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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状况百出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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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当诗雅薇从箱子中站起来的那一瞬,安雪七的脑海中无可奈何地飘过那句很经典的台词:我猜中了开头,却始终猜不到这结局。

    一个月的相处,精心的策划,费心营造的浪漫氛围竟然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

    换作别人或许可以等待下一次机会,但是,她真的没有时间再等了。最近这段时间,那股胃疼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疼痛感也越来越强烈。尽管她用药物和毅力将这种莫大的痛苦压制了下去,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她的生命正毫不留情地迈着大步伐流逝。她不知道哪天她就忽然倒下,从此一睡不起。

    想到这里,一层雾气泛过她忧悒的双眸。

    安雪七啊安雪七,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像你这样倒霉的人?得不到命运的丝毫眷顾,无论如何努力,永远都是那个追着幸福幻影,最终跌落于绝望深渊的傻瓜。

    缓缓仰起脸,再一次深深看住了井观月的侧脸。

    观月……

    胸口一滞,鼻中一阵酸涩。

    观月,我只不过想再靠近你一次。

    一阵剧痛从腹中传来,安雪七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光洁的额头上覆上了一层冷汗。

    按住不断抽痛的腹部,她蹲下身去,这样,那里的痛楚就能减缓一些。这样,她就能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了。

    “安雪七!”

    人群中的RAY最先发现了她的异样,失声叫出声来。

    RAY的惊呼声将所有人的目光从诗雅薇身上拉回,汇聚到安雪七身上。

    “安雪七!”

    猝然间看到她瑟缩在地上的样子,井观月的心脏一阵紧缩。推开诗雅薇,他紧张地扶住安雪七的肩膀:“安雪七,你怎么了?”

    她的脸色诡异的苍白,平素莹润妍丽的唇透着骇人的淡紫。然而,她似乎还想要微笑,颤抖着唇勉力扯开一条上扬的弧线。

    “观月,她是?”

    诗雅薇这时才发现在观月的身后还有这样一个我见尤怜的女孩。她充满探究的眼神匆匆扫过那个女孩满是冷汗的小脸,一如既往地落入了观月的眼中。

    他竟然在意这个女人!而且,如此在意!

    此刻,他紧紧抿着淡粉的薄唇,那张惊世骇俗的俊美脸孔上终于有了常人的惶恐,更可恨的是,连那双一向云淡风轻的眼睛中也全是感同深受的疼痛与怜惜。

    井观月!

    重重地在心里念了一声这个在心里隐隐作痛的名字,诗雅薇死死盯住了那个在她面前永远保持着雕像般完美、自制姿态的少年。

    对于她的目光,井观月浑然不觉,他的全部精神都在那个女孩身上,他十指牢牢地扣在那女孩的肩上,仿佛抓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观月,我想她一定是吃错了什么,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诗雅薇俯身安慰他。

    然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猛地将那个女孩打横抱起,快步往车库奔去。

    “观月。”诗雅薇惊呼了一声,起身追出几步。

    他置若罔闻,甚至连个安排都没有就将她丢下。

    十指收紧,深深地抠入手心,望着他的背影,诗雅薇居然痛得笑了。

    2、

    清冷的夜风鼓荡起井观月的衣衫,黑色跑车悄无声息地掠过安静的豪华住宅区,飞驰的速度,减缓了他心头的紧张,吹散了郁结的燥热。

    “观月。”安雪七低微的声音在车遇到红灯时响起。

    “不要说话,保存体力,马上就可以到医院了。”井观月回过头,沉声安慰她。

    “观月,我不要去医院。”

    安雪七冲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安好无事地从后座坐起身。

    “你……”井观月怔了怔,旋抿紧了唇,微挑眉,半命令地说,“不可以,一定要医生检查你没事才可以。”

    “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你看我现在像有事的样子吗?”安雪七微笑着问。

    井观月扫了她一眼,她的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难看了,脸上透着一抹病态的白,惟独一双清亮明净的眼越发清亮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刚才你的样子糟透了,我一定要带你去医院看看。”

    固执地侧过俊秀的脸,井观月锁眉驾车往最近的医院驶去。

    “井观月,停车!”

