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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金堤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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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金堤关(三)

    金堤关,位于后世河南省荥阳市广武镇霸王城村被黄河道中。

    因关城设置于汉代兴建的‘金堤’之上而得名,同时也是荥阳毗邻在黄河南岸的一道门户。

    暮夏烈日炎炎,牛渚口鹰扬郎将裴行俨站在关城上,眺望滚滚东逝去的大河流水,心中好生烦闷。如今荥阳各地,频遭蚁贼劫掠。虽说瓦岗蚁贼声势浩大,可在裴行俨的眼中,依旧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但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蚁贼,却使得荥阳郡郡守杨庆胆战心惊,甚至不敢出城迎战。六大军府,合计近万命悍卒,竟眼睁睁的看着蚁贼气焰嚣张,而束手无策。

    心高气傲的裴行俨,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

    可杨庆除了是荥阳的地方官之外,还是荥阳大都督,有节制兵事的权利。所以,六大军府即便是直属十二卫府,也必须要听从于杨庆之命……除非,十二卫府大将军亲自发出命令,并配有皇帝诏令,六大军府才能不受杨庆节制,自行应战。可那种可能,实在是太小了!

    不管怎么说,杨庆也是宗室。

    即便是十二卫府的大将军愿意下令,那留守洛阳的越王杨侗,也断然不会同意,发出诏令。

    因为这样一来,宗室颜面何存?

    “府君,如此酷热,想来蚁贼也不会轻易出击。

    再者说,金堤关守备森严,就算蚁贼敢过来,也不过是徒劳送死。这么热的天,府君何不休息休息?”

    说话的人,是牛渚口鹰击郎将郑挺象。

    不过,此郑非荥阳郑。郑挺象是道地的济阴郡人,祖籍冤句,乃当地缙绅豪族,三品出身。

    裴行俨也是热的受不了,于是点头答应。

    他走下城关后,在大帐中咕咚咕咚就是两大碗冰水,多多少少消减去一些暑气。不过这暑气一退,取而代之的就是一阵困倦。于是卸下甲胄,只着一件单衣,躺在后帐中和衣假寐。

    这一觉,只睡到日落西山。

    睡醒之后,裴行俨让家将准备晚饭,自己则坐在军帐中,擦拭钢刀。

    就在这时候,郑挺象一头大汉,急匆匆闯进大帐,“府君,荥泽遭遇蚁贼袭击,辛将军派人求援。”

    “什么?”

    裴行俨呼的起身,瞪大眼睛道:“荥泽被袭击了?”

    “正是。”

    “郑挺象,点一团军卒,抬锤备马。”

    荥泽和金堤关,休戚相连。

    辛文礼和裴行俨,私交也非常好。所以,当裴行俨听闻荥泽遇袭之后,二话不说,就要施以援助。

    一直以来,蚁贼都是野地劫掠。

    虽然偶尔也会袭击村镇,可这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攻打县城,却还是头一次。

    郑挺象连忙阻止,“府君,万万不可。郡守大人有令,各府兵马严守城关,不得擅自出击。府君若要救援辛将军,还应先通知郡守,得郡守许可,才能出击啊……再者说,那蚁贼情况不明,冒然救援的话,只怕会遭遇埋伏。还请府君三思后行,可命斥候先往荥泽打探。”

    裴行俨听闻,顿时火冒三丈。

    “此为军府救援,与地方无干……若等郡守同意,荥泽只怕早已被蚁贼攻破。

    辛将军与我素来友好,我焉能袖手旁观?蚁贼既然敢于攻打县城,想来已有把握。我若不救辛将军,岂不是对朋友不义?此事你休要再说,我自往荥泽救援,你只需严守城关即可。”

    “可是……”

