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凤还巢 > 第52章 二号作死鬼

第52章 二号作死鬼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在西汉的悠闲生活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安逸的生活过得久了,人难免就会有一点惰性、有一些松懈。瑶芳自打重生以来,这日子过得有些心焦,却没有什么人对她动过手,反应就慢了那么一点点。脑袋上一痛,瑶芳一顿,并不回头,反手往后一挠,姜长焕已经被简氏攥住了手腕,这一爪子正好抓在了姜长焕的手背上。

    母子俩互相瞪眼,简氏:你给我松手!

    姜长焕鼓起双颊,还要发力,韩燕娘已经觉出不对来了,一转身儿,就看到这小子在使坏。微笑着捏着小胖子的胖拳头,一捏,姜长焕就扛不住松了手。丽芳气得嘴巴都歪了,又不好说客人不是,咬牙给妹妹揉脑袋:“疼了吧?”

    瑶芳:……她都不明白,哪里惹着这个死孩子了!说起来,这小胖子刚才看她的眼神儿有点傻,但绝不是不对付啊!长了这么张脸,多看她几眼的人有得是,哪怕是不大懂事儿的小孩子,也有看着她长得好看一直看到呆的。被发现之后还要脸红一样,然后也不会这么犯浑呐!

    这都招谁惹谁了?这脾气不会这么差吧?觉得多看别人几眼就丢脸了,就非要再找补回来?

    真不是个好孩子!

    韩燕娘与简氏也约摸猜着了,只是两人想的是:这是羞过了头,老羞成怒了吧?这小孩子,真是逗!韩燕娘心里还多些责怪,认为这孩子是太淘气了。简氏已恨不得现在就揪他回家好好揍一揍:你什么时候这么手欠了?

    她这儿子,平日里淘气些是有的,然而简氏单拿“淘气”出来说事儿,却不是因为做娘的不讲理,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相反,小儿子淘气也淘得很有分寸,像今天,即使满心想着骑马玩儿,父母要拜该客人,带着他来,他也做得很有礼貌。正因如此,简氏才会说儿子淘气,旁人都会说一句“是活泼又知礼”。

    哪知丈夫头一回当官儿,就遇着儿子拖后腿。这年月,文官儿比武官儿腰杆儿硬,你拳头大又能怎样?平级的人家就显得比你厉害,何况知府是正四品,比千户级别还要高?若非是宗室,见了文官儿就是个被欺负的命——所以李千户跟汪知府的仇才结得那么深。

    贺成章在前头转了一圈儿,一转头:人呢?匆匆赶回来,恰看到妹子被欺负了,一卷袖子,他奔了过来:“你干嘛?”贺成章比姜长焕大几岁,身高居然只是略高一点,这让他有点不痛快。再看这臭小子居然欺负妹妹,画风转得忒快,更不开心了。

    最后是两家母亲将人分了开来,简氏不好再叫儿子留下来了,打发人送他去前面。前面有他爹还有他哥,都是能制得住(揍得了)他的。姜长焕鼓着脸,伸舌头舔了一下手背,有点疼有点甜,还掺了一点咸咸的汗水。他临走又斜了挠他的那个死丫头一眼。

    把儿子弄走,简氏还得跟韩燕娘道歉:“他是真的被我惯坏了,小娘子疼不疼?”

    韩燕娘道:“孩子还小,现在教也还来得及。大姐儿别揉啦,你把她头发都揉乱了,还不带她梳头去?”轻轻巧巧,将两个孩子打发走了。贺成章自告奋勇“护送”姐妹俩同去,留下两家主母面面相觑。

    许久,韩燕娘笑出声儿来:“小孩子可也真是。”打定主意不叫小闺女再见这浑小子了。

    简氏无奈地皱了两道细眉:“可不是。”第一次见面,被这臭小子搞砸了!孩子不好,就是大人教得不好,就是家教有问题。

    余下的时间,两人都只说些场面话。韩燕娘也不藏私,将湘州的一些事儿说了,又说她知道得也不多,往后还要请简氏多多照看。简氏连说不敢:“我们也是初来乍到。”昨天他们去了楚王府,姜正清辈份儿上是楚王的族兄,爵位官职却矮了无数级,也不敢多打听什么。韩燕娘说的这些,对她来说已是颇为珍贵了。

    ————————————————————————————————

    小孩子淘气,于这一日的见面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也就丽芳和贺成章两个很是不忿,一个说:“那见到那小子,我非揍扁了他不可!”另一个讲:“长这么大还没挨过这么一下子呢,我看看头发揪坏了没有?以后不再见这小子了!”

