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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小二画符退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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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吟巷66号院内十分清静,周遭围着高高的封火墙,一般的声响是传不进大院内的,不过,老妖狼等人狂野嘶哑的呼喝叫啸声,霹雳子的爆炸声,高墙是挡不住的,院内当然能听得十分清楚。

    当老妖狼等人发出第一声“嗨”时,丁飘蓬已经听到,他站了起来,道:“小二,快,走人。”

    他明白,有时逃生的机会只有瞬间,错失了瞬间,那就是死亡。

    王小二也已听到,他道:“是,我收拾一下东西就来。”他跑进房间去收拾金银了,那十两黄金、外加一条粗大的金项链和一百多两银子,对他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必须带走。

    丁飘蓬气得一跺脚,管自往后门大步走去。他不能跑,跑两步就会气喘,血毕竟流得太多了,养伤的时间只有一个来月,身子骨儿虚弱疲软,没有完全康复。

    如果这时,他往前门走,就能轻松脱身了,这时,前门没有人守着,也根本没人去管。

    然而,按常理推算,通常人们要从院里逃出去,总是先从后门走,前门太显眼了,而且,王小二是从前门回来的,尾巴当然是王小二带来的,前门是追捕突破的重点,肯定集中了精锐,准备破门呢。

    不过,事情有时并不总按常理出牌,有时,事情总是乱七八糟的开始了,又意想不到地结束了。让你回不过神来。

    丁飘蓬打开后门,是扁担弄,两头无人,显得很安静,他两步便穿过小巷,登登登,跑下通向运河的台阶,乌篷船上没有人,铁链子缠在歪脖子柳树上,他取出钥匙要去打开铁链上的锁头,突然,乌篷船一阵摇晃,船舱里钻出一条大汉来,那人身板魁梧,秃顶,连鬓胡须,手握单刀,劈头劈脸照着丁飘蓬的脖子就是一刀,丁飘蓬忙向身后一闪,咣一声,刀口劈在铁链上,溅起一串火星,丁飘蓬收起钥匙,疾往台阶上撤,疾地里,动作一猛,不禁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心头别别别一阵狂跳,他心里暗暗叫苦,嗨,身体太虚,麻烦大了。跑上台阶,他已是脸色发青,两腿发僵,几乎迈不动步子了,他挣扎着跑进院子,想把后门关上,岂料大汉一掠,便跃上了台阶,在门上踹了一脚,咣当一声,门被踢开了,幸亏丁飘蓬闪避得快,没被门带着,否则就惨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个趔趄,差一点栽个跟头,眼冒金星,上气不接下气,中间差点儿断气,他连退数步,心道,今儿跑是跑不脱了,索性与那条大汉拼个你死我活罢了,一咬牙,回转身,拔出长剑,面对大汉,这时俩人同时认出了对方,几乎是异口同声,讶异道:“原来是你!”

    看着弯着腰握着剑,脸色发青,喘着粗气的丁飘蓬,郎七哈哈大笑,道:“啊,飞天侠盗丁飘蓬,今天,你是第二次落到我的手里,第一次,你是自己倒下的,这一次,看你那模样,还是趁早自己倒下吧,免得伤了和气,惹得郎爷我发脾气,郎爷我的脾气从小就不好,到了这个岁数就更坏了,真惹恼了老子,死就不会变得那么痛快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惨的,丁大侠,认命吧。”

    丁飘蓬喘着粗气,以剑撑地,断断续续道:“我这个人命不好,嗯……可就是不肯认命,只要有一口气在啊,嗯……就要去拼一拼,试一试运气。我不信……运气总是那么差,霉运总会有交到头的时候吧,……嗨,今天,我还要再试试。”

    郎七大笑道:“连说话都说不清了,还要试,试个屁啊,你试也是白试,你也不想想,为啥在你病不拉结、最无力、最软弱、最无能的时候,老子郎七爷就出现了呢?我的同事猴哥说,因为,老子是你的克星!每个人都有克星,秦始皇的克星是项羽,项羽的克星是韩信,韩信的克星是刘邦,刘邦的克星是吕后,你的克星就是老子郎爷,懂了吧!猴哥官不大,却是峨嵋山下来的仙灵,能掐会算,这小子灵着呢,说的话句句是真理,字字带仙气,你不信还真不行,嘿嘿,克星一到,小命儿就没了。”

    郎七边说,边砍出一刀,他不敢托大,那一刀没有使老,只用了七八分力量,叫做“水中捞月”,毕竟,丁飘蓬是当代首屈一指的剑侠,到了这份儿上,也不能轻敌。

    丁飘蓬喘着粗气,迈不动步,见对方一刀向他下盘砍来,也不避让,举剑照着他的右膀天府穴上刺去,剑势不快,他也快不起来,剑头够准,毫不动摇,若是郎七不变刀路,丁飘蓬一条腿会没了,同时,郎七的右臂也就废了。

    丁飘蓬的胆儿就是野,嘿嘿冷笑,心道,咱俩谁也别想落个好。

    郎七一眼就看穿了丁飘蓬的用意,郎七才不干呢,瞧你那熊样,还能撑几时!他退后一步,变了刀路,又滑上一步,向丁飘蓬上盘削出一刀,叫做“抽刀断水”,也只用了七八分力量,随时准备变招。

