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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忠或愚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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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文正悄声说道:“适才大厅中的那个番僧武功极高,若不是他要时刻在大汗的身畔护驾,你此刻安有命在?他们寻不到人,必定返回,你先到我住处,再作打算。”束文正说完,带着张君宝,从另一侧到了前院,出了桂花苑,然后再向一旁的侧院行去。适才的大殿里面虽然空无一人,可出了桂花苑,便又是层层叠叠的守卫。好在束文正所住之处的守卫全是汉人,无人过问。

    张君宝跟束文正进屋,关好门窗。束文正身上虽有酒气,但毫无醉态,双眼依旧炯炯有神,说道:“小兄弟之殊遇,我也听说过大概,咱们今日再度会晤,真是有不解之缘。”

    张君宝道:“原来将军早就察觉了我的藏身之处?”

    束文正摇了摇头,说道:“我常年戎马生涯,武功早就生疏了,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了。适才大厅里面的那个番僧才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临行之时,向你藏身之所瞥了一眼,我才有所察觉。我初来柳园的时候,也吩咐过手下留意小兄弟的消息,所以才返回。”

    张君宝冷冷地道:“你救了我的命,我却未必念着你的好。”在驿州之初,束文正赶走丁剑声,险救了张君宝一条性命。此刻又在那大殿之上,让张君宝躲过番僧的搜捕,可张君宝却觉得束文正很可憎。

    张君宝自幼跟觉远师父识文断字,便於儒家的无常:“仁义礼智信”了然于胸。后来再认识了郭襄,听郭襄讲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抗金抗蒙的英雄和事迹,越发觉得“忠”的存在。“天下至德,莫大于忠”。郭襄曾说过,在靖康之役的时候,有许多人於父母妻女而不顾,奋勇杀敌,得万人敬仰,百世流芳。虽然,再后来遇到张宗演,也觉得张宗演说的没有错,可张宗演虽有不“忠”,却与宋朝并无损伤。而束文正带着泸州重兵并十五郡的百姓投靠蒙古,实在难让张君宝平息内心的愤怒。

    束文正并不生气,道:“不错,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济世安民,忠君报国。便是马革裹尸,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张君宝道:“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若也当如是做,又岂会让金蒙欺负到家门口。”

    束文正道:“小兄弟年纪轻轻,有此气魄当真是可喜可贺。只不过,理宗皇帝不理朝政,奸相贾似道总揽大权,我等有心报效朝廷,可惜报国无门啊。”

    张君宝道:“月余前,我在驿州城见到将军的时候,将军还在为涪州向士璧的冤案奔波。那时候将军一腔热血,却不想此刻却投奔蒙古,如此朝三慕四,恐非大丈夫行径。”

    束文正道:“我想忠君,可君王负我;我想报国,可国又何在?我此番不仅为了束某人一家老小,也是为了泸州十五郡的百姓。”

    张君宝道:“你吃着大宋的俸禄,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未免忒堂而皇之了。”

    束文正道:“大宋的俸禄?小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国之根本乃是民,忠君报国不就是为了百姓么?可我此番来投,却是民心所向。”

    张君宝不解,说道:“都说金兵残暴,蒙古更甚之。我汉人百姓岂能自投火海么?”

    束文正道:“泸州地僻,少有钱粮。就算是四年之前,蒙古大军来袭,我泸州百姓节衣缩食,几近掘树根度日,也没有见到朝廷的俸禄,不仅如此,我泸州百姓还要向贾丞相缴纳钱粮。泸州辖江两岸,竟然有汉地百姓偷偷渡江到蒙古的辖地讨生存,你说这怪不怪?”

    张君宝一怔,说道:“这恐怕是你一面之词吧?”

    束文正道:“自靖康之役,宋室南迁,大批百姓滞留江北,那时金兵残虐,不少汉人百姓就算抛弃妻子也要想尽办法跟随宋廷南迁。而后赶走了金兵,又来了蒙古。蒙古铁骑之残暴的确有过之而无不及。所到之处,仅屠城一项就令人发指。可那是二十年前,自从忽必烈总理漠南事宜,整顿军政,奖励屯田,京兆(忽必烈的封地)之地一片欣欣之象。同是我汉人百姓,江北的赋税只有我江南百姓的十之二三,而且没有甚么苛捐杂税。江南的百姓活不下去了,去江北讨口饭吃,难道有悖天理了么?老百姓只不过为了活着,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他还会去管给他饭吃的是赵家的天子,亦或是蒙古的大汗么?”

    时下,因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吃饱饭或许就是他们不可或多的奢求。张君宝於此深有体会,因为张君宝挨过饿。那日从南斗寺下山到驿州城,不就是为了填饱肚子么?一个人若是食不果腹,连颜面都无暇顾及,又如何分得清民族大义?

    就在此时,窗外“格”地轻轻想了一下,一只短剑破空而至。束文正眼明手快,那袍子一卷,将短剑收入囊中。紧接着从窗子外面跃进来一个人,举刀就向束文正刺去。束文正回手用力扯下袍子,裹着适才的那柄短剑,接了蒙面人数招,然后低声喝到:“天将破晓,阁下若再不停手,惊动了外面的守卫,恐怕就逃不出去了。”束文正竟然为此刻着想。

    来人一袭黑衣,黑布蒙面,也低声回道:“你堂堂大宋守将,竟然投敌叛国,死有余辜。”

    张君宝认得这声音,正是郭襄,不由得大吃一惊。

    束文正抖掉被郭襄短剑割破的袍子,说道:“大宋容不下我,我到此地也是被逼无奈。”

    郭襄“呸”了一声,说道:“贾似道要害你,你尽可有一百种手段应对,何必要反戈相向,拿大宋的土地换取你的荣华富贵。”说完手中的短剑一挥,又是落英神剑中的精妙招数,招招刺向束文正的要害。

    张君宝身无半点内力,却还是用力向前一扑,挡在束文正和郭襄的中间,说道:“郭姊姊不可鲁莽,束将军被逼至此,也有他的难处。”

    郭襄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巾,说道:“张兄弟可不要被他蒙蔽了心智,我为大宋诛杀叛逆,乃是恭行天罚、替天行道,挡我者死。”

    张君宝道:“时下宋蒙之间并无战事,此事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束将军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岂能视而不见?”

    郭襄怒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从此陌路相对。你若在执迷不悟,我绝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