    贺成章听姐姐这般说,愤然道:“七岁,男女不同席,还见他个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瑶芳默默地洗手去了。贺家很讲究整洁,瑶芳年纪又小,没留多长的指甲,挠的那一下子有点狠,夹了点皮肉进指甲缝,洗完还要剔。丽芳正说道:“你也是,就闷着叫他打呀?”

    瑶芳一面洗手一面说:“他没打……”我也没闷着挨呀。

    丽芳上前来:“你这么不紧不慢的,要急死我么?会吃亏……呃……”

    贺成章也有点焦急,心道,娘和阿姐都是不吃亏的人,怎么妹妹这么软糯好欺负?踱了两步,也要过来帮姐姐的腔。才过来就怔住了:“二娘,你手怎么了?”

    瑶芳见不掉,索性在水里多泡了一会儿,预备等会儿剔一剔,慢条厮理地道:“我手没怎么了,那小子的手怕要怎么了。”

    贺成章&贺丽芳:……“你这是抓坏了他的手?”

    “没坏,就挠了一下儿。”

    丽芳开心不已,抱着妹子狠狠亲了一口:“干得好!以后就这么着!谁欺负你了,你就揍他!不然白跟太太学拳脚了。”

    贺成章知道姐妹们跟着继母学了点把式,原本不以为意,这会儿也来了精神:“我也要学!”

    瑞芳拿眼睛将他从头扫到脚,再从脚扫到头,一摆手:“你用心读书去吧!有我呢。”贺成章比她小两岁,男孩子长得晚,到现在还比姐妹矮一截,被她看得不大痛快,也不跟她争执,心道,我悄悄跟娘求一求就是了,君子六艺,可没说不许学揍人呐。

    丽芳咯咯笑了好几声,捧着妹妹的手:“来来来,我给你剔剔指甲,别把脏东西留下来了。”

    姐弟三个,就在瑶芳房里说说笑笑。贺成章坐了一阵儿,问道:“也不知道他们走了没有,不过文武不相交,总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的,不用管他。晚饭的时候,二娘向太太认个错儿,说自己下手狠了。阿姐先别说话,听我说,有理没理的,你先认了,他们就不好再说啦。”

    瑶芳一抿嘴儿:“好。”

    到了晚饭的时候,瑶芳果然先认了错儿:“我头皮上一疼,吓了一跳,就一抬手……”

    贺敬文奇道:“姜家的孩子,挺懂道理的呀。”真的,姜长焕在他眼前,要多乖有多乖。开始还调皮些,回来就老实坐着,他说话的时候,脑袋还一点一点的。贺敬文对姜长焕的评价也挺高,以其“孺子可教”。

    丽芳嘴快,回道:“爹看挺好,哪里知道他手贱欺负妹妹来的?”添油加醋,说这小子手太贱,要揪她妹妹的小辫儿,却并没有说这小子死盯着她妹妹看。

    贺敬文更不觉得是什么事儿了:“小孩子淘气,也是有的。你们男女有别,往后也见不着几面儿,不碍的。等他长大了,自己就觉得不好意思啦。他们家的家教是很好的,姜千户很喜欢读书,可惜了,宗室现今还没有科考的。他家长公子也是个斯文有礼的好少年,生得亦好!”

