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六王叛乱(六),惑敌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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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唇边的冷笑弥漫着清冷与冰冽,掉转马头,策马狂奔回营地,留下了六王妃震惊错愕的面容。 正午的阳光高悬天空,但是却没有一点暖意,清冷的风无意掠过,扬起灰尘,卷起尘土,一片苍茫,六王妃美目狠瞪着小小那傲然英姿的身影,几乎没有咬碎了一口银牙,随即狠踢了一下马腹,掉转马头向城门奔去。城门再次徐徐关闭,吱呀的声响分外刺耳,几乎遮掩了上空飞翔盘旋的秃鹰的锐声。 六王妃奔回营地,翻身下马,愤然的将缰绳扔到一旁小厮的手中,大步踏进营地,却见那些士兵竟全部无精打采的坐在地上,个个神色沮丧,眼神空洞。她愤怒的啪的一声抽响鞭子,怒道:“全都给本王妃站起来,继续操练……” 那些士兵无神的望着眼前这个已经整整折磨了他们六天,让他们没日没夜操练,却一天只吃两顿稀饭的女人,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 六王妃见状,心头的怒气更甚,但一旁的小将则上前禀报道:“王妃,这样下去不行,将士们都已经没有力气操练了,他们吃不饱,现在天气又冷,衣裳又单薄……” “混帐……”六王妃暴喝一声打断了那名小将的话,随即一甩手啪的一声甩了那小将一巴掌,冷声道:“来人,将这个动摇军心的东西给我抓下去,乱棍打死,以昭军威……” “王妃……王妃饶命啊,小的不是,小的没有动摇军心,小的只是如实禀报……”那小将吓得只哆嗦,但是六王妃身后的两名士兵却还是快速上前,押着他就拖到一旁的空地,按在一条长凳上,两只粗壮的棍子就轮流落下,噼里啪啦的声音混合着口中塞满棉絮的闷哼声在这鸦雀无声的低地方顿时响起。 那些神色冷漠的士兵一看,个个都心存胆怯,于是纷纷迟疑的撑着手中的红樱长矛站起身,眼巴巴的望着那名被打得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淋淋,几乎都快要死过去的小将,议论的嘈杂声渐渐响起。 六王妃见已经达到了恐吓的效果,便冷哼一声,再次抽响手中的长鞭,娇喝道:“还不快起来继续操练,如果再有人说什么扰乱军心的话,军法伺候,就如同他一样……”,说着,那纤细的手指向那已经被打得不知是昏厥过去,还是死了的小将,双眸满是阴冷,一丝狰狞的气息从她的身上弥漫开来,让人不禁有些畏惧。 那些将士都是百姓与市井流浪的地痞,欺善怕恶,更是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如今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如此森冷狰狞,不禁都心生胆怯,虽然已经饿得没有多少力气,却还是继续操练起来,震喝声再次响扯起来:刺、击、扎,嘿嘿…… 城门外,数万禁卫军听到这个声音时,不免都拧起了眉宇,显得有些嫌恶,其实傻子都能听出这日复一日的操练,那些士兵的嗓子也沙哑了,力气也没了。 禁军总参领张严不禁有些失笑的望着那高耸的城墙,懒懒的道:“也不知道这个六王妃是怎么想的,起初她以为我们抗得是‘慕’字旗,所以心存侥幸。后来坚持不住了,便出来动之以情,如今发现竟然是皇妃娘娘带兵,知道自己算错了,可是却还是这么折腾……” 女人这么东西,倔强起来真比男人还可怕,也更愚蠢。 一旁的李元听了这话,却是不以为意,冷哼一声道:“之前她操练,是为了吓吓我们,更知道九王爷心地仁慈,不会动真格的,但是她等了六天,咱们既不攻城又不劝降,她自然觉得奇怪,毕竟这不符合九王爷的作风,所以今日她出城,不过是想一探虚实,如今见摔兵的不是九王爷,所以回城后才加紧训练,为的是跟我们动武,来个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张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眉宇挑起,笑得轻佻,道:“就凭城内那些饿得半死的刁民?哼,那些人,本参领只要派出三千禁卫军就可以轻易扫平……” “张参领说的没错,但是刚才将军也已经说了,如果我军攻城,皇上的英明将会受损,但是如果六王妃摔兵出城突围,我军迎战的话,想来张参领的皇家禁卫军也要背负上一个残害无辜百姓的大罪,到时候无论怎么做,终有一损,还是难逃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李元说得云淡风轻,他口中嚼着一根枯树枝,冷冷的望着那城门无精打采,几乎风在大点就能吹掉下来的士兵,紧抿起唇。 张严的神色有些微变,他转首瞪着李元,沉声道:“你什么意思?照你这么说,我们攻也不是,迎战也不是,那还能怎么办?道不如那木头将那城门封锁了,让他们在里面饿死,起内讧,然后自己打起来算了” 李元眸光一沉,却是别有意味的冷笑起来,沉声道:“或许娘娘也就是这个意思” “什……什么?”张严惊骇,不禁声音都拔高了起来,但是在察觉到身边的士兵都有些错愕的望着他们二人之时,他不禁咳嗽了两声,随即上前一步,小声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娘娘让我们死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逼六王和六王妃自……自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但是在心头的凌乱与震惊微平息后,张严却突然沉静下来,因为他突然想起,小小跟六王妃说,就算六王妃要投降,她也不会接受,这不就是暗示六王妃,让她自己去了断么? “那你以为我们在这里消耗了六七日是为了什么?”