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最后的王公 >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送走了明月,  显瑒在自己房里呆了好一会儿,渐到暮色四合,人声安静的时候,他从保险箱里拿了些东西出来,去了彩珠那里。

    彩珠本来在里间卧室  ,靠坐着看书,听见外面丫鬟给小王爷请安的声音,便连忙灭了灯,缩在被子里装作睡觉。听见这个人进了房间,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却默不作声,她心里也渐渐觉得蹊跷了。到底绷不住,坐起来,把灯给扭亮,整理了一下袍子问他:“王爷这是要干嘛?”

    显瑒道:“  今晚上不出去打麻将了?睡得这么早。”

    “累。”彩珠只说了一个字,说完就去摸案几,找烟,倒了一根儿出来,看看显瑒,递给了他,小王爷接过来,彩珠给他点上,自己也夹了一棵。

    显瑒一边吸烟一边四处看看:“我怎么觉得你这里好像有点冷啊,是不是窗子不严实了?还是梁上面漏风?”

    “去年才维修过啊。”彩珠道,“我倒是没觉得冷。嗨,时候到了,眼看过些日子就中秋了,能不冷嘛。”她之前都不留意,听到显瑒这般说竟真的觉得冷了,往身上拽了拽被子,低低地抱怨,“是啊,夏天还没把人给暖和过劲儿来,就又要冷了。冬天难熬,身上好多层袍子不说,缩手缩脚地那都不愿意去。真烦啊。我膝盖往下都凉,这一下又得到四月份。”

    “那就去外地猫个冬天呗。”小王爷道。

    “南边不是打仗嘛。北戴河啊?待腻了……”她没说完,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扭头看了看小王爷。

    他脸上有一层淡淡的难以捕捉的笑容,一边说话一边用夹着烟的手跟她比划,兴趣盎然:“那叫什么猫冬啊,我跟你讲,你从这儿坐火车,先往大连走,在那儿上艘德国船,这船直到香港,中间能停几站吧,但你都不用下船,就直接去香港,玩个把月,再从那里坐船去越南。西贡。那才暖和呢。夏天也不是那么往死里热。你去了那里,膝盖就不凉了……”

    彩珠听了,低头笑笑,将手里的烟掐在烟缸里面:“什么意思啊?王爷。这一趟,光去就得俩月吧?你要我在那里待多久啊?待多久,够你和明月姑娘清静的?”

    显瑒向后仰着身体,靠在椅子背上,不紧不慢:“说什么呢?”

    彩珠忽地一下坐直了,直视着他眼睛:“说这姑娘过来一趟,王爷就要赶我走了。”

    “……”

    “费那么多口舌干什么?进来就说,不行吗?我等这一天也有日子了。算一算,从我进您府里来,看到那姑娘,就做好准备了。您这么多年,忍我忍得也不容易,有什么话就请直说,要休了我?现在怎么说,离婚,是不是?您给我文书,我签字……”

    显瑒看着她,一直也没插话,一直不停地吸烟,烟雾把他的脸蒙上了。

    他在想些什么呢?

    想这个女人这么没有礼貌,火气这么大,火气大爱急眼的人大部分是因为两件事情:一是被惯的无法无天,一句逆耳的话都听不得;二就是万事都不顺心,什么都没办法。

    彩珠她是后一种。

    嫁到这里来,不顺她的心;孩子丢了,不顺她的心;守着一个心不在焉的人,也不顺她的心。偏偏所有这些事,不仅她自己都无力改变,连他也没有办法。积攒的怨郁变成了她心头的火儿,碰一下就会着起来。

    他想到在天津的那天深夜里,碰见的女人,那位被心里的火生生的烧成了疯子。

    这样看彩珠,也算是好样的的,自己坚强,正常过活,又没有给他找更多的麻烦。

    他这样想,就又一次原谅了她无礼的质问,却也没有替自己善意而慷慨的出发点解释,只是慢慢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

