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单恋,是在机场等一艘船 > 第14章 向左走,向右走

第14章 向左走,向右走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早上程如墨先醒过来,洗漱完出来发现陆岐然也醒了。她到床边坐下,看着他说:“你下午走,我就不送你了。”

    陆岐然笑了笑,从床上坐起来,说:“我在江城待了四年,对火车站比对任何地方都熟,不用你送。”

    “正好我特别讨厌送人,送走了还要一个人回来,要是还碰上塞车,滋味就更加凄凉。”

    “离五一也没几天了,到时候还要再见。”

    程如墨想了想:“班导寿宴你真打算去?其实我觉得去不去都成,到时候肯定也不止我们一个班。说句不好听的,去了还得随份子,扯上人情债特别没意思。”

    陆岐然看她:“你不想跟大家宣布一下?”

    程如墨怔了怔。

    陆岐然笑道:“好歹也算是这么多年唯一的班对了。”

    “我是没什么意见,可要是到时候白苏气得往我脸上泼硫酸怎么办?或者又不阴不阳地给我下个什么套,在大家面前乱说一通……我怕是不怕她,就是觉得要是搞得跟都市报上的狗血故事一样挺没劲。”

    “既然不怕,那就去吧。如果她要泼硫酸,我帮你挡着。”陆岐然笑说。

    程如墨笑出声:“那千万别,太可惜了。”

    说笑了一会儿,程如墨起身去厨房下面,陆岐然去洗漱。两人在餐桌两旁坐着,说起来昨晚见家长的事。

    “话说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妈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我觉得应该总结一下经验,给我点参考。”程如墨说。

    陆岐然吃了一箸面,笑看她,说:“想知道经验?”

    程如墨点头。

    “嗯,”陆岐然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首先第一点……”他看程如墨一脸期待洗耳恭听的模样,故意停了停才说,“要帅。”

    程如墨扑哧一笑,差点一口气呛住:“那第二点呢?”

    “要很帅。”

    “……第三点呢?”

    “有这两点就够了,还要什么第三点。”

    “……”程如墨无语地看着他,“我发现你脸皮渐厚啊。”

    “我也发觉了,”陆岐然不紧不慢吃着面,笑说,“尤其跟你之后。像你这种逢人就炸刺的性格,不厚点不行。”

    虽然是间接批评,但程如墨听得挺高兴:“那可千万小心别厚成二皮脸了,跟城墙一样刀枪不入。”

    吃完早餐程如墨将碗洗了,就收拾东西准备上班。陆岐然也在卧室里整理东西,程如墨往里看了一眼,将包搁在椅子上走进去,“那我去上班了……到时候见。”

    陆岐然动作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行。”

    程如墨看着他,踌躇片刻,又开口说:“……那我就走了。”

    陆岐然点头:“路上小心。”

    程如墨望见陆岐然依然这么气定神闲地站着,咬了咬唇,走上前两步,主动伸手将他腰抱住了。

    旋即头顶传来陆岐然的笑声:“不是你自己说,讨厌跟人分别吗?”

    程如墨不说话。

    陆岐然伸手按在她背上,沉声说:“你就当我是出差,咱俩不算分别。”

    程如墨深深点头,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过了半晌方将他放开,退后一步说:“那我走了。”

    “嗯。”

    他没说“再见”,她也没说。只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客厅将包提上,朝门口去了。

    这次她没再回头。

    陆岐然上车前下车后都给她打了电话报平安。程如墨听着那端他清越的嗓音,便觉似乎距离也并没有那样可怕。她跨越了六年时间的距离走到今天,又何须惧怕短短的几百公里。

    四月下旬下了一场雨,天晴之后气温便一路飙升,江城本就是全国火炉之一,这会儿渐渐便有了些初夏的气息。等程如墨最终换上夏装的时候,五一假期也就近在眼前了。

    班上的群里通知了寿宴的时间和地点,五月一号中午十二点半,在江城大学外面最大的酒楼里。

    群里一顿乱侃,说正好吃完了就回校园去怀怀旧,尤其是不能放过在他们毕业数年之后新装上的空调,到时候一人拎一块砖,能砸坏一台是一台。

    程如墨久不在群里发言了,一般只潜水围观大家灌水。

    大家正聊得起劲,忽在一堆彩色字体里头蹦出一行黑色的字——陆岐然打了一句话:见面了有要事跟大家宣布。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立即鸡血上头了一样追问起来,程如墨心脏也跟着一悬,盯着飞快刷上去的对话。刷了好几屏,陆岐然才又出现,打了四个字:终身大事。

