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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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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直觉地想起上一世那个著名的时空伦理的故事“庄生晓梦迷蝴蝶”。说是古代有一个书生庄周做了一个自己化生为蝴蝶的梦,梦中非常轻松惬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庄周,醒来后不知道是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自己原本就是一只蝴蝶,此刻是在做一个关于庄周的梦。

    还有“黄粱一梦”里的卢生,入睡后做了一个梦,经历了完整漫长的一生,醒来后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连一顿黄粱饭熟的时间都没有。

    我陷入无法自我解释的存在感怀疑中,无法找到一条可以解释得通的路证明自己目前的人生是真实的。

    我此刻视觉、听觉、触觉、嗅觉非常鲜明,应该是真实的。可是我梦里的一切和此刻一样真实!

    难道梦不是梦,是真的?可是乌云珠根本就没有活到七岁,她从哪里去遇见这两个人?

    可眼前这两个人又真的存在!

    我的世界观越来越混乱,没有出路,最后突然模糊地想起离开程成和阮轻云之后,昏迷之前好像君息烨出现了,我是昏倒在他怀里!然后我开始做梦,不断地做梦,努力地想醒来,可是就是醒不来!

    无数的结论指向一条:我此刻一定还没有醒来,还是在那一连串无比清晰的梦里!而梦,是人潜意识的反映,所以是最真实又没有逻辑的!

    当我明白自己只是在做梦,而真正的肉身是在君息烨怀里的时候,整个人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好吧,既然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不就是一个梦,怕什么?

    精神系的修行者最懂得梦是什么——梦是一个人内心的真实。

    那么正好,就让我来看看,我的心里,潜意识深处到底都藏了些什么?或者说,乌云珠这个身体的记忆深处,到底藏着哪些东西时不时地出来跟我搞怪?

    想通了之后,我一下子觉得身心完全放松了。梦么,感觉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比如此刻我忽然觉得我既是桃九也是乌云珠,是一个融合的、超越桃九也超越乌云珠的人,那么我就这样好了。

    我站起身,脱下外袍撕吧撕吧随手绑成一个包袱皮,塞了破布条和随手采摘的一些野草进去,假模假式地伪装成一个药袋,冒着快要停歇的雨势向帐篷走去。

    既然是梦嘛,当我觉得我非常熟悉戎族的语言和习俗,也就没觉得有任何奇怪,要不然就没法解释了。我来到帐篷前大声呼喊,然后满面笑容地朝着帐中迎出来的老阿妈弯身行礼,用熟练的戎族通用语道:“尊敬的老人家!游走四方的小雏鸟见到您的帐篷就像见到了温暖的鸟巢!能允许我在您这里歇一歇脚吗?”

    老人慌忙笑呵呵地给我回礼:“草原上的游医就是上天派来给戎人的雨水,牲畜和牧人们的救星!阿斯丽阿妈的帐篷哪能不欢迎游医落脚?尊敬的游医您快请进!”

    我跟着阿斯丽阿妈往帐篷里走,斜眼去看马栏上已经拴着的那匹马。

    见我看那匹马,阿斯丽阿妈笑道:“男人们和媳妇们都赶着牲畜出去放牧了,只有我和孙女儿在家。昨天家里来了两位年轻的客人,其中一个伤得很重,无法继续前行,只好暂时歇脚在帐篷里。今天早晨我看那姑娘病得很不好,还担心她撑不过去,不知要让她的男人多么伤心!可是偏偏今天下午就有你这个游医上门。真是上天保佑!那样年轻的姑娘,就这么病死可惜了!”

    说着老人已经快步上前走到比较大的那顶帐篷前掀开帐帘,让在一边高兴地道:“你们这对小夫妻可是有福气了!草原上的游医到了!”

    我便笑意盈盈地往里走。却在弯腰低头要进帐,眼睛含笑看向前方的那一刻身子突然一停!

    炕上躺着裹着被子的那个女人我没有瞧见,我一眼看进的是一双让我浑身一震的眼睛!

    前面的梦里我见过他的眼睛,当时毫无所觉。可是此刻他虽然依旧是一身黑灰色貌似游牧人的衣服,我却准确地判断出他脸上的疤痕、泥垢和疙瘩绝对是精巧的易容,而那双年轻的眼睛里,抬头看我的那一瞬间深藏的刀芒一下子就刺进了我的记忆里!