李元有些不屑的瞥了张严一眼,随即叹息一声,道:“不过对于城内的百姓,本队长不知道娘娘究竟有什么打算,但是这六王和王妃,必然难逃一死。娘娘如果有心要留他们一条命的话,就不会连护城河都封锁了。” 其实,在六王妃出城前来探虚实之前,他也不明白他们的皇妃娘娘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在听到小小与六王妃的那段对话之时,他不禁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狠决阴险。这让他更为控制不住的猜测,或许,在来襄阳的路上,她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否则又岂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断粮草、围城门、只守不攻,而后又将自己的计划与弊端全部告诉六王妃,暗示她不接受投降,这些都不是一般领兵打仗的人会做得出来的事,因为所有的一切全部用的是心计。 “你是说,娘娘这不过是一个连环计,她出兵不过只是壮个声势,根本没有要真的动刀动枪,而咱们的军队也只是一个摆设?”张严开始有些相信李元的话了,心底不觉开始畏惧起来。 如果这一切,都正如李元推断的那样,那么这个女子,他们大运国尚未册封贵衔的皇妃究竟该是一个怎么样攻于心计,心思缜密的人?这样恶毒却又另人看不出丝毫破绽,另天下人更是无话可说,更是要称扬帝王仁德的连环计,实在是另人不得不觉得惶恐,觉得可怕。 “或许吧”李元不再说话,只胡乱的搪塞了一句,随即转身道:“本队长还要去巡查,就不陪张参领了,告辞……”,说着,带着十几名红衣精军向护城河的方向走去…… 天色渐渐暗下,通红的落日无力的西沉下坠,满天星辰徐徐点缀。明月斜照,却朦胧浑浊,平地呼啸而过的狂风,带着几许风沙的气息,吹得人全身打颤,更是睁不开双眼。营地中,一封谍报隔着城墙飞传而来,上面简洁却紧密的一行小字有些歪曲,可见那人是在趁人不备时焦急写下的:城中粮草已尽,官兵一日水米未尽。 小小看完那份谍报后,将其揉皱,丢进了一旁的噼里啪啦烧得灼红的木炭上,只见那张纸,徐徐的发出幽绿的青烟,渐渐化作了一片灰烬。她抬首,望着那将营帐的垂帘都吹得扬起,暗沉的天空,点缀着几许星辰,眸光微沉,问道:“今夜是什么风?” 站在一旁沏茶的秋水疑惑的望了一眼小小,随即张望了一眼营帐外,轻道:“回禀娘娘,是北风,今夜的大风沙都往城内吹了” 小小点首,红唇抿了抿,却懒散的道:“秋水,派人将这几日狩猎得来的猎物全部抗到营地上,让随军后备迎着这好风全部烤出来分给士兵,就说将士们连日辛苦,本宫犒劳的”,随即,微叹一声,又道:“记得一定要烤出香味来,本宫要让城内那些挨饿了一整天的士兵都能闻到这个香味……” 秋水一怔,面色有些疑惑,不禁轻问道:“娘娘的意思是……要引惑城内的那些士兵?” “百姓毕竟无辜,他们自所以会投靠六王妃,也无非是想混口饭吃,所以本宫不想乱杀无辜,你赶紧去办吧”小小抬手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最近几日,她愈发觉得困倦,更是没有胃口,现在天色才刚刚暗沉,她就开始昏昏欲睡。 “可是娘娘,万一他们……他们不上当呢?”秋水忧虑的说道,这几日来,她一直都在小小身旁伺候,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反应越来越大,想必是连日操劳累着了,但是心头的疑惑却还是要说出来,毕竟万一有差错,她主子所有布下的局,可就要功亏一篑了,于是她想了想,不禁又道:“再说了,六王妃那人实在嚣张可气,这一招,未必能成功的……” 小小听了秋水的疑虑,不禁一笑,道:“要将招募的兵马训练成一个铁血军队,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但是六王妃从招募兵马只花了三个月,虽然人数是充足了,可是其中鱼目混珠,龙蛇掺杂。更重要的是,从这六七日他们操练的情况来看,可谓是一团散沙,参差不齐,所以这些人连最基本的操练都不成熟,更何况是要理解那些铁血军纪?”说着,不禁安慰秋水道:“因而你放心,那些人就算今日引惑不成,再饿上个三五日,他们必然抗不住。” 秋水秀眉微挑,眼底发出了晶亮,随即露出了笑颜,立刻道:“娘娘好好休息,奴婢现在就去张罗……”,说着,兴奋的转身冲出了军营。 夜,悄然无声的降临,城内操练兵马的声音也渐渐的落了,寂静得如同一湖沉淀的死水,不起丝毫波澜。包围着城门前的将士们都面面相视,几乎都疑惑的拧起了眉宇,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疑惑。 站在城门前张参领双手环抱,也有些奇怪的来回跺步,随即有些不耐烦的道:“他妈的,这简直就跟一座空城一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里面的人全部挖地道跑了,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了” 不远处,带兵巡查结束的李元大步走来,在听到张严骂骂咧咧的声音时,不由得取笑道:“怎么了张参领,大老远的就听到你在嘀咕,这城内没声音不好么?