    他手里放着一个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他掐熄了烟,自己去把她房门关上,回来把文件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车票,船票,若干美金,还有,

    “这是李龙宋律师的地址。你到了香港,可以去找他。他本身是越南人。一直为中国的客人工作。我在西贡置了些产业,足够你好好生活,不会低于现在的情况。这个是渣打银行本票。”他让她看看上面的数额,“要自己收好,不要假于他人。长点心眼,律师也不能随便让看,每年要查四次账,刚开始肯定不会看,那也得看,你想着把账本打开,手下的人就不太敢骗你……”

    他越说,她脸色越沉。

    他从文件袋子里又抽出一样东西,两折的图纸,打开来看,竟是一个庄园的地图。

    “这是我在那里买的橡胶院。里面有宅子,有湖,也有雇佣好的工人,律师会带你去的。你有兴趣就管一管,没兴趣佃给别人也行。土地不急就最好不卖。那里人口多,好生财……哎,你这人精不精明还在其次,总比我那几个妹妹坚强有主意。你先去,她们过些时日也该辗转到那里,以后你要多帮衬了……”

    他把文件袋拿空,一样样文书摆在她被子上,自己又把袋子底朝天向下倒了倒,确信里面空无一物了,抬头看着她:“你看,没有休书。”

    彩珠侧过脸去。

    他道:“今天睡不着就开始收拾一下细软吧,后儿就走。船票现成的,又是黄道吉日。别耽误。”

    她踢了被子下来,光着脚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忽然觉得预感不祥,回头看他,恐惧地说:“王爷,到底是要干什么?”

    “你不是看明白了吗?”显瑒道,“这地方不好呆了。南方还打仗。我帮你,你们找个太平地方去。”

    “你呢?你自己呢?”

    “我随后就去啊。”他立即说道,见她疑心,便矢口否认了刚才的话,“啊…… ”他笑笑,“你别误会。是我刚才没说明白。你先去打个前站,我不久就过去了。”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没说明白嘛。再说,我在这里还有不少产业没有收拾利索……”

    她坐一旁,想他这话几分真假。

    他站起身,拍拍她肩膀:“我去睡了。你把这些好好地收起来。”

    她愣在那里,都没起来要起身相送,半天才说:“我,我一个人先去?”

    他走到门口了,沉默了一会儿方回答道:“嗯,李伯芳与你一同去。”

    彩珠霎时羞愧无比,再无颜以对:原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彩珠自此开始,直到上了火车,两宿没睡。一边收拾自己的随身行李,一边想着这一生跟显瑒小王爷,跟这王府大院的纠葛遭遇。本意是要找找他负她的那些事情,暗示自己下定决心,一走了之。可念头里面却总是他千般万般的好,宽容细心,慷慨大度。哭过几番,却知前事难返,他已作此安排,一切已是定局。

    两天后的清晨,一层薄薄秋雨之后,天空放晴,空气舒朗。王府的两辆黑色轿车载了王爷夫妇,李伯芳还有夫人的随身丫鬟荷香直奔火车站。

    下人们议论说夫人这次走,带的东西很少,只有皮箱两只,应该也就去一趟锦州。

    到了车站,南行至大连的火车已在站台上停着。李伯芳与丫鬟荷香去车厢安顿。王爷站在下面,彩珠背朝着他,不作一声。

    第一声汽笛响了。

    李伯芳下来对彩珠道:“夫人上车吧。”

    她这才回头匆匆看了王爷一眼。

    李伯芳双膝跪地长揖:“跟王爷道别了。”

    显瑒再没跟李伯芳说话,只是斜了他一眼,走过来,握着彩珠的一只手嘱咐道:“一个人在外面,我跟你说的,你可一一记得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再一次告诉她:除了自己,谁也不要相信。包括跪在身边的这个人。

    彩珠点头。

    显瑒随即摆摆手:“走吧。走吧。”