    韩燕娘咳嗽一声:“都是小孩子的事儿,咱们大度,不计较他手贱,他也不能说咱们反击是无礼。”若是长兄有礼,则姜长焕许就是年纪小淘气了,那就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此事算是揭过,瑶芳深明天下父母固心疼自己的孩子,若讲理时,却也会拿旁人家孩子淘气治罪的。丽芳与贺成章姐弟心里还有点不满,再看瑶芳,已像没事人似的准备吃饭,恨得丽芳小声骂:“不记仇的小呆子。”

    瑶芳听了,给她一个甜甜的笑,心道:记什么仇啊?有仇我已经报了,他今天一定比我还疼。

    丽芳气得饭都多吃了半碗。

    ————————————————————————————————

    那边儿姜长焕也没比他们好过,他手上挨了一下,疼得心都抽了,暗骂:死丫头,下手真狠,真是欠教训!舔着爪子去寻他爹,跟着他爹他哥哥坐着听贺敬文高谈阔论,心里十分不耐烦,暗想,王府里的人说的真对,这就是个死棒槌!走了狗屎运,才有这样好官儿,才能养出好看的闺女来!

    又听贺敬文说读书的好处来:“直可光宗耀宗!只恨我不曾更进一步,否则心里是美极了的。今年升任知府并不是我最得意事,最开心者,莫过于今年接手本府,闻说有好几个好苗子。那个赵琪,今年才十七,已是秀才。八月秋闱,若能得中,真是少年得意!”又数说了好几个“年少有为”的好青年,都是年纪轻轻有了功名的。

    姜正清是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他的长子却是个身长玉立的翩翩公子,父子二人心里都好笑:我等宗室,于科举上极难有进益的,你当着我们的面儿说……要不是知道你是个棒槌,我真能翻脸啊。又觉得他这样也挺好,憨直可爱,总比汪知府那样心思深沉的好来往。

    也都含笑听着,只当看了个笑话儿,放松放松心情。

    这份好心情只维持到家里,一回到家,简氏就嘤嘤地哭了起来。姜正清最怕老婆哭,听了就发抖:“娘、娘子,这是怎么了?”

    简氏不理他,接着哭,姜正清把儿子们哄走,一撩前摆,跪了下来:“娘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哭什么呀?”

    “当然是你的错,嘤嘤,你养的好儿子,学会撩小娘子,嘤嘤。”

    姜正清咧嘴一笑,戏言逗她:“那好呀,省得你为儿媳妇儿操心了,只是贺知府做岳父,实在是磨人。”

    “呸!”简氏啐了他一口,“他去揪人的头发,叫人抓了一把,手都抓破了。”

    姜正清敛了笑,站起身来,扬身道:“二郎呢?大郎,把他捆了来!”

    姜长炀满头大汗,他从三年前就承接这桩捆猪仔的业务,弟弟越长越大,这活计越来越难做。苦哈哈去寻他弟弟,那小子还在舔爪子。姜长炀伸手捏着他的腕子,一看便怒:“你这是被谁打了?”

    “我才没被打!”这话儿姜长焕可不爱听,继续伸头舔了两下,含糊地道,“我的事儿,不用你们管。别闹了,我要读书。”

    =囗=!姜长炀惊悚了,他这弟弟,虽然聪明,小时候学个字儿、背个诗也很快,自打去年偶然听说他读书也没大用,总不能考科举之后,就放弃了。见天儿的想着骑马打人。现在居然说要读书?姜大哥忘了捉弟弟去给爹揍,伸头看了看天,太阳是从西边儿落下的呀。

    姜长焕别扭地转着手腕儿:“你别仗着年纪大有力气欺负我,我长你这么大,一准儿比你有力气。”

    姜长炀被弟弟气笑了:“那我也不会犯个错,用得着你捆了我去见爹。快着些儿,见了爹娘,好给你上个药。大好男儿,身上有疤不算什么,可手上被人挠了,看上去不雅相,仔细娶不着媳妇儿!”

    “哼!”

    兄弟俩别别扭扭地见了爹娘,做哥哥的先给弟弟开脱:“他刚吃了亏,别打他了。”强捉了他的手来给父母看。这事儿能掩就掩,不然打起来鸡飞狗跳。这弟弟可不是个会老实挨揍的性子。

    简氏又哭了起来:“活该!叫你再手贱,欺负小姑娘,应该挨这一下子,你知道不知道?”

    姜长焕不耐烦地道:“谁欺负她啦?”