说明都饿死了,咱们省事了,再过三五日,直接开城门收尸就可以了” “李队长真是会说笑,你饿死是这样,还是我饿死会这样?快饿死的人比魔鬼还可怕,否则史书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吃人的记载了,要是他们快饿死了,还不发疯一样的内讧,会这么安静?”张严神色不屑,根本不将李元的话放在心上。 这时,突然守卫军后方一阵骚乱,二人都疑惑的回首,张严刚想呵斥是何人喧哗之时,却见一身墨色铠甲的秋水带领着数十名抗着野鹿、提着野鸡、狍子、灰狼也野狗的士兵大步走来,且高声道:“将军有令,各位将士这几日辛苦了,所以将军特别将这几日狩猎得到的所有野味全部分给将士们,算是犒劳……”,说罢,转身让身后的士兵将东西丢下,又道:“来人,燃篝火,将军说了,一定要烤得香,烤得入味,你们仔细了” 这次出征的随军后备都是年纪在四十来岁的老厨子,他们听了秋水这话,虽然不明白究竟什么意思,却也不敢违抗命令,只能顶着风沙道:“这位军爷,今日刮的是北风,恐怕有些难以燃起篝火啊,你瞧瞧这风,虽然还离大漠远着呢,但是风里还杂着沙子,这火一生起来就会灭的。” 秋水抬首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不禁也有些犯难,但她还没有想好是否要回营帐禀报小小时,却见赤焰带领着慕容三少大步走来,并且身后还跟随着数名蓝色短褂的长工,他们每人手中抬着一个奇怪的铁器,下面像一个大炭火炉子,而上面则是细密的一层网,形状十分古怪。然,赤焰却上前说道:“这是慕容三少接了将军的命令,特地命人在六日之内做好的烤肉架,用煤炭烧,就算风吹了也不会熄火。” “烤……烤肉架?”众人都错愕的望着那大约十来只古怪形状的东西,不禁都将目光落在慕容三少身上,但慕容三少却是耸了耸肩,俊容满是无辜的道:“草民也是按照将军供给的图纸和要求做的……” 原来是他们将军做的,众人不禁又回望这十几个耗费了不少铁器的东西,心头众多疑虑,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问道:“那,这东西怎么用?怎么看起来就跟一个养马的食槽一样,就是高了很多,还全部都是铁皮做的……” 慕容三少一笑,道:“这个草民道是在家里已经看过了,按照将军说法,就是将煤炭点燃后放进铁架内,这架内有一层红砖,烧起来外面的铁皮不至于烫伤烧红,而这下面一道可以开合的铁皮,则是火太枉时就闭合可以将火压下去,但火若是太浅,就拉开,不足片刻,也就烧旺了……”,说着,慕容三少就命人将一量的煤秋运来,然后在炉内点了木屑,而后将可疑打了许多孔洞的煤球放进了炉中,不多时,那热烘烘的火竟冲了上来。 看到这一幕的士兵不禁都惊住了,而张严与李元则是对视了一眼,心头各怀心思,纳闷着他们的将军怎么会想到这么一招,但,这些疑问他二人只憋在心里,谁也没敢说出来。 众人一见这东西似乎十分好用,便开始张罗起来,那几名年迈的老厨子十分熟练的将鹿肉剁成大小适宜的,然后秋水根据小小的吩咐,将无数削尖打细的竹子将那些肉串成了与糖葫芦一般,放在了那些铁丝网上烧烤。也别说,只见那肉一遇那火,竟滋滋的冒着金灿灿的油,一阵另人垂涎的肉香顿时蔓延开来,更是顺着那呼啸的北风直刮进城门内。 秋水见效果如此之好,不禁兴奋起来,她笑着对一旁整天都板着脸的赤焰道:“不愧是咱们的主子,真是聪慧无双,惊绝罕世,居然想到用这个东西烤肉,你闻那香味,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赤焰神色依旧冷漠,只是面无表情的望了一脸兴奋的秋水一眼,随即剑眉微拧,抬眸望着四周渐渐围拢过来的士兵,突然沉声道:“半个时辰前,我接到宫内的谍报,皇上已经起程七八日了,想来再过两日就会赶到这里……” 秋水拿起一块冒着滋滋肥油的鹿肉就望口中塞,却在听到赤焰的话时,那竹签几乎没将舌头穿成孔,她张大嘴巴错愕的望着赤焰,一双大眼在黑夜下的炭火中映照中,乌溜乌溜,几乎瞪成了滚圆的琉璃珠,神色也僵得跟木偶一般。 赤焰望着秋水那傻样,不禁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就知道告诉她这个消息,她绝对就是这副死德行,不过好在现在周遭漆黑,士兵们也在谈笑风声,十分闲散的吃着鹿肉,没有人注意他们。于是赤焰也拿起一串,放在口中嚼了嚼,竟觉得当真美味,于是也不再说话。 张严与李元看着那些士兵十分兴奋,也趁着今日如此难得的闲散,二人竟在护城河边走了一圈。其实,若说是闲散,其实是二人各有心思,于是在到一处无人之地时,张严不禁压低声音问道:“李队长,你的猜测一向都很准,你道说说,这一次皇妃娘娘所谓的犒赏三军,又是为什么?” “张参领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又何必问本队长……”李元狡黠一笑,却不正面问答。 “哈哈哈哈……”张严站在湖边,望着湖水中的月色波光,不禁心情大好的朗笑出声,但同时却也在心头深深的感叹,毕竟如果是他带兵前来讨伐,必然是二话不说,先攻城,再擒王,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一场战争可以打得如此闲散,甚至不用费一兵一卒,只要站在这里干等着就可以胜利的,于是他抬手指了指李元,笑道:“本参领以前常听人说,魏王也是睿智无双,其谋略堪胜北楚的枭王楚安,原本我还不信,但是今日见到李队长,我道是有些信了” 李元眸光一沉,面容上似乎有些悲戚之色,但他却冷笑道:“魏王的确雄才大略,只是可惜,他不愿意争夺,更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一切……” 张严不说话,他岂会没有听过其实现在的皇妃就是当年被魏王带离出宫的小皇妃的事?