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英)夏洛蒂·勃朗特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个丑得吓人的老东西,小姐,差不多跟煤烟一般黑。”

    “嗨,她是个道地的女巫了!”弗雷德里克·林恩嚷道,“当然,我们得让她进来。”

    “那还用说,”他兄弟回答说,“丢掉这样一个有趣的机会实在太可惜了。”

    “亲爱的孩子们,你们认为怎么样?”林恩太太嚷嚷道。

    “我可不能支持这种前后矛盾的做法。”英格拉姆夫人插话了。

    “说真的,妈妈,可是你能支持——你会的。”响起了布兰奇傲气十足的嗓音,这时她从琴凳上转过身来。刚才她还默默地坐着,显然在仔细翻阅各种乐谱。“我倒有兴趣听听人家算我的命,所以萨姆,把那个丑老太婆给叫进来。”

    “布兰奇我的宝贝!再想一想——”

    “我是想了——你建议的,我都细想过了,我得按我的意愿办——快点,萨姆!”

    “好——好——好!”年轻人都齐声叫了起来,小姐们和先生们都不例外,“让她进来吧——这会是一场绝妙的游戏!”

    仆人依然犹豫不前。“她样子那么粗野。”他说。

    “去!”英格拉姆小姐喝道。于是,这仆人便走了。

    众人立即激动起来。萨姆返回时,相互正戏谑嘲弄,玩笑开得火热。

    “她现在不来了,”他说,“她说了她的使命不是到‘一群庸人’(她的话)面前来的。我得带她独个儿进一个房间,然后,想要请教她的人得一个一个去。”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的布兰奇女王,”英格拉姆夫人开腔了,“她得寸进尺了。听话,我的天使姑娘——还有——”

    “带她进图书室,当然,”“天使姑娘”把话打断了,“在一群庸人面前听她说话也不是我的使命。我要让她单独跟我谈。图书室里生火了吗?”

    “生了,小姐——可她完全像个吉卜赛人。”

    “别多嘴了,笨蛋!照我吩咐的办。”

    萨姆再次消失,神秘、激动、期待的心情再次在人们心头翻腾。

    “她现在准备好了,”仆人再次进来说,“她想知道谁先去见她。”

    “我想女士们进去之前还是让我先去瞧一瞧她吧,”登特上校说,“告诉她,萨姆,一位绅士来了。”

    萨姆去了又回来了。

    “她说,先生,她不见男士,他们不必费心去接近她了,还有,”他好不容易忍住不笑出声来,补充道,“除了年轻单身的,别的女士们也不必见了。”

    “天哪!她倒还挺有眼力呢!”亨利·林恩嚷道。

    英格拉姆小姐一本正经地站了起来。“我先去。”她说,那口气好像她是一位带领部下突围的敢死队队长。

    “啊,我的好人儿!啊,我最亲爱的!等一等——三思而行!”她妈妈喊道。但是她堂而皇之、一声不吭地从她身边走过,进了登特上校为她开着的门,我们听见她进了图书室。

    接着是一阵相对的沉寂。英格拉姆太太认为该是搓手的le cas了,于是便搓起手来,玛丽小姐宣布,她觉得换了她是不敢冒险的。艾米和路易莎·埃希顿在低声窃笑,面有惧色。

    分分秒秒过得很慢,图书室的门再次打开时,才数到十五分钟。英格拉姆小姐走过拱门回到了我们这里。

    她会嗤之以鼻吗?她会一笑了之?——众人都带着急切好奇的目光迎着她,她报之以冷漠拒绝的眼神,看上去既不慌张也不愉快,板着面孔走向自己的座位,默默地坐了下来。

    “嗨,布兰奇?”英格拉姆勋爵叫道。

    “她说了什么啦,姐姐?”玛丽问。

    “你认为怎样?感觉如何?她是个地道算命的吗?”埃希顿姐妹问。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好人,”英格拉姆小姐回答道,“别硬逼我了,你们的那些主管惊讶和轻信的器官,也实在太容易给激发起来了。你们大家——也包括我的好妈妈——都那么重视这件事,似乎绝对相信这屋子里真有一个与恶魔勾结的巫婆。我刚见了一个吉卜赛流浪者,她用陈腐的方法操弄着手相术,对我说了些这类人常说的话。我已经过了瘾,现在我想埃希顿先生会像他威胁过的那样,行个好,明天一早把这个丑老婆子铐起来。”

    英格拉姆小姐拿了本书,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不愿再和别人交谈了。我观察了她近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内她没有翻过一页书。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阴沉、更不满,更加愠怒地流露出失望的心情来。显而易见她没有听到对她有利的话,她那么久久地郁郁不欢、沉默无语,倒似乎使我觉得,尽管她表白自己不在乎,其实对女巫所昭示的过分重视了。

