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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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敏喝了口热茶,听着内室里静安道长苦口婆心地劝田氏好好做人,用词朴实有趣,听着很有意思。

    等过一会儿小道长从内室里出来,眨着大眼睛,下巴抬得高高的:“你们几位可以进了,进去以后要好好听静安说话,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胡氏小声地在周敏耳边说道:“这是静安道长的师妹,今年才十岁,年纪小辈分大,脾气也大,惹不起,记住千万别捏她脸蛋。”

    周敏看过去,只觉得那小道长红红的脸蛋十分可爱,见她行止很有风范,到了内室更是熟练地将几人的茶水倒好,活脱脱一个仙家的小道童。

    里面的房间很小,有些简陋,中间一矮茶桌,四周几张小凳子,墙上贴幅对子:“静里修玄妙,动中知定因”。

    那静安道长五十多岁,有些微胖,一笑便有点双下巴,见几人进来站起身来,道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她首先看向李氏,笑道:“你可有几年没来了!”

    李氏忙上前:“问静安道长安,我……我女儿出事后,我就很少出门了,想不到道长还记得我。”

    静安道长拉过她的手,语气亲切:“你是阿佐的媳妇,我当然记得,放心吧,我有为小蓉儿祈福的。”

    周敏觉得奇怪,这静安道长好像和二叔很熟的样子啊。

    李氏听了心中感动,声音有点哽咽:“道长……”

    静安道长则看向周敏:“这个姑娘是?”

    “这是我的侄女,叫周敏。”李氏忙拉着周敏上前行了个礼,心里有些意外,大哥和大嫂应该是带阿敏来过道观的,这位过目不忘的道长不记得了吗。

    静安道长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问:“倒是第一次见,我刚刚听田夫人说你在行医?”

    “是。”

    她再次细细打量周敏一番才说:“医亦是道,救济人间,积累功德,会有福报的。”

    李氏听静安道长这么说,心里高兴,双手合十:“那就好了。”

    周敏也跟着道谢,而后才提及想看白秀兰的事儿,静安道长很爽快地就同意了:“云逸你带她去吧。”

    那小道长领着周敏去了后面的厨房,把正忙着生火烧水的白秀兰叫了出来,许是刚才被火熏,她的脸很红,整个人看着比以前胖了一些,气色好多了。

    白秀兰还是头一回不在家里过年,玄妙观的这些道童还有家人在的,要么回家去几天,要么家人上山来看望,只有她一个人家里没来接,也没人来看,她没想到唯一记得来看她的,竟然是只给她看过两回病的周大夫。

    她也不过才十五,之前心里正难受呢,此时看到周大夫高兴极了,忙拍拍身上的土,跑过来先给小道长行了个礼:“云逸师叔。”

    小师叔依旧是下巴抬得高高的,微微点点头,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白秀兰这才笑着对周敏说:“周大夫,好久不见了,过年好。”

    真是山中一天,世上一年啊。

    她看周敏身上穿着过年新做的衣服,头上带了两支雕花木簪,再低头看自己这一身灰袍,想着要这样清苦地过一辈子难免有点难受。

    她多想还能回家去,做一个爱美爱打扮的闺阁姑娘啊,可是她有时又觉得自己不配再穿那些漂亮的东西了。

    周敏看她气色倒是还好,又诊她脉象平和,才放心些了:“看样子身体是没事了,你在山上还好吗?”

    白秀兰叹了口气,摇摇头,忍不住哀叹:“这山上的日子是真苦啊,挑水砍柴什么都得做,每天来这么多信众,还要轮流值殿,一天下来没有一刻是清闲的!”感觉就像是在做苦工还没有工钱领!

