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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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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初秋,这个季节村里会有一批竹笋长成,采购竹笋的人便会在这个时候进村收买,然后推运到县城里去,或送往各家店商或就地叫卖。

    黄搏家也有一片竹笋地,多是黄母一人料理,不过这几年黄搏倒是也能帮上手,而如今若是能够顺利在训武院留下,那以后也就又是黄母一个人的操劳事了。母子二人对峙之时,远处便传来熟悉的吆喝声,那是竹笋贩子的声音,母子二人知道,那人不久便会不请自来,所以眼前的事必须要在外人到来之前解决掉,或者尽快恢复到相安无事的状态上去,因为即便与那人再熟悉,可总归还是外人,家丑不可外扬。

    黄母心中诸事烦扰,先前便决定要将竹笋卖掉,此刻听得笋贩将至,哪还顾得上理会黄搏,当即停下手上劳作,猛然间冲门口而来。黄搏低头站在门口,一个躲闪不及,被母亲蹭到一侧臂膀,只见他如同一扇门一样,被撞闪到一旁,险些摔倒在地上。黄母见自己的儿子如同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心里的怨火登时燃旺,也顾不得那许多,当即站稳脚步,斜眼往回一瞟,便看到了黄搏另一只手上的木剑,语气阴冷地问道:“那手上拿的是什么?”黄搏当即将手里的木剑朝身后本能地藏了藏,可是那并不能改变什么。“藏什么藏!你还有脸拿剑,扶不上墙的烂泥,敢拿那破玩意儿还藏什么藏!”说话间,黄母的手上已多了一根油亮的竹竿,二话不说便向黄搏身上招呼,黄搏也并不躲闪,任凭老娘用竹竿戳打自己。黄母边敲打边数落道:“怎么,这么有本事弄出剑来,没本事还手吗!快来!不是想学剑吗,来,先来劈我!”

    屋外的吆喝声越来越近了,对于那个笋贩,黄家是轻车熟路的。而对于此时的黄家母子二人,也是顾不得即将到来的“外人”了。起先的黄搏原是不躲闪的,不过这只会令黄母更加恼火,手上的力道也就开始不知轻重起来,于是黄搏开始本能的后退,躲闪,尤其是当那竹竿打向手里的木剑时,那躲避的幅度便会更大。黄母又见儿子只知躲闪并不还击,便越发得恨铁不成钢起来,手上不断地敲打着,心里还不住地骂着“没用的东西”。

    见黄搏有心在护着手里的木剑后,便立刻冲那木剑敲去。那木剑虽说是手工削砍而成,比不得真剑那般薄锐,可总归有了剑的大概形态,其坚硬程度更比不得那竹竿。于是,在一阵急促的鞭打下,一个躲闪不及,那木剑便拦腰折断了。

    黄搏见剑尖应声掉在地上,“啊”的一声嘶喊了出来,也不管仍旧敲在身上的竹竿,急忙蹲下身来去捡。黄母那得料及,收手已来不及,只听得竹竿“啪啪”的敲在了儿子的头上,登时,鲜血就留了出来。黄母见出了血,也就收手不打了,不过仍旧站在原地恶狠狠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黄搏,而此刻的黄搏却已闷声地哭了。与此同时,那竹笋贩子也闻声冲进门来。

    “哎呀,他婶子,你这是干什么呢!瞧把孩子打的!这是为个啥呀?”那妇人边急忙冲上前去寻看黄搏的伤势,边瞪大双眼埋怨地看着黄母说道。“你别管他,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少的没个有出息的。”“哎哟,瞧你说的,哪有不淘气的孩子呀,可不能这么打呀。”妇人开解黄母时试图将黄搏从地上拉起来,无奈一团死气的黄搏如同长在了地上一般,那妇人只得起身冲到黄母身前,猛拍了一下黄母的臂膀怨声怨气地接着说道:“他婶子消消气儿,可不能这样呀,气坏了身子。”“可不气人嘛,你瞅瞅他那个熊样子,自己偷跑去报名学武术,还要跟我来要钱,我哪里有钱!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行了行了,别说孩子了,快领我到地里把竹笋弄来吧,别跟孩子置气了。”黄母被妇人推搡着走出了院门,只留下跪在地上默默掉泪的黄搏在天井里。

