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厓海义情录 > 第二十七章:寻仇化怨卒现血 不思犹念终盼珏 (2)

第二十七章:寻仇化怨卒现血 不思犹念终盼珏 (2)

推荐阅读: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无限之军事基地宠文结局之后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孟伶厉声道:“你胡说些什么!那你不就是我们总会主的妻子了!”尹孤玉点点头,沉声道:“正是。我是那陆予思的妻子。”

    原来这桩旧怨要追溯到十七年前,当时二十八岁的陆予思在甫田少林寺学了八年武功之后,决定要继承先父遗志,做些反元的事情,他的妻子尹孤玉自是十分支持。当时尹孤玉二十三岁,而陆尹琮已经三岁了,陆予思和尹孤玉恩爱和睦,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美眷,就连陆予思给陆尹琮起的名字里,都含有尹孤玉的姓氏。

    陆予思当时就想着要建立帮会,而建帮会需要多方筹助,所以他经常在外奔走。有一天,他不在家中,尹孤玉忽然听到有人断断续续地打门,她开得门来,竟发觉是一个潦倒乞丐趴在她家门口,显是要饿昏了。尹孤玉连忙送出食物和水来,那人诚恳道谢,然后就狼吞虎咽起来。待他吃饱后,刚要离去,尹孤玉想着今天他有这一顿饭,可是以后他也还是过着这样的穷困生活,就想着送佛送到西,便招呼他进了家中。她给那乞丐打水洗脸,又拿了身衣服给他,那人连连道谢,尹孤玉想着给他些钱钞,让他以后开个铺子为生也好,便进了里屋拿钱。她刚拿了钱出来,却发觉洗了脸,穿好新衣服的那个乞丐有些不太对劲,她定睛一瞧,心中微微一凛,原来眼前这个乞丐,竟是个蒙古人!

    蒙古人与汉人的长相还是有些不同的,而且这个乞丐是个典型蒙古人的长相,是以尹孤玉可以认将出来。尹孤玉当时想着,蒙古人便怎地了!只要他不和那些为官的蒙古鞑子一样残害汉人,那他就还是个可以帮一帮的人!

    那个蒙古人上前给尹孤玉行了个礼,却不说话,亲切感激地微笑着,尹孤玉想着他的确是个好人,心中一宽,于是将钱钞给了他。那人见了钱钞,连连摆手,指指衣服,又指指肚子,意思是尹孤玉已经给了他吃的穿的,他不可以再要钱了。尹孤玉微笑,执意要将钱给他,这人还是坚持不要,而且还要往外走。

    尹孤玉拿着钱追了出去,却在这时,陆予思回来了,正好撞见两人。他看了一眼那乞丐,脸上立即变色。尹孤玉知道陆予思认出这乞丐是蒙古人了,于是道:“就是一个乞讨者,我给了他点儿吃穿。”

    陆予思一张脸瞬间变得铁青,他大步走到尹孤玉面前,直直地看着她,半晌竟是问道:“你忘了小皇帝和我爹是怎么死的了?”他声音发哑,尹孤玉从未见他这般生气,脸色苍白,一句话也不敢说。良久,他的手握住尹孤玉的肩,又问出了第二句:“你忘了厓山海战有十多万汉人跳海了?”尹孤玉垂下泪水,在他的手臂里像只无助的小兽,呜咽道:“没忘。”

    陆予思沉声道:“因为蒙古鞑子,还有许许多多的汉家百姓作了路边的饿殍,这些都是你看不见的,看不见的!”他将手摔了下来,尹孤玉竟是未有站稳,一下子倒在地上。

    那乞丐看陆予思脸色不对,竟是没走,此时看到尹孤玉被摔在地上,连忙跑过去将她扶起来。突然,一股凛冽的疾风迅至,原来陆予思的长棍已经搭到了他的眼眉处,那乞丐吃了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

    尹孤玉迅疾站起来,一下子抱住了陆予思,轻轻道:“别杀他,他虽然是个蒙古人,可是本质不坏。”陆予思看着怀里的尹孤玉,心中不禁一软,可他对蒙古人的怨气实在是太过深重,皱眉道:“你怎知他本质不坏?在我看来,蒙古鞑子没一个好人!你也太过幼稚!”

    蓦地,尹孤玉胸中烦恶,便欲作呕,来不及说话,陆予思轻轻摆脱了她,长棍挥去,那人哼都没哼一声,登时头骨碎裂,吐血而死!