    她上了山才知道,当道童除了要念经,还要不停地干活,每日都做到累瘫,唯一的好处就是累得没心思琢磨自己那点事儿了,晚上倒头就能睡着。

    “这些也就罢了,让我受不了的是,每天早上还让我们打拳,打不好就罚站桩,我简直要疯了。”白秀兰凑到周敏身边低声抱怨,在山上最让她难以接受的就是这个了。

    白家虽然家道中落,但祖父家对女孩的教育还是挺严苛的,她自小个性又文静,第一天让她跟着道长打拳时,她当场就哭了。

    可惜道观里没人理会她哭不哭,就算哭也得跟着打拳,不然就没饭吃。

    饿了两天后,头晕脑昏的白秀兰只得老老实实地早起跟着练了起来。到现在一套拳法她也能做下来了,只是心里还是不情愿的,只怕自己练个威武的身材来。

    周敏听她形容,知道她说的是道家的导引功,配合呼吸有强身健体的功效,练一练是很不错的,难怪看她气色好了,身子也壮实了,想来和早上练功有很大的关系。

    只是周敏还没来得及劝解,那边云逸小道长十分不满意地冷哼一声:“诚圆,你若觉得在山上过得这么苦,现在就可以下山去了,我告诉你,道观门口现在就跪着一个男人,说他姓孟,想要娶你,你要跟他走吗?”语气十分不善。

    白秀兰一听到姓孟,脸色大变,身子忍不住地发抖,过了好久才狠狠地说:“我要出去杀了他!”眼神里满是恨意!

    这个人害她进了道观吃苦,如今还来道观跪什么,是非要逼死她不成吗!

    只要想到那人,想起那日他的所作所为,想起孟家的包庇纵容,她就无法平静,只恨老天爷太不公平。

    周敏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忽而想起刚刚进玄妙观时,门口确实跪着一个人,还引得许多人围观,看来那个就是孟纬:“你别这么激动,身子才刚好。”

    云逸听了周敏的话,心里有点不自在,可依旧嘴硬:“你如果不想下山,就得在道观守清规戒律,哪能动不动起杀心呢,待会带我禀告师姐,定要罚你抄经不可!”

    白秀兰此时哪里听得进这样的话,只咬着牙,双眼瞪得很大,她已经极大的控制住自己了。

    看威胁根本不管用,而白秀兰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装得,看来是恨极了外面的男人,云逸才觉得刚刚自己那般说话有点过分了。

    周敏扶白秀兰在一旁坐下,帮她掐住手上的穴位:“你可别冲动,说不定那人就是想刺激你出去打他一顿呢。”

    若白秀兰真冲出去与那姓孟的交涉,自己的精神就先受不住了,她已经失志过一回了,万万不可大意。

    白秀兰听了周敏的话才冷静了一些,但心中仍有火气,就算玄妙观再苦十倍,让她累死在这里,她也不要跟那个禽兽过一辈子!更何况她想那姓孟的如今这样惺惺作态也不过是做戏,心里更觉得恶心。

    云逸心里不好意思,赶忙上前蹲在她面前:“诚圆师侄,你也不用这么害怕,咱们出家人要心安而无惧,放心吧,外面那人跪在大门口,害得许多人无法进来,贪财的静云师兄肯定要出去把人赶走的!”大过年的影响他们道观收功德钱!

    正说着只见外面走来一个男道士,大概三十多岁,脸色微黄,下巴上留一小撮胡须,上来就揪住云逸的小耳朵:“你这小丫头,又胡说什么呢!”

    “静云,你放手,师父已经收我为徒了,你顶多是我师兄,休得这般无礼!”云逸原本还嘴硬,谁知道静云道长真下狠手,到最后只得求了饶:“哎呦,爹,疼,疼,我错了还不行吗!”

    静云无奈地放下手,如今这观里也就只有他敢管这个惹祸精了,他们的观主平日里住在山洞里,风月为伴,不管观里的事情也就罢了,几年前回观一次非说要收他女儿为徒,还好他拦下没真行了拜师礼,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可这云逸却把师父的戏言当了真,真当自己成了静字辈的小师妹,玄妙观的同门还处处配合,倒让她更加无法无天了。

    “行啊,既然知错就去抄经吧!”静云气道。

    云逸一本正经地道一声:“无量天尊”才捂着耳朵逃走了。

    静云道长摇了摇头,想到刚刚女儿在人前说他贪财,他就觉得头疼,轻轻咳了两声才道:“诚圆,你放心吧,外面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知道白秀兰不过是暂时在观里修行,每个月她姑姑都会寄钱以及粮食来,过年还给了双倍,他是绝对不会让白秀兰在玄妙观出事的。

    白秀云忙要下跪拜谢,静云道长拦了她:“今日倒不是我的功劳,而是一位莫先生出面问了那人一个问题把他给问跑了。”

    那静云也不等人问,就接着说起来:“他问那人,白姑娘在家时,你若真心喜欢可以告诉父母,请媒人上门求娶,可你却毁人家名节使其无法在世俗中待下去,如今人家要修仙了,你又非要求人家还俗归家去,你到底是跟白姑娘有多大的仇啊?”