    出了院门的黄母余怒未消,朝前走了没几步便又回过头来冲着院墙喊道:“你死在里面干什么!给我滚出来搬笋。”喊完便就在那妇人的推拉下继续往地里走去。院墙里的黄搏听得老娘喊叫声,全身为之打了个寒颤,许是哭久了的缘故,又或许是见母亲走了,身心也就随之松懈了少许,猛地又听得喊叫,难免再次惊颤。黄搏多想就这么跪着,哪怕跪死,那样就不用站起来去面对那些令他如此痛苦的是是非非了。

    可是他做不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得不起来,他也辨不清到底为何要起来,总之,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站起来,哪怕那是艰难的。两只手分别拿着剑的两段,心里难受异常,冷不丁冒出了一句悲叹,唉,最终还是断了。好似是这句话给了他力量一般,只见他终于气若游丝般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把手上的断剑捧送到自己的小屋里,找了个自认为很安全的的地方藏了起来,接着把脸上的泪痕用袖子擦了一把后便就冲院外走去。

    不多时,来至坡地上,见老娘已经在往外抱笋,那妇人则在推车旁估量斤两。黄搏并没有加紧脚步的意思,除了心灰意冷外,他心里也的确在恨着母亲,即便那恨是无力的,脆弱的。“你快点儿!弄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呀!”黄母的声音突然间喊出来,不过此番黄搏倒是平和得多了,至少神态上是这样的,也许他早已做好会被催促的内心准备了吧。

    母子二人默不作声地搬完了竹笋,彼此都是一副阴冷沉重的神情,弄得那笋贩赔笑圆场了多半时。“今年收成差,所以价钱也高了些,他婶子,今天这是总共三两六钱的笋,觉得可以吧?”“嗯,你是老主顾了,这定是高给了,可以,就这些吧。”“好,那他婶子先忙着,别再跟孩子置气了,走了。”黄搏站在一旁,见那妇人看向自己,他也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待那妇人走远,黄母手拿着那三两六钱银子,那恶狠狠的眼神不变地在低头不语的黄搏身上扫视,满脸的怒其不争。

    久久地静默,黄搏孤冷冷地站在原地,下巴快要贴在了胸口上。突然,黄母一下子把手里的银子尽数抛在黄搏身前的一个箩筐里,同时破口说道:“拿去!都拿去!别在这儿恶心我了,拿了钱就快滚。”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黄搏看着那些消失在箩筐中的碎银子,知道它们已经漏出了箩筐,掉在了箩筐底下,心想那得仔细找一番了。可在低三下四去找之前,他慢慢地抬起了头,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满脸尽是泪水,而心里却只有一句话,这银子,一定要还的。

    捡完银两,死死地攥在了手里,眼神茫然地望着不远处的家,他在想是不是还得回去一趟。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回去,他不想让老娘觉得自己仅仅是为了银子而回来的,即便事实就是如此,可还是不情愿接受。于是他把箩筐尽数叠罗起来,然后独自一趟趟地送回家里,他觉得这样做像是一种赎罪。等到忙完,见老娘已将粗粮馍放入锅中,正在灶台前烧火,嘴里还咀嚼着进城劳作前的食粮,他知道,老娘蒸完这一锅馍后就会往城里赶了,所以就算没有此刻的余愤未消,也是没有闲情逸致搭理自己的了。于是黄搏知趣地回到自己屋里,收拾他该拿的东西。他意识到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必须要赶快往回赶,不然就会迟了下午的画术课。