更何况今日正午时,六王妃就那般大肆宣扬,于是只能笑了笑,道:“回去看看情况吧,咱们也去讨块鹿肉吃,瞧瞧,这香味在湖边也能闻见” “说的对,张参领先请……”李元释然一笑,似乎自那一日他们二人被皇妃罚念军纪‘一十七禁纪五十四斩后’,关系就不似之前那般僵持了。 “李队长请……”张严也爽朗一笑,随即二人一前一后走回了营地,慢步走到了赤焰与秋水那边的烤架旁。 “两位大人,吃得好香啊”张严笑呵呵的说道,随即很不客气的捏起一串,放在口中就嚼起来,边吃边感叹,道:“恩,这鹿肉烤得可比往常好吃,这肉又肥又有嚼头,实在有味。” 赤焰看了一眼张严与李元,似乎对他们二人现在的亲昵丝毫不诧异,随即,他抬首望了一眼天空,算了算时辰,沉声道:“两位将军请用,娘娘下令说,三更后,留厨子继续烤肉,所有守卫的士兵全部撤回营帐休息,一个人不留” 张严听了这话,吞下去的肉几乎没吐出来,他有些错愕的望着赤焰,但却随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就是最后一招,惑敌出城,让六王妃整起的军队成为溃散之军,而襄阳城,也彻底成为空城。 李元拿起一串鹿肉,剑眉拧了拧,只微微点首,道:“我们知道怎么做……” 于是当夜,原本守卫在城门前的数万禁卫军与红衣精军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撤退,只留下看似吃得剩下的残羹,烤肉架上的鹿肉依旧滋滋的冒着令人垂涎的肉香,在呼啸的北风中吹送进了城内…… …… 主将营帐中,小小懒倦的倚靠在铺设着裘毯上,最近几日,或许是真的累了,她每一日都昏昏沉沉的欲睡。炉炭中,暖暖的热浪涌动,将整个大帐都熏得分外暖和,她轻歪着身子,闭眸休息。 隐约中,一阵清冷的空气吹进来,她秀眉微微拧起,长睫有些不安的微颤抖,随后竟感觉一阵包裹着风沙的气息与冰冷寒露的味道充斥在她的鼻息间,一道高大阴影遮挡住了明亮。 小小红唇轻抿,轻呢了一声,转过头去想继续睡,但是突然面容上沾染了一丝冰冷的气息,随即,一个冰凉的湿润的物体轻柔的碰触在了她的脸上。 温柔,小心,却又似带着几许震怒的味道,恍惚间,小小竟觉得龙烨来了。但是疲惫却让她的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只能那样酣睡。 冰冷的气息笼罩着她的面容,吹动她的发丝,一声状似叹息的声音在她的额头前响起…… 这一次,小小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点,她有些吃力的睁开双眸,却意外发现眼前的视线被一道宽厚的胸膛给遮挡了,随即,渐渐清晰的视线竟看到了那满是风尘皱痕的衣裳上,银丝纹绣的苍鹰虽然已经看不清楚了,但是却依旧在灼灼的碳火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心一窒,小小几乎以为自己在作梦,随即微动长睫,眸光慢慢的,慢慢的望向上去,胸口竟有种被揪紧的疼痛,然后,那张布满疲倦沧桑,满是胡渣,不修边幅的面容终于映在她的眼中。 龙烨一身风尘,几日的奔波让他的双眼浸满了红丝,头发凌乱,面容憔悴,那原本俊美的面容更是瘦了一大圈。 小小骇然,所有的倦意都瞬间消散,她蓦地坐起身,眸光满是不敢置信,但她还没有说话,龙烨就突然抬手将她的额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前,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粗糙的磨沙,道:“朕终于见到了你了……” 心口一阵扭捏的疼痛,鼻尖酸涩,眼眶更是控制不住的发热,小小倏地紧环住龙烨的腰身,大口呼吸着这么多天来都已经几乎陌生的阳刚气息,声音微颤道:“怎么会这么快……。这么快就来了……” 龙晔闭上了双眸,将满是胡渣的下鄂抵在了她的发丝上,薄唇紧紧的抿起,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拥抱这个女人。 六天前,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将大权交付给了九王龙慕,因为无人可用,甚至出尔反尔的放了五王龙炎,让他们两人齐心协力的把持朝政,监督个司,代行帝王权。更将铸造新钱币的大任压在司徒仪的身上,升任张俊才为宰相,权权把关。 然后,自己带了二十名黑衣探卫就匆匆的上路,沿途不眠不休,彻夜赶路,累死了六匹骏马才让让原本十多日的途程在六日内走完。 他知道自己现在全身邋遢的不堪入目,他也想过要将这一身风尘洗去再来见她。可是,思念另人发狂,他不想再消磨任何时间去做任何事情,他只想见到她,甚至要马上,立刻。于是,他便满身风尘的冲进了她的大帐…… 想到自己如同迷路孩儿,急于找到让自己安心的怀抱一般的疯狂,龙烨自己都觉得可笑,但当看到她的娇颜时,却又那样的控制不住内心的激荡。 什么英明神武,什么盖世无双,什么雄才大略,什么睿智姿才,他都不要,他只要她,只要这样抱着她,只要看到她好好的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就这样抱着,温暖的,带着说不出心疼,小小无声的承受他怀抱的力道和灼热。 其实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因为他从来都是这样,曾经的六年岁月,他可以让黑衣探卫的足迹跟随她踏遍天下,那么现在明知道她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会不来? 夜,宁静得安详,所有的士兵都已经安营,但是在黑暗中,却如同一只只匍匐狩猎的猛兽一般,直直的监视着不远处那纹丝不动的城门。 六日的守侯,成败在今夜……