    彩珠随同李伯芳上了火车,在自己的包厢里面坐定了,斗篷解下来,看见显瑒仍站在站台上没有离开。他稍微仰着头,看着车厢里面的彩珠,眉毛微蹙,眼睛明亮。他的脸,是她熟悉的样子,仍是那年掀开盖头,看着她微微笑的俊朗好青年。彩珠在一瞬间泪如雨下,猛地站起来,打开窗户上的插子,用力往上抬,荷香与李伯芳都吓了一跳,趁车子没开,连忙帮她开窗子。

    打开了半扇,彩珠伸出头去,一边哭一边对显瑒喊道:“王爷,王爷!”

    显瑒连忙过来,伸手给她,两人握在一起。

    “我,我本是蒙古王爷的女儿,见过金银宝物,有过良田庄园。我,我不在乎那些的。您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好过一会儿,却闹腾你好久,不,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为,只因为,我心里有你。王爷你,你知不知道?!”

    显瑒震动非常,红了眼睛,握着彩珠的手:“……知道。”

    “那我可信了你最后的话了!我就在那儿等你了!”火车的第二声汽笛响了,彩珠声嘶力竭,仿佛拿命来抗。

    他点点头。

    火车启动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回答。

    两人的手终于分开了。

    李伯芳的心里也有点乱。一方面离开了故土和多年侍奉的主子,前路一片迷茫,尚不知如何行事安顿,多少觉得有些没谱。另一方面却知道自己终于如出笼之鸟,所有才干可以净尽发挥,再不用做人管家,看人眼色行事,心里自然痛快,更何况,身边还有彩珠。

    在从大连出发的船上,他有时会端详沉默的彩珠,这女子这些年来生活不如意,烟酒麻将,昼夜颠倒也把她自己糟精够呛,可仍是美貌女郎一枚,美貌而且没什么主意。他心里想。欢喜与悲伤交替得快,现在好久不说话,也许过了上海,风暖水暖也就好了。

    他想,他一定要好好对她的。她是他多年的夙愿。

    更何况,小王爷从来出手阔绰,这样打发掉一个正牌的福晋,不知给她准备了多少丰厚的盘缠。

    李伯芳想得没错。实际上还没到上海,刚过了山东,彩珠就好了不少,看着甲板上起起落落的鸟和浪花里面翻腾的鱼就有了笑,跟他和荷香也多了些话儿。再不愣神发呆。有一日晚上,她打扮漂亮了又去喝酒打麻将。他就放了心,看,真的彩珠又回来了。

    船在上海停留半日,李伯芳建议下船就近逛逛,彩珠道,下面太乱,不愿意走动。她说伯芳我又馋酒了,你去帮我找瓶香槟好吗?

    李伯芳依言便去餐厅给彩珠买酒。

    酒保说您请稍等等行吗?我们这儿正往上装货呢,下一段航程太长,要装上来的东西可多了。香槟,有的,有的,不过没开封呢,您等我清点一下再给您拿好吗?您留房间号也不行啊,我这儿忙着没有人送,您要是真着急,就还是就在这里等等吧。

    李伯芳便在餐厅外面的甲板上等了一会儿。

    从高高的大船上看着下面运送货物大闸门慢慢合上。

    旅客上船的通道也关闭了。

    汽笛声响。

    他忽然觉得心慌,不对劲儿。抬脚就往彩珠住的客舱跑。酒保拿了香槟,在他后面喊,先生先生您的酒!途中撞上了人,在他身后骂起来,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彩珠与荷香的房间都没有锁门,只是人和两件行李都不见了。

    李伯芳浑身冒汗,翻箱倒柜,终于在彩珠的抽屉里面翻到了她给他留的一点东西。

    美钞三百元。

    与此同时,彩珠在上海的码头上,让荷香看着行李,自己面目坦然地跟着各色人等排队,买了三个星期之后另一班去香港的船票。

    她信了小王爷最后的话。

    她要去那个橡胶院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