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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吴国遭灾 楚国进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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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公元前508年,阖闾七年秋,楚右尹囊瓦因受舒鸠人姚氏兄弟的诱惑而兴水师伐吴,大军出豫章山(今大别山)向南,舸、舰、艨冲、楼船齐排江面,相衔相接,鱼贯而前,旌旗飘飘,鼓角阵阵,浩浩荡荡,好不威风气派!

    囊瓦及其部将,在郢都过惯了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难耐军旅之苦,虽是出征,却带有数十名歌妓,以资途中娱乐。他们并不以此为满足,沿途所经,足迹所到,抢粮草,夺财物,掠民女,每宿一村,便纵其部卒淫人妻室,百姓视楚军为洪水猛兽,纷纷远避。有不幸女子落入魔掌,淫乐之后,坠于江中,另寻新欢。囊瓦颁令全军,所掠珠宝及美女,必须经他过目,选珍贵与绝色者为己所有,余者依次分给部下,因此,每当出征,他必得到比在郢都更丰硕的收获和更糜烂的享受,这是他喜征战的根本所在,并因此博得了楚昭王的赏识与重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千古不变的至理名言,然而世上却有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存在,少司马蘧(qú)远便是这样一位廉臣贤将。西周始置司马之官,春秋战国时沿置,除掌军政外,还兼掌制赋,教军旅等,是治军的最高长官,其佐助称为少司马。蘧远已是八十高龄的老臣了,曾与伍员之祖父、上大夫伍参同朝为官,共辅楚灵王,堪称三朝元老。年龄虽高,资格虽老,但却终不得志,平王时就受少帅费无极排斥,昭王时又遭国丈阎怀远打击,不然的话,风烛残年之臣,何须再鞍马征战。蘧远深知自己是老迈腐朽之辈,黄土没顶之人了,难以左右楚军形势,因而出征以来,总是屏息瞑目,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甘做行尸走肉,囊瓦对他也就并不介意,仿佛身边并无此人存在。然而,蘧远忠君之心未变,报国之志尚存,刚直不阿的性格难改,靠伪装难以持久,隐忍总有限度,军中的肮脏使他无法睁眼,军中的龌龊让他窒息,军中的种种腐败现象令其发指。疾恶如仇一生的蘧远,怎能总作这麻木不仁的朽木疙瘩,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几次找囊瓦交谈,苦口婆心地劝谏。囊瓦身为令尹,表面上总要装出宽宏大度的样子,对这位三朝元老不便发作,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心中却恨得咬牙切齿,几次暗暗地骂道:“老而不死始为贼!”一心欲将其于死地,但苦无把柄。总不能治罪于苦口相劝者,况且蘧远须发若银,虽说不上德隆望尊,但在楚之朝野上下,总还有些声威与势力,怕是昭王也不敢轻易治其罪,自己更需谨慎对待。囊瓦虽不聪明,但在正常情况下,亦会思前虑后地想问题,一遇财色,便像输红了眼的赌徒,双目放射着贪婪攫取的蓝光,有谁触犯了他的利益,他便公驴似的嗷嗷乱叫,野兽般的猛扑过去。

    此番囊瓦率楚之水师出征,并不昼夜漂于江河之中,而是晓行夜宿,游山玩水一般。每到黄昏,船靠码头人登岸,或支撑帐篷,安营扎寨,或驱赶百姓,腾房倒屋,宿于千家万户。一天夜里,戌牌时分,蘧远刚刚躺下,尚未成眠,忽听街上人声嘈杂,哭嚎声、厮打声、谩骂声乱作一团,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披衣下床,出门观看。朦胧的月色中,许多人正将身着艳丽服装的女子围于中间,一群兵丁正与数名男女在撕扯这位泣不成声的女子,人群外有一老妇坐地嚎哭,边哭边诉,边骂边撞,其声嘶哑,其情凄惨,其泪如瀑,痛不欲生。经打听,蘧远获悉这是楚军夜闯民宅,抢新婚女子供囊瓦淫乐,不由得气炸了心肺,急忙登上了一个土堆高台,居高临下地大喝一声:“楚军将士不得无礼!”这苍老的喊声深夜里显得特别响亮,格外沉重,在场的人全都被镇住了,夜空中,一弯残月在颤抖,稀疏的星斗明灭不定。做贼心虚,楚军将士隐约中瞥见高台上蘧远那铁塔般的高大形象和阴沉的面庞,一个个不寒而栗,为首的校尉胆战心惊地问道:“令尹怪罪下来,我们如何担当得起呀……”

    “天塌下来由我承托,与尔等无干,快将这女子放了!”蘧远雷鸣般地吼道。

    楚军将士不敢违抗蘧远的命令,放弃了紧拽乱拖着的女子,灰溜溜地离去了。蘧远忙走下高台,向遭劫的百姓赔礼道歉,略作解释。虎口余生的可怜女子扑通跪倒,磕头致破,其父母亦跪倒在地,谢恩不止。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这一夜蘧远睡得既安稳,又香甜。然而,囊瓦却一夜不曾上床。

    囊瓦身边有数十名女色,有从郢都带来的,有沿途劫掠的,但他是个喜新厌旧的色鬼,时间一长,玩得厌腻了,便很想换换口味。近几天前进在豫章山区,深山出俊鸟,他很想尝尝山野美味,哪怕酸得流口水,辣得伸舌头,刺激性越强烈越好。昨天来到这山前庄,囊瓦一直心烦意乱。他早已嗜酒成性,晚餐却滴酒未沾,饭也用得极少,不时地向身边的人发脾气,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亦不知这是从何处来的风和雨,只好倍加小心,以免招惹是非。申牌过后,忽得心腹密报,该村今日正有女嫁男娶,那女子长得十分美貌,可令铁石动心。囊瓦闻报,眉飞色舞,满脸阴云一扫而光,急令前去抢劫。鹰犬离去,囊瓦一边盥洗装束,整衣正冠,一边命侍姬铺床放被,待抢来村姑,马上入帐就寝……鹰犬们迟迟不归,急得囊瓦坐立不安,他像春天里一头发情的公狗,急得团团乱转,门里走到门外,门外又走到门里。时近午夜,前去抢人的爪牙方败兴而归,一个个像经霜的枯草,耳断头低。囊瓦见鹰犬们赤手空拳,并无猎物,怒火万丈,眼珠子都烧得赤红,像两只烂柿子。他不顾自己的身份与尊严,扑上前去,抓住为首校尉的前胸,搡来搡去,弄得东倒西歪,站立不稳,吓得浑身颤若筛糠,哪里还能回答他提出的“为什么”。是一位胆壮的兵丁叙说了原委,囊瓦听后,怒火中烧,急命斩校尉之首喂狗,其余统统收监,以待发落。他欲命人即刻将老不死的蘧远捉来,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可是话到喉头,却又强咽了下去,因为三朝元老的少司马蘧远毕竟不同于一般将领,他不敢贸然行事。每当这种时候,囊瓦便悻悻愤愤,恨自己虽在万人之上,却在一人之下,这个人泰山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倘使上边没有这个人,抑或自己就是这个人,那么便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有谁不服,有谁持疑义,有谁胆敢反对,立即处死,勿需像现在这样顾虑重重,痛苦熬煎了。想到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囊瓦对昭王仰手是天,覆手为地,张嘴是法,闭口为律的金口玉牙垂涎三尺,他面前闪现着那体现至高无上权力的一场场,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