小小唇边的冷笑弥漫着清冷与冰冽,掉转马头,策马狂奔回营地,留下了六王妃震惊错愕的面容。 正午的阳光高悬天空,但是却没有一点暖意,清冷的风无意掠过,扬起灰尘,卷起尘土,一片苍茫,六王妃美目狠瞪着小小那傲然英姿的身影,几乎没有咬碎了一口银牙,随即狠踢了一下马腹,掉转马头向城门奔去。城门再次徐徐关闭,吱呀的声响分外刺耳,几乎遮掩了上空飞翔盘旋的秃鹰的锐声。 六王妃奔回营地,翻身下马,愤然的将缰绳扔到一旁小厮的手中,大步踏进营地,却见那些士兵竟全部无精打采的坐在地上,个个神色沮丧,眼神空洞。她愤怒的啪的一声抽响鞭子,怒道:“全都给本王妃站起来,继续操练……” 那些士兵无神的望着眼前这个已经整整折磨了他们六天,让他们没日没夜操练,却一天只吃两顿稀饭的女人,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 六王妃见状,心头的怒气更甚,但一旁的小将则上前禀报道:“王妃,这样下去不行,将士们都已经没有力气操练了,他们吃不饱,现在天气又冷,衣裳又单薄……” “混帐……”六王妃暴喝一声打断了那名小将的话,随即一甩手啪的一声甩了那小将一巴掌,冷声道:“来人,将这个动摇军心的东西给我抓下去,乱棍打死,以昭军威……” “王妃……王妃饶命啊,小的不是,小的没有动摇军心,小的只是如实禀报……”那小将吓得只哆嗦,但是六王妃身后的两名士兵却还是快速上前,押着他就拖到一旁的空地,按在一条长凳上,两只粗壮的棍子就轮流落下,噼里啪啦的声音混合着口中塞满棉絮的闷哼声在这鸦雀无声的低地方顿时响起。 那些神色冷漠的士兵一看,个个都心存胆怯,于是纷纷迟疑的撑着手中的红樱长矛站起身,眼巴巴的望着那名被打得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淋淋,几乎都快要死过去的小将,议论的嘈杂声渐渐响起。 六王妃见已经达到了恐吓的效果,便冷哼一声,再次抽响手中的长鞭,娇喝道:“还不快起来继续操练,如果再有人说什么扰乱军心的话,军法伺候,就如同他一样……”,说着,那纤细的手指向那已经被打得不知是昏厥过去,还是死了的小将,双眸满是阴冷,一丝狰狞的气息从她的身上弥漫开来,让人不禁有些畏惧。 那些将士都是百姓与市井流浪的地痞,欺善怕恶,更是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如今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如此森冷狰狞,不禁都心生胆怯,虽然已经饿得没有多少力气,却还是继续操练起来,震喝声再次响扯起来:刺、击、扎,嘿嘿…… 城门外,数万禁卫军听到这个声音时,不免都拧起了眉宇,显得有些嫌恶,其实傻子都能听出这日复一日的操练,那些士兵的嗓子也沙哑了,力气也没了。 禁军总参领张严不禁有些失笑的望着那高耸的城墙,懒懒的道:“也不知道这个六王妃是怎么想的,起初她以为我们抗得是‘慕’字旗,所以心存侥幸。后来坚持不住了,便出来动之以情,如今发现竟然是皇妃娘娘带兵,知道自己算错了,可是却还是这么折腾……” 女人这么东西,倔强起来真比男人还可怕,也更愚蠢。 一旁的李元听了这话,却是不以为意,冷哼一声道:“之前她操练,是为了吓吓我们,更知道九王爷心地仁慈,不会动真格的,但是她等了六天,咱们既不攻城又不劝降,她自然觉得奇怪,毕竟这不符合九王爷的作风,所以今日她出城,不过是想一探虚实,如今见摔兵的不是九王爷,所以回城后才加紧训练,为的是跟我们动武,来个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张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眉宇挑起,笑得轻佻,道:“就凭城内那些饿得半死的刁民?哼,那些人,本参领只要派出三千禁卫军就可以轻易扫平……” “张参领说的没错,但是刚才将军也已经说了,如果我军攻城,皇上的英明将会受损,但是如果六王妃摔兵出城突围,我军迎战的话,想来张参领的皇家禁卫军也要背负上一个残害无辜百姓的大罪,到时候无论怎么做,终有一损,还是难逃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李元说得云淡风轻,他口中嚼着一根枯树枝,冷冷的望着那城门无精打采,几乎风在大点就能吹掉下来的士兵,紧抿起唇。 张严的神色有些微变,他转首瞪着李元,沉声道:“你什么意思?照你这么说,我们攻也不是,迎战也不是,那还能怎么办?道不如那木头将那城门封锁了,让他们在里面饿死,起内讧,然后自己打起来算了” 李元眸光一沉,却是别有意味的冷笑起来,沉声道:“或许娘娘也就是这个意思” “什……什么?”张严惊骇,不禁声音都拔高了起来,但是在察觉到身边的士兵都有些错愕的望着他们二人之时,他不禁咳嗽了两声,随即上前一步,小声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娘娘让我们死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逼六王和六王妃自……自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但是在心头的凌乱与震惊微平息后,张严却突然沉静下来,因为他突然想起,小小跟六王妃说,就算六王妃要投降,她也不会接受,这不就是暗示六王妃,让她自己去了断么? “那你以为我们在这里消耗了六七日是为了什么?”