    说不上是怎样的心境,总之他没敢走近小屋跟母亲道别,走到小屋门口时,只是偷偷地冲里边扫了一眼,见那小屋里已是蒸气漫天,母亲仍旧坐在那里往灶下添柴。没等自己冲出门口,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喊叫声:“你急着去死呀,回来把粗粮给我带着,别光知道去祸害我的几两银子。”于是黄搏便忙不迭地转回身来,奔向了小屋里。

    当怀里抱着热乎乎的粗粮馍时,好似那热乎乎的感觉透过胸膛传进了心里,只是并没有给已有的“冰冷”构成多大的威胁,不过的确是感觉到了温度,虽然那温度给予者只是为了省些“口粮钱”。就在感受着那丝丝的温热中他冲出了院门,原路奔去。

    许是那流入心中的点点温度太过于难得,又或许是心里的急切牵制了过多地心神,以至于他从出门的时候,忽略了已经阴沉下来的天空。跑不多时,果然就下起了雨,起先凄凄厉厉的,他根本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可当天空逐渐嚎啕大哭起来的时候,他脸上的“泪水”让他意识到自己就要成为“落汤鸡”了。不过这好像正合情境,自己本该就没有看起来的体面,就该有这样的惩罚。

    已经浑身湿透的他,终于出现在了训武院的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训术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起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晚了,晚了很久了。时间已容不得他回夜息房换身衣服了,怀揣着已经狂躁了一路的焦急心情,急切地冲讲武堂奔去。当冲到讲武堂时,发现屋里并无一人,立刻想到画术课是要去画术室的,于是急忙将怀里的馍放到自己的座位上,又马不停蹄地冲出屋来,直奔画术室而去。

    来到画室,只听得屋里一片欢声笑语,他心里也就越发没了着落,那些笑声,好似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般,在他的想像中,此番自己的这般狼狈相,也必定会被众人拿来耻笑的,他已经算是做好接受的准备了。不过如今就要摆在眼前,心里反倒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在乎。

    走到门口处站定,他觉得现在的一大队是陌生的,比之前还要陌生。鼓起勇气朝屋里怯生生地扫了一眼,便又立即将目光收回来,看向了站在训讲台上的那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浑身上下写满气质的女人。她的穿着是诗意的,面容是精致的,眼神是清澈的。这是黄搏在心神紧绷之际,顷刻间、匆忙中所感应到的一切。就是这一眼,让他觉得这画室中并不完全陌生,那份诗意如同阳光一样温馨、熟悉,而阳光却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于是她也就变得不那么陌生了。

    出现在门口后的下一个瞬间,黄搏用手轻轻敲了敲门,然后笔直地将身体站定,用一双歉意的眼睛跟那份“诗意”打着招呼,等候着她的问话。此时全场顿时静默,齐刷刷的眼神冲黄搏刺来,黄搏脸上依旧往下滴答的雨水,在众人的注视下已不再有冰凉的感觉,因为整张脸都已是炙热的。

    于是精致的“诗意”便问出了口:“你这是……迟到吗?”“……是……是的……”黄搏小声回道。“第一堂课就迟到?这怎么能行呢,还有,你身上怎么全湿了,当心伤寒。”黄搏顿时觉得果然是梦里的阳光,暖和却并不炽热。“没关系的……我……我能进去吗?”“什么没关系!迟到怎么会没关系呢?!”全场响起一片窃笑,黄搏便越发害臊地无地自容,心里只求她能赶快放过自己。

    “这样吧,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不然你们以后都会不把我的画术课当回事的,你接受处罚吗?”黄搏只得赶紧问是什么处罚。“你站到训讲台上来,演练个你最拿手的三式拳脚,权当你给他们接下来实训的画体,我要看看你们当中有谁画得好。”说这话时她往下看了看一众人等。“可我的拳脚并不好……”黄搏不想让所有人描画自己,尤其是现在的狼狈模样,于是赶紧推拖说道。“没关系,只要你随意展示一番就可,来吧。”那女人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黄搏无奈,只得走上训讲台,然后朝众人站定,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看台下。台下有零零散散的期许,以及数不尽的鄙夷眼色,还有便是一脸的淡漠。这些让他没有哪怕演练一招一式的勇气,只好再次用为难的眼神恳求地看向那一抹诗意。而那女人却只是用等待的神色看向他,他便知道自己此番丢人现眼又是免不了的了。