    尹孤玉看了这一幕,惊得脸无血色,半晌,她怔怔地看向陆予思,颤声道:“你杀……杀了他?”陆予思道:“蒙古鞑子,留在世上也只会残害更多的汉人!”

    尹孤玉走上前,直直地看着陆予思,哑声道:“可他是个好人!”陆予思怒道:“你怎知他是个好人?”尹孤玉喊道:“刚才我给他钱,他都不要,他只接受了我给他的吃的和穿的,刚才就要走了!”

    陆予思道:“那他将来说不定会跑去当兵,那不还是作的残害汉人的勾当!”尹孤玉双行泪落,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仿佛一块汉代白玉似的,她哑声道:“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陆予思看尹孤玉脸色苍白,好像身体有恙,连忙扶过她,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么?”尹孤玉轻轻挣开了他,低声问道:“难道你建立起来了帮会,就要杀尽天下蒙古人么?”

    陆予思道:“杀尽天下鞑子?只怕我活不到那个时候!我只求把他们赶回去!”尹孤玉道:“你要知道,鞑子里也不都是坏人,你要血债血偿,杀了无辜的蒙古人,血流成河,他们的家人也会恨的,也会像你一样,天天想着报仇的,到时候他们虽然被赶回去了,可是不忘记仇恨,就还会卷土重来,唉,冤冤相报何时了!要有个不流血不杀人就消了仇恨的法子也成,可是究竟没有,那这要流多少鲜血才能换回黎民百姓的生活安稳和内心安定啊!”

    陆予思上前一步,眉头紧皱,道:“在这个汉元有还未了的深仇大恨之时,你居然说这话!”尹孤玉怒道:“我说这话怎么了?难道我不恨那些为恶的、欺辱我汉家百姓的鞑子么!只是我不觉得你要杀蒙古人中的平民百姓,像咱们汉人老百姓一般的蒙古老百姓!他们可没犯什么错呵!”

    陆予思道:“那我们汉人老百姓犯错了?”尹孤玉“哼”了一声:“你拿汉人百姓来比蒙古百姓,岂不是就把你自己比成了那些为恶的、乱杀人的蒙古鞑子!你如果还这样下去,我看你和他们也无甚不同!”

    陆予思听了这话,心中大怒,喝道:“你胡说什么呢!你怎能把我比作那些蒙古鞑子?”

    尹孤玉仰起头,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幽幽地望住陆予思,蓦地,她无声上前,双手扣在陆予思的腰间,头轻轻埋在他胸前,低声道:“我只希望你莫乱杀无辜。”

    陆予思显是被气急了,他拉着她的手臂,一把将她甩到一边,道:“我怎会乱杀无辜?只是天下的蒙古鞑子,没一个是无辜之人!”

    尹孤玉脸色煞白,她看着陆予思,怔怔忡忡,眼眸垂下,低声叹:“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陆予思么?”说着双手捂住脸,唯见到她瘦削的肩膀轻轻颤抖。

    陆予思问道:“你说这话是何意思?”尹孤玉犹自落泪,她叹了口气,良久不语。

    过了一会儿,尹孤玉拭干眼泪,问道:“你今天出去,还顺利罢?”陆予思冷笑:“你既然对蒙古鞑子这么有恻隐之心,何故来问我建帮会之事?”

    尹孤玉气道:“我怎么又对蒙古鞑子有恻隐之心了?我只是不希望你滥杀无辜!你今天怎么这么不懂我的想法?”

    陆予思冷冷道:“那你去找一个懂你的人好了。”说罢拂袖进屋。

    尹孤玉心中凉彻,她沉声道:“那我走了。”话音刚落,抬脚便跑了出去。

    尹孤玉就这般不辨方向地跑着,不知跑了多久,只觉自己来到了一个林子。她赌气想:反正他也不爱我了,我就自己在林子里自生自灭好了!

    仲夏时节,临近傍夜,竟是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尹孤玉在林子里无处避雨,很快就被浇了个透!

    蓦然间,林子里马蹄声大作,竟是有一队兵士踏水而来!只听得一个声音道:“真是见了鬼,走迷了路还不够,还要下大雨!”尹孤玉来不及躲闪,只得蜷在大树底下。

    那队兵士奔了过来,却见一个身披蓝色斗篷的青年策马当先,身上已被淋透了,眉间微蹙,似乎在抱怨这倏忽骤雨的天气。

    那男子擦着从额角滑下去的雨水,轻然一瞥,看到了蜷在树下,浑身是雨的尹孤玉。他伫马迟迟,问道:“你是什么人?怎地在林子里?”