    “免谈。”

    “就当我拜托你,我最怕进医院了,一闻到那里面的药水味我就头晕想吐,最可怕的是那群医生还有可能让我打针吃药。”

    “……”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让你停车,再不停车我就报警说你劫持我!”

    “……”

    眼看下个街区就是医院了,安雪七心中一阵紧张:不,她绝对不能进医院,一旦医生对她进行检查,就一定会查出问题。那时候……不,她不要给他留下任何悲伤的记忆。

    正如她的到来,是那样快乐的开场,她的离开,也一定要是快乐的。

    “井观月,如果你再不停车,我就打开车门从这里跳下去。”收起满脸哀切,安雪七果断地将手放上了门把手,静静地看着井观月。

    飞驰的车戛然刹住。

    车门打开,井观月盛怒地打开车门,一把将安雪七从车里拉出。

    毫不客气地捏着她的手腕,井观月冷睨着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风度的家伙:“安雪七,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要去医院,我根本就没事。”挣脱他的手,安雪七嘟起近乎透明的绛唇,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如果没事,刚才是谁一副要死的样子在我怀里不停颤抖,几乎掐肿了我的手臂?”

    “拜托,我的准影帝大人,你难道看不出我是在演戏?你要是不相信,我再演一次给你看看好了。”

    在很久以前,安雪七就知道自己有演戏的天赋。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装扮出任何表情,所以她很快就又一次装出刚才那种极痛苦的样子。

    看着她那副半真半假的痛苦表情,井观月又好气又好笑地侧过了脸:难为自己居然当了真,紧张得无所适从。

    “好端端的你装晕倒干什么?”一把箍住她瘦削的肩,井观月没好气地问。

    安雪七仰面看定了他,微扬嘴角,露出一排白玉般的细齿。目光温柔地扫过他挺直的鼻梁和线条柔美的唇,他那于肌肤上映射出两弧惊心动魄阴影的长睫,月光下,这个家伙看上去真让人很想咬一口啊。

    “安雪七,再一次警告你,不要用那种色迷迷的目光打量我,回答我的问题。”

    见多了这种目光,井观月用膝盖都能看得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理由很简单,除了装晕倒,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把你从诗雅薇的身边拐出来。”安雪七将双眼弯成月牙状,“你的今天,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你!你真是……”

    井观月全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先是微微惊诧,紧接着一股暖流从心脏中汩汩流出,蔓延至全身。这个家伙,真是……

    “不择手段,恬不知耻。”别过头去,井观月口是心非地掩去了脸上的喜悦。

    “我的演技很逼真吧?”

    安雪七瞟了眼他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暗笑这个家伙在感情上真是一个弱智。一边偷笑,她一边故作正经地说。

    “下次别这样了,会让人担心。”井观月难得温柔地说。大约是觉得这话太过袒露心迹,井观月咳了一下,故作正经地岔开话题:“既然你这么不折手段地把我骗了出来,那接下来的时间你来安排吧。”

    3、

    这个城市每座天桥下都有出租脚踏车的地方,看守脚踏车的大叔一边吃便当一边翻着当天的晚报。八卦是全民的共性,尽管很多明星他都不认识,但他还是很乐意看星星们的绯闻。

    “大叔,我们需要一辆脚踏车。”

    一个清脆干净的好听声音从头顶飘来。

    放下手中的便当和报纸,大叔抬头看了过去。打头的是一个穿白色布裙的漂亮女孩,她身后跟着一个看不清楚脸的男孩。

    见他看向自己,那个女孩立刻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叔人老心不老,一向最喜欢这种笑容甜美的小萝莉,于是很热情地给她选了一辆最好的双人脚踏车。

    当脚踏车推到他们面前时,女孩冲那个男孩眨了眨眼睛:“喂,还不快接着,难道要我来载你吗?”

    无奈地,男孩扶过那辆橙色脚踏车,有些迟疑,但还是骑了上去。

    “哎,他真是好无可救药哦。”女孩抱着手臂,对着男孩的背影不断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对大叔感慨。

    大叔一脸迷茫。

    “连骑脚踏车的样子都这么帅,真是太无可救药……”

    就在这时,那个男孩转过头来,冷冷地喊道:“安雪七,你打算什么时候上车?”

