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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揍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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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纸伞支在地上,罩着半熄的竹立香,香灰烧得缓慢,风雨却很急。

    豆大雨点砸落地面,水坑转眼连成一片纷纷乱乱,一如李英歌此刻心境。

    她缓缓闭了闭眼,起身再燃三支香,动作间,方才抓进掌心的细沙,早已被雨水打湿,结成团掉落指缝,啪嗒啪嗒砸地,破败而颓然。

    李英歌无所觉,额头再次抵地,新香随风袅娜,腾起一片青雾,蒙上她双眼,熏得她眼底起水光,平复的声线透着浅浅笑意,“母亲,阿九是寡虞哥哥……是女儿的夫君找回来的。您放心,他对女儿很好,是真的很好。他对女儿也很坏,不是真的坏。是让女儿后知后觉,不知该气还是该……感激的那种坏……”

    风雨声盖过她的话音,肆无忌惮打在她身上的雨水汇聚成水柱,顺着垂落的碎发滴入地面,砸出一小朵一小朵水花,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李英歌站起身来,静静看着伞面下的六支香燃尽,消散得不着痕迹。

    她捡起油纸伞,转身出了竹林。

    起居室的地面散落着褪下的大小衣裳,李英歌蜷缩在薄被下,探手抓过萧寒潜的枕头,淋湿的头脸埋进枕头里一阵乱蹭,皱着鼻子用力嗅着枕间熟悉的味道,忽然握拳照着枕头一阵捶打。

    捶累了,才抱着枕头合眼睡去。

    夏雨一阵阵的,半夜停,天明又开始下起来。

    雨声嘈杂的天地间夹杂着闷雷滚动,白亮的闪电划破天际,照得松院宴息室一瞬乍亮。

    李英歌小脸微白,摆手让谢妈妈撤下早膳送上姜汤,抿进一口热辣,抬眼似笑非笑的看向门帘,“汪公公来了?倒是早,倒是快。”

    电光残影映得她浅笑苍白,略渗人。

    汪曲看得一愣,再听这意有所指的话,险些闪了折到一半的老腰,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温声道,“王爷还留在宫中。皇上给了李大人半天假,好让他先行安顿。淇河李氏的人倒是为李大人备了住处,不过李大人没理会。

    出了宫,就带着几个义军中的亲信手下,住进了中枢院的值房院落。王爷早有交待,命老奴护送小王妃,您若是想见李大人,现在就随老奴动身罢。”

    李英歌仰头干了姜汤,胃暖脸热,微白脸颊浮现异样的潮红,开口点常青和小福丁儿随侍,抬手任二人为她系披风套木屐。

    常青和小福丁儿挤眉弄眼:王妃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太好啊!

    李英歌无视二人小动作,戴上兜帽,抬脚出了宴息室。

    她走在前头,脚下木屐嗝嗒嗝嗒脆声响。

    汪曲一颗老心也跟着一上一下的抖。

    须臾止步,就见矮身进轩车的李英歌一手抵着车门,一手懒洋洋勾了勾,“汪公公,来聊一盏茶。”

    汪曲一颗老心反而落定,苦笑着诶了一声,跟着上了轩车。

    坐上车辕的常青和小福丁儿再次挤眉弄眼:汪公公这是怎么了?神色不太对啊!

    李英歌的神色却很平和,拎起车内温着的茶吊子各满一杯,将其中一盏推到汪曲手边,“说罢。寡虞哥哥是什么时候找到李松的?琼俞关多少艰难险阻,岂是一蹴而就说拿下就能拿下的?

    李松以草寇之名混迹关外,这卧底一事争的更不是一朝一夕。进城献俘的义军只有八百人。驻扎在京郊的义军有多少,三千,五千?

    张枫一去一回,满打满算不足五个月。这么短的时间,李松是他带回来的,却不可能是他找回来的。寡虞哥哥找到李松多久了?两年,三年?”

    “三年零九个月。城外义军,则为五千。其中四千余,是王爷暗中养的私兵。”如今已过明路,汪曲谈之色不变,他捧着茶盏没喝,清亮茶汤映出他眼底闪动的五分叹服五分无奈,“小王妃聪慧敏思。您猜得不错,王爷三年多前找到李大人时,起了惜才用才之心。李大人热血铁骨,亦愿为国以身犯险。

    早年王爷安排进东北大营的人,一共八位。其中四人不堪营内派别斗争,被人揪了错处挤出大营。转头就领了王爷的密信,集结各处私兵三千整,往关外汇入李大人’九字军’名下。后又有所壮大,才能成如今之势。”

    被排挤是假,故意犯错以求金蟾脱壳才是真。

    私兵数目不小,在不缺将门的东北淇河,如何掩人耳目?

    不能入世,那就只能出世了。

    “寡虞哥哥的私兵,可是顶着佃农的名号,打散养在东北各大寺庙道观里?”见汪曲老眼一亮,李英歌不由挑唇,吹了吹茶盏水雾,“寡虞哥哥……好心计,好巧思。”

    背后恐怕也有启阳帝的暗中支持,才敢养私兵,才能如此顺利。

    “小王妃能猜中此节,亦是心窍玲珑。”汪曲轻轻放下茶盏,面色诚挚道,“王爷所作所为,基于民生家国,重于军情大局。瞒着您实属情势所需,小王妃,您别怪王爷。”

    李英歌不接话,只问,“九字军再精锐,也有力所不逮的地方。琼俞关一战,定北大将军可有份?”