    待他刚想亮式,那女人却先一步说道;“你们可要看好了,等表演完,你们就用手里的画笔画出你们所看到的招式。方才我都跟你们讲过了,画术对你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一定要认真看好。武生,快开始吧,尽量快一些,不然你的绝招可就让他们轻易画出来了。”好不容易鼓起了展示的勇气,却让她这冷不丁的讲话给生生吓退了回去,此刻只得重新积攒,如此一来,更是令他伤心欲绝。

    又一次的抬头窥望众人,底下是满眼的颇不耐烦,这令他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他觉得必须马上开始自己那“三脚猫”的拳脚展示,不然底下的所有人都会厌烦自己到极点的。于是,他出手了。在出手之前,他匆忙地给所有人抱拳施礼,这样做可以使自己平复一下早已不归自己掌控的心跳。

    他没有什么很厉害的招式。年幼时,拳脚虽说在父亲的教导下学过一两套,可也大多是些强身健体的一般套路招式,那时他幼小的心思多在那剑术上,对这些苦卖力气的拳脚功夫没有多大兴趣,直到近些年才意识到其重要性,亡羊补牢过些时日。再者,即便有摆的上台面的招式,却也是不会演练出来的,不是真怕被他们学去,而是那等招摇之事,他也多半是不敢做的。

    一招雄鹰展翅,第二招是飞旋入身,最后是反掌溃天。招毕,底下嘘声一片。这还不算,就在黄搏甘愿低头领受众人的嘲讽之时,坐在近前的几人因脸上不幸被黄搏甩上了衣袖上的雨水,正在恶狠狠地瞪着他,犹如死神的眼神却恰好被黄搏忽略掉了,以至于在不久的以后,多了几个老在他身上挑衅滋事的同门。

    不等黄搏哀求,女画师抢先开口道:“好,不错,现在开始画了,过会儿我要看看你们谁能够画出这三招来,而且还要画得精准、漂亮。”说完后继续看着众人,然后又好像猛然间看见了被凉在一旁的黄搏一般,对其说道:“嗯,好了,你回座位上去吧,以后不许迟到,还有,你也要画的。”黄搏听罢,赶忙再次匆匆施礼,冲座位直奔而去。

    未等坐稳,一旁的伊雪递过来一个异样地眼色,黄搏急切间还是跟她对视了一眼,那是一对极漂亮的眼睛,不过却表露出了不太漂亮的内容。那眼神好似在埋怨他坐过来一般,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眼,却让黄搏的内心继续不得安宁。偷偷用余光看着转过脸去的伊雪,接着又看了看伊雪那边的安玫,都好似在专注的画画,确切的说是在画自己,遗憾的是自己并没有丝毫的自豪感。

    过了一会儿,伊雪又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了看他,这使他不得不对她的眼神感到疑惑,于是鼓足勇气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发觉,她是在比着自己画作呢,想是觉得自己委实不该当这个画体,根本没有美感可言。看着看着,猛然醒悟过来,赶忙提起笔,暂且将乱如麻的心情搁置一旁,眼下最要紧的也是要画出自己的狼狈样子。

    有些心绪是必然存在的,比如不由自主地美化自己。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但总归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再说,素来觉得自己就不是个俊俏英武的

    角色,如今又淋了个通透,岂有好看之理。与其说是在美化,不如说在“简画”。他是没有画功的,他只会简略的画出人的形状来,至于脸上的神情以及衣着服饰是画不出的,不过这倒恰合了逃避正视自己的心愿。只是自己来得晚,不知道画师所讲内容,眼下又是让他们画的是简略的招式图呢还是精细描摹人物,所以这倒又让他有些忧心忡忡。

