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连城诀(21)

推荐阅读: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无限之军事基地宠文结局之后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他这才恍然,为什么那老家人口口声声的称自己为“小师父”,而长江铁网帮的鱼贩头子又骂自己为“小贼秃”,原来自己早已乔装改扮做了个和尚,却兀自不觉。又想:“我衣角翻开,那姑娘便说我是青海黑教的什么血刀恶僧。这把血刀的模样这么难看,这派和尚又定是无恶不作之人,单看宝象,便可想而知。”

    他无端端的给踹断了腿,本来恼怒悲愤之极,一想明白其间的原因过节,登时便对“铃剑双侠”消了敌意,反觉这对青年英侠嫉恶如仇,实是大大的好人。只是这二人武功高强,人品俊雅,自己便算解释明白了误会,也不配跟他们结交。

    将渔船慢慢划出十余里,见岸旁有个小市镇,远远望去,人来熙往的甚是热闹,心想:“这件僧衣披在身上,是个大大的祸胎,须得尽早换了去才好。”当下将船划近岸边,撑着短桨拄地,忍痛挣扎着一跛一拐,走上岸去。市上行人见这青年和尚跛了一条腿,满身血污,向他瞧去时脸上都露出惊疑神色。

    对这等冷漠疑忌的神气,狄云这几年来受得多了,倒也不以为意。他缓缓在街上行走,见到一家旧衣店,便进去买了一件青布长袍,一套短衫裤。这时更换衣衫,势须先行赤身露体,只得将青布长袍穿在僧袍之外,又买了顶毡帽,盖住光头,然后到西首一家小饭铺中去买饭充饥。待得在饭铺的长凳上坐定,累得几欲晕倒,又呕了两大口血。

    店伴送上饭菜,是一碗豆腐煮鱼,一碗豆豉腊肉。狄云闻到鱼肉和米饭的香气,精神为之一振,拿起筷子,扒了两口饭,夹起块腊肉送进口中,咀嚼得几下,忽听得西北角上叮当叮当、叮玲玲,叮当叮当、叮玲玲,一阵阵鸾铃之声响了起来。

    他口中的腊肉登时便咽不下咽喉,心道:“铃剑双侠又来了。要不要迎出去说明误会?我平白无辜的给他们纵马踩成这般重伤,若不说个清楚,岂不冤枉?”

    可是他这些日子中受苦太深,给人欺侮惯了,转念便想:“我这一生受的冤枉,难道还算少了?再给他们冤枉一次,又有何妨?”但听得鸾铃之声越响越近,狄云转过身来,面朝里壁,不愿再和他们相见。

    便在这时,忽然有人伸手在他肩头一拍,笑道:“小师父,你干下的好事发了,我们太爷请你去喝酒。”

    狄云一惊,转身过来,见是四个公人,两个拿着铁尺铁链,后面两人手执单刀,满脸戒备之色。狄云叫声“啊哟!”站起身来,顺手抓起桌上一碗腊肉,劈头向左首那公人掷去,跟着手肘上抬,掀起板桌,将豆腐、白饭、菜汤,齐向第二名公人身上倒去,心道:“荆州府的公人追到了。我若再落在凌退思的手中,那里还有命在?”

    两名公人给他夹头夹脑的热菜热汤泼在身上,忙向后退,狄云已抢步奔出。但只跨得一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在惶急之际,竟忘了左腿已断。第三名公人瞧出便宜,举刀砍来。狄云武功虽失,对付这些公人却仍绰绰有余,抓住他手腕拧转,已夺过了他单刀。四名公人见他手中有了兵器,那里还敢欺近,只是大叫:“采花淫僧拒捕伤人啊!”“血刀恶僧又犯了案哪!”“奸杀官家小姐的淫僧在这里啊!”

    这么一叫嚷,市镇上众人纷纷过来,见到狄云这么满脸都是伤痕血污的可怖神情,都远远站着,不敢走近。狄云听得公人的叫嚷,心道:“难道不是荆州府派来捉拿我的?”大声喝道:“你们胡说些什么?谁是采花淫僧了?”

