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大学士 > 第三百六十三章 恰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一)

第三百六十三章 恰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一)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在西汉的悠闲生活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三百六十三章 恰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一)

    那个书办苦笑:“大人,你说的这件事,先前我已经知道了。可孙静远的字写得小,隔着一个栅栏我也看不清楚,你还是另找个眼睛好的人去吧。”

    读书人穷经浩首,有不少人都有近视,古代也没有眼镜一说,赵鉴这事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去我去。”话音刚落,大堂外就走进来两个官吏。孙应奎和赵鉴同时回头看过去,却是两个同考官。这二人一个姓李,在礼部任职,一个姓木,在太仆寺当差,都是同进士出身。

    据孙应奎所知,这二人都是出了名的书呆子,自做官以来也没什么建树,可就是将四书五经读得滚瓜烂熟,学问素养极高。也因此,才被派过来审卷做同考官。

    这二人都是一脸的激动,尤其是那个姓木的官员更是大声嚷嚷:“二位大人,早就听人说过孙静远的学问了。当初我还不姓,以为他也不过是一个能背书能作文的寻常人物。别的不说,就读书作学问,我却不怎么服人,除了小杨学士。可前一段日子,自读了孙淡的《日知录》,在下是佩服地五体投地。听说他进了考场,我还远远地看过一眼,果然是人中龙凤,不是凡品啊。如今,孙静远居然能在考舍中留下墨宝,怎么说我等也该去观瞻观瞻。”

    他因为说话太急,有些微微喘息,急道:“赵大人,孙大人,这次真得让我们去啊!”

    赵鉴淡淡道:“你二人身为朝廷命官,缘何如此沉不住气,成什么体统?”

    赵尚书乃是三朝元老,威望极高,木、李二人同时汗颜,低头不语。

    赵鉴平日里是个恬淡的性子,也不肯得罪人。见二人面带羞愧,知道自己语气有些重,便温和地说:“你们也不是不能去,只不过,你们视力如何?”

    李姓考官忙回答道:“赵大人,我二人视力那是极好的,不用担心。”

    “那就好,还不快去。”赵尚书挥了挥手。

    二人闻言就兴冲冲地跑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地议论:“也不知道孙静远这回写的什么精彩文章。”

    “不一定是文章,像他这种文才风流的士子,论、述、赋也显不出他的手段。我估计不是诗就是词。”

    “或许吧……”

    听到这二人的议论,孙应奎面色一沉,对赵鉴说:“大人,这两个呆子实在不象话。身为朝廷命官,不好生维持考场纪律,反去看孙淡的涂鸦,我必上折子弹劾他们。”

    赵鉴将脑袋埋见手中的书里,轻轻道:“应奎,这次会试历时九天八夜,呆得久了,别说考生,就算是我等主考官也烦闷得紧。这人的精神若绷得太紧,反容易出鬼。又着他们去吧,只要不出格,乱不了的。”

    说完话,就将低头津津有味地看起书来,再不多说。

    孙应奎摇了摇头:“赵大人,你所读的这本《尚书》,天下间只要是读书人,谁不是倒背如流,读起来又有什么趣味。我看大人读这本书已经两天了,实在是……”

    赵鉴还是那副恬淡的表情:“应奎,你在这考场里也呆得不耐烦了吧。这才不过是第一场,后面还有六天,急不来的。”

    被赵尚书说破心事,孙应奎倒有些不好意思。

    赵鉴微微一笑,孙应奎这个后辈大概是做给事中太久,挑惯了别人的错,性子也急了些,还需要在官场历练个十几年,才能将性子磨圆。如此,才有可能被朝廷大用。

    当然,做副主考也的确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情。

    不过,虽然已经是六十多的人了,可赵鉴在这考场里呆了三天,还是有些烦躁。

    按照考场纪律,片纸不得进场,即便是考官也不能例外。可为了阅卷方便,贡院里还是满满地放了一架子四书五经。

    闲着无聊,赵鉴只能拿起这些书反复看以便打发时间。但可惜,这些教科书,不要说赵鉴,换任何一个读书人,谁不是背得烂熟。看了上句,就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一口馍咀嚼得久了,也没有味道了。

    “不过,说起这个孙静远来还真有些才华,不得不让人佩服啊!”孙应奎走到长案之前,提起笔在纸上“唰唰!”地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念:“上九,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吉。”安定胡氏改“陆”为“逵”,朱子从之,谓合韵,非也。

    《诗》‘仪’字凡十见,皆音牛何反,不得与“逵”为叶,而云路亦非可翔之地,仍当作“陆”为是。渐至于陵而止矣,不可以更进,故反而之陆。古之高士,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而未尝不践其土、食其毛也。其行高于人君,而其身则与一国之士偕焉而已。

    此所以居九五之上,而与九三同为陆象也。朱子发曰:“上所往进也,所反亦进也。渐至九五极矣,是以上反而之三。”杨廷秀曰:“九三,下卦之极;上九,上卦之极,故皆曰陆。自木自陵,而复至于陆,以退为进也。”巽为进退,其说并得之。”

    孙应奎写得一手好行草,速度极快,是须臾就将这几百字的文字满满写了一页。

    刚开始,赵鉴还在看书,听了两句,他就将头抬了起来:“这是什么?”