    尹孤玉道:“官人莫问,小女子只是一无家可归之人。”那人道:“雨下这么大,你在林子里,会淋出风寒的!”

    尹孤玉凄然一笑:“有什么风不风寒的,本是一个没有人挂念的人,死了倒也干净!”

    那男子道:“你和我走吧,咱们找个地方一同避雨。”尹孤玉想着自己独身女子跟随一众男子走,甚是不方便,刚要拒绝,突然一阵犯恶心,握住胸口便要吐出来,随即头晕眼花,脸色煞白。

    那男子见状,问道:“姑娘,你不舒服么?”尹孤玉没说话,可是头晕得厉害,而且小腹也隐隐作痛,便似要支持不住。她只觉如果自己再这般淋雨下去,身子一定难以撑住,于是她道:“那……那烦请官人带我找个避雨的地方罢!”

    那男子下马,轻轻将尹孤玉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马上,却听身后一个兵士道:“张大人,我们再往前走走,说不准就有避雨的地方了。”

    那男子翻身上马,道:“那就再往前走!一定要快点找到。”

    天无绝人之路,行了八、九里的泥泞地,雨是越下越大,可在林子深处竟是出现了一片废弃的猎人房屋!那男子大喜,赶快招呼众人进屋子,自己刚要将尹孤玉抱下来,这尹孤玉竟是摇摇头,自己挣扎着下马进了屋子。

    谁料这尹孤玉刚进屋子,竟是头晕眼花,站立不稳,身子一软,便即昏晕过去。

    “你怎能这般让我伤心!”尹孤玉从梦中惊醒,发觉自己竟是躺在破旧小屋的床榻上。已是黄昏时分,绯红色的暮霭弥漫在屋中,一切恍如隔世。

    那男子见她醒了,从外面进来,忧心地问:“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尹孤玉倏而想起之前的事,只得答道:“不难受了,多谢官人挂念。”

    那男子道:“你已经沉睡一天多了,我刚想给你找个大夫去!”尹孤玉微笑道:“不劳官人了,我身子已经好了。”

    那男子道:“不知姑娘叫什么,怎么一个人在林子里?”尹孤玉道:“官人搭救,我自当告知官人。小女子名叫尹孤玉,一个人在林子里,乃是因着自己的家中事。”

    那男子“哦”了一声,又问道:“你……有丈夫了?”尹孤玉鼻尖一酸,怔忡着道:“没有。”那男子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尹孤玉问道:“官人,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道:“我叫张圭,不是本地人,今次是到这边来办事的,结果走错了路,进了林子,不期碰到了姑娘。”

    尹孤玉点点头,心思好像不在这里。张圭见状,道:“姑娘还是有烦心事,这样好了,左右我的事情也办完了,莫不如今晚在下陪姑娘小饮几杯,帮姑娘排解忧愁?”

    尹孤玉怔怔地,良久点了点头,叹道:“那也好。我也正想喝点酒。”

    当夜,张圭和尹孤玉便在这小屋中摆下了一桌酒菜,月华如银,漫进屋内,两人拿着雕花小杯,转眼已推换了一巡。

    张圭喝了酒,脸色微微有些红,蓦地,他轻叹了一口气。尹孤玉问道:“官人有何烦心事?”

    张圭苦笑道:“我没为姑娘排解忧苦,反倒让姑娘看出我的愁苦。”尹孤玉饮了一口酒,道:“请官人说出来,看我能不能为官人疏解。”

    张圭叹道:“我今年二十八岁,有一子一女,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不得让我的日子好下去,一年前,拙荆生产小女时,小女寤生,导致拙荆难产,最后小女艰难生下来了,可拙荆却长逝了。”

    尹孤玉听了,不禁叹道:“可怜!”她也是生过孩子的人,知道母亲生产的不易,不由得落下两行泪。

    张圭道:“孩子们现在都在大都,一个三岁,一个一岁,虽是有奶妈,可究竟比不得亲娘,这俩孩子每天都是可怜兮兮的,我当父亲的,看在眼里,心中难受呵!”尹孤玉望着他,道:“官人是个软心肠的。”

    蓦地张圭饮尽一杯酒,叹道:“俩孩子从小便没了娘,我倒真希望能续个弦,让孩子有个关怀他们的人!”

