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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回头无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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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堂渐渐升高的嘈杂声忽然间没了踪影,众人愕然,一瞬间纷纷张口结舌。江湖豪客们眉眼间俱现惊诧,这说法真是从来就没听说过的。乡绅们的神情像猛然吃了一口极辣的烈酒一般,发根直竖,这简直是人道何在,天理何在啊!满房子的家人,侍女,和聚在门外的粗使佣人们一时懵懂间尚未回过神来,这新娘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司马夫人僵在座上,一手指着东方麟,可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白孟扬心思沉稳,处乱不惊,肃然道:“东方小姐,成何体统!两家父母主婚,三媒六聘,婚书铁定,你这样的话,莫说宗法难容,连律法也不容。今天大好的日子,倘若你有悔意,我们不会怪罪的。若你真要任性胡来的话,这后果你担当得起吗?东方家的名声,你父亲,祖辈的名誉,你毁得起吗?”

    白孟扬这一席话有如当头棒喝,将厅里众人都惊醒过来,顿时满堂哗然,点头的赞同的,皱眉感叹的,眉飞色舞议论的,如潮水一般仿佛要把屋顶都掀翻,门外不断有闻声而来的人,攀肩探头,争相观看。

    东方麟面无惧色,昂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和东方家毫无瓜葛。白阁主明鉴。”说罢竟不再理睬白孟扬,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无为这时才能看清东方麟的面容,数月不见,清瘦了许多,开脸描了眉毛,两颊擦了胭脂,看着有些陌生,可目中飞扬的神采依旧,方才和白孟扬顶锋相对,更是精神焕发起来,鲜红的衣裙衬着满面豪气,令人不可逼视。

    “快给我拦住!”白孟扬喝令道。人群里即刻站出数人,皆是问剑阁的弟子,上前欲拦住东方麟。

    无为心中一急,顾不得许多了,拨开前面的人,大步上前道:“不得无礼!”那几名弟子尚在疑惑这人是谁,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酒杯,正砸在当先的弟子额头中央。那人“啊!”地惊叫一声,朝后面跌了一步,被师兄弟扶住,酒流得满脸都是。袖子一抹骂道:“谁在这里撒野!”

    东方麟见无为出现,站住了脚,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无为正纳闷那酒杯从何而来,转头往司马辛看去,只见他袖手立于人后,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心中顿时明白了,对东方麟道:“先别问了,快走,快走。”

    此时来不及说话,无为冲上前去,一把推开愣在一处的几个问剑阁弟子,回头道:“你快走。我挡住他们。”

    白孟扬脸色铁青,大吼一声:“给我拦住!”说罢亦赶上前来。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逼得白孟扬猛然刹住脚步,定睛一看,飞身而来堵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却是司马辛。怒目道:“你想干什么?”司马辛似笑非笑道:“姑父,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姑娘说得明明白白,不想嫁到你们家,你这是以大欺小呢,还是要公然逼婚啊?”白孟扬骂道:“荒唐透顶!”一掌推了过来。司马辛并不躲避,抬手架住,微微侧脸向身后说了句:“上官兄,林小哥就拜托你照应了。我家有马,你们快去!”白孟扬哪里容得下被小辈如此顶撞,二话不说,又一掌劈面而来,司马辛不敢怠慢,使出手段和他缠斗起来。

    东方麟和无为见状,对视一眼,毫不迟疑,拔脚向门外跑去,几名弟子连忙来追,可都不是无为的对手,也有家人上前来拦东方麟的,皆被踢翻在一旁。另一边,司马辛将白孟扬缠得死死的,白孟扬好不容易抽了个空档向外一瞥,见二人已夺门而去,气得吹胡子瞪眼,眼角余光看见新郎官还站在那里瞠目束手,破口骂道:“竖子!你自己的媳妇跟人跑了,你居然还没事人一样!快去追啊!”分神瞬间,被司马辛捉了个破绽,一把将他的袖子扯掉一截。

    白志杰被父亲骂了,方一机灵,指挥大总管和家人道:“快跟我去追!”一伙人急匆匆地奔了出去。紧跟在后面,彭老管家喊道:“要追好好地追。切不要不要动手动脚的。”带着东方家的随从也跑了出去。

