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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湖外人说湖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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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雪压枝头,一只寒鸦飞来,落在檐上,止不住啼叫,凄凄切切。归庄的江醒两日滴水未进。不知是否回光返照,阿婆竟面色红润睁开了眼,颤巍巍地抓着江醒的手。

    ……

    “在襁褓中,从来没有睁过眼睛,很嗜睡,也不似寻常婴孩那般哭闹玩笑,天生羸弱。后来阿婆一合计,便给你取名作江醒,就是希望你能醒来好好笑上一笑。至于为什么不随你阿爷姓陈呢……阿婆的孩子,凭什么要让给别家去……”

    “醒儿啊,你自小好强,一定要出人头地。我陈江氏只有你一个子嗣,庸碌一生,如此也不愧在这世间走一遭。”

    “无需挂念,反正阿婆活着也是病痛跗骨,这样走了,也好……”

    江醒静静听她述说,泣不成声。

    数日后,漫天的梨花瓣已经化作了柳絮一般的雪,踩着深深的脚印,江醒与李工平几个帮闲上山伐树,越岭寻找许久,做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椁。

    与阿爷安在一起,将丧葬办完,江醒披麻戴孝,天寒地冻中守陵七日,以尽孝道。受到阿婆的影响,整个松庄,在这新年的氛围也不是很好。至于镇中手刃庸医的事情,江醒没有说与人听,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已经做好了官差拿人的准备。却不料一直没有听到风声,只有镇上医馆突发火情的消息传来。想来当时曙光微开,又是大年夜过去,冰天雪地难为出门也无人目睹。而李工平却是拍案叫绝,江醒虽未说原由,但他想来也是大夫不愿冒风雪救人。逝者已矣,没再破口大骂,仰天长笑,连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天色晴朗,碧空如洗,江醒又不知不觉中行至阿婆的坟前,想到两婆孙从此天人相隔,以后再无至亲人,眼中不由得饱含泪水。未落下,江醒忍着,只是眼睛和鼻子有点酸。

    叹了口气:“阿婆在下面有阿爷相依相伴,是不会寂寞的吧?”正在怔怔出神,却听到李月在后面喊:“醒哥儿,又来瞧阿婆啊!”

    蓦然回首,见李月正慢慢踱步,再往后,李工平也跟了过来。抹抹眼睛,江醒强自挤出笑容,各自喊了一声。李工平上前拍拍江醒的肩膀,忽然道:“李叔有些事想与你详谈。”江醒疑惑正要询问,却听李工平又道:“就当着你阿婆面……小醒,你还尚且年幼,虽然自小懂事,生活也无需他人照怀,但总归无依无靠了些。我与你婶婶商议过了,有意收你为义子。从今以后便与月儿兄妹相称,都为一家人……当然成与不成还在于你自己,孩子,你看如何?”

    如此开门见山,让江醒犹自反应不及。

    李月瞧他脸上阴晴不定半晌不吭声的模样,噘嘴,哼了一声道:“怎么,还不愿意啊!”

    “愿意,愿意!”江醒忙不迭答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莫非,以后是要改口认叔作父了?

    “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工平笑道:“其实我早已将你视作自家孩儿,更何况你阿婆生前曾将你托付于我。如此这般,也算是名正言顺。从今以后,月儿就是你的妹妹!”

    一下子有了义父义母,还有个活泼可人的妹妹,这一切都让江醒倍觉梦幻,只叹世事无常。回庄的路上,李月连连嚷着要他叫妹妹,江醒一时窘迫,让李工平忍俊不禁道:“月儿,你就别精灵古怪了。你自己还需得叫哥才行。”李月黑白分明的眼眸溜溜转着:“是啊是啊,我本来就一直叫醒哥儿的!”

    李工平哈哈大笑,看江醒寡言少语,怕这么天过去他还未从阴霾走出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以后要开心一点,这样你阿婆在九泉之下,看着也会开心的。”

    江醒点头,犹豫片刻,还是道:“义父,我想去拜师学艺。”

    “嗯?”李工平挠挠自己凌乱的头发,道:“学艺?学一门手艺也好,打猎这门子营生身不由己,终归是靠老天爷赏饭吃,面对豺狼虎豹,也着实危险。你有这个想法很不错。不知道,你想学甚么手艺?”

