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少数派旅人 > 第二十九章 我心甚忧

第二十九章 我心甚忧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肖队长的态度很强硬,根本不考虑丁浩生的“合作”,丁浩生自知大势已去,在审讯室里沉默许久,最后向肖队长要了根烟。

    他其实不抽烟,可这些天闻着警察们身上浓烈的烟草味,他忽然也想试着抽抽看。

    点燃的香烟送到他嘴边,他尝试着往肺部吸一口,马上被呛得面红耳赤,连连咳嗽。

    肖队长把烟移开,居高临下看着他。

    丁浩生弓起腰,用袖子揩了下呛出泪的眼角,面上虽还红,却已经没什么表情。

    他哑着嗓子开口,说见到那个人的那天傍晚,风很大,天很沉,他原计划要参加互助会的聚会,只是去的比较早,便打算在附近超市买点生活日用品,放到车里。

    从超市出来时,他注意到了他。

    要说他是流浪汉,他的穿戴显然更干净整洁,要说他是普通路人,可他畏畏缩缩躲在墙角朝外探望的眼神又异乎寻常。

    丁浩生从医多年,有足够的理论和经验,叫他一眼认出那是个处于发病期的精神病患者。

    而且通过对方的肢体语言,丁浩生可以判断,这个人的精神正极度焦躁不安,任何细微刺激都有可能让他崩溃失控。

    丁浩生把购物袋放进车内,出于职业本能,跟上了那个男人。

    说到这,他哂笑,上撩起眼皮看对面的刑警,“你们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跟踪他?”

    肖队长沉默不语,陈副队则抿了抿嘴角。

    丁浩生笑容讽刺,“我见到了那个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尽混乱痛苦愤怒悲伤怀疑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我在我们医院见过很多,如果没有被看管起来,拥有这样眼睛的病患很快都会走向两条路。”

    他顿了顿,声音忽地小了,“自杀,或杀人。”

    审讯室里一片冷寂。

    隔着一扇窗,杜若予抱紧自己的胳膊,心内恶寒。

    一件外套披在她肩头,她不用回身,也能认出是卫怀信的味道。

    “我不冷。”她轻声说。

    卫怀信轻拍她的肩,“是我太热。”

    杜若予嘴角微动。

    丁浩生说他是个好医生,却不是个好跟踪者,他很快就被那个人发现了。

    发现的小路距离互助会的聚餐地点已经很近了,正是晚饭时间,街上人挺多,那个人突然冲向丁浩生,用肩膀狠狠撞向他,然后把他掼到墙上,用一只胳膊抵住了他的喉咙。

    那个人力道很大,身上也很臭,丁浩生咽喉疼痛,有刹那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挣扎着哀求,求那人别杀他。

    很幸运的,那个人放开了他,只是把他推到地上,同时,那个人大衣里也落下一根一字螺丝刀。

    那个人迅速捡回螺丝刀,藏进衣兜,恶狠狠瞪了丁浩生两眼,又忽然回头,喉咙里咕哝了两句,便悻悻调头走了。

    丁浩生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走进卫怀瑾出事的巷子,再没出来。

    “之后你就回去了?”肖队问。

    丁浩生点点头,“我被撞倒在地,衣服裤子都脏了,更没兴趣参加学生的聚会,就回学校了。第二天,我一听说那条巷子夜里死了个女学生,不是劫财不是劫色,莫名其妙就被杀了,我就知道,是他干的。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惊讶,我甚至可以推敲出他的一系列精神活动和行为模式,并想象出他杀人的全过程。”

    肖队长冷冷问:“你明知道他发病,迟早要杀人,为什么不报警?”

    “为什么要报警?他即便不杀我,不杀那个女学生,也会杀别人,就像癌细胞扩散到最后,死亡就成了唯一的结局,不管是衰竭死亡,并发症致死,还是活活吓死,总归要死,而这样的人,千千万万,或许你们身边就藏着一两个,你们管得过来吗?”

