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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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簧”

    腊八这日大家过得安安静静,二婶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她几次想悄悄出门都被小蔷薇盯着,冷不防来一句“二娘娘你要去三娘娘家吗?”吓得她心忽通一下赶紧说不去。小蔷薇又给她讲萧朗多跋扈,“小姐夫家不是最有钱,可是个最蛮横不讲理的主儿,呶,屋前宝银儿,就是那个可能臭显摆,天天没事儿强梁的那个,被小姐夫打得嗷嗷告饶,现在可老实了,在县里给周家干活呢……听说可挣钱了……”

    唐妙还特意让人给萧朗捎了封信,请他帮个忙第二日来的时候稍微准备一下。夜里众人从奶奶屋里散了去高氏屋里说话,都跟唐妙说被她吓到。

    “小姑,你有女强盗的那么点意思。”曹婧打趣她。

    唐妙笑得甜美无比,“我对着二婶编故事,结果她真个害怕了。”

    杏儿白了她一眼:“你怎么不早点对三婶来这招。”

    唐妙扬眉,“三婶从小认识我们,她不害怕。再说朱大人不就这两天才来的吗?”

    秦泠月笑了笑,“其实小姑是对三婶彻底失去信心了。不愿意搭理她。二婶毕竟刚回来,虽然招人讨厌,可二叔还不是那种有了媳妇忘了娘的。”

    唐妙笑了笑,“他们乖乖的,以后跟着爹娘住大院,有仆人伺候。要是不乖乖的,那就随便啦。死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起身忙活,从早饭后就开始有人上门,恭喜声不断。小蔷薇领着景林在路口等萧朗,远远地看到他们就开始往家跑,边跑边喊,“他们来了,来了,吓死人了。”

    唐妙一直在奶奶家帮着收拾屋子盯着二婶,听小蔷薇来报,她立刻跟二婶笑道:“二婶,小霸王来了,是你未来的侄女婿。他坏得很。一不喜欢就拿鞭子抽人,他奶奶特别惯他。大冬天他拿着蘸了水的鞭子往人脸上抽,‘啪啪啪’的特别过瘾。”说着她笑嘻嘻地迎出去。

    正说着话,萧朗和流觞已经领着十几个少年冲了进来,萧朗一身墨色织金银缎的长袍,金色的花纹是山,银色的是树,朦胧而写意。少年们亦是个个身穿黑色锦衣,模样板正漂亮,手里提着马鞭,进了门,齐刷刷地啪啪啪三声。

    清脆震耳。

    唐妙一见差点忍不住上去给他们几鞭子,让他来装装门面,找几个凶神恶煞是正经,他弄一帮子俊眉飞目的少年算哪门子事儿。这不是来给她拆台吗?

    她扭头见二婶盯着他们一个劲儿地看,又看萧朗嘴角直抽生怕他笑出来,忙冲过去大喊道:“路上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萧朗眉梢高挑,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哼道:“遇到一伙混混挑衅,就是从前跟宝银儿几个关系好的,他婶子呢,敢败坏本少爷心情,当时唰唰两鞭子撂倒三个,回头大家一块上,给他们抽得都看不出人模样。”然后他抿了唇,眼神儿一转扫过二婶。二婶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往后靠了靠。

    流觞接着道:“三小姐,你不没在跟前儿,可过瘾了。我们最后给他们捆起来,拿石头敲他们头。走的时候敲碎了冰,直接扔下去。河水哗哗溅起老高的红沫子。估计这会都成冰棍了吧。”说完还做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只是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笑意让人怎么都忍不住。除了二叔二婶,那些熟悉萧朗的,个个憋不住纷纷捂着脸跑开。

    二婶吓得直哆嗦,忙借口帮李氏干活,逃到一边去。

    唐妙拉着萧朗去西院,一出门便笑得跌倒在地上。萧朗忙扶起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要将她拉起来的时候,唐妙看他的脸又笑,他便也没了力气将她扑倒在地上,笑成一团。流觞几个来拉他,也是憋着笑,几乎提不起劲来。

    没多久三个姑姑,大梅夫妻、陈小四等人渐次到来,因为小玉有了五个月身孕,高大宝用独轮车推着她,并没有坐马车,生怕太过颠簸她受不了。

    唐妙打趣着把他们都迎进家里去,让他们年轻的一起说话,又安排姑姑们去奶奶家。

    因为王氏挑拨自己又挑拨二婶,李氏心里生气,让人不许去叫他们,如果他们主动来,以后就守规矩,如果不来就算了,反正他们吃的好住的好,无病无灾的,大家也不必去管他们。

    二婶被唐妙威胁过,老老实实的,跟谁说话都客气,一副温柔娴淑的模样。几个姑姑们纷纷说二嫂变了,比刚结婚那两天装出来的还温顺。

    开席之前,客人们都哥入了座,唐妙却拉着萧朗去奶奶家门口呆着。萧朗问她,她只说等着看戏。没一会就看王氏一瘸一瘸地过来。萧朗诧异道:“妙妙,你真给你三婶打瘸啦?”