    不久后,有些人已开始相互观摩起彼此的画作来,女画师也开始来回闲庭信步地走着,时不时地驻足低下头来看看某人的作品。黄搏匆匆忙忙画毕,自觉与平日所看之术谱并无多大不同,心下稍安,此时已不由自主地偷偷窥探他人纸上的自己,除了要看他们所画的到底是何图式,更关心的是他们把自己画成了何等模样。

    他最先看到的是伊雪的画作,只是不等自己看清,伊雪赶忙将手臂抬起,另一只手连带着画笔一同将画扯离了桌案,悬到了过道上。“干什么,不许偷看,还没画完呢。”伊雪对黄搏扬了扬眉,假模假式地翻了翻白眼说道。说完便又将画重新铺到桌子上,不再理会他。黄搏也是实诚,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往她那儿看了,竭力却又尽量自然地往安玫那边看了看,也是看不到所画几何,就灰心作罢了。

    这时钟声响起,画师走上训讲台说道:“好,下课,下堂课接着画。”说完就朝门口走去,武神们则瞬间欢腾起来,纷纷大张旗鼓地比观着画作,有爽朗地笑的,有将手里的画揉作一团的,当然也有撕成碎片的……黄搏就那么低着头坐在那里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嘴唇青紫,目光躲闪,浑身羞惭。

    “哎,我说……”伊雪的声音突然传来,“喂!”黄搏猛地惊醒,身子哆嗦了一下,惊讶道:“啊?”伊雪顿了顿问候道:“你……没事吧?”“没……没事,怎么了?”“怎么淋成这样,你去干什么了?”“没干什么……回家了。”黄搏坦诚道。“家里没雨具吗,小心伤寒吧。”“没事。”“不想看看我画的吗?”“啊?”黄搏惊讶道。不过伊雪却已经将画递到了他面前。那是一张全身像,画的是方才自己演练的第一式,雄鹰展翅。画中黄搏通体发黑,四肢发达,像极了一只振臂欲飞的猩猩,只是两只悬在半空的臂膀在滴着黑黑的水珠,看起来有些滑稽,这让黄搏很是哭笑不得。不过自己的面容倒是画得精细得多,黄搏看得出,这点上,伊雪是有意美化了些的,不过这恰恰增添了滑稽效果,他在想这是不是她刻意为之,毕竟将身子简单的用浓墨涂成的确很简便。

    “怎么样,”伊雪咬着下嘴唇,面露笑意地问道,“还可以吧?”“呃……你怎么不画简略的术谱,这……会不会很麻烦?”“啊?我看看你画得……”说着一把将黄搏胳膊下的画拿了去。“呵呵,哦……怪不得,画这样的简图多无聊呀,怎么,不喜欢我画的?”“不不,没有,你画的很好,我是画不这么好的。”黄搏赶紧谦和道。“呵呵,你很怕我吗?”“啊?没,没有。”“那你为什么不怕我呢?”伊雪一板一眼地逼问道。黄搏看着她一脸认真地样子,心当即悬到了半空上,猜不透她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对视了片刻,黄搏满嘴“嗯嗯呃呃”的难为至极。等发觉伊雪眼角渐渐地眯起时,才得以肯定她是在玩笑自己,这才慢慢地将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下来,跟着亦步亦趋地笑了起来。“你就不应该怕我呀,瞧把你给为难的,我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怕我呢?你还别说,我方才还一直担着心呢,你不想知道我担心什么吗?”黄搏不喜欢她这般变相的“调戏”自己,想尽早结束这样的谈话,而且他已隐约感觉到,从身体的某个方位已传来了异样地眼色,于是赶紧问道:“担心什么?”“担心你呀,”伊雪刻意瞪圆了双眼说道,“我见你迟迟不来,还以为你跟那个谁一样就此退出了呢?”“啊!谁退出了?”“哦,你还不知道呢吧,就是跟武定田徒手过招的那位,哎呀,可惜了。”