    他说这话时,像是为缓解颈部压力,扭了扭脖子,视线便转向了墙上的玻璃窗。

    窗后的杜若予被迫与他“对视”。

    “要我说,像这类精神病患者,既然不能创造多伟大的社会财富,留着便是祸害,不如集体安乐死算了。”丁浩生的桃花眼肿胀得厉害,他揉了揉,别开了脸。

    杜若予猛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一直屏住呼吸。

    ===

    丁浩生给出了犯人肖像,肖队长立即做出部署,刑侦队的人手都被派出去找那个精神有问题的流浪人员。

    陈副队忙中有序,正着手安排警察送杜若予回家,卫怀信主动道:“我送杜小姐回去吧。”

    陈副队笑道:“就算你送她回去,我们还是要派人保护杜小姐啊。”

    正套外衣的方未艾凑过来提意见,“副队,让大花去陪杜杜吧,她们都是女孩,大花也能睡在她家,不用半夜三更天寒地冻地挤车里睡。”

    这话在理,陈副队当即给在外办案的荆鸣打电话,让她直接去杜若予家报道,“那卫先生,就麻烦你送杜小姐回家了,荆鸣会在她家和你们汇合。”

    杜若予坐上卫怀信的车,卫怀信看她沉默,有意引她说话,“午饭吃了吗?”

    “吃了。”

    “需要带些吃的回去吗?”

    “不用了。”

    卫怀信抿了下嘴,斟酌着问:“你是怎么想到那方面的?因为丁浩生是个精神科医生?”

    杜若予没有立即回答,静了片刻才说:“我后来又去小吃店向老板打听过赫奇帕奇的主人,老板说了一句话,他说大部分的流浪汉精神上都有毛病,叫我一个人不要乱找,怕我不安全。”

    她顿了顿,垂下头,小声道:“把琐碎的线头理一理,运气好些,就找到其中的线了。”

    “不仅仅是运气好,是你细心又聪明。”卫怀信夸赞道,“杜小姐,你从事翻译工作多久了?”

    “本科毕业后就开始了。”

    “我之前在网络上搜索过你,你只翻译文学作品吗?”

    “我的本科专业是商务英语,有时候会帮翻译公司翻译些外企的文件。”杜若予抬起头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卫怀信笑了笑,“美国那边一直在催我回去,我父母也不希望我过多耽误自己的工作,我的理性也告诉我,我的职位来之不易,我应该尽快回去,发展、升职、赚更多的钱、过更好的人生,我不能把一手好牌打烂,可偶尔,我也会想,回到华尔街的独立办公室,回到我在纽约的豪华公寓,日复一日,每年赚几百万美元,却不知道该给谁花,花在哪儿,这样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吗?”

    “你……”杜若予有些吃惊,继而想起卫怀信说他从没谈过恋爱,“你是在向我抱怨自己太能赚钱却不会花钱?你这样会天打雷劈的。”

    “我不怕雷劈。”卫怀信笑了笑,正色道,“我向你抱怨,是希望你也能向我吐苦水。任何不开心的事,都可以。”

    “我没事……”杜若予的两只手在腿上扭来拗去,纠结的像只即将被闷熟的八爪章鱼。

    “杜小姐,你帮了我很多。”卫怀信的声音总是温温柔柔,看她闹别扭,就像看一个内心无措的小女孩,“如果你有什么烦恼,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杜若予的眼睛忽然发胀,她迅速看向窗外,忍耐着将眼里的热气逼退回去。

    这个节骨眼,她倒希望卫怀信能冲她发顿脾气,或者干脆与她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楚河汉界,要能划得一清二楚最好。

    “没事。”她吸吸鼻子,再回头时,露出个古怪笑容,“真没事。”

    ===

    卫怀信送杜若予回到家时,荆鸣还未到,安全起见,卫怀信想等到她来,可杜若予不愿意,不仅连门都未让他进,还当着他的面,别也不告,直接关门落锁。

    房间里正给赫奇帕奇梳毛的卫怀瑾吓一跳,查看着杜若予的眼色,小心翼翼问:“……怎么啦?”

    杜若予没有应答,衣服也不脱,直接扑倒在床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像是没了气息。

    杜若予虽说时常阴晴不定,但这样沮丧,像是丧失了全部的生机和信念,在卫怀瑾面前还是头一回。

    脑袋里翻来覆去只有丁浩生那几句话。

    ——自杀,或杀人。

    ——总归要死。

    ——都是祸害。

    卫怀瑾害怕了,蹑手蹑脚走过去,蹲在床沿,轻轻碰碰杜若予的肩,“杜杜,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杜若予埋着脑袋摇摇头,接着漏出一点变调了的轻微抽泣。

    卫怀瑾更害怕了,她可从没见过杜若予哭。

    “杜杜你哭了吗?”她手足无措地抚摸杜若予的背,“别哭啊……”