    张圭望了尹孤玉一眼,尹孤玉顺势将头垂下,喝着酒,半晌道:“官人的意思是对的。”

    实则这张圭心中已是喜欢上了尹孤玉,可他见她毫无反应,不由得好生没趣,便想着再和她说说话,消除一下距离。

    张圭饮了一口酒,问道:“姑娘有何忧愁事?”

    尹孤玉的眼圈儿渐渐红了,她轻叹:“官人将自己的忧愁告诉了我,我也当如实相告。其实我已经嫁人了。”张圭一听,手中杯子微微一颤,溅出了几滴酒出来。他强笑道:“那姑娘……夫人,怎地一个人在林子里?”尹孤玉眼波莹莹,好似有水雾氤氲,她道:“和我夫君吵了一架。”

    张圭道:“像夫人这么好的人,一定是他的错了。”尹孤玉道:“虽说夫妻之间难免争吵,可是我浑没看见过他那日的盛怒,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张圭蓦地道:“夫人乃是运命不好呵!碰上这等没情意的人!我和我逝去的拙荆曾经当真是半点面红耳赤也没有。”

    尹孤玉微微苦笑,点头道:“许是罢!”

    两人推杯换盏,不一时,竟是喝了好几壶酒,尹孤玉微有醉意,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来到窗边,风一吹,窗前一棵海棠树把花瓣送了进来。她手里捏着几片纤白花瓣,望着花瓣根部浅浅的粉红,一时之间,不由得点头喟叹:“花瓣也比我快活。”

    夜色微凉,风吹来有些冷,将尹孤玉的酒吹醒了。她一下子想起陆予思对她发火,心中不禁好生难过。她究竟是少年脾性,不由得暗想:你陆予思不是对我发火么,不是叫我找别人去么,那我还真就不回去了!任你找遍天涯海角,我还就是教你找不到我!

    主意打定,她走了回来,坐回桌前,道:“官人,依你看,你觉得什么地方最远或者最不好走?”

    张圭笑了笑,道:“最远的嘛,莫过于出海,到海上去寻仙境去了!”尹孤玉道:“这里是湖广,出海也算近的,只是海上一片茫茫,都是无边海水,有什么仙境好寻了?”张圭笑着点头:“也是。”

    张圭呷了口酒,道:“李太白有诗怎么说的来着?”尹孤玉一听便知:“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张圭笑道:“夫人学识渊博,也好聪明,我想说的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尹孤玉叹道:“是呵,这蜀道,自古便是最难走的了!”

    张圭问道:“夫人怎地问起这个?”尹孤玉闷头喝了口酒,“哼”了一声:“我就是要去四川!”

    张圭道:“那夫人的夫君……”尹孤玉漠然道:“他不想和我做夫妻了,那我也就不用理他了。”

    张圭心中大喜,他又试探着问道:“夫人打算怎么去四川?”尹孤玉道:“我自己坐大车去,或者骑马去,或者走着去,都行!从此隐居,让他再也找不到我!”

    张圭点点头,道:“夫人有此心意,也无不可!”心中已在盘算如何才能和尹孤玉一同去四川修好了。

    蓦地,张圭举起酒杯,道:“与夫人相识是个缘分,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尹孤玉只得举起酒杯,半晌亦是苦笑:“拼却一醉,管他什么“今朝乐事他年泪”呢!”张圭道:“哎,夫人这话可不对,他年没有泪!”

    尹孤玉一笑,一饮而尽,随即又往酒杯里斟满了酒,蓦地叹道:“蒙古鞑子啊,你究竟要害多少人家呵!”

    张圭听了,虽然不解这尹孤玉为何会突然说出此话,可是也不愿相问,便和眼前人仍是喝酒,聊些天南地北的有趣掌故,仿佛是在逗尹孤玉开心。不知不觉间,尹孤玉喝得酩酊大醉,渐而睡去。

    翌日清晨,尹孤玉在摇晃中醒来,她微微睁眼,心中登时一惊,她发觉自己竟是在一辆大车上!

    原来这张圭昨夜见说尹孤玉要去四川,便想着要和她一块去,可知道她不会同意,于是就把尹孤玉灌醉,第二日便不由得她,直接将她放上大车,一行人便去四川了。

    尹孤玉从帘子探出头来,看到了策马在前的张圭,心中稍宽,问道:“这是去哪里啊?”