    黄搏便猛然间想起跟自己独处过片刻的那位收拾东西的武生,心里便突然明白了,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怅然之感,以至于忽略了伊雪直白地说的那句“担心你”。“啊,真的吗?那确实挺可惜的。”说完还不忘赶紧不动声色地去探了探放在腰际的那几两银子。伊雪见他忽略了重点,心里便有些郁闷,但为了消除自己的顾虑,她还是决定进一步侃侃而谈道:“知道吗,如果你要是也不来了,我会以为是我将你气走的呢……”“呃,为什么呢?”黄搏已被怅然的心情以及伊雪的话语所牵制,已忘却了想将谈话尽快结束的想法。“明知故问,先前不是与你玩闹了几句嘛,怕你脸皮薄,果真就此隐退江湖,那我情何以堪呢?”“呵呵……”黄搏听出她这又是在打趣自己,只知呵呵的笑着,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在这时,伊雪的身旁多了一个身影,黄搏发觉后赶忙收敛了笑容,有意无意地抬头一看,便看到了一张煞有心事的脸,那张脸正似笑非笑地对着伊雪与他,黄搏立刻意识到又要大祸临头了。

    他虽然对古寒没有什么坏印象,可毕竟是他“抢走”了自己的剑术助教,心里总归还是会别扭,一直刻意地回避着他,久而久之,这种回避也就好似变成了害怕一般,此刻出现在面前,心跳便登时慌乱起来。除此外,他很清楚,古寒是奔着伊雪而来,前番几次见他与伊雪颇有往来,多半是心仪与她,如今自己倒与他的心上人相谈甚欢,那他怎会不多心。

    眉目传情后,古寒便不出意料地问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伊雪并没有立即理会他,仍旧随意地观赏着黄搏的画作。而此时,整个讲武堂中随即便不再嘈杂了,虽然各自的交谈并没有停止,可多数人的心神已然转移到了这三个人身上,他们大概觉得应该会有好戏要上演了。

    直到古寒马上就要再次开口缓解此时的尴尬之时,伊雪终于开口说道:“聊这画呀,觉得我画得如何?”说着将黄搏的画递给了古寒。“嗯?这是你画的吗?”“不然呢,就是我画的呀。”伊雪装出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回道。“呃……还是不错的。”古寒沉吟了片刻说道,说时警醒地抬眼看了看黄搏,疑心他会不会在一旁嘲讽自己“拍马屁”的行为。“你确定?”伊雪说着还不忘也冲黄搏“心怀叵测”地看了眼。“嗯,只是有些简单了……”伊雪心满意足道:“好吧。”“你要不要看看我画的?”“不想。”“那好吧……”

    一旁的黄搏在侧耳听着二人的对话,那心就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一会儿真想古寒拿给伊雪他的画作,自己好趁机窥视一眼;一会儿又盼望着古寒早些回到座位上去,那样自己多半会好受些;此外,还在担心着伊雪会说开那画到底是谁所画,倘如此,那自己也许就在古寒心里成了跟伊雪一同戏耍他的人了。就算他不为这个怀恨在心,只是同伊雪这等得亲近默契,也够他心生嫉怨的。

    好在钟声救了他,黄搏好似听到了成片的失落声,武生们稀稀落落地各自安坐,相安无事。钟声将毕,女画师优雅而至,惹得多少躁动不安的心,偷偷摸摸地多跳了不住观赏的几眼,她真的是够吸引人的。不等正脸站定,便就提醒道:“好,接着画吧。”众人欣然领命,心神却还在那只可远观不可近触的前方。

    时间易逝,就在武生们已开始肆无忌惮地喧闹之时,坐在训讲台上的女画师随意地敲了敲讲案说道:“画完了吗?画完了的话,有没有想上来展示一下的?”他们还沉浸在自己的滔滔不绝之中,而没有在滔滔不绝之人也同前者一样,并没有听清女画师的整句话,不过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屋子已经安静下来了。可是静的又好似有些过分,没有人开口应答,他们应该还没有兴致展示,又或许是在考量自己的大作可否入得女画师法眼,亦或是否会丢人现眼。

