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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圆觉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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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清晨起身,梳洗装扮完毕后,我便到你的住处前来看你。

    关文良在廊前跪迎我的到来。

    我问关文良:“大将军他还在睡着吗?”

    关文良回答说:“是的。”

    我心里一阵难过。我说:“昨夜又不好吗?”

    关文良回答:“入睡时还好,半夜后不太好。大法师凌晨时亲自送了药酒过来,服用之后,才安稳睡了。”

    我说:“让他睡吧。他太辛苦了。”

    关文良说:“君夫人要进去看看吗?”

    我说:“不进去了。他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恐怕进去惊扰到他。我今天在偏殿抄经,他若醒了,伺候他吃点东西,来知会我,我再来看他。”

    关文良说:“遵懿旨。”

    (二)

    我带着侍女们,一路朝偏殿而来。

    寺院中负责管理抄经的侍者问:“君夫人发愿抄写何种经卷呢?”

    我说:“大法师昨日教示,万事源于心。信女故而发愿,代天下苍生抄写心经200遍,供养诸佛。”

    在檀香的氤氲中,我提笔一字一句地抄写着玄奘法师翻译的《心经》。

    虽然不明白其中意思,但却觉得非常亲切,字字句句深入血肉,铭刻在心底。

    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外面也雪住天晴了。

    侍女们过来献茶,并劝说道:“君夫人抄累了吧。且喝点茶,出去走走,歇歇手眼,回来再抄吧。”

    (三)

    我抱着手炉站在雪地里,凭台远眺雪中的山景。

    寒风吹动着额前的头发。

    我深深地呼吸着山林间的空气。呼吸,这是多么平常的事情啊,每天重复那么多次,我们甚至都感觉不到。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觉得,能够顺畅地呼吸是一种深深的幸福,从来都没有为此感恩过,喜悦过,满足过。

    可是,对深陷极痛折磨当中的你来说,能够顺畅地、平稳地呼吸,就可算是非常珍贵的享受了吧。

    “君夫人在眺望山景吗?”

    我回过身来,见图布丹大喇嘛和侍从弟子正立在身后不远处。

    我行礼道:“是的。眼睛花了,出来望远,调节一下。”

    我说:“谢大法师凌晨亲送药酒,纾解大将军病苦。”

    大喇嘛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助人拔除诸苦,是本分事。”

    (四)

    图布丹大喇嘛引领着我参观寺院的各处院落。

    寺院中的腊梅迎霜傲雪,开放正盛,淡香飘溢,沁人心脾。

    我们于花间一边走着,一边说话。

    大喇嘛给我介绍寺院的缘起、发展和种种掌故传说。

    大喇嘛说:“君夫人昨日还有一问,没有说出来吧。”

    我说:“大法师洞察入微,信女确实还有一问。但是,不知道所问是否如法,思之再三,不敢开口。”

    大喇嘛说:“君夫人是想要知道,大将军此番离开之后,今生还有没有缘分再次相见吧。”

    我吃惊道:“是的。大法师如何知道信女心中所想?”

    大喇嘛微微一笑,说:“君夫人与大将军此番别后还有一面之缘。不过,时间久远,非短时可期。”

    我说:“信女还能见到他吗?”

    大喇嘛肯定地点头,说:“还能的。”

    大喇嘛说:“若大将军胸前的护身符始终不离身,将来,你们就还能再彼此相见一面。”

    我又惊又喜。惊的是,大喇嘛竟然连我们在车上交换护身符的事情也洞然知晓,喜的是,不管怎样,将来我们还有相会之期。

    我说:“多谢法师。”

    大喇嘛看着我的欣喜,说:“君夫人,世间的事,得失难料,悲喜不定,见到未必是欢乐,不见也未必是损失。希望君夫人通达此中道理,欢喜时能保持清醒,悲恸时能豁达自解。”

    那时候,我不知道,图布丹大喇嘛所说的一面之缘,并不是在那一生完成的,而是未来世的溪源峡谷之会。

    因为我始终心怀强烈的愿望,想要在你临终的时刻陪伴到你,所以,我最终,还是在你临终的时刻,出现在了你身边,送了你最后一程。虽然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意想不到的时间。

    (五)

    与大法师交谈过后,我再度回到偏殿,焚香洗手,用金笔工整地抄经。

    抄完心经最后一遍的最后一个字,我放下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回想刚刚全神贯注抄经时,心里充满了正在书写的每一个字,一切烦恼杂念,悲喜忧怖,俱各不起,澄澈清明,而又一尘不染,那种境界,让我想到当年你教我打坐时,闭上眼睛,随息数息时所感受到的。

    我坐在那里,尚在回味方才的心境时,侍女来报,说你醒来了,在吃东西。

    我便起身去看你。

    (六)

    在走廊上,我看到谢双成从暖室内出來。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见到我来了,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想要躲闪过去。

    我的目光追着他。

    他只好低头跪在走廊边,却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

    我走过去。我说:“拿出来。是什么?”

    他再次踌躇了一下,慢慢地把那东西拿到前面来:一只被鲜血浸透了的枕头。

    我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胸口。

    谢双成叩头低声道:“君夫人保重。”

    我睁开眼睛。我说:“他现在如何了?”

    谢双成说:“出血刚刚止住了。”

    (七)

    我在你的床前坐了下来。

    看到你的脸色,便知你昨夜情形如何。

    你靠在枕头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我轻声问:“昨夜疼得很厉害吗?”

    你说:“不。”

    我难过道:“我,我昨夜睡得太沉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不差人来告诉我?”你

    你说:“你需要睡个好觉。”

    我垂泪凝噎。

    “有个,新消息。”你微弱地说。

    你看着吴顺。他把我进来时正在读给你听的文书呈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我看到了刘申的字迹。他在南线打赢了。他们攻克了那座城。现在,他们的战线最前沿,距离峒城只有不到300里了。刘申的剑,已经指向了他亲弟弟的胸口。

    这算是好消息吗?不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