    简氏在他臀上打了两下:“你还呆着做什么?还不快点上药?说你呢?你伤药呢?”

    姜正清站得笔直,随时待命,准备老婆一声令下,就先收拾这淘气儿子。猛听这一声,原来是在吼自己。慌忙答道:“不都是你收着的么?”他有点伤病从来不用自己担心,都是老婆在处理。

    “我收着你不会去找?我要是死了呢?”

    姜长焕道:“我把他送给你作伴儿!不要吵啦,我要去读书了。”

    简氏吼丈夫的时候已经不哭了,听这一声,更连哽咽都吓没了:“你没烧着吧?不会啊,那小娘子干净整洁,不至于挠你一下儿,你就发烧呀。你怎么要读书了啊?”

    跟亲娘简直没有共同语言!姜长焕无赖地道:“你们打不打了,不打我去读书了啊。大哥,书借我看看。”

    姜正清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小儿子扛到肩上,活似扛着一只四蹄朝下的小猪:“娘子,快寻了药来给他包扎,再请个郎中,我看他魔怔了。”

    魔不魔怔的不好讲,反正手包好了,猪仔也消停了,每天早起读书,下午就打拳练枪。他家祖上是以武力得天下的,颇有一点点家传的风范,姜长焕一杆银枪练得虎虎生风。简氏见了,心道:可得看好他了,不能出去若事儿,万一见到人家小娘子又寻起仇来,这麻烦就大了。

    ————————————————————————————————

    可能被寻仇的小娘子压根儿没将简氏的小儿子放在心上,在她眼里,那不过是个别扭的小男孩子罢了。他揪她头发一下,她挠他四道血棱子,公平得很。人总要往前看,只跟个孩子置气,能有什么出息呢?

    她在琢磨着要撺掇韩燕娘开个印书坊,不止印书,湘州府的读书人比宁乡县多许多,还可以给好面子、想出名的家伙印点诗集什么的。挺有赚头的。

    要说服韩燕娘投这笔巨款,她一个人是不行的,须得拉上丽芳。丽芳今年十二了,在家里说话越来越有份量了,也分担了韩燕娘一些家务。

    这天,姐妹俩练完了拳,回房换衣裳。韩燕娘去检查晚饭,与她们一道练拳的贺成章也自回房。瑶芳匆匆换完了衣服,便去寻丽芳。

    丽芳并不着急,才换好衣裳,正在梳头。见她来了,还笑:“真是稀罕,你手脚怎么这般快了?”

    瑶芳道:“有个事儿呢。”

    “什么事儿?来说说,”丽芳一指旁边的绣墩,“我这就好了。”

    “给阿敏阿毓的书还没买呢,还有啊,我就想,每月出去买,忒麻烦了,也没人帮我们挑好看的。大哥读书也忙,又不像阿敏她哥,该读的都读完了。”

    丽芳是痛快性子,直言道:“你就说,想怎么办吧。”

    “我听先生说,外头还有帮人印诗集的,咱们,能不能自己印话本子呢?我算过了,能赚钱呢。”

    丽芳这几天跟韩燕娘,也在为钱发愁。若不想歪门邪道呢,就靠俸禄,温饱而已。谷师爷那里,与几家商铺接上了头,又有本地士绅,乐意孝敬的,贺敬文这个知府拿都不算多,也不盘剥,仅供交际,譬如向巡抚、学政等处送礼。贺敬文要想再买个纸笔,请个客,就得靠家产的出息了。虽无亲族需要接济(京城的租子,也与了族人一些辛苦钱),然本地有贫寒士子,他手指头还要漏上一漏。

    光靠这样,余不下什么钱。家里现在兄弟姐妹三个,日后丽芳还是想韩燕娘给她添个弟弟妹妹的,这养大了、婚嫁,又是一笔花销。确实头疼。拿本钱开铺子,纵能绕开了“官员不得经商”,也得有人会经营才行。思来想去,一时没发觉有这样的人才。

    现在听妹子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好像有理。口里道:“你别是自己想看书罢。也罢,我跟娘商议商议去。这印书的事儿,也麻烦呢,也得有人写,也得知道哪些书有人乐意看,印了才能卖出去。那书稿,也得看有没有犯忌讳的地方儿。你道这个就不得懂事儿的老掌柜了么?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说了一长串子。