    那是——

    大叔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那张脸太、太、太面熟了。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地方呢?

    这边大叔还在绞尽脑汁地想,那边,他们已经骑着脚踏车远远离去了。

    “唉!”

    叹息了一声,大叔有些不甘心地坐下。当他的目光落在晚报上的时候,他忽然惊叫着站了起来,指着娱乐头版的那张配图,瞠目结舌:“井……井观月!”

    脚踏车咯吱咯吱地行驶在昏黄的路灯光里,夜风缓缓吹过。

    安雪七自得地晃着双腿,闻着从井观月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

    “请不要晃动你的象腿。”

    很久没有骑过脚踏车的井观月本来就没有太大自信用脚踏车载人,雪上加霜的是,看起来不超过40公斤的安雪七居然那么重。这么重他也就认了,可是她居然还敢恬不知耻地晃动她的小粗腿!

    “象腿?”安雪七顿时被囧到,满头黑线地将自己修长纤瘦的小腿伸到那个不识货的家伙面前,“拜托你识相点,这可是公认的本大洲第一美腿!”

    “莫非你是想让我以为自己现在身处的是南极洲?”井观月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揶揄。

    “喂,你很毒舌耶!记住下个路口往左拐。”

    抛了个白眼给他,安雪七自得其乐地哼起了曲子。

    “你到底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拐过那个路口,前面隐隐约约又有了热闹的景象。

    “你看到前面那个奶茶店了吗?那里玫瑰奶茶是这座城市最正宗的!看到那边的夜市了吗?那里的七叔鱼丸也是这座城市最美味的!”安雪七激动地指着前方说。

    “原来,你只不过打着给我庆生的幌子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不过这样的地方,看上去不大可能会有什么美味。”

    “知道吗,那家奶茶店有十多年的历史了。那里的玫瑰奶茶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每一杯奶茶里面都一颗爱的种子!”

    “白痴。”

    听到这样的小女生论调,井观月毫不留情地吐出了两个字。

    “从这里到奶茶店那里的时间刚好可以让我说完ROSE阿姨的故事。知道吗,这里的店主是一对恩爱的夫妻,ROSE叔叔从和ROSE阿姨结婚起就开始为ROSE阿姨种玫瑰,每年他都会为ROSE阿姨种99株玫瑰。他已经为ROSE阿姨种出了一个满是红玫瑰的玫瑰园。很浪漫吧?”

    “……”

    “后来,ROSE叔叔得癌症死了,再也没有人为ROSE阿姨种玫瑰了。但是,因为玫瑰还在,所以他对ROSE阿姨的爱也就还在,并且还会长长久久地盛开下去。为了纪念ROSE叔叔,ROSE阿姨就开了这家奶茶店,专门做玫瑰奶茶,用的都是从她的玫瑰园里摘的果实。她说,当她看到每个顾客心满意足的笑容时,她就会觉得很幸福,因为,那些笑容都是替ROSE叔叔给她的,一如既往的爱。”

    “原来是这样。”井观月目视前方,淡淡地答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我曾经在这一带生活了快七年啊。”

    安雪七悠然地晃着小腿,有些小得意地回答。

    4、

    奶茶店叫做Rosa rugosa,粉色的主色调,坐落在一杆路灯下,孤独却温暖的样子,美好得不像话。

    “两杯玫瑰奶茶!”

    安雪七将几个钢镚轻轻敲在柜台上。

    柜台里,一个不复年轻,但依然美丽的女人温柔地冲他们笑了笑,然后动作熟稔地调制起奶茶来。一时间,空气里四溢的是玫瑰的甜香味。

    井观月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嘴角挑起了一抹怡然的浅笑。因为写小说的需要,在他的生命中充满无数浪漫的幻想,但他却不曾经历过那一切。直到此时此刻,和眼前这个女孩一起站在这个仿佛童话书扉页插图一般的奶茶店前,闻着沁人心脾的馨香,他才第一次体会到最真实的浪漫。

    好想,就这样被定格在这一瞬间,成为一幅叫做幸福的标本。

    正出神间,一杯奶茶已经递到面前。奶茶后面,是她笑成弯月状的眼睛。

    微一愕然,井观月欣然接过那杯奶茶。握在手中,他轻轻摩挲着微热、光滑的杯子,暗暗想,她此刻也是幸福的吧?