    唐妙瞪了他一眼,“去你的,我有那么暴力吗?我砸的她脚面子,也就肿两个月,她这明显是膝盖弯了,听人说长了个东西。”

    萧朗嗯了一声,“怎么没见景森?”

    唐妙撇撇嘴,“跟他舅舅在外面干活儿呢。谁知道,他们家人就没句实话儿。”

    萧朗一瞥眼见王氏到了跟前,忙给唐妙使眼色,两人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聊天。

    王氏到了跟前,笑着道:“俩人儿搁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儿呢?”说着拐腿就要进门。

    唐妙身子一侧,挡住了她,笑道:“三娘娘今儿怎么这么空?”

    萧朗配合她,不动声色地靠在门框上,一条腿蹬地,一只脚搭在门槛上。奶奶家的大门虽然两扇,可并不大,他俩这样一挡,中间便没缝了。

    王氏脸色一变,却还是陪着笑,“小山,那么你奶奶好呀。”

    萧朗却扭头看向院内,没吱声。

    唐妙拍了拍他的膝盖,“我三婶跟你说话呢。”

    萧朗凝目看着她,笑吟吟地道:“啊,我没听见有人说话呀。”

    王氏看唐妙侧了侧身子,立刻就要进去,“客人们都来了,等我呢。”

    萧朗突然道:“真不要脸。”

    王氏嘴角一抽搐转眼瞪着他。萧朗跟唐妙笑道,“你快看,那只鸡真不要脸,大白天的。”一只公鸡从西边追过来,非要踩那只大黄鸡。

    王氏看了一眼,笑着打趣道:“哟,你们小年轻就懂这个呀,快别看了,家去吧。家去喝酒,亲戚们都来了,等我呢。”

    唐妙叹了口气,没说话。萧朗探身一手扶在对面门框上,把唐妙半圈在怀里,“妙妙,你不是说你二婶对奶奶不好吗?我看她对奶奶和高姨好得很呢。那我准备的银子送不送她呀。”

    唐妙溜了他一眼,咬着唇犹豫道:“看看再说吧。她闹得那么气人,这会儿拿什么跟奶奶邀宠?说不定又编排什么呢。”说着她斜了王氏一眼,“不过若是她真的改邪归正了,那我们也不能吝啬。我还打算在后面买几十亩地到时候种树林子,还要盖座大宅子呢,把一家人都搬过去,到时候姐姐们回来也方便,有地方住。你说呢?”

    萧朗目光一亮,“好呀,那我们也有座院子吗?”

    唐妙嗔了他一眼,“就别忘了你。自然有。我们院子里栽海棠树。”

    萧朗弯起唇角,“我喜欢桃树。”

    唐妙脸颊一热,“桃花在果园呢。我们家去吃饭吧,还得去菜园看看呢。亲戚们都在,要把剩下的蘑菇都割了送给他们,以后让他们也来拉几车卖卖试试。现在要过年了,这个正好卖呢,都赚点钱,也不枉我们是一家人。”说着主动握了萧朗的手,拉着他走了。

    王氏站在那里脸一红一阵青一阵,最后黑黪黪的,想要进去,听着里面欢声笑语,二嫂大嗓门直透过来,“什么呀,你们快别笑话我了。这老脸都不好意思见人了。难得你们还想着我……”后面又是几个姑姑的声音。她顿时一阵没由得心慌、委屈、孤独,抬起衣角擦了擦眼,又一拐一拐地回家去了。

    唐家东间几个年轻人一桌,薛思芳帮景椿作陪,一旁五个小酒壶烫着,一个劲地灌陈小四几个人喝酒。萧朗也多喝了几杯,白瓷一样的肌肤薄得透明,像是能沁出血一样,明目流波,面若桃花。唐妙瞅了他一眼,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让他别喝了。他却只知道瞅着唐妙傻笑。

    薛思芳打趣道:“妙妙,还没成夫妻呢,这就要管着?”