    郑挺象还想再劝说,却见裴行俨虎目一瞪,那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又咽了回去。

    见郑挺象不再劝说,裴行俨也不与他计较。

    他亲自点起一团兵马,并自家亲卫二百人,共六百悍卒,冲出金堤关,朝着荥泽方向急进。

    从金堤关到荥泽,也就是半日多的路程。

    裴行俨心急如焚,一路上不停催促军卒加快速度,在天黑之后就已渡过了济水,差不多到丑时,就能看到荥泽县城的踪迹。不过,这一路跑下来,加之天气炎热,军卒们都汗流浃背。

    莫说士卒,就连裴行俨也觉得口干舌燥。

    见前方道路边,有一片茂密树林,裴行俨于是下令,在林边休整,喝点水,休息一下,再行出发。否则这么一直赶下去,就算是到了荥泽,也人困马乏,无力再战。倒不如稍事休息,再赶路不迟。

    “一炷香休息,大家喝点水,喘口气。

    不过兵器不得离手,马匹不得卸鞍……一炷香后出发,敢有耽搁,以延误军机之罪论处,就地问斩。”

    裴行俨素以军法言明而著称,故而说出来的话语,麾下兵卒无人敢反驳。

    大家在林边坐下来,有的去找水,有点擦拭身上的汗液。裴行俨也跳下马,轻轻拍了拍赤炭火龙驹那硕大的脑袋,然后摘下头盔,拂去脸上淋淋汗水。

    他娘的,这种狗天气……难道那些蚁贼,就不怕热吗?

    一名亲兵家将,捧着一个水袋过来,“府君,喝点水吧。”

    裴行俨二话不说,接过水袋,咚咚咚就是一阵狂饮。口不干了,他把水袋顺手挂在马背上,刚准备带上头盔,就听林中传来一阵战鼓声响。紧跟着有一彪人马自林中杀将出来,为首一员大将,胯下乌骓马,掌中一杆金顶枣阳槊。只见他横槊马上,怒目圆睁,须发贲张。

    “裴行俨,你家单二爷再次恭候多时,还不拿命来!”

    人似下山猛虎,马如出海蛟龙。说时迟,那时快,那单二爷就已经冲到了裴行俨的跟前。手中大槊轮开,挂着一股锐风,呼的一招横扫千军,朝着裴行俨就打去。裴行俨此时没有骑马,双锤也挂在马身上。两名家将见势不妙,垫步就冲过去。手舞长刀,铛的架住大槊。

    可架住是架住了,那槊上的巨力,却震得两名家将虎口迸裂,鲜血淋漓。

    长刀再也无法拿捏住,铛的掉在地上。

    单二爷在马上,顺势一招青龙探爪,金顶枣阳槊扑棱棱一颤,探身一个突刺,就将一名家将挑杀于马前。而后手臂轻轻一振,大槊拔出尸体。反手轮开,啪的正敲在另一家将头顶,只打得那家将,脑浆迸裂。

    不过,就是这一瞬间的光景,裴行俨已经翻身上马,摘下双锤。

    “狗贼胆敢杀我家臣,吃我一锤。”

    赤炭火龙驹希聿聿一声暴嘶,撒蹄就冲向了单二爷。

    二马照面,裴行俨陡然间长身而起,双锤举火烧天,轮开了‘嗡’一声闷响,就砸向对方。

    单二爷也是一员悍将,见大锤过来,却毫不躲闪。

    只见他气沉丹田,双足扣死马镫,横槊向外一举,口中发出一声雷吼:“开!”

    铛……

    锤落大槊之上,乌骓马希聿聿暴叫不停,噔噔噔连退十几步。而单二爷更是被裴行俨这一锤砸的,头昏脑胀。双手剧烈颤抖,虎口鲜血淋淋,险些拿不住手中大槊。他那柄六十多斤中的金顶枣阳槊,也被砸成了两段。骇然向裴行俨看去,心中也不禁暗赞道:好一个裴老虎!