    张圭见尹孤玉醒了,笑道:“夫人醒了,你昨晚喝多了。”

    尹孤玉问道:“咱们去哪儿?”张圭道:“去四川啊!”尹孤玉奇道:“去四川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啊!怎地官人还跟着?”张圭道:“你一个弱女子,行走在外,我忒也不放心!便想着护送夫人到四川。”

    尹孤玉一听,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坐回了大车内。她寻思着这位张姓官人不知怎地要对她这般好,如果他是另有企图,那她须要多加小心。

    大车颠簸行着,坐在车内的尹孤玉心中愈来愈是彷徨,她忽而想到自己真的这么走了,那陆予思和只有三岁的陆尹琮以后谁来照料呢?

    这么一想,她心中大拗,连忙掀开帘子,对张圭喊道:“大官人,停下来,我……我又不想去了。”

    张圭丝毫不问因由,只是道:“夫人你就走吧!在这等无情意的男子身旁,你待一日就是受罪一日。莫不如狠下心来,走了,以后再不见他了,也就省得那无边苦痛了。”

    尹孤玉道:“可我还有个小孩子啊!”张圭听了,微微一怔,不禁心想:“我对你一见倾心,没想到你我之间竟是困难重重!”并不回头看她,淡然道:“那又怎地了,他一个人带不了孩子?也让他尝尝辛苦的滋味!”

    尹孤玉刚想反驳,说句“他怎会带孩子”,蓦地心中一痛,心想:“你那般对我,为何我就要挨这份带孩子的累!你不会带孩子,难道之前我便是会的?你忙着建立帮会驱除鞑子,我偏要让你尝尝带儿子的累,让你知道做什么都不是容易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她心头这么一想,纤弱的手臂不知不觉又把那帘子撂下了。她怔怔忡忡地坐了回去,仰在软软的靠背上,兀自叹着气。

    “我就是去四川游山玩水,过段时间我还会回来的。”尹孤玉时而这样想。“你这样对我不起,我也不用回来了。”她又流着泪这般思索。

    去四川的时日里,尹孤玉最为担心的,是陆予思被对蒙古人的仇恨啮噬了。她宁可他不建立帮会,也不要他蒙蔽了双眼,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到了四川行省后,张圭没有辞别尹孤玉,亦是没有带她去游山玩水,而是在潼川府买了一座府邸,向尹孤玉诚恳地说了心意。尹孤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这才知道张圭带她来这里,其实早就有了这一番意思,可她见张圭十分诚恳,也没有强求于她,而是征得她的同意,便也没有发火,况且她看张圭可怜兮兮的,好像十分喜欢她,自己虽然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可是竟是不忍断然拒绝他的心意。

    张圭见尹孤玉没有断然拒绝,知道自己有希望,竟是没有知会尹孤玉,秘密地安排下了一场婚礼。他准备的时候,让手下带着尹孤玉去潼川府周边的秀丽山水游玩,而就是在这次游玩中,尹孤玉发觉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也知道此前身子为何那般不适。她心中彷徨无助,毫无打算,不知怎生是好,却在回来时发觉张圭要和她成亲!

    尹孤玉当时大为生气,忍不住便要斥责他,可她看到张圭对自己低眉顺眼,呵护备至,心中一阵不忍,不禁有一个念头冒出来。

    她想,她告诉张圭她已经怀孕,如果这张圭还是愿意娶她,那便可看出这张圭是真的爱她,那她便留下来,把孩子顺利产下,而后和张圭过活;如果他不再愿意娶她了,那她就离去,自己寻个地方自生自灭!

    那日,尹孤玉轻倚栏杆,望着沉沉醉罔的夜色。张圭匆匆进了屋子,问道:“孤玉,有何事?”尹孤玉对他道:“张大人,我不能嫁给你。”张圭沉了口气,走上前来,轻轻道:“孤玉,我会一世对你好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尹孤玉听了这话,眉尖微蹙,半晌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才望着夜色轻道:“他也曾经许下过这一生一世的诺言。”

    张圭叹口气,道:“孤玉,不瞒你说,我将来还会升官的,你跟着我,和我一起享那富贵,难道不好么?”

    尹孤玉对这话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倏忽轻道:“我有了身孕。”她转过头来凝视着张圭,不愿放过他表情的微毫变化。

    谁知张圭竟是半点都没有怔住,竟还微露喜色,道:“那好啊,我最喜欢孩子了,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会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尹孤玉听了这话,心中大震,她终于肯定张圭是真心爱着她的!她怔了片晌,最终道:“等我生下孩子后再成亲罢!”张圭心中一喜,上前道:“孤玉,我们可以先成亲,成亲后,你顺顺利利地将孩子生下来!”尹孤玉知道张圭是怕自己转了心意,她还要和张圭再说说,却听张圭道:“就这样定了,明晚我们就办婚礼!”