    这天,门口吃流水席的乡里乡亲们可是看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好戏,事后,没来的人都后悔不迭。据能言会道的人说,当时,酒席吃到一半,众人还在津津乐道方才迎亲如何热闹,如何排场,吃得碗碟交错,满面红光,只听大门口一阵喧闹,数个看门的家丁跌出门来,摔得东倒西歪,连门口搭着的放锅碗瓢盆的布棚也被人撞翻,稀里哗啦好不混乱,一下子周围的人都放下了筷子,腿脚快的便跑来看。只见门里面赫然冲出一个红衣女子,满头珠翠,粉妆玉琢的脸煞是好看,脚步敏捷,一步腾出好远。紧接着跌出来一人,看打扮好像是问剑阁的弟子,随即又冲出一人,没人认得,紧随女子身后向山前大路奔去。这时方有人惊呼道:“那不是新娘子嘛!”

    “新娘跑啦!”

    “呀,真的!新娘和人跑啦!快看,快看呐——”

    众乡亲大呼小叫间,只看见大门里有一大群人涌了出来。打头的是新郎官,帽子都歪了,身后跟着管家,家丁。几步之后,东方家的人也跟了出来,那老管家不断嚷道:“好好地追,好好地追。慢点!”乌泱泱一片朝大路上追去。人群兴奋起来,这样的事情千年难得啊,好事的更是手舞足蹈,赶快也跟过去看看热闹。

    白孟扬夺门而出时,几伙人已经跑远了,可山道上仍旧能看见聚集成群的当地百姓,伸头探脑,议论沸腾。白孟扬此时气得七窍生烟,顾不得什么风度颜面了,飞步冲上前去,推搡开人群,施展轻功亦追了过去。人群中爆发出声声喝彩,“好功夫啊!”“飞一样快!”“不愧是问剑阁主!”

    “哟,这是谁啊。飞得一样快!”

    众人聚焦,只见司马辛在白孟扬身后紧追不舍。附近的百姓虽然知道问剑阁的白阁主武功超群,可谁也没亲眼见过,这天都大饱眼福了。山野之间,口口相传,不出两个时辰,这消息已传到了杭州城里,挑起轩然大波。

    且说东方麟和无为二人甩掉数名问剑阁弟子后,直奔灵峰不择园。至园中,无为到后面找马,而东方麟则飞快地换掉了新娘的衣裳头面,胡乱擦去脸上的脂粉,从无为的行李中抓出一件道袍披上。二人从后门纵马而出时,前面白志杰已带着众人在死命地敲门了。

    一路快马出了杭州城,暮色已垂,二人不敢耽搁,也未辨方向,径直往前赶路,天黑时到了余杭县城。亏得天色暗了,没人注意到东方麟凌乱的发髻,还有道袍底下的艳红绸裤与绣花鞋。二人转入一条僻静街道,下马来沿着墙边走,东方麟很小心地走在马的内侧,又有夜色遮挡,果真无人侧目。不谙道路,七拐八弯地走到了一条小河边,沿岸皆是民居,不少人家都熄灯了,只有晚归的小贩挑着担子,从不远处桥上经过。月色昏暗,水面荡起暗沉沉的涟漪。

    东方麟长长松了一口气,抛了缰绳,至岸边坐下,垂头不语。

    无为将马拴在树上,见她不言不语,不知说什么好,也过去坐下,侧目而望,东方麟半边脸都没在夜色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见无为看她,东方麟抱起膝盖,将头微微侧了过去。无为不解,过了好一会儿,见她动也不动,轻声问道:“东方,这么久了,你饿了吧。我去找点吃的?”