    见众人面面相觑,女画师笑容不变,继续说道:“既然没有想要展示的,那我可要点名了。”武生们期待又惶惶不安的情绪因这句话而发酵,已开始溢出体外,现于面容之上。“谁那儿有点名册?”画师找寻片刻后迫不及待地问道。王纯仁便猛地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人名册寻出,嘴里也在着急忙慌起来:“画师,我这儿有!”画师寻声看去,此时王纯仁已将名册捧在手上,正欲走上前去。画师一招手,说道:“好,拿来过吧。”所有人目送着王纯仁冲上前,心里滋味难辨。他们诧异王纯仁的名册从何而来,同时嫉恨他总能够无孔不入。

    不等王纯仁坐定,屋里便响起来一个人的名字:“王纯仁。”女画师叫道。王纯仁只得将还没落座的屁股重新抬起来,那似乎是下意识的举动,接着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后才猛然想起该有如何作为,于是又慌乱地找寻自己方才翻腾时压在最下面的画作,而武生们也只得再次看着他将画作奉上,心里又是一阵扭曲。

    “嗯,画得还可以,你们觉得呢?”说着将手里的画翻个身儿,展示给众人。武生们定睛看去,只单单那看得见的人便就将笑声传了开来,而那没看见的却也只好跟着先将笑容挂在了嘴上,一是自己不肯输于坐在前面的人,生怕比他们错过些什么。二是但凡是王纯仁的东西,即便不好笑也是可以笑的,所以只管笑就对了。那是一幅简化图,招式倒是画出来了,只单单一张脸上过分地简单了些,根本无半分黄搏的模样,再加之胡乱地给插竖上零零散散的毛发,便真就由不得他们不笑了。

    女画师见他们如此,自知再不宜多说一句场面话,否则便会被他们怀疑自己的专业功底,以及将会把“烂好人”的名头冠于自己的。于是也顾不得照顾王纯仁的自尊心,接着说道:“看来你们有比这幅画得更好的,那有谁想拿上来展示一下的?我们一起来评一评,看看谁画得最好,我就将画术助教交由他来当,你们觉得好不好?”众人当即收敛了笑容,不过并没有多么得蠢蠢欲动,他们是有所迟疑,毕竟这只是一门“选修课”,比不上其他术业的重要性,不过画师却是美的,能多与她相处交流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所以,当与不当他们是很难取舍的,更何况还要冒着同样被所有人嘲笑的危险。

    犹豫不决之际,女画师好似看出了他们的顾虑,于是又亲切地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个画师助教做起来没多大好处呀?”听罢,武生们一阵愕然,他们惊讶于画师的直白,不过却也喜欢这种直白。“你们也许知道,只要当上了助教就是最有可能进入典藏室的人对吧?”画师浏览着已认真起来的每一张面孔,继续道,“可是我想说的是,我的画术助教,是可以进出任何兵器谱典藏室的,而且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此话一出,全场静寂无声,一张张错愕狐疑的脸面对着她。而此时的画师一脸地心满意足,她看着一双双急不可耐的眼神,明白他们是想要自己接着往下说,可是她却偏偏又选择回到了画作上。

    “现在你们有想上来展示自己画作的吗?”她一脸笑意地问道。不过武生们并没有被画师牵着鼻子走,因为他们还是理智的。只是听得一种甜头,还远远没到吃到嘴里的地步,所以他们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己是否值得去冒这种多半会失望的风险,毕竟多数人心里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如今在这个屋子里,自己已多半是成不了主角的。所以,他们在感知着那几位出类拔萃、频频露脸的几位的反应,好让自己避免盲目出头,到头来反而成了抛砖引玉的“砖头”。

    人群里,除了相互窥探,彼此提防外已很难再发现其他作为了。最显“格格不入”的,也就数老早就已低头不语的黄搏了。的确,他在怨恨着被示众的那张小丑画的主人,那恨以至于削弱了女画师所施加的那份极致“诱惑”。又或者,他已然觉得自己已不在被任何人“宠幸重用”的行列之内了吧。

