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蜀王声声唤花蕊落红点点散珠帘

    “宣新晋王秀宫人徐氏入殿面圣!”等了约莫两三个时辰,承乾殿内终于传来召见之令,芊娘跟着内侍尚宫一道送妙心走入孟昶帝喜临之迎春阁。

    “青城徐氏拜见圣主陛下!”妙心向蜀王见礼。蜀王侧脸一瞥,淡淡地道:“其余人等先行退下。”“是!”芊娘等这便算完结了首任,匆匆退去。

    见四下无人,孟昶君趋行至妙心跟前,双手扶住妙心双臂,轻声道:“此便是妙心姑娘?”妙心低头道:“回禀圣上,民女小号妙心。”

    孟昶喜悦道:“快抬头起让朕好生瞧瞧。”妙心解意,缓缓抬眉,欲视含怯,欲说含羞。

    “果然天成!”孟昶不住地赞叹,遂邀妙心掀帘而至内室,双双立于一款条幅小像前。画中之人着鹅黄轻衫,侧脸以示,手托梅花调色盘,神往画中之画、画中之人与画中之事,衬以盛放之粉色芙蓉,整幅小像形神皆俱,虚实相生,大美天成。

    妙心见此画既惊又喜,脉脉含情道:“作画如同孕子,画作乃成,便似婴孩呱呱坠地,此后托于谁手、长于何人,娘亲并不得知。妙心此前听芊娘所言,此画连同其余四幅皆为一雅好之人高金赏了去,本以为此生无缘相见,却不想今日相逢。得蒙圣主不弃,妙心万分感激。”

    孟昶感叹道:“生在帝王家,多有不得已,唯有此一事,乃叫朕得意。”

    妙心谨慎问道:“不知妙心可有幸观之其余?”

    孟昶笑道:“这事便要随天意、从人愿,有缘得见必是能得见之。”妙心不解道:“恕贫女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孟昶赔礼道:“妙心切莫多怪,是朕未道明。”遂近身于妙心道:“那日元宵观灯,朕心有戚戚,遂派人购置民间所呼‘五仙’之图。一日宴饮诸王,朕展之于此,哪知于阗尉迟国主流连番红女一幅,朕顺水赠之。大理段世子亦钟情蝴蝶女一幅,朕亦与之。大汉刘王子不服,怪朕有私心不将妙心之像相赠,朕便许其任选其余一幅是为安抚,遂取之牡丹。而孔雀女一幅卒赠大楚马王弟。至此,‘五仙’之图便只剩眼前一妙心小像矣。”

    妙心大悟道:“圣恩浩荡,仅存妙心相伴,日后必加倍感恩。”孟昶道:“毋须‘加倍’,朕能蔽天下之人独赏妙心之美,此生亦足矣。”

    妙心含泪道:“前日入选王秀,位列末位,胸中甚为忐忑,窃想圣主不悦,不敢妄自亲近。今日幸得圣主垂怜,乃见温柔敦厚之极,通情达理之至,妙心三生有幸。”

    孟昶拭其泪,叹息道:“让卿劳神心累,是朕之过错!卿有所不知,朕虽乃一国之君,不如意者却常有。昨日事亦是无可奈何之举,先是口传谕旨:凡‘五仙’入试,报之何位则应,试之何名则隐。后又遣人特意将卿之名姓置于最末,是为避人眼目。幸贼人眼拙,依名次而夺取,朕方才得与卿相见。”

    妙心安慰道:“原是如此!圣君休要劳神,贼人逆天而行,天必谴之;就地掘坟,地必怒之;横行于世,人必唾之。圣君有容,忍之一时,待万事皆备,妙心愿与群臣一道助君除之。”

    孟昶见眼前之神女不光样貌出众,心地善且解意,欣喜道:“朕得之卿,乃上天所赐,有幸,有幸!由此推之,朕得天之所眷,大业可图矣!”遂将妙心拥入怀中,深吸而怜之。

    此时,烛火摇曳,珠帘半卷。正当妙心承欢于承乾殿,妙思已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澄怀殿味道斋里花香四溢,有浓得化不开之感。

    “你是?”妙思双手触碰着段思英近在咫尺的清俊脸庞,确认眼前男子正是幻境中温柔呵护之人,胸中掀起阵阵波澜。

    “妙思姑娘此前所服何药?”思英趁其清醒遂直言相问,以便对症而治。

    妙思认真道:“非药,只当膳食使。犹记得前些日于七宝楼膳房得尝百花糕,传为蜀中方士集采名山大川之百花而制,甜而不腻、沁人心脾、满口生香、回味无穷。方士离去,日夜思念其味,遂效仿而取百花萃露,制‘百花凝’备以入膳。”

    “百花凝?冬春时节,齐备百花可不是件易事。”思英道。

    妙思点头:“幸得方士留下烘焙好之各式花瓣、叶片、枝条、果干,我便混其入水至沸腾,净瓶以收,冷凝则成百花纯露,日饮愈甘。”

    思英疑惑道:“这样听来姑娘并非有意饮鸩,为何却呈服毒之状?且不知所谓‘百花’皆有何类?”