    同时,玛丽·英格拉姆、艾米和路易莎·埃希顿表示不敢单独前往,却又都希望去试试。通过萨姆这位使者的斡旋,她们开始了一场谈判。萨姆多次往返奔波,小腿想必也累疼了。经过一番波折,终于从这位寸步不让的女巫嘴里讨得许可,让她们三人一起去见她。

    她们的拜访可不像英格拉姆小姐的那么安静。我们听见图书室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嘻笑声和轻轻的尖叫声。大约二十分钟后,她们砰地推开了门,奔跑着穿过大厅,仿佛吓得没命儿似的。

    “我敢肯定她有些不对头!”她们一齐叫喊起来,“她竟然同我们说这些话!我们的事儿她全知道!”她们各自气喘吁吁地往男士们急着端过来的椅子上砰地坐了下来。

    众人缠住她们,要求细说。她们便说,这算命的讲了些她们小时候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描绘了她们家中闺房里所拥有的书和装饰品,不同亲戚赠给她们的纪念品。她们断定她甚至摸透了她们的想法,在每个人的耳边悄声说出她最喜欢的人的名字,告诉她们各人的夙愿。

    说到这里,男客们插嘴了,急急乎请求她们对最后谈到的两点进一步透露一下。然而面对这些人的纠缠,她们颤栗着的脸涨得通红,又是叫呀又是笑。同时太太们递上了香嗅瓶,摇起扇来,还因为没有及时接受她们的劝告而一再露出不安的表情。年长的男士们大笑不止,年轻的赶紧去给美丽的女士压惊。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我的耳目被眼前的情景所吸引。这时我听见身旁有人清了清嗓子,回头一看,见是萨姆。

    “对不起,小姐,吉卜赛人说,房子里还有一位未婚年轻女士没有去见她,她发誓不见到所有的人就不走。想必这就是你,没有其他人了。我怎么去回话呢?”

    “啊,我一定去。”我回答。我很高兴能有这个意外的机会满足我被大大激起了的好奇心。我溜出房间,谁也没有看到我——因为众人聚在一起,围着刚回来依然哆嗦着的三个人——随手轻轻地关上门。

    “对不起,小姐,”萨姆说,“我在厅里等你,要是她吓着你了,你就叫一下,我会进来的。”

    “不用了,萨姆,你回到厨房去吧,我一点也不怕。”我倒真是不怕的,不过我很感兴趣,也很激动。

    第四章

    我进门的时候,图书室显得很安静,那女巫——如果她确实是的话,舒适地坐在烟囱角落的安乐椅上。她身披红色斗篷,头戴一顶黑色女帽,或者不如说宽边吉卜赛帽,用一块条子手帕系着在下巴上打个结。桌子上立着一支熄灭了的蜡烛。她俯身向着火炉,借着火光,似乎在看一本祈祷书般的黑色小书,一面看,一面像大多数老妇人那样,口中念念有词。我进门时她并没有立即放下书来,似乎想把一段读完。

    我站在地毯上,暖了暖手,我的手很冷,因为在客厅时我坐得离火炉较远。这时我像往常那么平静,说实在的吉卜赛人的外表没有什么会使我感到不安。她合上书,慢慢抬起头来,帽檐遮住了脸的一部分。但是她扬起头来时,我仍能看清楚她的面容很古怪,看上去全是褐色和黑色。乱发从绕过下巴的白色带子下钻了出来,漫过半个脸颊,或者不如说下颚。她的目光立即与我的相遇,大胆地直视着我。

    “噢,你想要算命吗?”她说,那口气像她的目光那样坚定,像她的五官那样严厉。

    “我并不在乎,大妈,随你便吧,不过我得提醒你,我并不相信。”

    “说话这么无礼倒是你的脾性,我料定你会这样,你跨过门槛的时候,我从你的脚步声里就听出来了。”

    “是吗?你的耳朵真尖。”

    “不错,而且眼睛亮,脑子快。”

    “干你这一行倒是都需要的。”

    “我是需要的,尤其是对付像你这样的顾客的时候。你干嘛不发抖?”

    “我并不冷。”

    “你为什么脸不发白?”

    “我没有什么不舒服。”

    “你为什么不来请教我的技艺?”

    “我不傻。”

    这老太婆在帽子和带子底下爆发出了一阵笑声,随后取出一个短短的烟筒,点上烟,开始抽了起来。她在这份镇静剂里沉迷了一会儿后,便直起了弯着的腰,从嘴里取下烟筒,一面呆呆地盯着炉火,一面不慌不忙地说:

    “你很冷;你不舒服;你很傻。”

    “拿出证据来。”我回答。

    “一定,三言两语就行。你很冷,因为你孤身一人,没有交往,激发不了内心的火花。你不舒服,因为给予人的最好、最高尚、最甜蜜的感情,与你无缘。你很傻,因为尽管你很痛苦,你却既不会主动去召唤这种感情靠近你,也不会跨出一步,到它等候你的地方去迎接它。”

    她再次把那杆黑色的短烟筒放进嘴里,使劲吸了起来。

    “凡是你所知道的寄居在大房子里的孤独者,你几乎都可以说这样的话。”

    “是几乎对谁都可以这么说,但几乎对谁都适用吗?”