    程如墨想象他在那边一边开会一边抽空摸鱼,打字调戏大家场景,不由得笑起来,跟他私聊:陆同学,差不多得了,你这是给自己下套啊,到时候见面了肯定宰得你血本无归。

    “应该的,”陆岐然回复,“出点血心里踏实,班里可还有七八个光棍虎视眈眈。”

    程如墨笑得不行:“谁敢要我啊,娶回家放家里给自己添堵。”

    “那是他们没有找到正确的使用方式。”

    天马行空聊了一会儿,最后程如墨说:“那后天见。”

    时间说快也慢,很快就到了五一小长假。

    程如墨放假时间是四月三十号到五月二号,陆岐然坐三十号上午八点的高铁,下午一点抵达江城。

    程如墨听说他下高铁了就一直如坐针毡,虽然开着电脑在玩,但耳朵竖起来时时听着门外动静。听见一阵脚步声心脏就悬起来一阵,这样七上八下的,倒搞得自己紧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外走廊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程如墨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冲上去把门打开——果然是陆岐然。他穿着件款式清闲的白色衬衫,袖子挽了起来,手里拎着只行李袋,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陆岐然见房门忽然打开,吓了一跳,笑了笑脚步加快走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到了?”

    程如墨这才觉得自己有点儿急迫,不自然地别过目光:“我只是把房门打开透透气,谁知道正巧你就到了。”

    “是挺巧,”他往里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客厅窗户开得也挺大。”

    程如墨面上一热,赶紧将他迎进来,伸手将房门关上了。

    陆岐然放下东西之后先去冲了个澡,程如墨帮他倒了杯水,搁在桌子上了。又怕他觉得热,去把电风扇找了出来。正拿湿抹布擦着灰,陆岐然开门出来。

    他身上带着些清新的水汽,一股清淡的薄荷香味充斥鼻腔。程如墨抬头看他一眼:“热不热?”

    “还行。”

    程如墨便加快了擦拭的动作,又擦了两把,放下抹布,将风扇插起来,扭到最低挡,拍了拍手说:“好了。”

    陆岐然一直看着她,她鼻尖上浮了些微的薄汗,别在耳后的头发散下来几缕。他忍不住伸手将头发她撩起来别回去,看见她身体滞了一下,心里忽然一动,伸手将她的手捏住。

    程如墨微微挣扎:“手上有灰,没洗。”

    陆岐然不说话,捉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面前一带,低下头去,在微热的空气轻轻吻她。

    吻了一会儿,便有了些情热的意思。程如墨伸手轻轻将他推开,说:“挨这么紧,热。”

    陆岐然笑道:“还没到真热的时候呢。”

    “你不说我还忘了,”程如墨指了指墙上的悬挂式空调,“这破空调去年坏了还没修,也不知道修不修得好。”她将桌上的水杯递给陆岐然,“你吃饭了没?”

    “车上吃了。”陆岐然一边喝水一边仔细看她,“你头发好像比上次见长了点。”

    程如墨忙捉了一缕,低头看去,说:“真的?是不是该剪了?我上次剪头发还是两个多月前。”

    陆岐然摇了摇头,“留长了好看,”顿了一会儿,又说,“黑色好看。”

    程如墨笑起来:“果然男人都偏好黑长直这款——我现在发色不好看?”

    “黑色更好看。”陆岐然将水杯搁下,“染发剂对身体不好。”

    程如墨闻言心里一动,抬眼看着陆岐然,小声说:“你说,我上次流产会不会跟这个也有关系?”