    妙思一一道来:“花瓣类,有娇艳之黄花杜鹃;叶片类,有芳香之金银花叶;果实类,有甘甜之洋金花果;花种类,有馥郁之米囊花子;根茎类,有葱翠之滴水莲梗。”听于此,思英大悟道:“姑娘误毒深矣!竟不知此类花叶根茎皆为毒物?”妙思摇头道:“不知!仅凭方士遗留之花名罢了!”

    段思英一边叹息一边细解道:“洋金花又名醉人草,全株皆有毒,果实尤甚,食之状散瞳、谵语、迷幻、抽搐;米囊花广植大理,至艳至恶,勾魂摄魄,若沾染上瘾,久食必早夭。仅此两属毒株已是重症之素,况渗之滴水莲、黄花杜鹃类,则甚矣。而姑娘提及金银花云云,本是无毒,只恐因形同断肠草,错以相认。如此,姑娘娇柔之躯确是被这‘百花凝’侵邪入体。幸‘五石散’至阳相克,将姑娘体内至阴之毒散出,方得宁醒。望姑娘此后切莫擅自服食凝露,善待玉体。”

    妙思含泪道:“多谢公子相救,只可惜毒已入骨、药已成瘾,不服恐亦不能生!”思英道:“姑娘不怕,我这里恰有足量之‘五石散’,或可全解姑娘之毒。”

    妙思道:“我听闻民间有吸食‘五石散’成瘾者,怕是刚解此毒又染之彼毒,无穷尽矣。且说话间,我只觉体内又起阴冷之唤,不时便要死也。”妙思说着,嘴唇已从殷红骤转惨白,抽搐之状渐起,呼吸渐喘。

    段思英搓其掌心,宽慰道:“‘五石散’虽为剧毒之药,但我已寻得淡弱之法。请姑娘闭目,让我为你施药。”

    妙思似睡非醒地问:“思英,该如何解?”

    段思英一手扶着妙思,一手伸进药盒舀出一指甲盖的剂量,吸之,吐之。妙思双手搭放在段思英身上,贪婪地吸吮着救命的纯阳之气。渐渐,两人的呼吸融为了一体。

    此时,夜已微醺,珠帘半卷。值当妙思与段思英两人吞吐之际,妙音正匆匆赶往良玉殿。原来,日里妙音送李圣天回鸾,却见其胸口箭伤包裹处渗出黑血,妙音乃知李圣天并非怕人诽谤而不敢去找刘王子要人,而是因其伤口溃肿难忍,怕在外人面前泄露了实情,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此间,妙音再次潜入御药堂,为其偷来解毒止血之药,仔细地为其涂抹。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中伤我堂堂一国之主?”妙音义愤道。

    李圣天气息尚弱,却不禁笑出声来:“姑娘真正之国主不应是蜀主孟昶,何时又成了我于阗子民?若是,倒要设宴好好迎接一番。”

    妙音没好气地道:“人都快死了,还有心情玩笑!”

    “姑娘莫要动气,我暂且还死不了!”李圣天学着妙音口吻调侃着。

    妙音认真道:“箭头有毒!怕是贼人定要置你于死地,还是速速离开,尽早回你的地盘吧!”李圣天笑道:“若是回返,岂不正合了贼子心意!”

    “此话怎讲?”妙音好奇地问。李圣天却偏不肯透露,敷衍道:“姑娘还是尽少知之为好,不然此后受了牵连,便是我的不是了。”妙音可不是就此罢休的主,半瓶药粉狠狠地撒在伤口上,痛得李圣天大叫了一声。

    妙音语气强硬道:“本姑娘不怕牵连,但我最讨厌别人说一半留一半!”李圣天只好求饶,低声道:“非我不言,亦只是猜测。”妙音道:“只管猜来!”

    李圣天指了指敞露的伤口,玩笑道:“我若是死了,姑娘可有弑君之罪!”妙音不语,沉住气为其包扎,只等李圣天将实情相告。

    李圣天微笑道:“箭头有毒不假,但毒性尚微,不足以致命。”妙音重重地点头,似有所悟地分析道:“观之箭伤于胸口以上、肩胛以下,亦不足以致命。乍一看好似偏离,实际正中射手标的。”

    李圣天换了个姿势,依旧淡淡地笑着,又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断箭,示意妙音取来,道:“姑娘聪颖,能否从这断箭里看出些蹊跷?”

    妙音观之,并未看出不妥,闭目而感,方从箭头一侧隐约觉出有突起之图纹,喜道:“是火!火之图样。”

    李圣天点头赞道:“我亦揣之多时,乃发现此暗纹,遂有猜测。”妙音得意道:“箭头无钩无槽,且留有暗示,想必这箭之主人与你认识!莫非你也欠了别人的银子,仇家找上门来敲打,却又怕真伤了你还不了债务,只能如此吓唬你罢!”