    东方麟不语。无为心里着急,不知她到底怎么了,只能小心道:“东方,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样,我……我很担心。”这一路,东方麟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脸色严肃,和平日判若两人。

    这时,只见她将头埋在膝上,肩膀似乎在微微颤动,无为侧耳听去,猛然发现她似乎在哭。顿时心中大乱,想去安慰,又怕出言唐突,左右为难,如坐针毡。

    就这么过了好久,无为一筹莫展之际,只见东方麟忽然抬起头来,用力抹了一把脸,转头朝无为道:“对不起。”见她终于说话了,无为释怀,忙道:“没事,没事。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闷着不好。”

    东方麟吸了一把鼻涕,用袖子擦了,挤出个十分勉强的笑容道:“我这样一走了之,实在是太……太不应该了。”话匣一打开,心里也似乎解开了一般,“其实白阁主说得没错。我这一走,把我们东方家的颜面丢尽了!我这一辈子洗不清也就算了,可是我的父母,哥嫂,还有我的爷爷,都要因为此事蒙羞,我……我怎么对得起他们!”无为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只见她伸手抹掉眼泪,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声音发颤说道:“可是,我不甘心啊。怎么说,我也是东方镖局的副总镖头。”她苦笑一声,“虽然,那只是挂名的,只是爷爷和几位老镖头们逗我开心的……可我不甘心。”她的眼睛里泪水闪动,明亮如星,“我不想,我不想我的一辈子就这么过了。我不想,就这么嫁给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人。真的不想!就算要背上所有的恶名,我还是不想。”

    这样的面容,这样的话语,仿佛要烙到人心底里去。无为忽然意识到,一别这几个月中,她不知多少次在家族礼法和自己的心意之间苦苦挣扎,今天这样的举动,又是需要怎样的勇气。一时胸中亦荡气回肠,定神缓缓道:“东方,不要自责了。我想,你的爷爷一定不会怪你的。”

    东方麟半哭半笑地点了点头,道:“爷爷他明白我。可我还是对不起他。”

    无为道:“不管多少人来找你麻烦,我一定帮你。”方才在婚礼上听彭老管家言语,无为已有所悟,如今听她言下亦有此意,心中对东方老爷子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于是认真安慰道:“你的一辈子本该由你自己说了算,他人的话不必去介怀,过了今天,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东方麟连连点头,又不住地用手抹脸。良久之后,她长叹一声,气息显然已平和下来,说道:“事情已经做下,我这算是和东方家断绝关系了。将来只有浪迹江湖,亡命天涯咯。”

    “我去找点吃的来。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怎么浪迹江湖。”无为见她缓了过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没过多久,无为回来了。腋下夹着一个大纸包,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这时东方麟已恢复常态,起身来接过碗道:“好香啊!”无为笑道:“幸好还有家铺子开着。我叫师傅在你这碗里多加了些麻油,还有一个鸡蛋。”两人席地坐下,无为将纸包打开,递上来道:“新出锅的煎饺。”东方麟饿极了,二话不说,大口吞着面条,又夹了一个煎饺送入口中,直呼好吃。无为一边吃着自己的面,一边不时地看看东方麟。不知何时,月亮从乌云背后露出脸来,倒影在小河里莹莹晃动着。这样的姑娘,想必几辈子也只能遇上这一个吧。

    吃饱了饭,东方麟精神起来,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道:“你买面,怎么人家连碗也给你了?”无为道:“哪里。我连碗一并买了。”东方麟抿嘴一笑,又道:“你说我这副模样,天亮了怎么见人,还得要去弄一副行头来才是。不如趁着天黑赶紧去偷。”听见“偷”字,无为无语,不过除此之外确无他法,只得应了。

    二人轻手轻脚,避过打更的,摸到一条大街上。东方麟聚精会神左顾右盼,不多时,指指前面对无为道:“你看那里,‘王裁缝店’。就去他家看看。”

    从侧墙翻进,摸进店堂里,将窗户打开,借着月光能看见一排做好的或是缝了一半的各式衣着,另一边还有巾帽靴鞋等。东方麟喜道找对了地方,从架上拽了一堆衣物往里间去试,无为心神不定地在外面望风。

    窗户开着,有微风阵阵吹进来,忽然间,无为隐约听见有咽咽噎噎的哭声,随风断断续续传来。哭声很低,不留神根本听不见。正猜想是什么人家遇上了怎样的伤心事,东方麟从里面出来了,已换好一套男装,挺合身的。东方麟道:“你站在窗口发什么愣啊?”无为道:“你来这里,静静地听,是不是听到有人在哭?”东方麟凑了过来。这时哭声似乎又响了一些,是个女人的声音,幽长低哑,夜色深邃里,听起来格外悲伤。生离死别,固是人人难逃,萦夜悲声,到底惹人伤感,二人不忍多听,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