    陆岐然低头看着她,半晌没说话,末了低声说:“还会有的。”

    程如墨便有些后悔自己提到了这茬,总觉自己有些翻旧账的意思,便笑了笑说:“我也就随口一提,你别多心。”

    陆岐然摇头:“你答应我,今后别染了。”

    程如墨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泛起一阵怏怏的滋味,好像现在才觉出当时苦涩的味道——虽然还未成形,好歹是条人命,还是她跟陆岐然的。

    这会儿陆岐然已经到沙发上坐着了,程如墨转过身去望了他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之间,还横亘着许多问题,无一不敏感禁忌讳莫如深,她不知道从何提起,更不用谈去解决。虽事情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好比海里的暗礁,表面上看着没事,一不留神撞上去,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同时,她更坚信一点:你所逃避的,生活必然会用十倍惨烈的方式让你去面对。

    第二天程如墨早早起来收拾化妆,她穿一件无袖雪纺上衣,底下是九分的铅笔裤,脚上穿着与衣服同色系的浅口高跟鞋,妆化得自然清透,显得气色非常好。

    程如墨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问陆岐然:“带得出去吧?”

    陆岐然倚在门口,笑说:“就怕带不回来。”

    程如墨住的地方离江城大学不算太近,两人提前一小时出门,几趟地铁转下来,到酒店时间差不多刚好。

    一进大厅便看见班导正站在门口迎客,他今日穿着件唐装,头发虽是斑白,但梳得油光水滑,加之笑容满面,显得精神矍铄。

    陆岐然跟程如墨走上前去,班导望见陆岐然了,立即惊喜地伸出手:“陆岐然!我没认错吧?”

    “何老师,祝您生日快乐。”陆岐然笑着与他握手。

    “哎呀,可真是好多年没见了,听说你在崇城电视台工作,是吧……”

    班导又将目光转到程如墨身上,看了几秒,说:“你是程……”

    “程如墨。”程如墨笑说。

    “记性不好,见谅见谅,”班导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记得你那时候戴着眼镜,是吧?这么大一个黑框,”班导比画了一下,“还老是坐在后面,又不爱发言,不过你论文写得真不错……”

    程如墨笑起来:“难为您还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你们先进去坐吧,你们那届在靠着舞台那边的第三桌,往里头走就看见了。”

    程如墨和陆岐然照着单子上别人的数目一人挂了个人情,往里走的时候,程如墨笑说:“结婚还是有好处的,好比说要是现在我俩是合法夫妻,份子就只用随一份。”

    “怎么听你的口气,就只有这点好处?”

    “肯定还有别的,比如要是灯泡坏了,饮水机水喝完了,地板起包了,房顶漏水了,肯定就轮不到我来操心。”

    陆岐然笑起来:“把我当修理工了。”

    两人一进去,老远便有人朝他们这边喊起来:“然哥!”

    “风云人物待遇就是不一样。”程如墨压低声音笑说,跟着他一块儿走过去。

    桌旁的人急忙给两人让座,陆岐然先坐下了,程如墨正要挨着他坐下,有一个人抢先一步坐过去了,伸出手臂一把搭在陆岐然肩上,笑说:“老陆,还记得我吗?”

    程如墨看向那人,脸色不由得一沉——这就是当时她打听陆岐然是否单身的那人,陆岐然的室友赵忱。

    陆岐然笑说:“送进火葬场了我都能认得——老赵,你把人座位抢了。”

    赵忱这才注意到正在一旁尴尬站着的程如墨,忙站起来说:“哎呀,对不住……你是,程如墨?”

    程如墨淡淡笑了笑:“你好。”

    赵忱赶紧让座:“你坐你坐!我到旁边坐去。”

    程如墨立即摆手:“没事儿你坐吧,正好你跟陆岐然叙叙旧。”

    陆岐然目光扫过来,打算开口,程如墨却微微摇头制止了,自己往旁边挪了几个位子坐下来。

    左右的两个女同学立即跟她搭讪,程如墨便加入她们的话题,间或朝陆岐然那边望去——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话题,赵忱说得手舞足蹈眉飞色舞。

    人渐渐多起来,旁边那桌也坐得七七八八。又坐了一会儿,程如墨忽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清甜的声音:“路上堵车,来晚了。”

    桌上的人立即打起招呼,程如墨没有回头,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白苏走到桌旁,与人一一握起手来,说:“聚一次真不容易,上回我们有些还聚过,但要不是借着班导的号召,恐怕永远没机会聚得这么齐了。”

    赵忱笑了:“我都后悔上次没去,”他站起身给白苏让座,“你坐我这位子吧。”

    白苏状似无意地看了程如墨一眼,笑说:“那就谢谢你了忱哥。”

    她刚一屁股坐下,陆岐然却站起身,笑了笑说:“我去趟洗手间。”

    赵忱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挨着白苏坐下,整个身体转过去与她交谈起来。程如墨只喝着茶,再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岐然回来了。他也不回刚刚自己坐的位置,而是走到程如墨身旁,对座上那女同学说:“能不能跟我换个位子?”