    静云说完笑笑,这话虽平常,但莫先生好像是那少年父亲的故交,身旁又站着位谪仙一般地白衣公子,大大加分不少,引得许多香客跟着起哄,那孟纬早就有点跪不住了,灰头盖脸地由下人搀扶着下山去了。

    道观乃清修之地,不论前因如何,若是一个男人跪一下,就有坤道跟着下山去,实在不好看,也有违道观规矩。

    他只是怕白秀兰觉得玄妙观的日子太苦,受不住真想下山嫁人去,反而怪他多事,所以看白秀兰这副恨不得吃了那人的样子,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白秀云提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可眼神依旧很冷,心中只恨那贼人偏偏生在了孟家,自己家贫势弱拿他没办法。

    等精神恢复之后,她站起身来给静云道长行礼道谢,云逸道长虽然年纪小,但说的还是对的,如果莫先生不出口相助的话,静真道长也会赶人的。

    原因便如云逸所说,这位静云道长是真的十分爱财,肯定不会轻饶那拦了他们道观财路的人,听说他们这些小道之所以过得这么苦,是因为这位道长总是克扣道观的花销,所以之前白秀云一直对这位道长印象不太好。

    “你可是周佐的侄女周敏?”静云道长见周敏称是,才继续说道,“有位常公子身体不好,说是想找你可看看,你二叔说让我直接来请,不知道方不方便?”

    周敏猜到常公子应该就是常瑞,虽然同意给他看诊了,却没想到是今天,她还是先回去跟婶婶说了一声,正好又碰到阿顺也在,便带着弟弟一起跟着静云道长去看诊。

    一进门只见一个男子站得笔直,再细看时,那人五官虽然端正,但绝对称不上美男,心中便有点怀疑刘媒婆的审美:“常公子?”尤其看他面色不像是久病之人啊。

    那人听了微微一笑,周敏刚想上前,就听得后面一声冷冽的男声:“周大夫……”

    周敏回头看到一张清冷苍白的面容,精致地宛如细琢的玉像,果然这位才是刘媒婆口中神仙一般的人吧,长得确实很好看,只是细看他两眉之间发白,应是肺脏有病,唇淡白青,也许还有些脾虚。

    周敏再次确认:“你是常公子?”

    常瑞看到周敏盯着自己的脸瞧,心里对周敏的好奇顿然全消,只觉得她和外面那些人也没什么两样,心中不喜,只冷冷地点了点头,看莫孝广笑着看过来,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那莫孝广上前笑着行礼道:“在下莫孝广,见过周大夫,我母亲在您家医馆看诊多日,今日特备下薄礼道谢。”

    上次他去孟家本是听说周大夫被请去了孟家,怕她受刁难,才匆匆赶去的,但感谢之情并不假,现在既然遇到,自然要好好道谢才是。

    周敏再听他细说才知道他母亲是哪一位,只是她并不想跟病人家属过多寒暄,便先让周顺给常瑞诊了脉,又问起常瑞平日里的饮食起居和以前吃过的药。

    常瑞被问及更衣,脸色微红,有点不自在。

    问诊时,会用“更衣”代替二便,算是比较文明的说法。

    周敏了解完情况,知道这种内伤咳嗽不可过热也不可过寒,好在之前的大夫保守地用了些甘凉之剂,虽然效果小,但没有转为其他病症。

    她看屋中有纸笔,便写下了二陈汤,这方子中的半夏和陈皮两味药都是存储时间越久越好,所以用“二陈”来命名,是燥湿化痰、健脾和中、行气祛痰的良剂。

    “常弟明明是咳嗽,但我看周大夫开的药倒有点理脾的意思?”莫孝广看完方子问道,像他这样的书生多少懂一些医理的,只是没像陆行那样四处给人看病而已。

    周敏细细解释:“《内经》云:‘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而常公子脉象濡滑,舌苔白腻,平日爱吃甜食油腻之物,”她也实在没想到长得仙的人,口味会那么重,“脾失运化,肺失宣降,所以咳嗽痰多,体倦乏力,故治以燥湿祛痰为主,行气健脾为辅,标本兼顾。”

    莫孝广点点头:“多谢赐教。”又看常瑞似乎毫不在意周敏开了什么方子,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将方子递给常瑞才说:“平日要少吃甜食,尤其是犯咳嗽的时候。”

    常瑞母亲总怀念过往在京中的生活,爱在家做些点心,而常瑞常吃习惯了,听周敏这么说,心里有点不乐意,简单说了一句:“多谢周大夫了。”说完便递上了诊金。

    周敏接过来,看给的不少,笑着称谢就带着弟弟出去了。

    屋里莫孝广本想调笑几句,可看常瑞目光清冷,便认真地问:“怎么,对周大夫不满意吗?”