    叮当叮当、叮玲玲几声响处,一匹黄马、一匹白马双双驰到。“铃剑双侠”人在马上,居高临下,一切早已看清。两人一见狄云,怔了一怔,觉得面容好熟,立时便认出他便是那血刀恶僧,只乔装改扮了,想要掩饰本来面目。

    一名公人叫道:“喂,大师父,你风流快活,也不打紧,怎地事后又将人家姑娘一刀杀了?好汉一人做事一身当,跟我们到县里去打了这桩官司罢。”另一名公人道:“你去买衣买帽,改装易容,可都给哥儿们瞧在眼里啦。你今天是逃不走了,还是乖乖的上了绑罢。”狄云怒道:“你们就会胡说八道,冤枉好人。”一名公人道:“那是决计冤枉不了的。大前天晚上你闯进李举人府中,奸杀李举人的两位小姐,我清清楚楚瞧见了的,眼睛眉毛,鼻头嘴巴,没一样错了,的的确确便是你。”

    “铃剑双侠”勒马站在一旁观看。

    “表哥,这和尚武功没什么了不起啊。刚才若不是瞧在他救了水福性命的份上,早就杀了他。原来他……他竟这么坏。”

    “我也觉得奇怪。虽说这些恶僧在长江两岸做了不少天理难容的大案,伤了十几条人命,公人奈何他们不得,可是两湖豪杰又何必这等大惊小怪?瞧这小和尚的武功,他的师父、师兄们也高明不到了那里去。”

    “说不定他这一伙中另有高手,否则的话,两湖豪杰干么要来求我爹爹出手?又上门去求陆伯伯、花伯伯、刘伯伯?”

    “哼,这些两湖豪杰也当真异想天开,天下又有那一位高人,须得劳动‘落花流水’四大侠同时出手,才对付得了?”

    “嘻嘻,劳动一下咱们‘铃剑双侠’的大驾,那还差不多。”

    “表妹,你到前面去等我,让我一个人来对付这贼秃好了。”

    “我在这里瞧着。”

    “不,你还是别在这里。武林中人日后说起这回事来,只说是我汪啸风独自出手,杀了血刀恶僧,可别把水笙水女侠牵扯在内。你知道,江湖上那些人的嘴可有多脏。”

    “对,你想得周到,我可没你这么细心。”

    第六回

    血刀老祖

    狄云见四下里闲人渐围渐多,脱身更加难了,举刀舞动,喝道:“快给我让开!”左腋下撑着那条短桨,便向东首冲去。围在街头的闲人发一声喊,四散奔逃。那四名公人叫道:“采花淫僧,往那里走?”硬着头皮追了上去。狄云单刀斜指,手腕翻处,已划伤了一名公人手臂。那公人大叫:“拒捕杀人哪!拒捕杀人哪!”

    水笙催马走开。汪啸风纵马上前,马鞭扬出,唰的一声,卷住了狄云手中单刀,往外急甩。狄云手上无力,单刀立时脱手飞出。汪啸风左臂探出,抓住了他后颈衣领,将他身子提起,喝道:“淫僧,你在两湖做下了这许多案子,还想活命不成!”右手反按剑把,青光闪处,长剑出鞘,便要往狄云颈中砍落。

    旁观众人齐声喝采:“好极,好极!”“杀了这淫僧!”“大伙儿咬他一口出气!”

    狄云身在半空,全无半分抗拒之力,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我命中注定要给人冤枉,那也没法可想。”眼见汪啸风手中的长剑已举在半空,他微微苦笑,心道:“丁大哥,不是小弟不愿尽力,实在我运气太坏。”

    忽闻得远处一个苍老干枯的声音说道:“手下留人,休伤他性命!”