    女同学笑了笑,爽朗答应,便拿起包坐到白苏旁边的位上。

    白苏的目光立即如刀锋一般扫过来,程如墨假装没看到,低声对坐下来的陆岐然说:“你这么拂她面子,她这会儿肯定想杀了我。”

    陆岐然低笑一声:“我要是挨着她坐,你肯定想杀了我。”

    程如墨忍俊不禁,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你刚刚和赵忱说什么呢,把他乐得眼珠子都要飞出去了。”

    “瞎聊,”陆岐然看她一眼,“他这人嘴有点儿碎,你别介意。”

    程如墨沉默下来,总觉得陆岐然这话似乎别有深意,但又不好开口问。

    班导致辞之后,便很快开席了。趁着上菜的当口,赵忱说:“然哥,你不是说有要事宣布吗?”

    有人立即附和:“是啊,我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不然劳动节路上多堵啊,谁愿意费这个心思。”

    陆岐然笑了笑,清了清嗓子,伸出手将程如墨的手悄悄握住,正要拉着她站起来,白苏忽扬起手机说:“然哥你稍等会儿,还有个老同学要来,刚给我发短信,已经到门口了,我出去迎迎她,等人到齐了你再宣布?”

    赵忱笑说:“赶紧去赶紧去!胃口都给吊起来了,不满足好奇心这饭都吃不下。”

    陆岐然便将程如墨手松开了,笑了笑说:“那就再等等吧。”

    一桌人一边不咸不淡聊着,一边等着白苏回来。

    程如墨这会儿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口,本来觉得大厅里冷气开得太足了,这时候手心里偏偏起了一层冷汗。她毕业论文答辩,或是第一次求职面试时都没这么紧张过,忍不住深深呼吸几次,时不时端起杯子来喝口茶。

    陆岐然瞧出她紧张了,低声笑说:“宣布关系不是宣战,放松点。”

    “放松不了,你说万一到时候白苏冲上来吃了我怎么办啊?”

    陆岐然伸手将她手握住:“她肯定早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坐了半个小时,不是相安无事吗?”

    程如墨觉得陆岐然说得有道理,稍稍松了口气。这口气正松到一半,便又听见白苏的声音:“大家久等了,这位老同学远道而来,着实不容易。”

    程如墨立即转身朝那边看去,站在白苏身旁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疑问的念头还没来得及闪过,她忽感觉陆岐然将她手松开了。她立即朝陆岐然看去——他眉头紧锁,脸上闲适的笑意顷刻间变成了压抑的沉肃。

    程如墨心脏顿时如失控一般,一路飞快地往下沉。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再次看向白苏身旁那女人——她穿着一条齐脚踝的长裙,浅咖色,材质轻盈,仿佛云烟。头发蓬松挽了起来,露出优雅的脖颈。她脸上笑意温和,跟着白苏款款走来,浑身散发着一股旁人难以企及的自信。

    一个名字顿时从脑海中跳出来,而坐在对面的赵忱,用一个热情洋溢的称呼验证了她的猜想:“然嫂!”

    这一声喊出来,大家惊讶片刻之后立即哗然——

    “然哥,你跟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复合的?怎么悄没声息的?”

    “今儿喊我们过来是宣布婚讯的?哎呀,恭喜恭喜!”

    “我上回还在惋惜你俩这么多年太可惜了呢!”

    程如墨听着,最初的震惊渐渐化成了不知所以的木然,她转过身来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心里生出一阵拂袖而去的冲动,但又被自己压制下去。

    正在这群情沸腾之时,陆岐然忽将她手臂一拽,一把拉起来,尔后手掌紧紧扣住她的肩,朝着赵忱笑说:“老赵,你喊错人了,这位才是。”

    大家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在脸上,看了看程如墨,又看了看叶嘉,彼此面面相觑,场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叶嘉和白苏脚步也是一顿,叶嘉朝着白苏投去疑惑的目光,白苏面上有些讪讪,轻咳一声避开了。