    李圣天顺承道:“您是讨债的,在下只是个欠债的,比不得姑娘!”妙音听出话中奚落,不饶人道:“那我问欠债的,倒底是谁来向你讨债,又是谁敢在这皇城里玩这把火?”李圣天道:“这我可不知。”

    “不知?不是说有猜测吗?怎么又开始绕圈子!”妙音由着性子跨到李圣天身上,将断箭抵住其脖颈,任性道:“快说!真是急死我了!”

    李圣天叹了口气,被妙音逼问地挣扎了起来,忽然“唉哟”地大叫一声,刚被包扎好的伤口竟又迸裂开,只见鲜血汩汩地往外渗,染红了一整块布条。妙音见自己闯了祸,手足无措地翻检着止血的药粉,一不小心将桌上清洗之热水盆打翻,泼洒了李圣天一身。妙音又急急忙忙地用丝帕擦拭着李圣天的身体,嘴里不停地念到:“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正当妙音双手欲碰触染血的红布,李圣天一个翻身把妙音扑倒在塌上,胸口上盖着的血色布条竟脱落了下来,露出里层洁白的一片。

    “好哇,你骗我!”妙音挣扎着说。李圣天依旧用身体压着,紧紧地握住妙音双臂,于其耳畔道:“我就骗你,怎么了?”

    妙音越是挣扎,李圣天原始的控制欲便愈强,忽然间,两人体温骤然上升,李圣天连声道:“好香!”

    此时,月影西斜,珠帘半卷。当妙音与李圣天耳鬓厮磨之际,符儿隐于万主殿内焦急地等待着妙思的消息。

    “不知二姐姐醒来了没?”符儿自言自语道,不时地起身向殿外张望。刘城墙一会子差人端来一盒瓜子,边嚼边问:“柔柔嗑瓜子不?”

    符儿没好气道:“嗑多了上火,少吃为好!”

    刘城墙没来由地喜道:“柔柔如此关怀本王身体!此后再也不吃了。”

    一会子又唤人送来一套皮影匣子,里边躺放着花花绿绿的小人像,刘城墙挑出一对儿男女模样的小人,躲到珠帘后头自说自话地道:“柔柔,柔柔,我不是王子,我是你的牛郎!牛郎,牛郎,我不是柔柔,我是你的织女!你我一千年相遇,又一千年分离,今日再见,可有知心话语?”见符儿并不理睬,遂举着小人儿蹦跳至符儿跟前,如孩童般蹲下道:“可有知心话语?”

    符儿心里本就着急,怎奈这刘城墙连续好几个时辰都在耳旁如蚊虫般嗡鸣不已,符儿厌恶地摆手一挥,哪晓得刘城墙腿脚不稳,摔了个四仰八叉。

    刘城墙本就笨拙,倒地后竟如四脚朝天的龟鳖,如何也翻不过身,这倒逗得符儿“噗嗤噗嗤”笑个不停。刘城墙急道:“柔柔别光顾着笑,倒是拉本王一把!”符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欲拉其起身,不料竟被一并翻滚在地,两人着实相互嬉笑了一回。

    刘城墙索性趴在地上,赖着不起来,嘴里念到:“柔柔,快给本王揉揉,本王腰都快断了!”符儿顽皮地如敲鼓般在刘城墙厚厚的后腰上扎实地锤了几下,痛得刘王子哇哇大叫道:“是揉揉,是揉揉,不是敲敲打打!”符儿笑道:“我不正是柔柔吗?”遂又在刘城墙背上用力“揉”了几下,刘城墙连声求饶:“不要了,不要揉了!”

    打闹之际,符儿突然觉得全身酥软,侧脸发烫,神眼迷离。紧接着眼前出现一阵幻象,如马骑灯般闪过脑际,画面愈快,呼吸愈促,颤抖愈剧。终于,符儿屏住呼吸,仿佛再一次见到荣哥儿远去的身影,伴随着的却是放水仪式上滔滔汩汩的堰河水涌入窄窄的河道,逼近飞沙堰,直奔宝瓶口,如野马脱缰般汹涌而来。

    “啊呀--疼死了!”刘城墙匐在地上叫喊着,符儿晃了晃脑袋,试着起身,腿脚却瘫软无力,一个踉跄又摔坐其后,手上拼命地拽了一把半卷的珠帘。可惜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联珠,如撒豆般一颗一颗地滚落在地,四散开来。

    刘城墙好不容易坐立而起,下意识地摸了摸疼痛的肩背,大喊大叫道:“柔柔你好狠心,本王哪里做错了,竟抓得我满背是血!”

    符儿正恍惚,听其这么一喊才知道自己方才迷离之际竟做了这般荒唐事,遂急忙起身,一溜烟儿地跑出了殿外,只剩下刘城墙不知情状地空喊着:“柔柔,哪里去?”

    木鱼子曰: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当华美的珠串被人用心捆绑时,何曾想过那根温情脉脉的柔韧细丝终究有断掉的一天。而这些本就散落的个体终究也会还原其本来的样子,满地乱滚,随遇而安。也许某天,其中的一颗或是几颗又会被别的人拾起,佩戴脖颈,或点缀王冠,以另一种大美的姿态珠联成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