    婚礼办好后,尹孤玉与张圭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尹孤玉见张圭如此尊重她,心中也是有几分感动。转眼之间,秋去冬至,冬去春来,庭中的花落坠遍地,又重新盛放,尹孤玉却仍是念着陆予思,相思深重,万分愁苦,心情自从随着花一并凋零之后,却没有随着花再次盛放,她渐渐地体会到了李白那首《秋风词》的荒凉意味。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不如当初莫相识!”

    尹孤玉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为不思,她取这个名字,为的是提醒自己不要再想陆予思。张圭看了不思,似乎十分喜欢,整天抱在怀里,亲昵地唤着“不思”、“不思”,尹孤玉却难以高兴,终于在一个深夜里,和张圭说了自己的意思。

    当张圭知道了尹孤玉要到峨眉山当一个俗家弟子时,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尹孤玉黯然道:“我是个荒唐至极、又背信弃义之人,望你勿怪。”张圭许是被磨光了耐性,竟是好几天没有和尹孤玉说话,最后他留下一封书信和一些钱钞,说自己要离去了,可是这里永远是他和她的家,他将来还会回来看她的。

    尹孤玉见张圭走了,心中竟是万分难过惆怅,她只觉得自己深深伤害了一个人。自此之后,她求佛之心更盛,只求青灯佛卷,能舒缓她对陆予思的相思以及对张圭的愧疚之情、还有对自己荒唐至极的难过。她将府邸取名为“不思府”,把不思照料到两岁,便上峨眉山当一个俗家弟子了。她时常在山上礼佛,时常回府中住一段时间,如此过了很多年。

    直到这一次,尹孤玉在上元夜的晚宴上见到自己的儿子陆尹琮,这才知道张圭和厓海会有恩怨。她当时看到那抱肚的纯白玉石上刻着“尹”字,那是她在尹琮刚出生时刻下的,于是她让张圭带出了人,便看到了她别离十多年的儿子陆尹琮。尹孤玉当时的心情怎可用语言形容,可她沉炼多年,早就处事不惊,知道救出陆尹琮义不容辞,便想着如何用计救他出去。她早年学习过八卦机关之术,也教授给了不思,知道陆尹琮困在不思设计的假山石室内,后来张天阡用匕首扎得陆尹琮浑身是血,她震痛之余,提醒张圭这样下去陆尹琮会有危险的,于是说服了张圭将陆尹琮送到峨眉山,她再将尹琮带到那须通过机关进入的小岛上去,原本那岛是她给自己留的葬身之地。而后为了让张圭放心,她再将尹琮周围围上运用到八卦五行技法的藤条,张圭这才放心把尹琮放到这里。此后她日日给尹琮送饭,只为了多看看尹琮,弥补自己多年无法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遗憾,可尹孤玉从未告诉过尹琮,她就是他的母亲。后来她得了阮惜芷和怜玉的帮助,顺利将陆尹琮救出。陆尹琮在时,她百般疼爱,可是犹知不能留他,待到陆尹琮要走了时,她那份舐子之情方得涌泉般流露,峨眉山之夜,她万分不舍,可终究也还是让陆尹琮去了。

    尹孤玉自觉此生最惊喜的时刻,便是看到陆尹琮跳了舞。她是跳舞的高手,曾经无数次跳给过陆予思看,也曾经说过将来要教陆尹琮跳舞。她当时问陆尹琮会不会跳舞,乃是看看陆予思是否还记得他们曾经说过的话,让陆尹琮学跳舞。而陆尹琮在晚宴上真的跳了出来,尹孤玉惊喜无限,亦是感慨万千,终于知道了陆予思心中没忘了她。

    此时尹孤玉将这番话说给了赵容与和孟伶,赵容与眉头紧锁,竟是一时乱了方寸,而素来莽撞的孟伶此时也沉默不语,面色甚是沉重。

    突然,尹孤玉抽出匕首,一下子扎进自己的胸口!孟伶惊呼了一声,和赵容与两人赶快去夺,可二人武功不济,冲上去时尹孤玉已然将匕首刺得很深了,鲜血大簇大簇地涌了出来,浸上了她的白色裙衫,好像大片红梅落满了雪地,尹孤玉重重地倒在地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