    汪曲心下暗叹,只得顺着话茬答道,“李大人领兵奇袭,首战告捷号角一响,定北大将军就伺机调派援军,不论头功,也能论个二等功。

    随李大人来京的淇河李氏的人,乃定北大将军帐下师爷。一为侍奉李大人,二为淇河李氏上报军功。”

    李英歌冷笑,转了话题,“张枫也参加了宫中庆功宴,可是参与了琼俞关一战?”

    “只来得及负责善后的军务。”汪曲起先是叹,现在却是惊,讶然于李英歌一环扣一环问的都是关节处,身姿不由一正,“李大人此役准备了三年有余,始于奇袭终于大捷,用时近半年。”

    瞒了她三年多,半年前李松由暗转明,还有什么必要瞒她?

    李英歌眼底微黯,平和声音有了一丝波动,“李松他……是不是哪里不好?”

    汪曲心下又是一叹,斟酌道,“李大人以左手刀法一战成名,听说右手受了伤。至于伤势如何,您待会儿可以亲见。当年王爷的人是如何找到李大人的,连张枫也不甚清楚,您问老奴老奴也不知,只能请您去问王爷。”

    张枫不清楚,也许忠叔清楚呢?

    李英歌笑了笑,不再开口。

    轩车停在中枢院的侧门外。

    李松的值房院落偏居一偶,越行越深,越深越僻静,哗啦啦雨声外,只听得见屋檐顶、回廊角,铁马被雨珠打出叮叮当当的脆脆金鸣声。

    李英歌循声望去,看着被雨水冲刷得锃亮的铁马随风雨翻转,嘴角不禁高高翘起。

    她扬起下颌,兜帽下露出莹润的颌颈线条,半明半暗的巧笑。

    守门的小将目露惊艳,呆了呆才折身进去通传。

    同样得了半天假,早早等在院门外的张枫却是莫名心虚,迎上前抱拳道,“属下见过王妃。属下恭贺王爷、王妃大婚大喜,恭喜王妃寻得族兄。属下昨晚得王爷转交披风,多谢王妃好意。”

    李英歌伸手拍了拍张枫的肩,“这件披风,就当是你送来的鹿肉等特产的回礼。”

    好意变回礼,意义大不同。

    张枫略显无措的扒了扒兜帽,看向汪曲。

    汪曲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多说多错,闭嘴跟上。

    一行人进了院中正堂。

    屋内正中硕大一方沙盘,沙盘后挂着东北舆图,舆图下一道颀长身影。

    李松闻声抬头,麦色肌肤精壮身形,远山眉鹰目眼,笔直鼻梁下唇瓣血色淡薄,英朗五官二分俊美三分木然五分冷漠。

    曾经心高气傲、冲动骄躁的少年,长大了。

    好像……还面瘫了?

    小福丁儿说,近朱者赤。

    她家夫君对外是个假面瘫。

    她家亲弟对人却是真面瘫。

    李英歌嘴角忍不住一抽,抬手解披风,目光流连在李松身上。

    “末将见过王妃。”李松无波无澜的视线在来人身上扫过,落在李英歌身上只一顿,就转出沙盘,撩袍行大礼,“末将谢过王妃。”

    谢她寻他的因,成就了他的果。

    感激的话,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李松径自起身,方才不觉,此刻才叫人看清他撩袍的是左手,右边袍袖上鼓下空,至袖口不见露出右手手掌,竟是断了整节右手手肘。

    李英歌垂眸掩去眼底汹涌的痛色,解披风的手停在心口,猛地一紧又倏然松开。

    她的心又疼又闷,已然冒头的邪火一拱一拱,直冲脑际。

    她吸着气开口,“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侍奉一旁的小将闻言上前一步,挺着胸一脸傲色,“守琼俞关的那些狄戎狗贼,自以为高枕无忧疏于防范,我们大人兵行险招,首战大捷后,那些个狗贼就使下作手段,偷袭大人的暗器猝了毒。

    想就此能毁了我们大人?却不知我们大人左手同右手一般得用,当下就自断手臂,左手抄起大刀照样杀得狗贼屁滚尿流……”

    他侃侃而谈,李松却已偏过头去,心神又转回了沙盘上。

    李英歌盯着李松,皮笑肉不笑的嗤声道,“你是缺胳膊,不是哑巴了!我问你话,倒要别人代你回答!你在我面前装什么万事不理的面瘫样儿,你信不信,我揍你哦!”

    说到最后,情不自禁带出她前世教训李松时的口吻。

    话音未落,就出手如电的揪住李松的耳朵,狠狠往下一拧。

    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话被打断的小将先是一愣又是一惊,随即目露杀意。

    李英歌直接无视。

    汪曲等人却是张口结舌。

    完了!

    小王妃居然背着王爷调、戏外男!

    不对!

    小王妃居然当众和族兄亲密接触!

    好像也不太对?

    汪曲瞪大老眼,身体却快过大脑,果断一拖三,拽着张枫、小福丁儿、常青避出屋外。

    小将不动。

    李松如死水般的眸色却是惊涛骇浪。

    阿姐?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