    怨恨之余,他的些许心思还在那安玫身上,不知为何,他很想看一看她所画的自己。可是自始至终,安玫一直是一副沉迷自我的神态,以至于黄搏斜眼偷偷窥视的举动,都成了一件无需节制的行径。与此同时,还有人在同他一样观赏着一样的“风景”。东方宇跟徐忠伟二人的眼色你来我往间,最终还是会落在安玫身上,而他们也确信,此时的安玫,也定在感知着自己关注的眼神。

    而已经“大露其脸”的王纯仁却是一脸的隐忍,他庆幸此刻人们的注意力已多半不在自己身上了。可是他却也注定没有被任用的半分可能,而且他的画作一定会是展现在大众面前中的最差的一幅了,而女画师却没有任何念及方才“点名册”之情,而再替他说几句场面话的迹象。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心里好不失落。

    “你们真行呀,这么点儿勇气都没有吗?”女画师嗔怪道。底下传来一阵嘿嘿地笑,这笑足可以舒缓一众人等的神经。松懈下来之后,一个声音便狡黠地传出:“画师,那请看看我这幅吧。”说着将一旁跟班所画的画偷偷扯在手里,迅捷地站起来,不等那跟班阻拦,他便迈着方正大步冲训讲台走了去。“呵呵,这是你画的吗?”女画师一脸狡黠地问道。“是的。”递画之人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我能展示给大家吗?”“请便。”于是一张美人图便被画师展现在了众武生面前。人们看着那幅画,恭候在讲案一旁的古寒也看着那幅画,他同他们一样,都是第一次看见那幅画,不过他脸上的错愕神色却是比之他们要轻得多,显然是考虑到此刻的处境而强行镇定的结果。他并不只是惊讶于那画上之人,而是惊讶于跟班能将美人画得如此之好。

    那画中的美人明显是在坐六个女孩中的一个。先前古寒无意间打量过跟班作的画,明明看他画得是黄搏比划的三式图,所以抢拿他的画时,看也没看就交给了女画师。可没想到的是,自己却将玉兰花的肖像图拿了上来。这又是他何时所画的呢!震惊之余,还是能想到自己的跟班是有心于玉兰花了,所以趁自己不注意,偷偷画的了。想及此,不由得厉眼瞪了那跟班一眼,心里悔恨难当。

    而那跟班却也只是一幅低头躲闪的模样,他是躲闪着所有人,就像此刻玉兰花躲闪着所有人一样。他有那么几个瞬间抬起头望了望玉兰花的,见她玉面绯红,羞愤地快要哭出来,心里也就越发得煎熬难挨了。

    “呵呵,你怎么会画她呢?”女画师不讲情面地问道。“呃……是这样的,我看她极像我不幸幼年夭折的妹妹,所以……就情不自禁地画的。”女画师刚想笑,才意识到此刻是不适合笑的,于是正了正面容,并没有再公开说什么,只是小声对身侧的古寒说道:“好吧,你画得挺好的,那……你是想留在我这儿呢,还是拿回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将画送给她。”“呵呵,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拿回去吧。”说完,女画师将画递给了古寒。古寒则冲她微微欠了欠身,抽身撤回。

    不等落座,便将手里的画扔给了一旁的跟班,嘴里抱怨道:“你是活够了吗?没事画什么女人,真是给我丢脸。”那跟班迅速将画压在桌上,脸色惶恐,对古寒的抱怨好似充耳不闻一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神色中有着不变的忌惮。

    “还有人想展示一下的吗?”女画师耐心十足地问道。被古寒此番这一带动,武生们也好似鼓起了勇气一般,已陆续有人将画作奉上。许是他们见古寒这等不合时宜的画作都没能惹祸上身,自己的画即便再不济,也多半不会惹出什么祸端来的,所以,与其放在手上,倒不如交上去碰一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