    对面那个家伙显然没有和他产生这样的默契,完全忽略他柔情脉脉的眼神,兀自吸了一大口奶茶,眯着眼睛含混不清地对他说:“好美味……好美味哦!”

    “呵呵。”

    轻轻的,近乎宠溺的一笑。他亦然低头,啜了一小口,适口的玫瑰酸加上蜂蜜的甜味顿时侵占了整个口腔。

    “现在我们散步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吧!”咽下口中的奶茶,安雪七神秘兮兮地说。

    “随便你。”

    见他一副任凭宰杀的好脾气样子,安雪七一下幸福满溢。

    “咳!”干咳了一下,悄悄给自己狠狠地鼓了几次气,安雪七厚着脸皮猛地一把拉过井观月的左手,“那我带路!”

    井观月那只修长温润的左手的清白就这样被夺走了。

    哇,手感真好。清凉无汗,细腻如瓷。

    心虚归心虚,但色心未泯的安某人早已经乐开了花。好吧,就这样,哪怕只握一下就被揍扁也很划得来哦。

    一念还没有转完,那只被她握住的手已经挣脱了。

    尽管这本来就在意料之中,但她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垂下眼帘,她打算找点什么话来掩饰自己的厚脸皮与尴尬。然而,那只手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紧紧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安雪七惊讶地抬头,落入她眼中的是他似笑非笑的完美侧脸。于是,很难得的,像她这么厚的脸皮顿时红透。

    她慌乱地避开他的笑脸,刚才的胆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瞟了眼他们十指紧握处,她猛地心跳入鼓。下意识地,她开始往回抽自己的手。

    井观月眉一扬,淡淡看着她,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你告诉我路,我带你去。”

    井观月气定神闲地说,仿佛握的不是一个懵懂少女的玉手,而是一只猪蹄。

    这种态度让安雪七很郁闷,愣了很久,她才指着前方,低声回答:“那个路口,左拐。”

    拐过那个路口,眼前是一座大厦,大厦对面有N个石台。

    “这里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井观月迅速看了眼四周,淡淡地说。

    “看到那些石台阶了没有?”指了指那些石台,安雪七故作神秘地问,“据说爬上台顶的人,只要许下一个愿望,就能得到神的祝福,美梦成真。”

    井观月哑然失笑,说:“真没有想到你这么幼稚。什么美梦成真,完全是无稽之谈。”

    “喂,你这个人很煞风景耶!”安雪七忿忿地说,好一会儿,她眨了眨眼睛,“其实,这座石台还有别的含义。如果你陪我爬上去,我就告诉你。”

    “那好吧,既然你喜欢这样幼稚的事情,我也不介意陪你上去看看。”他微笑,有些无奈,有些纵容地说。

    “哇,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安雪七兴奋几乎欢呼。

    只不过,这座石台看上去很高……

    “我们现在走吧。”

    “慢点!”安雪七一把拉住了他,“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把耳朵伸过来。”

    5、

    那么高的台阶,当然不是用来一步步走的。

    安雪七的提议是石头剪刀布,输的人要背另一个人走5个台阶。

    这种狡猾的提议,当然只有安雪七这类没良心的人才会想到。

    连比了八次,当然都是井观月在输。

    明明知道那个家伙出手比他慢,但井观月却没有指出她的卑鄙。只是在她得意大笑时,默默地蹲下身体,然后默默地背着她一步步往上走。

    趴在他的背上,一向很吵的安雪七却破天荒地安静起来。

    温柔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周围安静极了,只有他和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

    一时间,天地似乎都变小了很多。

    悠悠地晃着小腿,安雪七闭上双眼,轻轻吟唱起小时候罗赛特修女经常哼来哄大家睡觉的《摇篮曲》:

    “Go to sleep, now, dear love, neath roses above.

