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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卢晓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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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有些人,你不需要相处很久,就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因为,你们不需要语言,就能实现沟通,而且,在最基本的层面上,你们会有很多惺惺相惜的相同。

    卢晓光老师就是这样的一位朋友。

    所以,我准备离开一下故事,先来说说他。

    我不打算用番外的形式来写。

    每个人都是这故事的一部分,没有每个人的参加,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故事也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间。

    众缘和合。缺少任何一个元素,结果都会迥异。

    所以,没有什么番外。

    在这一卷,乃至下一卷里,我也未必会按照时间的顺序来写。因为,时间并非如你们所以为的那样,是从过去流过此刻再延伸到未来。也许你们的肉体不曾体验过时间的穿梭,但你们的精神肯定有,你们坐在课堂里上课,坐在会议室里开会的时候,必定体验过,心神一会儿在唐朝,一会儿在汉代,一会儿在漫画的世界,一会儿在电游的世界。你们必定做过这样的旅行。

    时空从来都不能限制我们。如果我们不把身体当成自己的话。

    可惜,很多人会疏于观察到这一点。因为他们随时都在向外看,看电视看游戏看书看手机看女人看明星看麻将牌看新闻,他们很少向内看自己。很少看到自己的灵魂。

    世界上有很多的陌生人。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最陌生的,并非他人,而是自己。

    (二)

    我第一次抽烟是在八达岭长城上。第一次递给我香烟,并且给我点火的人是壁画修复专家卢晓光。

    为修复贺兰山下战神庙的12幅精美的古代壁画,那个暑期,我们夜以继日地工作了8天。

    所有的人都感觉筋疲力尽。

    为舒缓工作压力,领导安排我们休息一下,花上几天的时间,回北京,全体去游览一次八达岭长城。

    突然的放松让大家都感觉有点疯狂。

    到达八达岭的第一天晚上,我们都喝了很多酒。

    其中卢晓光第一个当场喝倒了。他被抬回房间睡觉,其他的人继续喝。

    不断有人跑去看看卢晓光在房间里的情况,然后回来向大家汇报。“他现在睡成c字型了。他现在睡成s字型了。他现在睡成大字型了。他现在睡在床底下了。他现在流口水了。”每次汇报都引起大家的一阵狂笑。

    我笑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其实,这都没什么好笑的。别人的不堪,和我们的不堪,并无二致,永远没有什么可笑的。然而,我在修复壁画的过程中,心情无法言喻地忧郁压抑。你在两个世界的影子紧紧地箍着我的心。我需要发泄。跟着大家一起狂笑,是最合适的释放渠道。

    卢晓光老师是一个山东大汉,曾经去国外专门进修学习过古壁画的还原修复技术,是这个领域的一流好手。

    他当时刚刚离婚。所有的财产都给了他的前妻和孩子。他几乎是净身出户的。现在,工作岗位就是他的家。而他随身的行李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三)

    第二天,我们去爬八达岭长城。

    那时候,长城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恐怖的人流。那天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上面的人还不足以让长城的伟大黯然失色。

    我脱了鞋子,光着脚踩在长城甬道的青砖上。我拼尽全身的力气一直向高处爬。我把所有的人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爬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头上。

    我一个人爬上了绵延在群峰当中的一个很高很远的城头。然后我仰面朝天地躺倒在空无一人的甬道上。

    我像一条在岸上窒息的濒死的鱼一样仰面躺在那里。我的肺快要从里面炸开了。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穿越胸腔飞跃而出。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吐出白沫了。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甬道上,仰望着头上的蓝天。我像一条被晒干的鱼,一动不动地躺在长城的青砖上,就好像我早已经死了一样。

    (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卢晓光从下面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他爬得脸色发白,喘得像一匹跑了1000里地的老马。

    看到我躺在甬道上之后,他也失去了再向上爬哪怕是一步的力气。

    他颓然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他擦着头上的汗。他脱下帽子扇着风。

    等他喘息平复后,我的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扔给我。然后他自己也开了一瓶,一饮而尽。

    他说:“干嘛这么玩命。他们说你以前犯过心脏病,让我无论如何跟过来看看。”

    我说:“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一个人究竟能走多远。”

    他说:“我也这么想。想看看自己这把年纪,究竟一个人还能走多远。”

    然后他在穿越长城的风里,拿出了一根香烟。他把烟叼在嘴上。

    我说:“也给我一根吧。”

    他说:“心脏不好的话,不能抽。”

    我说:“给我吧。”

    他说:“真需要?”

    我说:“真需要。”

    他说:“不怕死?”

    我说:“不抽也会死。”

    他看了看我,就递给我一根。然后他帮我把火点上,也帮自己点上。

    (五)

    我的手颤抖得很厉害。我吸入的第一口几乎把自己呛死。我剧烈地咳了起来,我咳得心脏几乎就要迸裂了。我一边咳着,一边擦着眼泪。

    卢晓光在旁边抽着烟,伸出一只手来拍拍我的后背。

    他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碰了。”

    然后我们就在那里分别抽烟。

    我在咳嗽的间隙里,问他:“为什么香烟要做成白色的外观?”

    他说:“你不喜欢?”

    我说:“看上去像一具尸体裹着白布一样。冒出的烟就像是在焚尸炉里烧着那具尸体一样。”

    卢晓光看了看我说:“你和死去的事物相处太久了。”

    他说:“你这么年轻,应该多接触阳光的东西,那些新鲜的东西。历史和考古对你来说,太阴冷了。不建议你爱好它们。”

    我说:“有什么区别吗?活着的东西和死去的东西,陈旧的东西和新鲜的东西。”

    我说:“活着的东西不也就是正在死去的东西吗?新鲜的东西不也就是正在变得陈旧的东西吗?”

    他再次看了看我说:“有道理。犀利。”

    他想了想,又说:“精辟。”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完了。泥足深陷,难以救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