    丁飘蓬又是嘿嘿一笑,举起撑在地上的长剑,对准郎七的心脉斜挑过去,剑招不快,却不管不顾,径直刺去,决不收回,心道,要死咱俩就死个痛快的,老子的头点地,你小子的心挑穿,谁也别占谁的便宜,哼。

    郎七心头一凛,心道,那不是同归于尽吗,老子才不干呢,在江湖上混,还不就是为了多挣些银子,日子过得潇洒一点。三十万赏银虽好,人死了,就啥也没了,赏银会让乔总、四大金刚、瘦猴、阿六头全分没了,老子虽能落个豪华葬礼,那才不值个呢。

    郎七又向后撤了一步,见丁飘蓬还在嘿嘿冷笑,以剑撑地,他想,这么打下去,哪里是个头,你丁飘蓬不就是有把利害的剑吗,老子也不伤你的人了,现在你象个痨病鬼,根本就没有内力,老子先把你的剑震飞了,看你小子还有啥损招,消停消停,再取你的脑袋。好,这是个好办法。

    郎七哈哈大笑,道:“姓丁的,你死期到了。”他挥动单刀,向丁飘蓬的剑上劈去,迅快绝伦地接连劈了四刀,这四刀也用了七八分力,这四刀是郎七的自创刀法,叫“牛鬼蛇神”,每一刀邪得很,的确不是人劈得出来的,端的十分厉害,

    丁飘蓬立即发觉了郎七的用意,忙挥剑闪避,无奈力不从心,剑式一缓,被郎七的第三刀,“蛇”刀劈中,那柄长剑,当一声,震脱了手,飞出两丈开外,刷一声,插在花坛上。

    丁飘蓬受郎七刀上的力量一带,一个踉跄,栽倒在地。郎七大喜,叫道:“哈哈,三十万,哈哈哈,三十万,哈哈哈哈,三十万三十万。”

    他一刀又一刀向丁飘蓬脖子上砍去,丁飘蓬岂肯就地待毙,他在地上打滚,闪避着郎七的砍刀,郎七的刀头划破了他的衣裤,却未曾伤得着他,一来是郎七大喜过头了,刀头欠准;二来也是丁飘蓬的地躺功夫实在出类拔萃,他的地上打滚可都是有名堂的,一会儿“翻身泥鳅”、一会儿“鲤鱼打挺”、一会儿“狡兔蹬腿”、一会儿“泼妇赖地十八滚”,虽然因身子骨儿疲软,做得不是尽善尽美,但动作的基本要领还是到位的,并非是一味的乱滚。郎七想劈中他,没那么容易。

    在丁飘蓬与郎七对阵时,其实,王小二已躲在房门口偷看,他背着个装了金银的包袱,第一眼看见郎七时,差一点叫出声来,见鬼了,那不是郎七吗,郎七不是被我砍死了吗,他是人是鬼呀?莫非是来向我索命了?

    阎王爷爷啊,你可要明鉴啊,是郎七要杀我,我才杀他的呀,我是为了自卫呀,这不能算是杀人吧。象郎七这样的恶棍死了,就该关在地狱里,阎王爷爷呀,你怎么一时糊涂,把他放了出来呢,那不是跟我小二过不去吗,那不是祸害人嘛。

    他吓得瑟瑟发抖,竟忘了走人,一会儿,他便明白了,也许,当初我那一刀砍得浅了,他并没有死,后来经抢救被救活了,看看,他脖子上那条长长的刀疤,就是我砍的。走吧,还等个啥。

    这时,他要是往前门走,也脱身了,他不敢走前门,连后门都有人堵上了,前门还用说吗。打铜巷有人在拼命,是怎么回事,谁搞得清呀,整个大院已被包围了,侧门当然更不能走,走出去就死。唯一的活路是后门,后门只有郎七一个人,那就豁出去,闯闯吧。

    他趁着郎七低着头砍丁飘蓬的功夫,溜了出来,贴着墙根走,丁飘蓬一眼便瞅见了,他不吱声,故意往中间的花坛那儿滚动,让王小二离郎七远一点,便于他脱身。

    郎七砍了十七八刀,累了,想歇口气,一抬头,见墙根有个人,大喝道:“什么人!”

    王小二道:“我,我是佣人,跟你要抓的人没关系。”能撇清自己,最好撇清自己,趁早走人,边说着,边吓得哗哗地撒了一泡尿出来,活臭活臭。

    其实,小二这时离后门没几步了,倒是郎七离后门远,小二撒腿一跑,肯定就脱身了,那就顺水大吉了。小二偏偏就两腿发抖,迈不动步了。

    看得丁飘蓬那个急呀,他躺在地上,喊道:“小二,快跑。”

    郎七一愣,“小二”?是王小二?王小二是我的克星!猴哥警告过我,千万别去惹他,惹了他,凶多吉少。猴哥说过,王小二改扮成中年男子,圆脸,胡须拉渣,眼前这个男子与猴哥说的一模一样,他就是王小二!郎七对猴哥现在是真服了,猴哥的话句句是真理。他头皮一阵发麻,连退了三步,结巴道:“姓丁的,你说啥?他是王小二?!”