    Sweet blossoms white and red shall bloom by thy bed.

    When the dawn lights the skies, open wide thy dear eyes.

    When the dawn lights the skies, open wide thy dear eyes.”

    井观月的思绪随着她空灵的歌声渐渐荡漾开去。这样的情景,仿佛在哪里经历过。

    顿下脚步,他静静地听着。

    一个童稚的声音穿透时空,从他的记忆深处漫溯而来。

    他的眼前,隐隐闪过一些泛黄的画面。

    如果没有记错,初次遇到安琪时,她趴在自己背上,刚开始还很拘谨,后来熟悉了,她便自在了起来,那时,她也像安雪七现在这样晃着小腿,哼着一首同样的《催眠曲》。

    耳边的声音和记忆中童稚的女声交叠错落,让他的思绪越发恍惚起来。情不自禁地,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也姓安,真的好巧。”

    “你说什么好巧?”

    安雪七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后,有些好奇地问。

    “没有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人和一些事情。”时间让他遗忘了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一路走走停停,两个人终于爬上了台顶。

    抵达台顶的时候,井观月不禁愣住了:漫天璀璨的星光,铺天盖地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幽蓝的夜幕,灿烂的星河……一切纯粹、明净得仿佛并非这个世界所有。

    “这里真美!”

    仰起脸,井观月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渺小,渺小如微尘。然而,幸喜身边有一个陪伴自己的微尘,两粒不足道的微尘如此并肩立在浩瀚天幕下,这种奇异的冲突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一种要与她永远如此相互依偎的荒唐情愫。

    “是啊,和以前一样美!”

    安雪七的眼中全是星光,红扑扑着一张脸,快活地跳了起来。

    “你刚才说,这座石台还有别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走到台阶前,井观月轻轻坐下,问。

    安雪七学着他的样子,抱膝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虽然我也不相信愿望成真的话,但是这座石台还有别的含义。”安雪七仰起脸,深深看入井观月的双眼,认真地说,“这里的石台阶有108个那么多,代表人生的108种烦恼。佛教认为,人生共有108种烦恼,跨过一个台阶,意味着摆脱一种烦恼。当我们踏完108级石台阶,就等于把世间的烦恼全踩在脚下,成了一个没有烦恼的人了。观月……永远快乐——这就是我今年给你的生日礼物。”

    说到这里,安雪七月光一般皎洁的面庞上浮现出了落寞而温柔的神情。这样的神情只是一瞬,就被一如既往的明媚与坚强代替。

    望着这样的她,听着她这样的话语,井观月只觉得心被猛地一撞,顿时漾出一圈又一圈温柔。

    略微犹豫后,他揽过她的肩,将她的身体拉近。

    “其实,”安雪七轻轻将脸贴在他胸口,“除了这个,我还给你给你买了一份神秘的礼物,不过现在你还看不到。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了。”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先不告诉你,保密。”

    井观月温柔地打量着如此安静美好的她,神情很专注,黑玉般的双眼中,平素的清明冷静被一层淡淡的迷乱替代。此时,夜风轻抚,带过微润的空气,以及空气中他身上淡雅却莫名魅惑的香气。

    “安雪七……”

    樱色的薄唇吐出她的名字,周遭的氛围在他低沉的声线中晃荡出一片不真实的意味。安雪七迷蒙着双眼,看着眼前亦真亦幻的他,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的心才突地一跳:这一次,他只是她一个人的男主角。

    安雪七正准备开口回应些什么,井观月忽然抬手,他温暖修长的手指轻轻从她脸颊滑过,他俯身,一个湿润清浅的吻印上了她的额头。

    那一刻,井观月的离她好近,安雪七可以清楚地看见了他线条优美,闪动着迷人光泽的唇,她难以置信睁圆了双眼,红了眼圈。

    “观月……”收紧手指,安雪七轻轻喊出这个名字。

    井观月睁开迷离的双眼,静静看着眼前的她。

    “我……”

    再次握紧手,那三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逊的女生吧,倒追都追到这个份上了。就算少女漫画里偶然出现倒追女,至少在最后也不用自己表白吧?