    陆岐然待叶嘉和白苏走到近前,伸出手去:“好久不见。”

    叶嘉朝着程如墨望了一眼,伸手将陆岐然手轻轻一握,笑说:“好久不见。”

    陆岐然放在程如墨肩上的手又收紧几分,声音沉稳,含着些不容置喙的气势:“正好大家都在,那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宣布一下,”他顿了顿,低头看她一眼,“程如墨已经被我正式收编了。”

    程如墨想配合着笑一笑,偏扯出来的笑容要多生硬有多生硬。

    风向陡转,大家显然还没将这前女友现女友狭路相逢的桥段捋顺,更没消化程如墨与陆岐然居然扯到一起的事实,一时竟都呆坐着。气氛僵滞了好久,不知道谁先起头说了声恭喜,大家方才陆陆续续地鼓起掌来。

    叶嘉也有些局促,笑了笑说:“我过来是给白苏送点东西的,听她说你在这里,心说过来打个招呼,没想到……”她目光看向程如墨,“程小姐,真是对不住。”

    程如墨笑笑:“没事,叶小姐不用在意。”

    叶嘉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白苏:“那什么,白苏,既然东西都给你了,招呼也打了,那我就走了。”她语气淡淡,微妙中有几分不悦。

    白苏讪讪一笑:“要不坐下来吃了再走?”

    赵忱也立即附和:“远来是客,然……叶小姐你就吃顿便饭吧,不然大家觉得我们招待不周了。”

    “不了……”

    叶嘉话还没说完,赵忱已站起来将自己位子让出来了,伸手将她手臂一拉往椅子上按去:“你坐你坐,甭客气,你是白苏和然哥的朋友也就是大家的朋友,是吧?”

    叶嘉想要挣扎着起来,但赵忱将她按得死死的,旁边亦有几个人劝说,还递了副干净碗筷过来,搞得她颇有些骑虎难下,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答应下来。

    白苏立即挨着叶嘉坐下来了,赵忱麻利地去了叶嘉另一只手旁边的座位。

    陆岐然看了看这场景,沉声说:“这桌坐不下,我和如墨去旁边那桌。”

    “没事啊,”白苏立即起身笑说,“挤挤刚好,你看叶嘉远道而来,然哥你不陪着聊两句,不合适吧?”

    “要不我过去坐吧,反正是吃,坐哪儿都行。”叶嘉开口,打算站起来。

    白苏又赶紧将她摁下了:“你是客,哪有让你让位的道理。”

    有两个同学瞅着这场景尴尬得看不下去了,主动拎包去了另外一桌。白苏笑说:“这不正好嘛。”

    陆岐然顿了顿,拉着程如墨在空着的两个位子上坐下。刚一落座,程如墨便将他搁在肩头的手挣开,低声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也不待陆岐然回应,拎起包飞快地往后面走去。

    她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自己都觉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进了洗手间之后,程如墨撑着洗手台站了一会儿,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给林苒打电话。

    刚一说完这边情况,林苒那边就炸了:“白苏是婊子养的是吧!来这出什么意思?她信不信姑奶奶我现在就过来把她跟邱宇那些龌龊事抖搂出来!”

    程如墨截断她的话:“那丢脸的还不是我吗?”

    林苒那边顿时噎住,过了好半晌才说:“陆岐然处理得倒算不错,起码大大方方应下来了,没有回避。你且看看等会儿怎么样吧,没事啊,他既然在这风头上承认了你,证明他的的确确存了跟你一起的念头。”

    “林苒啊,”程如墨却叹了口气,声音低落,“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什么吗?”

    “像什么?”

    “你知道吧,古代有些妃嫔,难产死了之后会给晋妃位,还给赐个什么特别好听的封号……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这样,死后的哀荣……”

    “你别瞎说!赶紧回去,出来这么久人家还以为你是怂了呢——要不我过来给你策应?”

    “不用,”程如墨立即说,“你来了也没什么用,现在这场面压根就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我也不想让陆岐然难堪,我想我还是赶紧走吧。”

    “走什么走!你现在是正宫娘娘,叶嘉顶多算一废妃,白苏他妈的只是跟在后面跪舔的容嬷嬷!她特别会来事你也不是不知道,但要是你现在撤了,不就证明你心虚了吗?”