李元有些不屑的瞥了张严一眼,随即叹息一声,道:“不过对于城内的百姓,本队长不知道娘娘究竟有什么打算,但是这六王和王妃,必然难逃一死。娘娘如果有心要留他们一条命的话,就不会连护城河都封锁了。” 其实,在六王妃出城前来探虚实之前,他也不明白他们的皇妃娘娘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在听到小小与六王妃的那段对话之时,他不禁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狠决阴险。这让他更为控制不住的猜测,或许,在来襄阳的路上,她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否则又岂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断粮草、围城门、只守不攻,而后又将自己的计划与弊端全部告诉六王妃,暗示她不接受投降,这些都不是一般领兵打仗的人会做得出来的事,因为所有的一切全部用的是心计。 “你是说,娘娘这不过是一个连环计,她出兵不过只是壮个声势,根本没有要真的动刀动枪,而咱们的军队也只是一个摆设?”张严开始有些相信李元的话了,心底不觉开始畏惧起来。 如果这一切,都正如李元推断的那样,那么这个女子,他们大运国尚未册封贵衔的皇妃究竟该是一个怎么样攻于心计,心思缜密的人?这样恶毒却又另人看不出丝毫破绽,另天下人更是无话可说,更是要称扬帝王仁德的连环计,实在是另人不得不觉得惶恐,觉得可怕。 “或许吧”李元不再说话,只胡乱的搪塞了一句,随即转身道:“本队长还要去巡查,就不陪张参领了,告辞……”,说着,带着十几名红衣精军向护城河的方向走去…… 天色渐渐暗下,通红的落日无力的西沉下坠,满天星辰徐徐点缀。明月斜照,却朦胧浑浊,平地呼啸而过的狂风,带着几许风沙的气息,吹得人全身打颤,更是睁不开双眼。营地中,一封谍报隔着城墙飞传而来,上面简洁却紧密的一行小字有些歪曲,可见那人是在趁人不备时焦急写下的:城中粮草已尽,官兵一日水米未尽。 小小看完那份谍报后,将其揉皱,丢进了一旁的噼里啪啦烧得灼红的木炭上,只见那张纸,徐徐的发出幽绿的青烟,渐渐化作了一片灰烬。她抬首,望着那将营帐的垂帘都吹得扬起,暗沉的天空,点缀着几许星辰,眸光微沉,问道:“今夜是什么风?” 站在一旁沏茶的秋水疑惑的望了一眼小小,随即张望了一眼营帐外,轻道:“回禀娘娘,是北风,今夜的大风沙都往城内吹了” 小小点首,红唇抿了抿,却懒散的道:“秋水,派人将这几日狩猎得来的猎物全部抗到营地上,让随军后备迎着这好风全部烤出来分给士兵,就说将士们连日辛苦,本宫犒劳的”,随即,微叹一声,又道:“记得一定要烤出香味来,本宫要让城内那些挨饿了一整天的士兵都能闻到这个香味……” 秋水一怔,面色有些疑惑,不禁轻问道:“娘娘的意思是……要引惑城内的那些士兵?” “百姓毕竟无辜,他们自所以会投靠六王妃,也无非是想混口饭吃,所以本宫不想乱杀无辜,你赶紧去办吧”小小抬手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最近几日,她愈发觉得困倦,更是没有胃口,现在天色才刚刚暗沉,她就开始昏昏欲睡。 “可是娘娘,万一他们……他们不上当呢?”秋水忧虑的说道,这几日来,她一直都在小小身旁伺候,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反应越来越大,想必是连日操劳累着了,但是心头的疑惑却还是要说出来,毕竟万一有差错,她主子所有布下的局,可就要功亏一篑了,于是她想了想,不禁又道:“再说了,六王妃那人实在嚣张可气,这一招,未必能成功的……” 小小听了秋水的疑虑,不禁一笑,道:“要将招募的兵马训练成一个铁血军队,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但是六王妃从招募兵马只花了三个月,虽然人数是充足了,可是其中鱼目混珠,龙蛇掺杂。更重要的是,从这六七日他们操练的情况来看,可谓是一团散沙,参差不齐,所以这些人连最基本的操练都不成熟,更何况是要理解那些铁血军纪?”说着,不禁安慰秋水道:“因而你放心,那些人就算今日引惑不成,再饿上个三五日,他们必然抗不住。” 秋水秀眉微挑,眼底发出了晶亮,随即露出了笑颜,立刻道:“娘娘好好休息,奴婢现在就去张罗……”,说着,兴奋的转身冲出了军营。 夜,悄然无声的降临,城内操练兵马的声音也渐渐的落了,寂静得如同一湖沉淀的死水,不起丝毫波澜。包围着城门前的将士们都面面相视,几乎都疑惑的拧起了眉宇,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疑惑。 站在城门前张参领双手环抱,也有些奇怪的来回跺步,随即有些不耐烦的道:“他妈的,这简直就跟一座空城一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里面的人全部挖地道跑了,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了” 不远处,带兵巡查结束的李元大步走来,在听到张严骂骂咧咧的声音时,不由得取笑道:“怎么了张参领,大老远的就听到你在嘀咕,这城内没声音不好么?说明都饿死了,咱们省事了,再过三五日,直接开城门收尸就可以了” “李队长真是会说笑,你饿死是这样,还是我饿死会这样?快饿死的人比魔鬼还可怕,否则史书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吃人的记载了,要是他们快饿死了,还不发疯一样的内讧,会这么安静?”