    “适合处于我这种情况的人。”

    “是的,一点也不错,适合你的情况。不过你倒给我找个处境跟你一模一样的人看看。”

    “找成千上万都不难。”

    “你几乎一个也找不到。要是你知道就好了,你的处境很特殊,幸福离你很近,是的,伸手可得。物质条件也都具备,只需动一动把它们连结在一起即可,机缘使它们分开了一些,一旦让它们聚合,就会带来幸福。”

    “我不懂谜语,这辈子没有猜中一个谜。”

    “如果你要我讲得更明白些,那你就伸出手掌来给我看看。”

    “我猜还得在上面放上银币吧?”

    “当然。”

    我给了她一个先令。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旧长袜,把钱币放进去,用袜子系好,放回原处。她让我伸出手去,我照办了。她把脸贴近我手掌,细细看了起来,但没有触碰它。

    “太细嫩了,”她说,“这样的手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几乎没有皱纹。况且,手掌里会有什么呢?命运又不刻在那儿。”

    “我相信你。”我说。

    “不,”她继续说,“它刻在脸上,在额头,在眼睛周围,在眸子里面,在嘴巴的线条上。跪下来,抬起你的头来。”

    “哦!你现在可回到现实中来了,”我一面按她的话做,一面说,“我马上开始有些相信你了。”

    我跪在离她半码远的地方。她拨着炉火,在翻动过的煤块中,射出了一轮光圈。因为她坐着,那光焰只是使她的脸蒙上更深的阴影,而我的面容却被照亮了。

    “我不知道你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上我这儿来的,”她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后说,“你在那边房间里,几小时几小时地坐着,面对一群贵人,像幻灯中的影子那么晃动着,这时你心里会有什么想法呢?这些人与你没有什么情感的交流,好像他们不过是外表似人的影子,而不是实实在在的人。”

    “我常觉得疲倦,有时很困,但很少悲伤。”

    “那你有某种秘密的愿望支撑着你,耳语着预告你的将来,使你感到高兴。”

    “我才不这样呢。我的最大愿望,是积攒下足够的钱,将来自己租一间小小的房子,办起学校来。”

    “养料不足,精神无法依存,况且坐在窗台上(你瞧,我知道你的习惯)——”

    “你是从仆人那儿打听来的。”

    “啊,你自以为灵敏。好吧——也许我是这样。跟你说实话,我同其中一位——普尔太太——相识。”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立刻惊跳起来。

    “你认识她——是吗?”我思忖道,“那么,这里头看来是有魔法了。”

    “别惊慌,”这个怪人继续说,“普尔太太很可靠,嘴巴紧,话不多。谁都可以信赖她。不过像我说的,坐在窗台上,你就光想将来办学校,别的什么也不想?那些坐在你面前沙发上和椅子上的人,眼下你对谁都不感兴趣吗?你一张面孔都没有仔细端详过吗?至少出于好奇,你连一个人的举动都没有去注意过?”

    “我喜欢观察所有的脸和所有的人。”

    “可是你没有撇开其余,光盯住一个人——或者,也许两个?”

    “我经常这么做,那是在两个人的手势和神色似乎在叙述一个故事的时候,注视他们对我来说是一种乐趣。”

    “你最喜欢听什么故事?”

    “啊,我没有多大选择的余地!它们一般奏的都是同一主题——求婚,而且都预示着同一灾难性的结局——结婚。”

    “你喜欢这单调的主题吗?”

    “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有这样一位小姐,她既年轻活泼健康,又美丽动人,而且财富和地位与生俱来,坐在一位绅士的面前,笑容可掬,而你——”

    “我怎么样?”

    “你认识——而且也许还有好感。”

    “我并不了解这儿的先生们。我几乎同谁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至于对他们有好感,我认为有几位高雅庄重,已到中年;其余几位年轻、潇洒、漂亮、活跃。当然他们有充分自由,爱接受谁的笑就接受谁的笑,我不必把感情介入进去,考虑这件事对我是否至关重要。”

    “你不了解这儿的先生们吗?你没有同谁说过一句话?你对屋里的主人也这么说吗?”

    “他不在家。”

    “讲得多玄妙!多么高明的诡辩!今天早上他上米尔科特去了,要到夜里或者明天早上才回来,难道因为这临时的情况,你就把他排除在熟人之外——仿佛完全抹煞他的存在?”

    “不,但我几乎不明白罗切斯特先生与你提出的主题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谈到女士们在先生们眼前笑容满面,最近那么多笑容注进了罗切斯特先生的眼里,他的双眼就像两只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杯子,你对此从来没有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