    “不是,”江醒低着下颌,慢慢道:“我想拜入宗门……”他正说着,不知怎的李月却欢呼雀跃起来,打断道:“就像评书先生说得故事一样,修道成仙?”

    连连摇头,江醒顿下步子,忙说:“不不不,并不完全是故事,而且,我可不想当牛鼻子。我想学可以在天上飞的本事,而且……而且……”很想讲他还要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大抵是觉得,在这个时候,什么本事也没有,嘴上无毛,如此豪气干云实在不合适。

    “这……”李工平在沉吟,听到这话,领先两步伐的他侧过身,不由语重心长道:“孩子啊,你可知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哪怕是清净的道观也少不了争斗。我蜀州路难,穷山恶水,朝廷军队也管不到这里,江湖上到处都是流血拼杀。似我们这般无根无基的江湖人练了把式,就只能打打杀杀,是一条不归路。总有一天会把命丢在人家手上。更何况飞天遁地者有几人?万万人也出不了几个。而且你想学这种本事,到哪去学?”

    没有想到李工平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也从未听说过这些。可能少年人总是不理解大人眼中的世事艰辛。听到这带着考校意味的问题,江醒想了想道:“我之前在连云山下面看到了两个仙人。似乎在跟山上的女尼谈话,山上山下毫无阻碍就好像演义中的千里传音似得。那尼庵上肯定有些本事学,所以我想先去看看。义父,你在连云山生活过这么多年,想来也看到过那些女尼的奇异吧?”

    这便是江醒的聪明之处了,明白深究那个问题下去,只怕会惹得大家都不高兴。顾左右而言他道:“阿婆也说山上的女尼本事甚大。”闻言,李工平长吁口气道:“随我回去,再与你详说。”

    一路上李工平都在斟酌,要以什么方式来劝说江醒,又怕物极必反。从江醒小时候登门说要学狩猎开始,手把手教导他数年,对于江醒的性格,至如今自然一清二楚。就是一头倔驴,十头牛也拉不回。同年龄的孩子尚且懵懂玩乐,他便跟着捕猎队伍进山试着布置陷阱了。

    走着走着,触及往事,忍不住叹道:“我很多年前,那时还未成家,仗着年轻力壮,也曾独自在外闯荡过……”

    没了下文,江醒安静听着,李月却忍不住叽叽喳喳道:“真的吗?爹爹,我要听你年轻时候的事!快说,快说!”

    “哎呀快说嘛!”

    嘴角挂着笑意,摸了摸李月头顶的发髻,李工平卖起了关子。三人回李家后,李工平唤来他的妻子,江醒实打实地磕完三个头,给二位奉茶,然后正式改口义父义母。其乐融融中,李工平方才说:“醒儿,其实在很多崇山峻岭中,都有化外之士炼气修行。连云山上的镜花庵,也是其一。江湖人称练武,使得是武功。道士修真,和尚修佛,各有神异之处。这些是天下能人的大类。还有无数旁门左道,不胜其数。却是总体可分二流、一流,你说的凭虚御风千里传音,更是真正的超凡脱俗之辈方能施为。可以隔空打物的一流人物,你义父倒是见过,但超凡人物那都是只可闻其名,不可见其影,寻常人见上一面都难能可贵。所以醒儿,你在这方面的见识上,倒是比在外闯荡过的义父我,要高上那么一筹。”

    闻言,对此向往已久的江醒连忙问道:“义父,我之前见过的就是超凡之人吗?”

    “嗯”,没有去直面这个问题,李工平自说自话道:“然而江湖中大多都是无恶不作之辈,高人一等,自会以武犯禁,你义父在蜀州江湖中,见过最多的便是杀人劫货。本抱着和你一样的念想,可瞧见太多的险恶,到后来索性急流勇退。适才与你义母喜结连理,还有了月儿,在这连云山下悠然度日,阖家欢乐。”

    “哦,”江醒认真听着当下那离得实在遥远的江湖事,表面上却在装傻充愣,直说:“那义父,你看山中尼庵有甚奇异之处?”

