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横梁

推荐阅读: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无限之军事基地宠文结局之后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客厅里,梅景铉跟秦禾的管家在谈着话,小五凑近了听了听。这管家说话处处小心,梅景铉问他什么,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听得她觉得好笑,也没心思再站在这里了。眼神忍不住往博古架上瞄一瞄。这一瞄她的眼神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博古架的中间,摆着一件奶白色的瓷碗。这是个新物什,绝不是什么古董。这种程度的白……一定是骨瓷,骨瓷是新的瓷种,绝对不是什么古董。这骨瓷怎么摆在一大堆古董的中间呢?她有点疑惑,走到博古架面前,左眼又开始疼了。

    这时候梅景铉站了起来,来到她的身边:“宋管家,这些就是秦先生的收藏?”

    “对,这是少爷最喜欢的几件古董……”

    其余的话,小五渐渐听不到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部摆在了这一件骨瓷碗上,左眼开始越来越疼。疼的她揉了揉,袖子里的阴阳尺接触到了左眼。又是激得一疼,但是一疼过后,她忽然感觉到了周身一阵冰冷,好像一下子就坠入了冰窟。

    骨瓷上开始出现一些画面。

    和那些年代久远的古董不一样,这一次她所看到的不是古董的记忆……而是人的记忆!

    画面昏昏暗暗地,光线又很黯淡,她隐约瞧见一个不算陌生的男人侧影。这个男子的脸一半在光处,一半在暗处。他点了一支烟,抽的时候又咳嗽不止。“妈了个巴子!”男子粗俗地骂了一句,就把烟头踩灭了。然后转身离去。

    她认识这个人——是,是陆修远!她在那郎世宁真迹的画心当中见过他的!

    但,这骨瓷的记忆片断却是断断续续的。她的左眼前出现一片空白,继而画像就全部消失了。反倒是左眼的刺痛,不减轻,反而更加刺入心扉一样。疼的她忍不住揉了揉,又揉了揉。揉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直到一只手覆盖上额头。

    这手宽宽厚厚的,是梅景铉近在咫尺地问:“小五,怎么了?是不是眼睛疼?”

    是疼,可是奇怪的是,梅景铉一接触她就不疼了。于是摇了摇头:“刚才有灰吹进眼了。”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那件骨瓷,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离开秦家的时候,她跟梅景铉坐一辆车。刚上车,梅景铉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看他挂了电话的时候,脸色不太对。于是问了问,哪知道梅景铉沉默了一会儿,才告诉她:“小五,和盛拍卖行的书画修复师徐子鸣徐老师傅去世了。”

    “什么?!”她吓了一跳:“徐老师傅……不是上个月还好好的吗?”

    “徐老师傅是服毒自杀的……他说,自己陷入了这桩国宝盗窃案。外面流言蜚语不断,一生清白毁于一旦,所以就自杀表示清白。”

    小五沉默了,她知道这些流言蜚语——

    作为国内古董修复界的翘楚,徐子鸣曾在故宫待过十二年。所以这一次故宫国宝失窃案,徐子鸣被警方列为第一嫌疑对象。文化界也传言:是徐子鸣当初在故宫干活的时候监守自盗,才让这一幅国宝级的文物流落到和盛拍卖会去。

    还有人说,徐子鸣丧心病狂,偷窃了国宝以后还把国宝的题跋全部剪裁掉,以此掩盖自己的罪恶……

    总之,种种流言对这位清白了一生的老修复师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名誉损失。但没想到,这些流言把一位老人的生命逼到了终点。

    梅景铉吩咐了萧昊几句话,又对她道:“小五,今晚我就不陪你吃饭了。徐老师傅的家人在南京,我要代表公司去探望一下他们。”

    她点了点头,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你去吧,好……好好安排一下徐师傅的身后事。”

    下了车的时候,她的思绪还在神游天外。走路的时候,差点撞到了花坛。幸好身后跟着的萧昊扶了她一把,她这才没有跌倒。却反应过来——这保镖怎么跟着自己?于是问道:“你……你怎么没有跟大少爷在一起?”