    这经验严重不足的安慰明显起了反效果,杜若予压抑的抽泣更响亮,整个肩背不停抽搐,哭得十分伤心。

    “到底怎么了嘛……”卫怀瑾无奈,只得托着腮帮子自我揣测一番,“你不就去送洗了一趟衣服吗?难不成洗衣店敲诈你了?还是你路上又看到什么尸体了?那有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匍匐在床上的杜若予弓了弓,慢慢坐起身,她泪流满面,眼睛全是红的,“……解决不了。”

    她看向满脸发傻的卫怀瑾,越看越伤心,更多的眼泪稀里哗啦涌出来,“怀瑾,这事已经解决不了了……”

    卫怀瑾疑惑地注视着她,年轻的粉色嘴唇微微张开,显出纯粹的无辜和天真。

    杜若予眨下滚滚热泪,只觉得一颗心在卫怀瑾的凝视下,已经被片片切开,碾得粉碎,“我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了……”

    “啊?”卫怀瑾有些呆,“我怎么死的?”

    “你本来不必死的……你死得特别无辜,特别冤枉……简直莫名其妙……”杜若予边说边哭,她跪坐着面向卫怀瑾,伤心到宁愿死掉的那个人是自己。

    卫怀瑾木讷,“……我怎么死的?”

    “一个精神病患者,发病了,正好你站在他面前,他就把你杀了,你说你冤不冤?”杜若予哭得狠了,身体朝前趴,看着像是给卫怀瑾磕了个头。

    “……”卫怀瑾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味来。

    她想过许多种自己被杀的缘由,钱财、情-色、仇怨,甚至还想过会不会是自己咎由自取?

    可她预想了这么多种,唯独没想过自己的死,有可能真是无端端飞来横祸。

    哪怕当真天上掉下陨石砸死自己,似乎都好过杜若予告诉她的这一种。

    卫怀瑾静了许久,眼看杜若予还在哭,她也想哭,嘴巴瘪了瘪,却是惨淡笑了,“我死得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干嘛哭成这样?别哭啦,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

    她边自嘲,边去扶杜若予。

    杜若予顶着乱糟糟的脑袋抬起头,一张脸已经哭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对不起……怀瑾……”

    卫怀瑾终于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可她还强行笑着,“真是,你和我说对不起干什么?又不是你杀得我。”

    “……对不起……”

    “好啦好啦。”卫怀瑾挺起身,抱住哭到不能自己的杜若予,轻拍她的背,“……没事的杜杜,都过去了。”

    杜若予将脸埋进卫怀瑾温暖的脖颈,一吸气,又滚落一连串滚烫的泪珠。

    过不去的。

    怀瑾。

    过不去的。

    ===

    荆鸣转着车钥匙来到杜若予门前时,就见卫怀信双手插兜,正背靠墙壁,闭目养神。

    “哟,卫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卫怀信睁眼见到她,抽出手压压鼻梁,有些疲惫,“我在等你。”

    “我知道你在等我,我是问,你怎么不在屋里等?不是你送杜小姐回来的吗?”荆鸣朝紧闭的房门努努嘴,“她在里面吗?”

    卫怀信点点头,似是不愿多言,“既然你来了,我先走了。”

    荆鸣想起先前和方未艾八卦过的这二位,便一把抓住男主角的胳膊,笑道:“卫先生,你怎么看杜小姐?”

    卫怀信心情不愉,先瞥一眼荆鸣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才斜斜看她,“有话直说。”

    荆鸣被他一眼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松开手,又觉得自己何至心虚,“我是想问,你觉不觉得杜小姐有些古怪,我是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鬼神那一套,可你不觉得,有些地方,杜小姐确实比我们敏锐吗?”

    她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们身在局外,她却置身其中?”

    卫怀信和荆鸣并不熟稔,被问了突兀的问题,更加不快。

    荆鸣被他看得讪讪,举手投降,“行行,当我没问,您走好,再见。”

    ~~~~~~作者有话说~~~~~~

    我写上一个故事的时候,曾说过老年人的孤独和抑郁问题,我自己平时也比较关注这方面的事,而前阵子精神病杀人的新闻也曾闹得沸沸扬扬,十分恐怖。还有个新闻,说的是广东某大学在操场锻炼的二十岁女孩无故被杀害,杀人犯被抓到后,杀人的理由竟然只是自己生存不下去了,想去监狱吃牢饭(如有记错请纠正)。

    所以,先不要觉得我这样安排卫怀瑾的死亡真相很荒谬,事实就是这样荒诞。

    其次,如果大家已经知道了杜若予的秘密,给她点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