    “就是,爹爹快讲来听听!”

    一根筋的江醒让李工平不禁喟叹口气,然则李月也在起哄,还有妻子附耳倾听的模样,让他倍感难办。环视一周,只能依其所言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独自追捕一头麋鹿,追进了深山处。忽然天上下起雨来,雨下得很大,犹记得砸脸上还能让人感觉生疼。正苦恼,就看到了那镜花庵,便进去避雨。身上还背着猎叉与弓箭,想来里边的女尼们也知道我是连云山下的猎户,虽未攀谈,却还送来了斋饭。我在檐下避雨,百无赖聊中将长弓把玩,一个年轻女尼走过来,自称法号妙音,想看一下我手中的弓。”

    “我自然是兴然应允,怎料她接过去看着看着,忽然潸然泪下,说什么闻见这上面的血气,就知道定有不少生灵惨死箭下。我当时就心想,我每日都会擦拭弓身,怎会有劳什子血气。再说如果不靠捕猎维持生计,我们这些山民岂不是得饿死。瞧她掩面而泣,也不好争辩。再过一会儿,她忽道‘弱肉强食,均有生存之道。也不能叫世人,皆来遁入空门罢!’说着,顺手引过弓弦,轻轻一弹,远处一棵雄壮大树应声而倒。我看到这个情景,登时就吓了一大跳,那女尼很柔弱,不但能轻松拉开强弓,况且上得弓箭还尚不能如此,竟然无凭地将一颗大叔截根射成两段!这施为,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撼。女尼见我大惊失色,嘴里颂了一声佛号,便将弓还与我。转身离去后,我依稀还能听到她再说什么‘一饮一啄,皆由天定’……雨停后,我一介男子在尼庵也不便久留,因此在天黑前就赶忙下了山。”

    李工平正欲再说些险恶的江湖事,江醒却道:“那女尼法号妙音?既然她如此有本事,义父你怎么不拜师学艺呢?为什么男子在尼庵不便久留?”

    听到这话,在场的母女俩皆是扑哧笑出声来。

    阿婆从未与他说过这些,不知男女大防也属正常。李工平忍俊不禁,他这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模样,着实让人觉得有趣,忙道:“不是我不想学,你可知天下尼庵,皆不收男弟子!”瞧见江醒诧异、失望两两交集的神色,赶忙进一步道:“更何况,那些奇人异士,根本就不会向你我寻常人有所传授。他们讲究的就是缘法,出生官宦,万人之上到有可能。更不要想着闯入江湖就能学到本事了,江湖中有许多沽名钓誉的所谓大帮大派,皆是做些浑水摸鱼的勾当,虾有虾路蟹有蟹路,这些帮派仗着山高皇帝远,成天在王法底下钻空子,荼毒百姓无恶不作。倒也能学些三脚猫功夫,可成天打架斗狠,欺压百姓,还不如不学。在松庄有什么不好,天天能有肉吃!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吐出三个字,江醒沉默。

    见状,李工平劝慰道:“你也无需消沉,好男儿志在四方,这种本事学不了,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我们学别的。待得开春,义父亲自陪你去外面走走,见识一下这江湖!”

    朗声大笑。

    江醒也只能跟着笑起来。

    不过却很不甘。

    李月突然抚掌道:“爹爹,不如你把我送去那镜花庵吧!醒哥儿不能去,我还不能去么!待我学成之后……”嘻嘻一笑,接着道:“再来传授给醒哥儿!”转而道:“醒哥儿,你看可好?”

    相视一笑,江醒心中有种感动的情绪荡漾开来。

    这是他的妹妹啊……

    李氏却是敲了一下李月的脑袋,假嗔道:“我和你爹就只有你这一个闺女,难道你还想丢下我与你爹,要跑去当什么尼姑不成!”

    “我才不要去当劳什子尼姑呢!穿得衣服难看死了,还不能吃肉,”说时,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江醒道:“我只想学了本事,然后再跑来陪你们。难道那镜花庵,还能拦着我不让下山不成!对了,我就找那个妙音,让她教我怎么只用弓不用箭就把树射倒的本事!”

    她说着,江醒禁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见他这些日子难得露出的真切笑容,李月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