    瑶芳却知道,她是动心了。因为丽芳一面念叨她,一面已经在掰着指头想哪处铺子合适,又要本钱若干,最后算出来,每月的盈余,已经两眼发亮了。

    瑶芳由着她说,也不打搅她,等她说完了,一拍裙子:“我去先生那里再借本书来看。跟你说,先生写了一本《志怪录》,有意思。”

    丽芳道:“咱们家仰仗先生的地方多着呢,等下个月,俊哥去府学里附读,先生也能闲下来。要是能将他的大作付梓,想必他也是开心的。先不告诉他,给他个惊喜。”

    这就又添了一分可能。瑶芳笑道:“这大张旗鼓的,能不传到他耳朵里么?也不用刻意瞒着啦。”

    丽芳惊讶地道:“你行么,越来越懂啦!好了好了,去读你的书吧,我找娘去。”

    也不知道她跟韩燕娘说了什么,韩燕娘吩咐了宋平看着匠人砌炕,自己便请了谷先生来,问他此事是否可行。

    谷先生道:“主人家出本金,却不能出面经营,要么仆役,要么远枝子弟。只消有个合适的掌柜,一切倒也不难。只有一条儿,也得有人看着,还得有人看书稿。须得是能拿主意的人。”

    韩燕娘笑道:“这个倒好办。只要先生说不犯什么忌讳,就行。”

    这样的事情,不能不告诉贺敬文和老安人一声儿。母子二人也不想操心了,往日想着光大门楣才好,现在家业兴旺了,事情这么多,也是烦人,有人管那是最好了。罗老安人算是经过富贵的,那里家里使的管事人也多,有人分担,现在只有一个宋平能拿得出手,也不够用,不如都交给儿媳妇。

    贺敬文还有种种顾虑,又觉得韩燕娘又让女儿插手的意思,壮着胆子道:“女孩儿,怎么能抛头露面?”

    韩燕娘笑道:“咱家人口也不算多,事儿也不多,我尽看得过来,平日里有宋平他们看着也行。用得着大姐儿的时候极少。再说,姐儿们也长大了呢,以后自己居家过日子,难道也什么事都不管?现在先练练手儿,总比到婆家两眼一抹黑来得强。在娘家,亏了赚了的,都是自家的事,到了婆家,管不好,要被人瞧不起的。老爷就当这几百银子打了水漂,只要姐儿能立起来了,也是值的。比拿这些子钱给她添嫁妆,她得益还要多些呢。”

    贺敬文不懂俗务却听明白了这一分道理,他家事都推给老婆,老婆就是管家务的。要是闺女不懂这些,当然可以责怪女婿不帮忙,却也不好说女儿就样样出色。琢磨半晌,憋出一句话来:“你们看着办吧,我不管了。”

    韩燕娘又想揍他了!

    贺敬文大概是觉出味儿来了,说一句:“我还有公务呢,今年本府士子要乡试,多考中几个,也是我的光彩,我琢磨着怎么叫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呢!”

    韩燕娘好气又好笑:“你去吧!我们自己来。”

    ————————————————————————————————

    寻房子、招人手、进纸、买模子、活字、印出头一批书来……一气忙到了九月里,印书坊便开了张,选了个晴天,放几串鞭炮,书坊里印张先生的《志怪录》第一册。书坊连着个书铺子,书铺里有先期印的几套外面传来的畅销的话本子。

    有知府的背景,地痞无赖不敢上门来收钱,掌柜的也省心。谷师爷很容易就招了一个本地的宋掌柜,宋掌柜还跟宋平认了个亲,哥哥弟弟叫得好不亲密。韩燕娘见状,便命丽芳多加关注。

    丽芳笑道:“娘只管看炕盘好了没有,这个我省得。又有一样,咱们总印旁人的书,也不是个事儿,是不是张个榜,许人投稿来?不然,总比人慢半月,赚不着头道的钱。”

    韩燕娘喜道:“你能想到,自然是极好的。”又问瑶芳有什么主意没有。因事情办成了,丽芳便不再瞒着,说这主意是妹子出的。韩燕娘颇觉欣慰,以两个女儿都能懂事,真是太好了!

