

    他骂了一阵,有些累了。千晴的精神长时间处于紧张、激动、愤怒的情绪中,相当消耗体力。他闭上口后,很快眼皮打架,渐渐阖上眼睛。

    只觉得此处无比清净,无人打扰,甚是舒适。

    于是就躺在临子初房间的横梁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子时,千晴才睁开眼。由于此楼门窗紧闭,不透月光,他睁开眼时,四处漆黑无亮,什么都看不见。

    千晴连忙从横梁上坐起,左右看看,道:“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心中想起那个穿着白衣的无名小奴,摇摇头,既奇又怪,想,他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原来,自打上次千晴与白衣人打架输了之后,至此日日夜夜琢磨如何才能赢回一局。他性格本就争强好胜,输了一回,如何能服?

    今日终于让他找到闲时,千晴立刻就来见这白衣人,想打他一架,顺便问对方究竟叫什么名字。

    只是千晴已经等到这个时候,仍没见到那人的影子,于是打算先行离开,他日再来。

    千晴悄无声息的从横梁上爬下,正要开门出去时,忽然有一条毛茸茸的细腿,在他右脸颊抚摸。

    这是阿毛在提醒他,外面有人过来。

    千晴一怔,屏住呼吸,侧耳静听,果然听到远处有人朝这里走来的声音。

    声音杂乱,大约有十余人。可杂音很快停下,最后只剩一个人朝委陵阁走来。

    千晴不知来者是不是那个白衣人,想了想,又无声无息地爬回横梁上,躲在柱子后面,将呼吸压抑得极缓极轻。

    沉着的跫音朝这边走来,开门时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吱嘎’一声,有一白衣男子,推门朝里迈进。

    房间里天色昏暗,千晴自上而下,仔细辨认,只觉得这男子相貌不清,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之前遇到的白衣人。

    千晴自口袋里摸出一颗蜜饯,‘呼’的一声,朝下方男子处扔去。

    临子初早已察觉房梁上有人,听得有异物飞来,下意识向左跨了一步,躲了过去。

    便听得墙上软响,临子初扭头去看,一颗蜜枣落在地板上,露出里面软糯的糖心。他不由张口,便咳边说:“你……怎么来了?”

    “啧啧,”千晴听他的咳声,登时认了出来,立刻换了个姿势,居高临下道,“我好心给你送枣,你不领情,人也太差劲了。”

    临子初仰头看他,咳着说:“你应当提前说明白。”

    说着,走到蜜饯前,俯身将其捡了起来。将枣儿握在手中,胸口微热。他知千晴今日开脉受挫,是以全没想到他会来到这里。

    千晴纵身下跃,从横梁上跳下,右手朝口袋里翻模,道:“脏枣别吃了,你若想吃,我这里还有许多。”

    果真掏出一大把蜜饯出来。

    临子初见他把口袋里的零食都翻了个干净,拿来给自己,就并不伸手接过,重复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千晴将蜜饯扔到嘴里,边嚼边说,“今日举行开脉大典,你可知道?”

    “……”

    “我开脉成功了,可为东界的领事,日后临家庄一众奴仆听我号令,你也归我管束。”

    临子初静静道:“是吗。”

    “正是。”千晴拉住他的手,往他手中塞枣,见他手心奇白,心中一动,说:“这里太黑了,点些烛火,我还不知道你长得什么模样。”

    临子初问:“你看不清楚吗?”

    “嗯。”

    “我这里没有烛火。”

    “是了,你咳嗽的厉害,晚上点烛火会受不了的。”

    临子初没有反驳,顿了顿,问:“日后我归你管束,就是好消息吗?”

    “自然,”千晴道,“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便对你比旁人好一点。”

    临子初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道:不用了。”

    千晴一呆,不敢置信地问:“不用什么意思?你不说吗?”

    “现在不说。”

    “你……你……为何?”

    临子初一言不发。

    千晴略怒,见临子初手里拿着自己的蜜枣,心想:你拿着我的东西,却连一个名字都不说。反观自己把开脉大事都告诉了他,可见这人着实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不忿。

    临子初修为精深,夜里视物犹如寻常,看千晴有些恼了,开口解释:“……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千晴微微一笑,说:“话虽如此。我诚心诚意,三次问你姓名,你却三次不答,羞羞答答,扭扭捏捏,他妈的,你……你难不成是小姑娘,不给旁人听闺名吗?”

    临子初道:“我若说出,怕你承受不起。”

    “如何承受不起?”千晴笑道,“莫非你将闺名说给我听,你相公要和我拼命吗?”

    临子初冷哼一声,眼露愠色,面色难看。

    千晴见他倔强,童心忽起,想要作弄。他右手急向前伸,狠拉临子初握着蜜饯的左手,以迅雷之势,在他皓白的手腕处落下一吻。

    这一下落势极轻,便如清风拂过面颊。

    千晴只是见他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心中恼怒,方才与对方开个玩笑。可不知对方是不是从未被人如此接触,千晴这动作登时捅了马蜂窝。

    临子初略微一呆,左手猛地向后急缩,他虽爱惜千晴的材质,却也不容他人这样冒犯。临子初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怒呵:“你放肆!”

    “怎么?”千晴悍然道,“亲都亲了,快把名字说出来,看你能把我怎样!”

    话音刚落,便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空荡的房间中。

    蜜枣哗啦,落了满地。

    千晴偏过头,睁大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原来那白衣人恼羞成怒,竟尔一个耳光扇将过来。

    要知,千晴被捡进临家庄后,就只有他对别人动手的份,没人敢对他动手。更没人敢打他的脸。这会儿突然被扇了一个耳光,千晴怒从心中起,今日积累下来类似不甘、耻辱、委屈等种种情绪,登时爆发出来。他大吼一声,向临子初扑去。

    两人第三次见面,尚未说几句话,又扭打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