张严神色不屑,根本不将李元的话放在心上。 这时,突然守卫军后方一阵骚乱,二人都疑惑的回首,张严刚想呵斥是何人喧哗之时,却见一身墨色铠甲的秋水带领着数十名抗着野鹿、提着野鸡、狍子、灰狼也野狗的士兵大步走来,且高声道:“将军有令,各位将士这几日辛苦了,所以将军特别将这几日狩猎得到的所有野味全部分给将士们,算是犒劳……”,说罢,转身让身后的士兵将东西丢下,又道:“来人,燃篝火,将军说了,一定要烤得香,烤得入味,你们仔细了” 这次出征的随军后备都是年纪在四十来岁的老厨子,他们听了秋水这话,虽然不明白究竟什么意思,却也不敢违抗命令,只能顶着风沙道:“这位军爷,今日刮的是北风,恐怕有些难以燃起篝火啊,你瞧瞧这风,虽然还离大漠远着呢,但是风里还杂着沙子,这火一生起来就会灭的。” 秋水抬首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不禁也有些犯难,但她还没有想好是否要回营帐禀报小小时,却见赤焰带领着慕容三少大步走来,并且身后还跟随着数名蓝色短褂的长工,他们每人手中抬着一个奇怪的铁器,下面像一个大炭火炉子,而上面则是细密的一层网,形状十分古怪。然,赤焰却上前说道:“这是慕容三少接了将军的命令,特地命人在六日之内做好的烤肉架,用煤炭烧,就算风吹了也不会熄火。” “烤……烤肉架?”众人都错愕的望着那大约十来只古怪形状的东西,不禁都将目光落在慕容三少身上,但慕容三少却是耸了耸肩,俊容满是无辜的道:“草民也是按照将军供给的图纸和要求做的……” 原来是他们将军做的,众人不禁又回望这十几个耗费了不少铁器的东西,心头众多疑虑,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问道:“那,这东西怎么用?怎么看起来就跟一个养马的食槽一样,就是高了很多,还全部都是铁皮做的……” 慕容三少一笑,道:“这个草民道是在家里已经看过了,按照将军说法,就是将煤炭点燃后放进铁架内,这架内有一层红砖,烧起来外面的铁皮不至于烫伤烧红,而这下面一道可以开合的铁皮,则是火太枉时就闭合可以将火压下去,但火若是太浅,就拉开,不足片刻,也就烧旺了……”,说着,慕容三少就命人将一量的煤秋运来,然后在炉内点了木屑,而后将可疑打了许多孔洞的煤球放进了炉中,不多时,那热烘烘的火竟冲了上来。 看到这一幕的士兵不禁都惊住了,而张严与李元则是对视了一眼,心头各怀心思,纳闷着他们的将军怎么会想到这么一招,但,这些疑问他二人只憋在心里,谁也没敢说出来。 众人一见这东西似乎十分好用,便开始张罗起来,那几名年迈的老厨子十分熟练的将鹿肉剁成大小适宜的,然后秋水根据小小的吩咐,将无数削尖打细的竹子将那些肉串成了与糖葫芦一般,放在了那些铁丝网上烧烤。也别说,只见那肉一遇那火,竟滋滋的冒着金灿灿的油,一阵另人垂涎的肉香顿时蔓延开来,更是顺着那呼啸的北风直刮进城门内。 秋水见效果如此之好,不禁兴奋起来,她笑着对一旁整天都板着脸的赤焰道:“不愧是咱们的主子,真是聪慧无双,惊绝罕世,居然想到用这个东西烤肉,你闻那香味,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赤焰神色依旧冷漠,只是面无表情的望了一脸兴奋的秋水一眼,随即剑眉微拧,抬眸望着四周渐渐围拢过来的士兵,突然沉声道:“半个时辰前,我接到宫内的谍报,皇上已经起程七八日了,想来再过两日就会赶到这里……” 秋水拿起一块冒着滋滋肥油的鹿肉就望口中塞,却在听到赤焰的话时,那竹签几乎没将舌头穿成孔,她张大嘴巴错愕的望着赤焰,一双大眼在黑夜下的炭火中映照中,乌溜乌溜,几乎瞪成了滚圆的琉璃珠,神色也僵得跟木偶一般。 赤焰望着秋水那傻样,不禁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就知道告诉她这个消息,她绝对就是这副死德行,不过好在现在周遭漆黑,士兵们也在谈笑风声,十分闲散的吃着鹿肉,没有人注意他们。于是赤焰也拿起一串,放在口中嚼了嚼,竟觉得当真美味,于是也不再说话。 张严与李元看着那些士兵十分兴奋,也趁着今日如此难得的闲散,二人竟在护城河边走了一圈。其实,若说是闲散,其实是二人各有心思,于是在到一处无人之地时,张严不禁压低声音问道:“李队长,你的猜测一向都很准,你道说说,这一次皇妃娘娘所谓的犒赏三军,又是为什么?” “张参领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又何必问本队长……”李元狡黠一笑,却不正面问答。 “哈哈哈哈……”张严站在湖边,望着湖水中的月色波光,不禁心情大好的朗笑出声,但同时却也在心头深深的感叹,毕竟如果是他带兵前来讨伐,必然是二话不说,先攻城,再擒王,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一场战争可以打得如此闲散,甚至不用费一兵一卒,只要站在这里干等着就可以胜利的,于是他抬手指了指李元,笑道:“本参领以前常听人说,魏王也是睿智无双,其谋略堪胜北楚的枭王楚安,原本我还不信,但是今日见到李队长,我道是有些信了” 李元眸光一沉,面容上似乎有些悲戚之色,但他却冷笑道:“魏王的确雄才大略,只是可惜,他不愿意争夺,更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一切……” 张严不说话,他岂会没有听过其实现在的皇妃就是当年被魏王带离出宫的小皇妃的事?更何况今日正午时,六王妃就那般大肆宣扬,于是只能笑了笑,道:“回去看看情况吧,咱们也去讨块鹿肉吃,瞧瞧,这香味在湖边也能闻见” “说的对,张参领先请……”李元释然一笑,似乎自那一日他们二人被皇妃罚念军纪‘一十七禁纪五十四斩后’,关系就不似之前那般僵持了。 “李队长请……”张严也爽朗一笑,随即二人一前一后走回了营地,慢步走到了赤焰与秋水那边的烤架旁。 “两位大人,吃得好香啊”张严笑呵呵的说道,随即很不客气的捏起一串,放在口中就嚼起来,边吃边感叹,道:“恩,这鹿肉烤得可比往常好吃,这肉又肥又有嚼头,实在有味。” 赤焰看了一眼张严与李元,似乎对他们二人现在的亲昵丝毫不诧异,随即,他抬首望了一眼天空,算了算时辰,沉声道:“两位将军请用,娘娘下令说,三更后,留厨子继续烤肉,所有守卫的士兵全部撤回营帐休息,一个人不留” 张严听了这话,吞下去的肉几乎没吐出来,他有些错愕的望着赤焰,但却随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就是最后一招,惑敌出城,让六王妃整起的军队成为溃散之军,而襄阳城,也彻底成为空城。 李元拿起一串鹿肉,剑眉拧了拧,只微微点首,道:“我们知道怎么做……” 于是当夜,原本守卫在城门前的数万禁卫军与红衣精军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撤退,只留下看似吃得剩下的残羹,烤肉架上的鹿肉依旧滋滋的冒着令人垂涎的肉香,在呼啸的北风中吹送进了城内…… …… 主将营帐中,小小懒倦的倚靠在铺设着裘毯上,最近几日,或许是真的累了,她每一日都昏昏沉沉的欲睡。炉炭中,暖暖的热浪涌动,将整个大帐都熏得分外暖和,她轻歪着身子,闭眸休息。 隐约中,一阵清冷的空气吹进来,她秀眉微微拧起,长睫有些不安的微颤抖,随后竟感觉一阵包裹着风沙的气息与冰冷寒露的味道充斥在她的鼻息间,一道高大阴影遮挡住了明亮。 小小红唇轻抿,轻呢了一声,转过头去想继续睡,但是突然面容上沾染了一丝冰冷的气息,随即,一个冰凉的湿润的物体轻柔的碰触在了她的脸上。 温柔,小心,却又似带着几许震怒的味道,恍惚间,小小竟觉得龙烨来了。但是疲惫却让她的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只能那样酣睡。 冰冷的气息笼罩着她的面容,吹动她的发丝,一声状似叹息的声音在她的额头前响起…… 这一次,小小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点,她有些吃力的睁开双眸,却意外发现眼前的视线被一道宽厚的胸膛给遮挡了,随即,渐渐清晰的视线竟看到了那满是风尘皱痕的衣裳上,银丝纹绣的苍鹰虽然已经看不清楚了,但是却依旧在灼灼的碳火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心一窒,小小几乎以为自己在作梦,随即微动长睫,眸光慢慢的,慢慢的望向上去,胸口竟有种被揪紧的疼痛,然后,那张布满疲倦沧桑,满是胡渣,不修边幅的面容终于映在她的眼中。 龙烨一身风尘,几日的奔波让他的双眼浸满了红丝,头发凌乱,面容憔悴,那原本俊美的面容更是瘦了一大圈。 小小骇然,所有的倦意都瞬间消散,她蓦地坐起身,眸光满是不敢置信,但她还没有说话,龙烨就突然抬手将她的额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前,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粗糙的磨沙,道:“朕终于见到了你了……” 心口一阵扭捏的疼痛,鼻尖酸涩,眼眶更是控制不住的发热,小小倏地紧环住龙烨的腰身,大口呼吸着这么多天来都已经几乎陌生的阳刚气息,声音微颤道:“怎么会这么快……。这么快就来了……” 龙晔闭上了双眸,将满是胡渣的下鄂抵在了她的发丝上,薄唇紧紧的抿起,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拥抱这个女人。 六天前,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将大权交付给了九王龙慕,因为无人可用,甚至出尔反尔的放了五王龙炎,让他们两人齐心协力的把持朝政,监督个司,代行帝王权。更将铸造新钱币的大任压在司徒仪的身上,升任张俊才为宰相,权权把关。 然后,自己带了二十名黑衣探卫就匆匆的上路,沿途不眠不休,彻夜赶路,累死了六匹骏马才让让原本十多日的途程在六日内走完。 他知道自己现在全身邋遢的不堪入目,他也想过要将这一身风尘洗去再来见她。可是,思念另人发狂,他不想再消磨任何时间去做任何事情,他只想见到她,甚至要马上,立刻。于是,他便满身风尘的冲进了她的大帐…… 想到自己如同迷路孩儿,急于找到让自己安心的怀抱一般的疯狂,龙烨自己都觉得可笑,但当看到她的娇颜时,却又那样的控制不住内心的激荡。 什么英明神武,什么盖世无双,什么雄才大略,什么睿智姿才,他都不要,他只要她,只要这样抱着她,只要看到她好好的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就这样抱着,温暖的,带着说不出心疼,小小无声的承受他怀抱的力道和灼热。 其实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因为他从来都是这样,曾经的六年岁月,他可以让黑衣探卫的足迹跟随她踏遍天下,那么现在明知道她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会不来? 夜,宁静得安详,所有的士兵都已经安营,但是在黑暗中,却如同一只只匍匐狩猎的猛兽一般,直直的监视着不远处那纹丝不动的城门。 六日的守侯,成败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