    “大少爷让我保护好孟小姐您的安全。”

    “哦,我没什么的。我马上就回房间了,你该干嘛干嘛。”她一边说,一边走入了电梯。

    其实到了房间,也觉得心头略不安稳。不仅仅是伤痛徐老师傅的死亡,还有,还有从刚才开始心脏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左眼——这里是痛感的源泉,到底怎么了我?!

    不管了,今晚反正不要出去……先睡一觉吧。真是糟糕透了的一天。

    她立即洗了个澡,就缩进了被窝里睡觉。这一招果然有效,几分钟后她就陷入了睡眠。

    然而……凌晨时分,被子动了动。小五忽然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左眼痛的简直铭心刻骨,她却毫无反应地呆滞在床上。

    现在是夜里,四周漆黑一片。

    她的身上全部是冷汗,也顾不得擦拭脸上的眼泪,她猛然拉开了窗帘。只见一点点熹微的月光正透过两块小小的玻璃照进来。

    但房间里其余的地方,有一种接近墨水般的漆黑。

    她没有多想什么,翻身下床,穿好了衣服。然后颤抖着手旋开了门的把手,出门的时候,她像是一只无神的幽魂,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还穿着拖鞋。酒店里值夜班的服务员看到了她,问了几句,她都敷衍了过去:“我出去看看夜市。”

    她一路跑到了大街上,伸手招呼了一辆车。国际酒庄处于玄武湖附近,这里是中心城区,就是深更半夜外面也车流不断。

    坐上车,她才注意到现在是什么时间,于是问司机:“师傅,鸡鸣寺开门了吗?”

    “鸡鸣寺?”司机也是纳闷了:鸡鸣寺是南京玄武区的著名景点。位于鸡笼山东麓山阜上。但是你说大半夜的,这景点有可能开门吗?于是道:“还早着,小姐,你不如找个店先住下来……明天早上九点去登鸡鸣寺正正好。”

    “不必了……师傅,到鸡笼山脚下就好。”

    司机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客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

    到了鸡笼山,她下车付了钱。只见面前长长的山道上站满了路灯。就算是大半夜的,山路也清晰可见。她寻到了去东麓的路,顺着石阶开始攀爬。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什么鸡笼山,但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迷茫——她知道自己去哪里。

    那个梦……刚才的梦。不,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为什么梦里的情景那么栩栩如生?!为什么她会哭,为什么左眼好疼好疼?!尤其是看到他死去,他被烧为骨灰,他被做成一件骨瓷的时候……像是一把刀子一刀刀割下了自己的肉。好疼,疼的几乎骨头都要碎开了。

    醒来的片刻,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孟小五,还是目睹了徒弟相残的陈归宁。

    就在刚才的梦中,她看到了早上遇到的那一件骨瓷的来历。

    那个叫陆修远的男人,穿过了长长的深巷。然后,清晰的眉目依旧如昔。好像他曾经木讷地对她笑过:“师父,我是个大老粗。绣花的活儿我不会,不过这个小狗儿还是缝的蛮好,你就拿去玩儿吧。”“师父,你喜欢海棠还是牡丹?我把后院的芍药全部砍了,种上你喜欢的花儿好不好?”“师父,我打了一只野兔给你补补身子……”

    而她躺在床上,慈祥的目光宛然:“修远,别胡闹了。帮你师弟干活儿去。”

    “师父,你身体不好,老躺在这里多无聊。我去山上捉几只小雀儿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小雀儿就没有它们的父母了?修远,你不如多修几件古瓷给我瞧瞧。”