    孙应奎将笔放下:“孙淡所著的《日知录》的第一卷,下官觉得不错,此人是有才的。”

    赵鉴轻轻一笑:“这种老学究一样的文字,读上几十年书,任何人都能写上几句,也不见有甚出奇之处。孙淡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听说年方十八,居然妄图著述,也不怕出纰漏惹人笑话?”

    内心之中,赵尚书觉得这个孙淡很是狂妄,不过是一个好出风头的人物,不是有德君子。

    孙应奎反替孙淡说起好话来:“正如赵大人所说,这种扎实的学问不是普通人能弄的,一时也看不出其中的妙处,还得等孙淡将这卷书完全写完才能知道他的深浅。不过,孙淡的诗词文章还是不错的,先帝和今上都颇为赞赏。”

    赵鉴淡淡道:“不过是一句‘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湖星’而已。对了,还有那首什么‘火树银花不夜天’,区区两篇也看不出他的水准。孙淡这个名士的名头,我看有浮夸的成分,当不得真。”上次顺天府乡试,孙淡和毕云、黄锦他们就弄出了那么大事故。时候,孙鹤年他们被杀头,一同给杀被贬被革除功名的人不知犯己。

    依赵尚书看来,这个孙淡到过的地方就没什么好事。

    自从做了个副主考,他就有些担心,连带着对孙淡也有些腹诽。

    孙应奎虽然对赵尚书的话不以为然,可口头却不好反驳,只道:“能写出这种诗句的人,难道还不是大名士?”

    “区区两首而已,若孙淡再多写些,有个十来篇,就能看出其水准。”

    孙应奎闻言也只能苦笑了,孙淡那一首诗和一首词,已经不让唐人宋儒,这样的句子,寻常读书人一辈子都写不出一句。你赵尚书一开口就是十来篇幅,这不是开玩笑吗?

    要不,你赵大人写两首,也不需太好,赶得上孙淡一半就成。

    可人家即是高官,又是前辈,孙应奎也不好说什么。

    他只能讷讷地卷起那片文章,也懒得给赵鉴看,顺手就扔进了废纸篓里,准备等下叫人拿去烧了。

    大堂里安静下来,赵尚书还是捧着那本书看得起劲,可孙应奎猜他的心思一定没放在书本上面,也不知道神游到那个爪洼国去了。

    同孙淡一样,孙应奎也觉得考场里的时间实在难混,他提起笔想再写些什么,可心中一思索,却不知道如何落笔。

    正在这个时候,一条人影冲了进来。

    来的人正是那个木姓同考官,他气喘吁吁,满面都是兴奋,进门就嚷嚷:“看清楚了看清楚,这下我是看得真真儿的,一字不漏。”

    赵尚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孙应奎没发现赵尚书的不满,急忙问:“孙淡写的什么?对了,李大人呢?”

    “孙淡刚写完一首词,也没停,在继续写另外东西。李大人舍不得走,让我先过来报信。”木姓官员回答道:“孙淡写的是一首词,绝,真是绝了,不让古人,比肩柳永。”

    “比肩柳永?夸大了吧?”孙应奎:“那么说来,我一定得听听,快念。”

    木姓官员也顾不得体统,大概是嗓子实在太渴,端起赵尚书面前的那杯茶就牛饮了一口。

    赵鉴更是大皱其眉。

    木姓官员清了清喉咙,念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此句一出口,孙应奎神色就是大变,急道:“等等。”

    木姓官员疑惑地问:“孙大人,怎么了?”

    孙应奎提起笔:“我记录一下,你继续。”

    木姓官员点点头,接着念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孙应奎飞快地将这首词录完,突然长笑一声:“好好好,果然好词,有柳永的韵味。”

    他目光中有晶莹的光彩在闪烁:“好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好一个孙静远!”

    赵鉴哼了一声,旋即淡淡道:“靡靡之音,不堪入耳。”

    木姓官员不依了,他亢声道:“赵大人,你说这样的话就有些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