    程如墨长长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了些哽咽:“可我现在争这么一口气有什么用呢?本来是件喜事,现在已经发展成了狗血连续剧,我不赶紧换台,还火上浇油,不是把我跟陆岐然都变成笑话了吗?我看出来了,白苏今天是有备而来,估计叶嘉都被她给算计了。我要是这会儿回去,她肯定准备了更精彩的戏在后头等着我呢。她知道我和陆岐然在一起这事实没法改变,既然改变不了,还不赶紧恶心恶心我们,今后可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林苒沉默了一会儿,说:“难道你不想看看陆岐然是什么反应吗?”

    程如墨一怔,不说话了。

    “你回去,什么也别吱声,也别跟白苏对着干,尽可以把防守的事儿交给陆岐然。这本来就是你心里一道坎,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解决,你说呢?否则成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要是陆岐然连保护你都做不到,还不如早跟他一拍两散。你还可以趁着年轻,赶紧找下家。”

    程如墨寻思了一会儿,低声应下来:“好。”

    “但你别苛求,白苏肯定会说些特别下作的话,陆岐然不可能挡得那么周全,你主要是考察他的态度。”

    程如墨哑声说,“你说……为什么谈个恋爱都要这么算计呢?”

    林苒叹了一口气:“你上回劝我,想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这话我也原样地还给你。好了,听我的,赶紧洗把脸补个妆,笑着回去。别哭丧着脸,不然气势上就露了怯。没什么可怕的,现在竞争这么激烈,没点儿豁出去的勇气,怎么把你喜欢的人拿下来?我还等着你跟我结娃娃亲呢,陆岐然长得帅,你俩基因一结合,生出来的肯定是极品,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吧?”

    程如墨忍不住一笑:“好,那我挂了。”

    挂断电话之后,她看了看镜子里自己面无血色的模样,抬手旋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又特地将腮红多扑了一层,拿手指均匀推开了,显得面色更加红润。

    她望着镜子里对自己片刻,缓缓展开一个笑容。随即保持着这笑,拿起包一路往席上去了。

    到的时候菜正好上齐,程如墨刚在陆岐然身旁坐下,白苏便笑说:“怎么去了那么久?”

    程如墨抬眼看着白苏,笑了笑说:“我接了个重要电话——难为你有心记得我去了多久,看来是对我行程了如指掌啊。”

    她话音带笑,听在旁人耳中,便只当她是在与白苏开玩笑。

    白苏也不恼,拿起筷子缓缓吃了一口菜,笑说:“大家都等着你回来,想听你讲讲与然哥恋爱的经历呢。你俩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在一起了,简直不把大家放在眼里,大家说是吧?”

    “我也觉得这过程有点儿匪夷所思,自己都还没捋清楚呢,不如让陆岐然说吧,他要是说得有什么不详尽的地方,我来补充。”说罢,低下头去喝汤。

    陆岐然看着一桌的人目光都转了过来,笑了笑,淡淡说:“天时地利人和。古往今来恋爱过程就这些套路,我们也不免俗,就不细说了。”

    “别啊,我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你们俩,感觉有点穿越,特别不真实,所以想找如墨取点经。”

    程如墨立即笑了一声:“白苏你太客气了,要取经也该是我找你取经。”

    白苏盯了她片刻,干笑一声:“既然不愿说,我也就不勉强了。不过还有件事儿——我也是听说的啊,不知道当不当真……”她顿了顿,刻意拉长了声音。

    陆岐然看她一眼:“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赵忱忽咳嗽一声:“要不我还是我来说吧,就像白苏说的,我们也只是听说,有点儿好奇,如墨啊,”赵忱将目光转向程如墨,“听说……你怀过然哥的孩子?”

    此言一出,空气霎时诡异地沉寂下来,大家目光便都好似利箭一般朝程如墨扫了过去,其中叶嘉的目光尤为复杂深长。

    程如墨脸上笑意凝住,她缓缓放下筷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上次与姨妈和幺舅妈吃饭那回,也是这样的场景,也是让人窒息的沉默。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后背,正要开口,陆岐然忽在底下将她手紧紧攥住了,程如墨一怔,即将冲口而出的话便滞在了嘴边。