    陆修远挠了挠头:“嗨,师父……这库房里的碎瓷片那么多,我哪里修复得完啊?再说了……我老是干错事,被青梁还有程禹他们两个嘲笑……还是陪着师父您好。要不然,师父您再给我讲一讲宋代的镶口补画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陆修远,在陈归宁的面前乖巧的如孩童一般。

    五个徒弟中,陆修远并不算突出的那个。

    论手艺,没有吴青梁,沈遇安好,轮相貌才华,又远远不及张云坤和程禹。平日里,陈归宁对陆修远严厉居多,而陆修远心痴,对待师父忠心不二。直到陈归宁被大火吞噬的当晚,也是他和吴青梁两个闯入了已经陷入火海的屋子。

    火海里,他们看见的一幕是:师父死了,死在了张云坤的怀抱里。

    “师父!”陆修远的一声悲怆的长啸,几乎贯彻了整个大火燃烧的江西瓷厂。

    但是一根横梁倒塌下来以后,师父的尸体,以及张云坤都不见了。

    但画面一转,时光悠悠,又不知道经过了几个年头。

    陆修远还是那副邋遢样子,只是下巴上蓄了一圈青色的胡茬。他站在邮局的电话亭里打长途电话。看得出来,这是个手机不流行的年代。

    虽然还是那样一张年轻的脸,却充满了淡淡的乖戾阴霾。

    时间已经拨到了1985年,陈归宁已经去世了两年。张云坤也从广西来到了南京夫子庙来谋生。

    “青梁,我找到张云坤这小子了!狗.日的跑到了南京来!对,就在南京夫子庙古玩街。”

    “你别在云南瞎晃悠了,快到南京来!我打算把这小子的老巢一窝端了,找不到师父的尸骨,那我就跟张云坤拼个同归于尽!”

    “别冲动?!青梁,我陆修远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张云坤这个凶手……我必定砍了他的头!”

    “你让我等等?不成,拼命有我就够了,你先别暴露。我们约定个地点……就鸡鸣寺吧,我要是拿到了师父的遗骸,就把东西埋在鸡鸣寺后山上,树上挂一根红绳子。到时候你去取,我来跟张云坤这小子周旋,你务必把师父的遗骸保护好!”

    “什么?你说找沈遇安那小子帮忙?那小子心术不正。我信不过他!”

    说完,陆修远就挂了电话。然后脱掉了军绿色的上衣,换了一件黑色的圆领衬衫走了出去。

    画面一转,陆修远已经来到了夫子庙古玩街的深处。那时候,街上的房子大多是水泥平房。他等到了晚上,顺着一棵树潜入了一所民房当中。轻轻一跳,就落在了人家院子里。陆修远也不看别的地方,却是走向了院子中间的一口大井。

    陆修远是土夫子出生,钻一口井不在话下。当即在井口绑了根绳子就潜了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绳子才动了一动。紧接着,陆修远……不,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的人出现了。他抱着一个用印花碎布包裹着的物什,手指缝里都在滴落着血液。精壮的手臂上有两个弹孔,这是射击伤。而血洞洞的左眼则是打击伤。

    陆修远爬到了上边,咳嗽了一声。就喷了满地的鲜血渣子。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恣意。他掏出一把刀,割断了绳子。然后就抱起这个布包快速离开了。一路上,血迹斑驳。洒满了那年头的青石板小路。

    陆修远始终保护着这个布包,好几次都要踉跄倒下,都靠着顽强的毅力继续前进。

    终于到了鸡鸣寺后山。他把一条染血的布条记载了一棵半人高的小槐树上。然后挖了个坑,把包裹埋了下去。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陆修远解脱般的笑了笑。又“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师父,您入土为安,徒儿马上就就去地下见你!”

    说完,陆修远一秒钟也没有耽搁。他存心要引开张云坤,就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一路来到了玄武湖旁边。这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湖水荡漾,他掬起一把水,洗了洗自己的左眼。仿佛要洗下眼前重重的血幕。

    但老天爷没有再给他洗第二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