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半敲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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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邢局长最关心的不是省厅的法医来亲自办案,而是省厅的法医有没有发现关键证据。师父同样露出自豪的表情,学着邢局长的话说:“我的兵可以吧,精液送去做DNA了,估计你们抓了人、采了血,就有好消息了。”

    两个领导信心满满地哈哈大笑。

    吃完中午饭,已经下午3点了,我和师父回到宾馆。师父说:“案件有头绪了,下午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人抓回来要审讯,DNA检测还要一点儿时间,估计今天是没什么事了,明早等着听好消息吧。”

    快快活活地休息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我和师父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专案组的会场。

    不管哪里的专案组会场,都是烟雾缭绕的。没有想到的是,走进专案组的时候,我看到的不是一张张充满喜悦的脸庞,而是一屋子人忐忑不安的神情。

    我的心头掠过了一丝不祥的预兆。

    “板着脸干吗?”师父疑惑地问邢局长,“DNA没对上?”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邢局长说。

    “你先说好的。”

    “好消息是,赵欣的阴道擦拭物上的基因型和张林的基因型对比同一。”

    “这么好的消息,还不高兴啊?DNA对上了,不就认定破案了吗?能有什么坏消息?”我插话道。

    “坏消息是,张林到现在仍没有交代。他一直喊着冤枉,”邢局长说,“而且我们的侦查员感觉确实不像是他干的。”

    侦查员的直觉和刑事技术人员的直觉是一样的道理,都是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上。有的时候很多人讶异为什么所谓的直觉会那么准确,其实都是经验丰富而已。

    “不交代就定不了案吗?”我说,“又不是没有零口供的案例。”

    “关键是他能自圆其说,我们的证据锁链断了。”邢局长说,“张林交代,他从去年开始,一直和赵欣保持奸情关系。每周徐清亮不在家的时候,张林都会到赵欣家幽会,但是为了防止被赵欣的家人发现,都是完事了就回家。

    前天晚上,张林去赵欣家,偷情完也确实回家了。”

    “赵欣前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吃饭的?”师父突然问了一个仿佛不着边际的问题。

    “晚上5点到7点,赵欣和她的妹妹在附近的饭店吃的饭。”一个侦查员回答道。

    “你们有张林离开元达小区的监控录像吗?”师父问道。

    “有。张林是12点左右离开元达小区的。”

    “放人吧,抓错人了。”师父皱着眉头,慢慢说道。

    我知道师父的主要依据是死亡时间,我们推断赵欣是1点死亡的,但是张林12点就离开了,应该不是张林干的。

    “可是死亡时间正常的误差是1个小时啊,他杀了人再走,也不意外。”

    我说。

    师父说:“第一,死亡时间。根据尸体温度,赵欣是1点死亡的,根据胃内容物的消化程度,赵欣是末次进餐后6个小时左右死亡的,她7点吃完的饭,所以推断的结果也是1点死亡。两个死亡时间如此呼应,应该不会有1个小时的误差,所以张林可能不具备作案时间。”

    “我觉得不能简单地通过时间排除。”我据理力争,“他就不能走了以后再回来吗?”

    “监控显示他没有再回来。”侦查员说。

    “不能是翻墙进来的吗?”我说。

    侦查员沉默。

    “第二,赵欣的尸体上没有约束伤和抵抗伤,她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打击致死的。”师父没有理睬我的不同意见,接着说,“而且她的下身除了插了一把匕首,没有其他的损伤。衣服没有损伤,楼上的人也没有被惊动。所以赵欣不是被张林强奸的,而是自愿的。既然刚刚有过奸情,张林应该没有作案动机。”

    “激情杀人呢?”我说。

    “激情杀人,也应该先有争吵、打斗,也应该存在抵抗伤。”师父说,“而且本案是预谋作案,不是激情杀人。”

    “为什么?”

    “根据目前种种证据,凶手只有一个人,而现场有两种作案工具,钝器和锐器。”师父说,“如果不是预谋,很难在短时间内收集到两种工具,所以本案是预谋犯罪。”

    我不说话了。看我没有反对意见,师父接着说:“第三,如果张林是携带工具提前预谋,先来和赵欣发生关系,然后杀死她的话,赵欣不应该死在客厅大门旁边,在卧室里作案岂不是更安全?更无声?根据损伤的形态,赵欣应该是面对大门,迎面遭受打击。而且必须是在已经发生过性行为以后。”

    “为什么是先发生性关系再被杀,而不可能是被奸尸?”这次我的提问不是出于反对,而是出于好奇。

    师父翻动幻灯片,说:“看看赵欣的内裤裆部,黏附有精液。”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证据。赵欣的内裤之所以黏附有精液,说明她是发生性关系以后又穿回了内裤,而不是死后被脱下衣裤奸尸。现场的赵欣之所以死后裤子还被褪下,看来凶手仅仅是为了在她的下身插一把刀。这么看来,凶手一定是和赵欣有着深仇大恨了,而且恨的原因是情。

    “所以说,赵欣发生性关系后,又在大门口迎面遭受打击,只有两种可能。”师父咽了口唾沫,“第一,是赵欣送张林到门口,张林突然转头袭击她。第二,是有别人在张林离开后约1个小时敲门入室。”

    大家都在点头。

    “如果是张林在门口突然回头袭击,那么他的钝器藏在什么地方,才能不被赵欣发现?”师父说,“身上藏两把凶器,还和被害人发生性关系,而且整个过程不让被害人发现凶器,这难度太大了。所以,别人敲门入室作案的可能性更大。”

    我心服口服。邢局长说:“专家分析得在理,从现场情况看,确实不像是张林干的。而且调查情况看,张林确实没有杀害赵欣的充分理由和动机。”