    陆岐然看向赵忱,眉峰微蹙,语气三分凛冽:“赵忱,你我同学四年,近十年的交情,你应该了解我陆岐然的性格。即便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我自己不愿意的事也不会有半分妥协。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这消息的,但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就不必了。我与如墨已经订婚,要不要孩子都是我二人自己决定的事,不需要跟旁人解释,更不用旁人来指手画脚。”

    赵忱讪讪一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静了一会儿,正打算再说,陆岐然声音又响起来:“本来觉得恋爱是私人的事,犯不着跟大家解释。不过事关我与如墨的声誉,我还是多说两句。大家信则信,不信则罢——我与如墨认识到恋爱,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我和如墨虽称不上君子,基本的道德感还是有的。”

    他说完这句,便拿起筷子,缓缓地夹了一箸菜。

    凝滞的气氛便又缓缓流动起来,大家咳嗽一声,也都又开始吃菜喝酒。白苏这会儿已被噎得哑口无言,狠狠地剜了程如墨一眼,便也低下头去,再不开口。

    赵忱落得没趣,讪讪笑了两声,拿起筷子。

    这样吃了片刻,白苏忽往叶嘉碗里加了一筷子菜,笑意盈盈地问道:“叶嘉,你打算在江城留几天?”

    叶嘉瞥她一眼,冷冷淡淡回答:“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去了。”

    白苏笑了笑说:“我想着若是你打算在江城多玩几天,我可以帮忙安排安排行程,把然哥和如墨也叫上,大家可以一起好好聚一聚。”

    程如墨一直沉默,方才听见陆岐然那番义正词严的剖白,觉得颇为受用,这会儿听见白苏这句话,立即飞快地笑了一声。

    白苏立即朝她看过去,她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瞅着程如墨笑问:“如墨,你有什么高见吗?”

    “高见倒是没有,就觉得你刚刚这句话说得特有意思。想跟叶小姐聚会,自然也是我跟陆岐然组织,如何也劳烦不到你,你说是吧?”她直视着白苏,笑了笑,“好比说,我说你想不想跟邱宇聚聚,我帮你俩安排安排,你自己觉得,这话是不是有些滑稽?”说完便低头去吃菜,再不看她。

    白苏面上顿时一沉,瞪了程如墨半晌,张了张口,最终没再说出什么。

    吃完之后,大家商量着换地再聚。一顿饭就吃得精疲力竭,程如墨再也不想与白苏这人周旋,便低声问陆岐然走不走。陆岐然想了想,正要点头,赵忱忽上前来将他肩膀一搂,笑说:“好不容易过来了,老陆你这就打算走,不厚道啊。”

    陆岐然不动声色将赵忱挣开了:“我还有事,以后再聚吧。”

    “还有什么事?”赵忱拿眼瞟着程如墨,“是不是如墨不想去?早说啊,我来给她做思想工作。”

    程如墨一肚子气本已经下去了,被赵忱这几句话说得又噌噌地往上冒,她紧盯着赵忱,声音冷淡:“轮不到你来给我做思想工作。”

    赵忱面上一沉:“如墨,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程如墨面色沉冷:“赵忱,你别以为你跟陆岐然是室友我就得让着你,我以为你这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点到为止也就罢了,非要人把话讲透亮了你才听得懂,是吧?”

    这时候大家正在散席,听见这边争吵声了都驻足张望,白苏连忙走过去招呼:“你们去旁边KTV吧,开个超级包,先唱着,我们过会儿就来。”

    程如墨看着赵忱,声调也未刻意抬高,冷冷淡淡继续说道:“我也不怕撕破脸,今天从这门出去,今后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丑话我就撂这里了。”

    “程如墨你这话真有意思,你是不是忘了大学那茬了,啊?”赵忱冷冷一笑,将自己方才杯里还剩的半杯酒端起来仰头喝完了,“是不是你大半夜加我QQ,问我老陆有没有女朋友?怎么,那时候想着当小三,现在这会儿终于扶正了,顿觉自己腰杆子直了是吧,说话硬……”

    他剩下的半截话还没说完,忽觉一阵劲风迎面袭来,脸盘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随即耳畔响起白苏刺耳的尖叫。赵忱踉跄一步站稳,有点儿发蒙,片刻后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陆岐然:“老陆,你……”

    陆岐然平静地望着他:“这拳是我替如墨打的。你还我一拳,今后从这出去,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赵忱怒不可遏,抡起拳头就要朝陆岐然脸上招呼过去,白苏忽冲上来将他手臂一把抱住:“赵忱,你别打他!”