    此时,敌军以和府兵杀在一处。

    府兵一路紧跑,口干舌燥。刚松懈一口气,这些贼兵就杀将出来。在完全没有准备的状况下,双方甫一交锋,隋军死伤近百。不过,毕竟是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悍卒。隋军在经历了片刻惊慌后,便迅速冷静下来。原地结阵,三五成群,瞬间摆出一个圆阵,和贼兵纠缠在一处。

    黑夜中,也看不清楚这些贼兵究竟有多少,但大致估量,有数千人。

    即便贼军人多势众,也堪堪和隋军斗成平手。树林边上,喊杀声此起彼伏,刀枪碰撞,发出刺耳声息。裴行俨见敌将败下阵,哪里肯放过对手。他催马再次冲锋,双锤左右一分,大吼一声:“狗贼,休走。”

    就在这时,从林中飞出一支冷箭。

    裴行俨猝不及防,险些被冷箭射中。连忙勒住战马,刚要往林子里看,却看见两名贼将,一左一右杀出,一个手使马槊,一个却和裴行俨一样,舞动双锤。

    “贼将何人!”

    “东阿程知节,裴行俨休要猖狂,看槊。”

    使槊的贼将话落人到,手中大槊快似流星闪电,刷的刺向裴行俨。

    突刺的速度,太快了……快的让裴行俨险些被刺中。幸好胯下赤炭火龙驹觉察到了一丝危险,横身一躲,让开这一槊。可程知节却已到了裴行俨跟前,掌中大槊恰如疾风暴雨般,疯狂突刺。一槊快似一槊,一槊强似一槊,槊槊相连,眨眼间十余槊刺出,却如一槊飞来。

    刺击,是马槊的一个基础招式。

    这程知节显然已经把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招数,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裴行俨左封右挡,颇有些狼狈。二马错蹬之后,他正要拨转马头,却见迎面一个黑大汉,舞动双锤,凶神恶煞一般,到了跟前。

    “某家翟摩侯,专打老虎。”

    锤使双峰贯耳,呼的横扫过来。

    对于程知节那种疾风暴雨式的攻击,裴行俨这种以力取取胜者,或许难以应付。但对同样是以力取胜的对手,他却毫不畏惧。对方双锤扫来,裴行俨冷哼一声,一个二郎担山,双锤向外一架,只听铛……一声巨响过后,赤炭火龙驹连退数步,裴行俨手臂发麻。不过,翟摩侯的状况似乎更加凄惨,手臂直颤,胯下马退出十余步,才算是稳住了跟脚。

    这时候,单二爷也换了一柄大槊,和程知节双战裴行俨。

    翟摩侯在一旁观战,偷冷子上来就是一锤。这三个人,皆有虎贲之勇,绕是裴行俨勇猛无敌,也不禁有些狼狈。程知节三人围成一个圈子,把裴行俨困在中央。眨眼间数十个回合下来,裴行俨也是盔歪甲斜。

    这些家伙,分明就是冲自己而来!

    裴行俨深知不能再这么缠斗下去,不禁心生退意。

    突然间,一个清冷沉喝声,在他耳边响起:“裴老虎,看箭!”

    弓弦声响,一道寒光射向裴行俨。

    从那冷箭的力道上,裴行俨就觉察到,这是先前朝他放冷箭的家伙。他摆锤磕飞利矢,却不想又是两道寒光一左一右飞来。与此同时,单二爷、程知节和翟摩侯三人同时扑过来,裴行俨迫不得已,一个镫里藏身,让过程知节和单二爷的大槊,单锤崩开翟摩侯的双锤,另一支锤磕飞一支冷箭。

    刚坐稳身形,眼前寒光一闪。

    一支利箭如同凭空出现,正中他的肩膀。

    “连珠箭?”

    裴行俨忍着痛,张口咬住箭杆,把利箭拔出,“贼将,报上姓名!”

    在树林边缘,一员白袍大将,横枪立马,掌中执弓。听到裴行俨的喝问声,他露出一抹儒雅笑容。

    “在下,济阳王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