    很糗耶……

    就在她犹豫的这个当口,井观月的手机铃声紧迫地响了起来。

    井观月并没有理会它。

    他依然静静地看着她,嘴角衔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纹路。

    要命,看样子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意图,把自己吃得死死的,等自己告白了。他可真没有风度啊,在电视剧里面,这个时候男主角应该烟花齐放的瞬间温柔地拥抱女主角,对女主角表白了——可见电视就是电视,完全是用来欺骗无知少女的!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四周一片死寂。惟独那手机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

    好吧,豁出去了,无非就是厚着脸皮告白一下嘛,又不会死——就算会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井观月!”咬了咬下嘴唇,安雪七忽然抬起头,“我……”

    就在这时候,一阵优美的旋律从安雪七的衣袋里传出来。

    那是——

    那是专门为澈设定的铃声,是澈专门为她唱录的《雪之花》。

    澈……

    清冷的旋律与澈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让她的紧张与迷乱顿时消散,她慌忙拿出手机,摁下了接听键。

    “澈。”这时她才想起来,今天是比赛时间,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出结果了。然而她居然忘记打电话问候,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啊。

    一边暗暗责怪自己,一边忐忑等待澈的回复。

    然而,对方开口了,却不是澈!

    6、

    见她那样在意这个电话,失落冰凉地从井观月心头爬过。

    他是一个懂得克制的人,尽管内心很想知道,那个比他还重要的人究竟是谁,但他只是微微仰起头,看着遥远的星空。

    “您说什么……”

    耳边传来她毫无温度的声音,仿佛一碰就碎的冰棱。

    井观月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讶然看着她。

    先前那个鲜活的安雪七仿佛失却了灵魂,只是怔怔握着手机,怔怔地听着。

    良久,她放下手机,两行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的眼眶中滚落。

    从未见过这样的她,苍白而忧悒,让他的心骤然紧缩。

    他轻轻抬手,将她的泪水拭去,轻声问道:“安雪七,发生了什么事?”

    “井观月,带我去第一医院!拜托你,拜托你带我去第一医院!”

    恍然摁断电话,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颤抖着唇,抽泣着说。

    井观月将车速提到最快。

    暗夜如海,黑色的跑车如同遨游的鲨,平稳地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前进着。

    她果然是个坚强的女孩,并没有如同他想象的一般痛哭。只是紧紧握住手机,静静坐着。

    半小时后,跑车在第一医院前停下。

    急切地打开车门,她跌跌撞撞地往门外扑去。

    “小心。”井观月适时地拉住了她,扶她站好,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我陪你进去。”

    “不……不用。”

    她摇头,挣开他的手:澈不会希望看到他的!

    “至少……让我送你到病房外。”井观月微微一笑,自然收回手。

    就在这时,两个从医院中出来的女孩将目光投向了他们。无怪的,谁让他们看上去那么耀眼,尤其是井观月,天生的贵气和优雅的举止很容易让他在任何地方脱颖而出。

    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拉风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就是——

    “井观月!”一阵夸张的尖叫声爆发。

    井观月和安雪七回首望去,只见她们其中一个女生摆出标准的花痴POSE,双手握拳,持续地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尖叫。

    “快看,那不是是井观月吗?”

    路人们被那女孩夸张的尖叫声吸引,纷纷顿足看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他们顺着着那个女孩的视线发现了井观月。

    周围安静了0.5秒。接着,90%的女性:从萝莉到御姐再到师奶不约而同地冲向井观月,拍照的拍照的,要签名的要签名。

    井观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当他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拉住安雪七的手打算突围。

    “井观月,你先走。”安雪七挣开他的手。

    井观月一愣——是啊,挣开他这个大累赘绝对要省事得多,一向自诩聪明的他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忘了,和她同进同退——这么愚蠢的念头竟然下意识地冒出,主宰了他的行为。

    安雪七看了井观月一眼,略微犹豫后,决然穿过人群,冲向医院。

    脚步重重地落在台阶上,仿佛敲在自己心口:澈,你不可以有事,姐姐这就来了!