    常瑞不置可否,心里认定周敏为人有点俗气:“还好,我于婚事本就没什么期待。”能识字就已经不错了,会点医术算是意外之喜了。

    莫孝广拿起方子,仔细看了又看:“这方子用药精当,配伍严谨,这周大夫于医术上真的很有才华啊。”他听常瑞不在意地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希望常瑞身体能好一些的,想到刚刚静云道长说常瑞命运坎坷,寿不长久的话,心中很是担忧。

    在他看来,常瑞这个人有才有貌,常以君子要求自己的言行,若是他家还如以前一样,自然没什么,可已经落魄,还是这般行事,怕会惹了祸事。

    常瑞知道自己这位朋友在担心什么,宽慰道:“你又何必这么为我担忧,若真是我的命数,担心也无用,再说‘善为易者不占’,君子行动皆随本心,一件事如果是应当做的,就不应该在乎所谓的吉凶。”

    莫孝广摇头,正因为此,他才更加担心呀,但心中还是敬佩这位老弟的:“也是,‘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出了门,刚刚异常老实的周顺有些郁闷地说道:“阿姐,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啊!”他原本就有点在意自己的长相,看到那个常瑞之后难免自卑。

    “谁说的,我弟弟明明长得很好啊。”周顺虽然是单眼皮,可看起来很可爱啊,要是生在现代,长大了还能成为很受欢迎的欧巴款男神呢。

    周顺撇撇嘴,只觉得周敏只是因为是他姐姐才会觉得他好看的。

    李氏见周敏神色如常,心里好奇,可碍于在道观也不好多问,她刚刚是看过那个常瑞的,长得确实好,可就因为长得太好了,她反而又担心起来。

    她不免心中郁闷,难道自己还真如周佐说的,阿敏没人说亲她担心,有人说亲也担心,找个丑的她发愁,找个俊美的她也发愁,愁来愁去没个头!

    离开玄妙观前,周佐拉着静云在一旁说话,周敏这才知道原来二叔小的时候因为被爷爷打得太过,曾经偷偷上过山想要出家,被观主妙清师太收留,所以跟静云、静安等人算是做过一段时间同门,还有过一个法号,叫静真。

    周佐几年没上玄妙观,不免有些激动:“我记得当时师父讲‘同光和尘’,唯独把我挑出来,说我是凡人命,本身就是颗尘,我谨遵师父教导,在家中,在外面都做一粒小小的微尘就好了。”说着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他不聪明,也没什么定性,又因为父亲的严厉,小时候很是叛逆,好在上山之后,学会把自己放低一些,才觉得人也许不需要逼自己有多大的成就,只要心安,日子自然不会太难过。

    但是也因为把自己放得太低,导致他没什么担当,随波逐流,很快就迷上了酒精,只因心性纯真没惹出什么大祸来。

    要按静安道长的话则是:“一切终有命数。”等她看向周敏时,又觉得世上变数才是常数。

    周敏听了周佐的话,忍不住想笑,抬头看看玄妙观三个大字,看来这个道观倒是几十年如一日,一直劝解信众好好做人就行。

    “你上过山,怎么能和一般凡夫俗子一样呢,就算做也应该做个有趣的尘啊。”静云说完拍拍周佐的肩膀。

    周佐哈哈大笑,点头称是,临走前小声嘱托静云道长:“听说你攒了不少钱了,也别太过抠门。”

    这位师兄自小就立下宏愿,要重建清虚宫,周佐想自家收回半个铺子都已经十分艰难了,何况要重建那么一片宫殿,他今日听到许多人说静云道长贪财小气,不免为静云担心。

    静云道长听了也不生气,和静安一起送他们下山,等周敏再回头时,见原本总挂着笑的静安道长已没了表情,眼中也有些疏离,仿佛在说,凡人快点下山去,不要打扰我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