    “那……下面怎么办?”我没了主意。

    师父笑着看看我,说:“走,我们再去现场周围看看。”

    虽然第一次抓错了人,但是侦查员依旧信心很足。熟人作案,并且是和赵欣可能存在奸情、身强力壮的男性作案:这么多条件被师父推断出来,已经把侦查范围缩到最小。大家知道,很快就会有新的线索被摸出来,新的犯罪嫌疑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散会后,侦查员分头继续开展调查工作,而我和师父坐上了去复勘现场的车。

    我和师父在现场仔仔细细地勘查到午饭时间,依旧没有新的发现。看来犯罪分子在现场的过程十分简短,心狠手辣地杀了人,立即离开了现场。我和师父非常沮丧。

    回到宾馆,我们一人抱一台笔记本电脑,仔细地看现场和尸体的照片。现场资料是非常有用的,法医通过对现场照片和尸体照片的审阅,有时可以找到一些自己在现场没有发现的痕迹。因为照相的光线、角度不同,有的时候能把不易被发现的东西展现出来。

    案发后第三天早晨,师父突然敲响了我的房门。说:“我们再去现场看看吧,昨天看照片的时候发现一枚疑似血足迹。”

    居然真的有新的发现,我和师父很快赶到现场,找到了照片上发现的痕迹。这是一枚浅血足迹,用肉眼确实难以发现,但是用手电筒打侧光的话,可以隐约看到。我们找来了痕检员和现场照相技术人员,把这枚半个脚后跟的浅血足迹拍下来仔细观察。通过痕检员的仔细观察,确定这是一枚比较有特征、可以进行比对的痕迹。可是,去哪里找嫌疑人的鞋子呢?虽然有了新的发现,却不能推动破案的进展。

    我和师父又工作了一个上午,除了那小半枚足迹,没有其他发现。我们悻悻地走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室,想看看当晚的监控录像,碰碰运气。看了案发时间前后的录像,只看到进进出出的很多车,但是看不到可疑的人,这让我们很失望。

    师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点了根烟,在保安室门口慢慢地游逛。

    突然,我听见师父在门外叫我:“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4

    我最喜欢听见师父用这种充满惊喜的口吻说话,这意味着师父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不过等我奔到师父身边,不免有些失望。师父在一间小房边上,正看着地上一个类似窨井盖的东西。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个窨井盖罢了,我心里想着。

    仔细再看这个窨井盖,却发现它比正常窨井盖要大两圈,表面有些褪色,盖子的两边有突起的把手,还有一个插销。

    “这个,是电机房。”跟过来的保安说。

    “电机房在地下?”我说,“不用散热?”

    “哦,你说的是这个盖子啊。”原来保安以为我们对身边的小房子感兴趣,“这个盖子下面是一个地窖。这个小区建设拆迁的时候,原先的住户有地窖。因为小区没有建地下车库,所以地窖也就保存下来了。”“这个地窖现在做什么用?”师父追问道。

    “没用,排水不好,常年积水,连储藏室都当不了。”

    “一般有人下去吗?”师父问。

    “谁会到这下面去?不可能。”

    “不可能?那这个怎么解释?”师父指着地窖盖的插销。我们顺着师父的手指看去,原来地窖盖的插销是打开的,而且插销头上有新鲜的刮擦痕迹,说明插销不久前被人打开过。而且我注意到,地窖盖的周围有新翻出来的泥土,也证明这个盖子在不久前被打开过。

    “不会是有小偷以为这下面有什么好东西吧?”保安说。

    “离你们保安室这么近,小偷有这么大的胆子?”师父问道。保安顿时语塞。

    “我们打开,看看去?”师父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

    这个盖子挺重,我费了很大劲儿才打开,下面黑洞洞的,有斜向下的楼梯遮住了视野,看不清地窖里的情况。虽然看不见,我却感觉到了异样。盖子打开的一刹那,一股热气夹杂着腐败的恶臭扑鼻而来,我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

    站在一旁的师父对我很是了解,说:“有味道?”

    我点点头:“很臭。”

    我和师父到勘查车里拿了胶鞋和防毒面具。我的心情很忐忑,地窖的黑暗里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我有一种即将去探险的感觉,又刺激又紧张。

    为了防止地下室内存在有毒气体,我们戴着防毒面具,穿着胶鞋和解剖服慢慢地走下地窖。地窖不宽敞,整个地窖也就能站五六个人。当我用强光勘查灯照向地窖的一角时,发现了一个黑影。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定睛仔细看,似乎有一个人躺在墙角的积水里,一动不动。师父看我怔在那里,说:“过去看看,快一点儿,这里太热了,很容易缺氧。”

    地窖的正上方就是电机房,巨大的功率产生的热量,一大半散发在空气里,另一部分就蓄积在这个小小的地下室里。我们穿着冬天的衣服,才进到地窖里两分钟,就已经全身汗透。

    我壮着胆子和师父走到那个人旁边,用勘查灯仔细照了一下,这个人的颈部和头部斜靠在墙上,颈部以下的部分全部淹没在积水里。

    我们没有再去试探他的脉搏和呼吸,因为他已经高度腐败,恶臭扑鼻。

    简单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师父说:“先弄上去,这里氧气不足。”

    高度腐败的尸体皮肤很滑,极易剥离,所以我和师父很小心地搬动着尸体。在往地面运送尸体的时候,我问:“师父,这个应该与本案无关吧?青州市局的人要恨死我们了,这个案子还没头绪呢,又给他们送来一个。”

    “为什么肯定与本案无关?”师父问。

    “这……这都高度腐败了啊。”我说。

    “在这种潮湿、高温的环境里,两三天就可以高度腐败了。咱这个命案到今天,也发案三天了。”师父说。

    我心中顿时燃起希望,难道凶手畏罪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