    眼前晃动着的是澈的容颜,耳边是回响的是澈的声音。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发现这些原来早已是深埋在心底的刺,一经发作,就会痛彻心扉。

    “安雪七!”

    脚步迈进医院大门前的一瞬,背后就传来一声高呼。

    她的脚步骤然停下,回首望去。

    井观月并没有如她所想回到车里离开,而是安静地伫立于原地。

    他的视线透过人群,些微忧悒。

    人群蜂拥而去。

    此时,井观月仿佛孤身站在一片不安的海域里。他的面前是即将吞没他的潮汐,但他纹丝不动,仅仅因为他无法抵达彼岸,也不甘心就此离开,只好做这样固执而无谓的坚守。

    安雪七怔怔望着他,想要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拿出手机,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丽萨姐,是我,观月现在有麻烦,他在第一医院门口,请你马上带人过来处理这件事情。”

    挂掉电话,她转过头去。

    身后,井观月彻底沦陷于人海中。

    病房里,晃眼的灯照射出一片病态的白。

    病床上,澈安静地躺着。

    输液管里,药水点点滴滴注入他体内。

    桌上放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如同一滩耀眼而绝望的血迹。

    病床边,站着况教练、RAY和一个女孩。

    见安雪七进来,病床边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目光意味不明地在她脸上汇聚。

    安雪七缓缓走到澈身边,静默地坐下,她眼帘低垂,目光轻轻洒在他脸上。

    澈这个家伙,平时总是像一匹野马般热烈好动,只要他醒着,仿佛就会有无限的活力与阳光在他周身流淌着。他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双眼里便会有钻石般耀眼的光彩。

    然而现在所有光彩都已从他身上褪去。

    他的脸色透着苍白。

    他的嘴唇透着惨紫。

    连他的一向舒展的眉,此刻也轻轻地皱着。

    这样的澈,惊人得脆弱,让她感觉好陌生。

    “严重脚伤……一直坚持着,坚持比赛,坚持坐最后一般回国的飞机……在飞机上不支晕倒……有可能终生不能跳舞……医生说,如果他在比赛后直接在韩国接受治疗,情况一定会更好些,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回国……”

    大脑一阵空白后,况教练的话断断续续地在她耳边回响。

    “澈。”她伸手,轻轻地覆上澈的眉头。

    “雪七。”况教练打破了满屋子的寂静,“澈他——对不起,我们都不知道他的脚伤那么重。医生已经将他脚踝里面的碎骨拿了出来,如果治疗得当,加上澈的恢复力,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他总是这么爱逞强……”安雪七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话从口中说出来,鼻子一酸,话语已然走调,“当我们还在孤儿院的时候,那些年纪大的孩子总会欺负我们,每次澈被那些人打伤了之后,他都会装出一副没有任何事的样子,让我放心。”

    “雪七……”况教练见到这个样子的她,一时有些失语,“比赛前,他看上去很正常,比赛时,他发挥得很好。比赛后,他的脸上才有了痛苦的神色。本来我们是明天的飞机,但他请求我,一定要赶最后一班飞机回国。”

    “真不知道澈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比赛完在首尔接受治疗,伤口就不会恶化成这个样子了!”一旁的RAY皱起眉,疼惜地说。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一直很安静的女孩忽然开口,“因为澈哥哥想早点回来看到姐姐。因为澈哥哥知道,如果说出病情在首尔接受治疗的话,他会有好几个月不能见到姐姐。因为澈哥哥知道,现在姐姐需要他。”

    女孩用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口吻淡淡地说道,墨玉般莹润的眼睛里竟然是成人都难以保持的波澜不惊。

    澈!一阵抽痛猛地从心脏中爆发,安雪七抬手,掩住自己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尽管如此,她颤抖的肩和大颗大颗滚落的眼泪还是背叛了她。

    是的,她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澈为什么会那么做。因为,他是她的澈,是一遇到她就会变得愚不可及的澈。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情绪,装作毫不知情,但是,从那个女孩口中说出来的话,击碎了她刻意的漠然,沉积内心的所有伤痛轰然泻出,将她彻底吞噬。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她对谁有所欠缺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澈。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是澈,而她最爱的人却始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