    汪啸风回过头去,见是一个身穿黑袍的和尚。那和尚年纪极老,尖头削耳,脸上都是皱纹,身上僧袍的质地颜色和狄云所穿一模一样。汪啸风脸色立变,知是青海血刀僧一派,举剑便向狄云颈中砍落,准拟先杀小淫僧,再杀老淫僧。剑锋离狄云的头颈尚有尺许,猛觉右手肘弯中一麻,已遭暗器打中穴道。他手中长剑软软垂了下来,虽力道全无,但剑刃锋利,仍在狄云左颊划了道血痕。

    那老僧身形如风,欺近身来,挥掌将汪啸风推落下马,左手抓起狄云,右腿一抬,竟在平地跨上了黄马马背。旁人上马,必是左足先踏上左镫,然后右腿跨上马背,但这老僧既不纵跃,亦不踏镫,一抬右腿,便上了马鞍,纵马向水笙驰去。

    水笙听得汪啸风惊呼,当即勒马。汪啸风叫道:“表妹,快走!”水笙微一迟疑,掉转马头,那老僧已骑了黄马追到。他将狄云往水笙身后的白马鞍子上放落,正要顺手将她推下,水笙已拔出长剑,转身向他头顶砍落。那老僧见到她秀丽的容貌,不禁一怔,说道:“好美!”手臂前探,点中了她腰间穴道。

    水笙长剑砍到半空,陡然间全身无力,长剑当啷落地,心里又惊又怕,忙要跃下马来,突觉后腰上又即酸痛麻软,双腿已不听使唤。那老僧左手牵住白马缰绳,双腿力夹,黄马、白马便叮当叮当、叮玲玲,叮当叮当、叮玲玲的去了。

    汪啸风躺在地下,大叫:“表妹,表妹!”眼睁睁瞧着表妹为两个淫僧掳去,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他全身酸软,竭尽平生之力,也动弹不了半分。

    但听得那些公人大叫大嚷:“捉拿淫僧啊!”“血刀恶僧逃走了!”“拒捕伤人啊!”

    狄云身在马背,一摇一晃的险些摔下,自然而然的伸手一抓,触手之处,只觉软绵绵地,低头看时,见抓住的正是水笙后背腰间。水笙大惊,叫道:“恶和尚,快放手!”狄云也即吃惊,急忙松手,抓住了马鞍。但他坐在水笙身后,两人身子无法不碰在一起。水笙只叫:“放开我,放开我!”那老僧听得厌烦,伸过手来点了她哑穴,这么一来,水笙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老僧骑在黄马背上,不住打量水笙的身形面貌,啧啧称赞:“很标致,好得很!老和尚艳福不浅。”水笙嘴巴虽哑,耳朵却不聋,只吓得魂飞魄散,差一点便即晕去。

    那老僧纵马一路西行,尽拣荒僻处驰去。行了一程,觉两匹坐骑的鸾铃之声太过刺耳,叮当叮当、叮玲玲的,显然是引人来追,当即伸手出去,将金铃、银铃一个个都摘了下来。这些铃子是以金丝银丝系在马颈,他顺手一扯便拉下一枚,放入怀中之时,每只铃子都已捏扁成块。

    那老僧不让马匹休息,行到向晚,到了江畔山坡上一处悬崖旁,见地势荒凉,四下里既无行人,又无房屋,将狄云从马背抱下,放在地上,又将水笙抱下,再将两匹马牵到一株大树下,系在树上。他向水笙上上下下的打量片刻,笑嘻嘻的道:“妙极!老和尚艳福不浅!”这才盘膝坐定,对着江水闭目运功。