    不,也许该说,是乌云珠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因为上下两辈子的纳兰蓝和桃九都绝对绝对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恍惚了一瞬间,不知道此刻这双眼睛为什么给乌云珠这具身体这样大的震撼。没有任何记忆的片段涌出,只有无比熟悉、亲切、如影随形、能够坦然放心地交托一切的感觉。

    这一刻我真的懵了!即使是梦里,这也太难以解释了好吗?那个三岁的只会睡觉的傻娃娃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具身体里时不时冒出来的这些记忆这些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人又是乌云珠的什么人?

    难道说是草原上她的另一位亲人?族人里的哥哥?还是叔叔?

    还有,为什么这么一个让乌云珠有强烈感觉的人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占有乌云珠的身子十三年了,怎么这几天好像乌云珠的记忆突然被激活了一样?

    对方的眼睛其实也只是极短极短的一瞬从我身上审视地扫过,不等我看清就垂下了眼眸,表现出一个普通人安静寡语的样子。我立刻判断出他并没有“认出”我。但我发现奇怪的一点:只要他的眼睛光芒一收,整个人的气息都完全无迹可寻,真的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普通人一样。

    可是正因为这一点,这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至少不是一个普通的武人!

    我飞快地在脑中盘算是尽快离开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按原计划待一晚上,就听炕上年轻的女人胸腔强忍震动的咳嗽声响起。

    她的咳嗽声痛苦极了,但我却立刻没有了任何同情的感觉,想起他一动就吐血的情形,只觉得麻烦上身。老子是什么人?虽然不像花辞那么正规,对这种情况还是一听就听得出来的。这女人是武林高手一击之下的严重外伤!而且他们俩不是戎人却都躲到草原上来了,可见对手之强!即使是梦里,可是如果救了她会引来一大堆麻烦,这种梦我还是宁可不做!

    我抬脚就往后退,嘴里利落地用戎语道:“哎呀我的好阿妈!一个小马驹你可别指望它一日千里。我的医术可是一般,这么重的病人我怎么可能治得了!您还是随便给我个地方歇歇脚吧。”

    炕上的咳嗽声停了,估计是惊讶和失望。阿斯丽阿妈遗憾地过去把自己和小孙女住的小帐篷收拾收拾,给我上了馕饼子让我坐下,让小孙女陪着我,自己出去给我烧奶茶去了。我跟小姑娘逗着乐子,决定梦要是总这么不醒的话,明早天不亮我就走,再不踏进那顶帐篷一步。

    可是我的计划被打破,天刚擦黑,阿斯丽阿妈家的男人和年轻的女人们出去放牧半个月回来了,七八个人兴高采烈地赶着牛马,还带着从远处打来的猎物。这一趟他们已经找到了很好的一片草场,如今羊群已经在那边建了圈,由年龄大的男人看着。他们回来帮阿妈把帐篷和所有生活用具收拾打包,准备明天就转场。

    有喜讯又有客人,热情的篝火立刻热热闹闹地燃了起来,大锅的肉煮的酥软喷香,烈性的马奶酒的酒香在歌声中飘荡。爷一个年轻的草原游医,自然不可能在帐篷里窝着,便也跟他们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哈哈大笑地看着女人们在这天赐的筵席中欢乐地又跳又唱!

    阿斯丽大妈的小儿子竟然弹得一手好弦子,更难得是有一副连草原上都珍贵的好歌喉。酒酣耳热,他兴之所至,在给我敬酒被我半醉地推拒之后,拿过弦子一阵急弹,在所有人有节奏的呼喊中,对着我放声歌唱!

    “草原的夜色醉如酒哎,亲爱的朋友请你喝一杯!喝了醇香的马奶酒哎,温暖的帐篷请你睡一睡!阿肯姆的歌声虽不是草原最美哎,请游医歇下耳朵听一听!歌声里有阿肯姆最诚挚的敬意哎,阿肯姆敬的马奶酒游医要喝个干净!”

    粮食是草原上很珍贵的东西,粮食酿成的酒更是珍贵。草原上的汉子给你敬酒是绝对的尊敬,一般来说人家敬酒你非不喝那就意味着看不起人,相当于对敬酒人的侮辱,引起的不是不欢而散就是愤怒的殴斗。爷酒量不佳,但草原上的规矩爷懂。自己的梦么,办法自然也是有的。

    阿肯姆的弦子未停,我已经站起来笑着看着他,嗓子里鼓起豪爽朗然的男声,跟着他的节奏唱了起来:“阿斯丽阿妈亲热如姆妈哟,让游医的心头醉了醉!阿肯姆的歌声如明月哟,让游医的心中醉了醉!温暖的帐篷如云朵哟,让游医的心中醉了醉!美丽的姑娘如花朵哟,让游医的心底醉哟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