    “滚开!”

    “赵忱!”白苏抱着他死死不肯撒手。

    赵忱眼珠子瞪圆了看着陆岐然:“老陆,行啊,你有本事!你为了一个女人可以打你兄弟!”

    酒店大厅的服务员听见动静,立即过来询问怎么回事,程如墨忙解释说是喝醉了发生了点口角,将人打发回去了。服务员怕出事,还是跑回去叫了几个保安,就站在舞台出口的地方,紧盯着这边。

    陆岐然看着赵忱,声音平静之外隐隐含了阵怒气:“我自认为话已说得非常清楚,我跟如墨从前往后,都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其他人的事。即便有,这账也该当事人来跟我算,轮不到你替人出头。”

    叶嘉一直在一旁围观,这会儿叹了口气,走上前来:“赵先生,我来替程小姐正个名。陆岐然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你也别往人头上乱扣帽子。”她又看向白苏,说:“白苏,我信你才跟你过来,结果没想到你把我也设进局里了。我是当律师的,习惯跟人庭上列举证据正面交锋,见不得下三赖的招数。你心里是什么想法,我也大致了解。但即便我与陆岐然做不成男女朋友,我跟他十二年的同学交情,从高一到现在,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是站在他这边的。事情一码是一码,你别指望我跟你统一战线。”

    白苏听见这话,冷冷一笑:“你信任陆岐然,那你知不知道程如墨曾经大冬天坐十几个小时火车去跟陆岐然表白?!”

    叶嘉冷冷看着白苏:“我当然知道。”

    “那你呢,”白苏又将目光投向陆岐然,“你知不知道程如墨曾经去叶嘉的学校找过她?你以为程如墨真有你想的那样正直单纯?说句不好听的,谁没个当小三的心思,差别只在于有没有机会有没有本事!——怎么?觉得我在造谣?不信你们自己问她,她去没去过?!”

    话音刚落,叶嘉的目光顿时朝程如墨看过来。程如墨攥紧了双手,沉默了片刻,抬头直视叶嘉,声音有些艰涩。“白苏说得没错,我是去过帝都,我想见见你是什么样子……但我在你学校外面的奶茶店里坐了一整天,最终也没勇气进去,”她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叶嘉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白苏哈哈大笑:“真有意思,装什么白莲花!程如墨我告诉你,别以为现在陆岐然答应你了你就是胜利了,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哪一点比得上叶嘉?工作?收入?还是你跟陆岐然三个月不到的关系?”

    “白苏,”陆岐然冷声开口,“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不劳你费心。”

    “哈哈哈,我费什么心!程如墨,我就等着,看你怎么靠你的手段打败人家八年的感情!”说罢将赵忱手臂一拉,“咱们走。”

    程如墨脸上血色霎时退得一干二净,她身体晃了晃,立即伸手按住椅背稳住。

    偌大的空间,顿时只剩下他们三人。程如墨抬眼,漠然望了望桌上的杯盘狼藉,也想这么转身就走,但脚步仿佛被钉住了一般,死也迈不开半步。

    陆岐然伸手将她手臂轻轻一握,低头看她:“怎么了?”

    程如墨不动声色将他手挣开了,极淡地笑了一下:“没事。”

    叶嘉这时候轻声叹了口气,看向程如墨:“程小姐,我没想到我过来给你和陆岐然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抱歉。”

    程如墨摇了摇头,张了张口,但说不出半个字。

    “虽有些过分,但我想问问,你介不介意我和陆岐然单独谈谈?”

    程如墨飞快转头看了看陆岐然,看他似有回绝的意思,立即开口将他话截住了:“好。”她站了站,伸手将椅子上背包提起来,笑了笑说,“那我就先走了,正好约了朋友一块儿逛街。”

    她正要迈开脚步,陆岐然伸手将她手臂一抓,低头低声说:“等我。”

    声音沉静,便似要将这两个字烙入她心脏一般。

    程如墨立即将他手挣开了,抿紧了嘴飞快朝外走去。走出去好远,他手掌上的温度好似还留在手臂上。程如墨将自己的手掌贴上方才被他握住的地方,背靠着公交站牌,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极为悠长,仿佛含着酝酿多年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