    狄云坐在他对面,思潮起伏:“今日遭遇当真奇怪之极。两个好人要杀我,这老和尚却来救了我。这和尚显然跟宝象是一路,决不是好人,他若去侵犯这姑娘,那便如何是好?”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耳听得山间松风如涛,夜鸟啾鸣,偶一抬头,便见到那老僧犹似僵尸一般的脸,心中不由得怦怦乱跳,斜过头去,见到草丛中露出一角素衣,正是水笙倒在其中。他几次想开口问那老僧,但见他神色俨然,用功正勤,始终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良久,那老僧突然徐徐站起,左足跷起,脚底向天,右足站在地下,双手张开,向着山凹里初升的一轮明月。狄云心想:“这姿式我在那里见过的?是了,宝象那本小册之中,便绘得有这个古怪的图形。”但见那老僧这般单足站立,竟如一座石像一般,绝无半分摇晃颤抖。过得一会,呼的一声,那老僧斗然跃起,倒转了身子落将下来,双手在地下一撑,便头顶着地,两手左右平伸,双足并拢,朝天挺立。

    狄云觉得有趣,从怀中取出那本册子,翻到一个图形,月光下看来,果然便和那老僧此刻的姿式一模一样,心中省悟:“这定是他们门中练功的法子。”

    眼见那老僧凝神闭目,全心贯注,一个个姿式层出不穷,一时未必便能练完,狄云将册子放回怀中,心想:“这老僧虽救了我性命,但显是个邪淫之徒,他掳了这姑娘来,分明不怀好意。乘着他练功入定之际,我去救了那姑娘,一同乘马逃走。”

    他明知此举十分凶险,可总不忍见水笙好好一个姑娘受淫僧欺辱,当下悄悄转身,轻手轻脚的向草丛中爬去。他在牢狱中常和丁典一齐练功,知道每当吐纳呼吸之际,耳聋目盲,五官功用齐失,只要那老僧练功不辍,自己救那姑娘,他就未必知觉。

    他身子一动,断腿处便痛得难以抵受,只得将全身重量都放在一双手上,慢慢爬到草丛间,幸喜那老僧果然并未知觉。低下头来,见月光正好照射在水笙脸上。她睁着圆圆的大眼,脸上神色显得恐惧之极。狄云生怕惊动老僧,不敢说话,便打个手势,示意自己前来相救。

    水笙自遭老僧掳到此处,心想落入这两个淫僧的魔手,以后只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遭的屈辱不知将如何惨酷,苦于穴道被点,别说无法动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给老僧放在草丛之中,蚂蚁蚱蜢在她脸上颈中爬来爬去,早已万分难受,这时忽见狄云偷偷摸摸的爬将过来,只道他定然不怀好意,要对自己非礼,不由得害怕之极。狄云连打手势,示意救她,但水笙惊恐之中,将他的手势都会错了意,只有更加害怕。

    狄云伸手拉她坐起,手指大树边的马匹,意思说要和她一齐上马逃走。水笙全身软软的全然使不出力。狄云若双腿健好,便能抱了她奔下坡去,但他断腿后自己行走兀自艰难,无论如何不能再抱一人,唯有设法解开她穴道,让她自行。只是他不明点穴解穴之法,只得向水笙连打手势,指着她身上各处部位,盼她以眼色指示,何处能够解穴。

    水笙见他伸手向自己全身各处东指西指,不禁羞愤到了极点,也痛恨到了极点:“这小恶僧不知想些什么古怪法门,要来折辱于我。我只要身子能动,即刻便向石壁上一头撞死,免受他百端欺侮。”

    狄云见她神色古怪,心想:“多半她也是不知。”眼前除了解她穴道之外,更没第二条脱身逃走的途径,可是说什么也不敢开口,暗道:“姑娘,我是一心助你脱险,得罪莫怪。”当下伸出手去,在她背上轻轻推拿了几下。

    这轻轻几下推揉,于解穴自然毫无功效,但水笙心中的惊恐却又增了几分。她表哥汪啸风自幼在她家跟她父亲学艺,和她青梅竹马,情好弥笃,父亲也早说过将她许配给表哥。两人虽时时一起出门,行侠江湖,但互相以礼自持,连手掌也从不相触。狄云这么推拿得几下,她泪水已扑簌簌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