    瑶芳见她们办事整齐,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只说:“须防走水。”

    韩燕娘笑道:“放心,咱们看这铺子在这里,那印书的地方,临着河。”

    瑶芳想想,再无可挑剔,点头道:“嗯!我看不出有毛病啦。”语毕,被丽芳揉了揉头。瑶芳脑袋一晕,嘟囔:“别碰头,晕。”

    韩燕娘捂嘴儿笑了,吩咐宋掌柜去张榜收书稿,价格面议。

    书铺开张,韩燕娘带着女儿们过去了,贺成章要读书、贺敬文要接见秋闱归来的学子,都不曾来。此后,书铺渐渐上了正轨,韩燕娘或自己去,或者携女儿去,丽芳管得多些,瑶芳因“年纪小”只是看着。也收了些稿子,韩燕娘就不敢让女儿先审稿了,怕有淫词秽语,不合叫年纪小的姑娘看,先自看了回,觉得没大碍了,再叫女儿们挑:“你们读的书总比我多,看哪个好看,就选哪个。”

    姐妹俩的眼光倒还不错,宋掌柜也是做老了的人,一些不合小姑娘看的,他自去挑选。因知道姑娘总是要出嫁的,保不齐这铺子就成了谁的嫁妆,又或者,人走了,也不会来抢这个铺子,总是不会碍了他的地位,宋掌柜也懒得跟小姑娘计较,反而会指点一二。

    如是过了一个月,瑶芳稳重,丽芳好新奇,宋掌柜最后再把个关,挑出来的几篇稿子凑成一本,卖得很是不错。铺子渐渐回本儿,宋掌柜脸上也有了笑影儿。他有经验,这书一出来,便会有人盗印,不如一次多印许多,叫那盗印的无缝可钻。头一批自家卖完了,赚了钱,后面再有盗印的,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瑶芳见了这样不行,对宋掌柜道:“总拦不住人盗印的,不如卖个新鲜。”

    宋掌柜因问什么是新鲜,瑶芳笑道:“因我们姐妹也会看点子杂记,每每看先生的《志怪录》便急着看下文儿。若这新稿子只有咱家有,有着急看的,一听说有说的,必往咱家来求新的,他们盗的,总是要晚一步的……”

    宋掌柜道:“那的得发些招贴,叫人知道,好看的在咱们这里。小娘子不知,这里有些人最是无耻!譬如大姑娘看中的这个‘逍遥生’写的本子,他们看逍遥生写的好,便冒充是逍遥生写的!反坏了咱们家的名头,实是可恶!”

    瑶芳道:“那就一并写进招贴里,写好了,下月某日,咱家铺子这里出下一回。收了他们预订的钱,送货上门也行,他们自取也行。”

    宋掌柜首这:“这倒使得。”

    瑶芳办成了一件事儿,心情好了不少,丽芳慧眼识英,心情也是不错。姐妹俩共乘一车,一路议论着逍遥生上回写的内容,猜着他下一回要写什么。回到了家里,却遇着贺敬文在韩燕娘那里发脾气:“竖子敢尔!他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丽芳问果儿:“这是怎么了?”

    果儿小声地道:“就是那个赵神童,他不是才中了举人么?十七中举,多光彩体面又难得的一件事儿?老爷今天召他来,说,明年春闱,许他住咱家京城的宅子里,又说,写信叫他给容尚书。可这赵琪不识抬举,说,一举人足矣,他也不缺钱花,再考进士,也是无用,不如享乐人生,竟是不想再考了。老爷越想越生气,再派人去寻他,他没影儿了!”

    想考的考不上,能考的不去考!难怪贺敬文要气破肚皮了。

    湘州城,一处幽巷大宅,门边挂着个木牌,写着赵宅二字。宽敞的书房,炭盆烧得旺旺的,墙上尽是书籍,黄花梨的大桌案前,一个着青缎子皮袍的少年,执笔写下落款“逍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