    这回轮到丁飘蓬不懂了,丁飘蓬坐在地上,道:“怎么,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郎七转身就走,到了后门口,想想这么走也太亏了,倒底是三十万两赏银呀,万一猴哥的话不灵呢,这不是白白地让三十万两赏银打水漂了吗。看看,那王小二吓得直哆嗦呢,就他那熊样,能成老子的克星?!他不免有点怀疑起瘦猴的话来了,凡事不可不信,不可全信。于是,他一咬呀,硬着头皮,提着刀,守在后门口。心道,不能让丁飘蓬与王小二跑了,猴哥,你可快点儿来吧,老子让你来对付王小二,立了头功,赏银老子跟你一人分一半,决不食言。

    丁飘蓬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根本就没法懂,郎七唱的是哪出戏!这小子发神经了!

    王小二那小子没出息,吓得裤裆都湿了,还在穷**乱抖,他气坏了,骂道:“小二,他妈的,你一个劲筛糠,有完没完!”

    王小二带着哭声道:“丁哥,我怕。”

    丁飘蓬道:“那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王小二道:“我不想死啊,不过,我人倒今儿个刚刚做过了,可我还是不想死啊。”

    丁飘蓬道:“有一个办法能不死。”

    王小二道:“啥办法?”

    丁飘蓬道:“冲出去,使一招‘钟馗画符’。”

    王小二道:“能行么?”

    丁飘蓬道:“当然能行,你看,那个大块头见了你就怕,躲得远远的了。”突然,丁飘蓬灵机一动,道:“哈哈,我知道了,他为啥那么怕你。”

    王小二道:“为啥?”

    丁飘蓬道:“因为,你是他的克星!”

    郎七一个激凛,脸色刷白,道:“姓丁的,不要胡言乱语,没那回事,世上哪有克星不克星的事,你要信你信,老子从来不信迷信,老子怕个毛孩子,名气都没了。”越说,脸色越白,将刚才他自己说的那套克星理论,忘了个干净。

    丁飘蓬道:“小二,上,看,那大块头脸都吓白啦,不对,发青了,哈哈,克星一到,小命儿没了,这世界谁怕谁呀。”

    王小二斗胆一瞧,果然,郎七吓得瑟瑟发抖呢,不禁心头一雄,手握剑柄,向郎七走去,等到手握住了剑柄,就象所有的男人一样,他的斗志便立马雄起,他直视着郎七握刀的手,心头复述着‘钟馗画符’的要领:临阵不得胆小害怕,眼睛要注视对方双手,抢攻在先,长剑顺势拔出,向左踏出一步,剑尖从左往右上方疾撩,然后,剑势急变,向上成反‘之’字形挑刺,直攻敌心脉。诀窍是一气呵成,在于一个“快”字。

    说不得了,郎七也只有横下一条心,拼一拼了,他喝道:“站住,站住,王小二,老子不惹你,你也别惹老子,再不站住,老子不客气了。”

    王小二踏上一步,“哈”一声,长剑拔出,一剑疾撩,“钟馗画符”,长剑如电,向郎七心脉刺去,这一剑,他练过千百遍了,今儿一出剑,便非同凡响,象模象样,非常标准,剑上威力因而大增。

    坐在地上的丁飘蓬见了,不觉在地上拍了一掌,喝彩道:“好!”

    郎七大惊失色,他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剑招,忙用单刀挡格,剑势迅快,单刀挡了个空,那剑尖直奔心脉而来,幸好郎七反应得体,一个铁板桥,往后门窜出,饶是如此,他胸前被划开了一条血口子,鲜血喷溅,郎七惨叫一声:“啊哟妈呀,完了完了。”他以为自己快死了,扔了刀,忙用手捂住胸部的伤口,拔脚飞奔,如果运气好的话,及时治疗,也许,还能活下来,千万别摔倒,千万别栽跟头,附近码头上有个郎中,得赶紧去止血,否则,就会血尽而死。怪就怪在自己对猴哥的话心里还存着一丝怀疑,猴哥的话是真理,真理是不能怀疑的,谁怀疑谁就得遭殃。的的确确,王小二是老子的克星,最好,以后别碰上那小子,碰上了,就赶紧撤,别说三十万,就是三百万、三千万雪花银,老子也不要啦。

    运河边扁担弄的青石板上,扔着把郎七的单刀,还留下了他洒下的断断续续续的血迹。

    看着郎七逃跑了,王小二大喜,连忙背起地上的丁飘蓬,走出后门,将丁飘蓬放在乌蓬船的船舱里,打开系在歪脖子柳树上铁链的锁头,摇着船桨,走人了。

    打铜巷内的厮杀声爆炸声,乱成了一团糟,王小二才不管呢,逃命要紧。

    王小二觉得自己划动船桨的双臂充满了力量,小船象箭似的在运河上行驶。

    王小二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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