    杏儿从外面进来,看了一眼,“这会儿逞能,等一下看看是哪个昏头昏脑头疼,要是谁吐了可不成。”把自己沏好的浓茶端上来,让唐妙把酒坛子和烫酒的注子酒壶都拿走。

    杏儿一发话,饭桌上的男人都放下了酒盅,就连薛思芳也不敢讨价了,嘿嘿笑了笑,对陈小四道:“你福气吧,我这个小姨子可能干了。”

    陈小四喝得眼花舌头打结,瞅着杏儿呵呵地傻笑。杏儿递饽饽给他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他说了句,“杏儿,我们俩喝一个吧。”

    薛思芳“噗”的一声,刚咬的一口饽饽喷在炕前宝儿的怀里,“哈哈哈,二妹夫,还没洞房呢,不用急着喝交杯酒。”然后又看唐妙,“你也不用急着喝。”宝儿嗷嗷地喊着让父亲赔衣服。

    大梅见他醉得越说越不像话,喝了点酒胆子就大起来,嘴巴也没个把门儿,嗔了他一眼,“再喝就得爬回去。”又忙着拿手巾给宝儿擦衣服哄他外面玩儿去。

    唐妙也瞪萧朗,“这不是为你们好?吃了饭喝茶说话有什么不好?非要喝得醉醺醺的,回头一个个比谁都难受。”

    宝儿拉着她的袖子,笑嘻嘻地道:“醉了才好呢,小姨夫肯定想喝醉。”

    大家问他为什么。

    宝儿嘿嘿道:“醉了就可以住下了呀?还让小姨心疼他。”说完叉着腰哈哈大笑,见萧朗拿眼神威胁他,忙飞快地跑了出去。

    几个年轻男人喝了酒都没怎么吃饭,等把饭桌撤下去之后,炕上已经睡了几个。薛思芳喝得腿脚发软,趴在枕头上就睡,再也挪不动一步。陈小四还保持着一丝清明,矜持着靠在墙上闭目休息,没一会歪倒在薛思芳身上也睡过去。萧朗虽然喝得多,却并不醉,大了胆子缠着唐妙说悄悄话。

    太阳偏西的时候,陈小四告辞,他再三感谢高氏一家的款待,又深深地看了杏儿一眼,“大家留步,我这就走了。”高氏让杏儿去送送。

    小玉有了五个月的身孕,高大宝用独轮车推着她来的,虽然不是很远,但是冬日天短,怕黑了不好走,也早点告辞回去。高氏给他们装了一小篓子蘑菇和其他的菜让他们带回去分了吃。

    唐妙送他们出了村口,看得出小玉过得很幸福,她和大宝两人都是性子温和的人,住在一起从没拌嘴红过脸,可谓相亲相爱的典范。

    “大宝哥,你回去商量下,从这里拉蘑菇去卖卖试试,冬天也能赚点钱。”

    小玉几次欲言又止,唐妙就知道怎么回事。二妗子为人要强,自然不满足这边只送蘑菇给他们吃而不给他们赚钱。

    大宝夫妻来之前,二妗子是嘱咐过让他们问唐妙的,只是大宝觉得唐妙现在生意那么好,货都不够卖的,自己去拉那一点净耽误她的生意,要是多了,他也没有本钱。现在听唐妙这么一说,他又惭愧,笑道:“那敢情好,不过可能得先赊账。”

    唐妙笑起来,嗔了他们一眼,“你们夫妻俩,真是绝配了,天生一对闷葫芦。回去跟我二妗子说,肯定没问题。你跟大舅他们商量下,我这边也好分配。”

    大宝哎了一声,拿被子给小玉盖了盖,对唐妙道:“你快回去吧,天冷。”

    唐妙让他们赶紧上路,小心路滑,等他们拐过路口,她才回家。

    除了大梅夫妻,他们还留几个姑姑也住一宿。唐妙跟他们商量卖菜挣钱的事情,现在恰好过年,家家户户都要买点过年的菜,大家都很很感激。

    第二日唐妙领着姑姑姑父们,还有二叔二婶去看自己家的暖棚,鸡鸡鸭鸭,第一批孵化出来专门养来卖肉的鸡已经开始出栏。比起外面卖的老母鸡自然是肉质鲜美可口,各大酒楼纷纷订货。鸡比蔬菜好贮藏运输,到现在为止已经卖掉大半。另外酱菜、咸鸭蛋、各种咸菜、大酱等也卖得很好,年前更是旺季,胡大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唐妙跟二婶道:“二婶,你看看,我虽然很恶毒,可也有良心。对我爹娘爷爷奶奶好的人,我对他们也好。大家有饭一起吃,有钱一起赚。”奶奶说过,二婶最初对她很好的,干活也并不计较攀比。昨天晚上奶奶悄悄问了问,原来二婶最初也有给家里写信寄钱的。当初二婶让自己妹妹捎过来,谁知道跟王氏打了照面,被她一通挑唆说让他们千万别回来,回来就是帮别人养家养孩子,后来又没地没房,她更有话说。一来二去的他们就信以为真,甚至不想回家。唐妙也知道,实际上,二婶确实不想回来,在外面吃穿不愁,生怕回来被拖累。如果不是这次出了事情,他们也不会回家的。

    看来往不断进货的马车,还有各地穿金戴银的掌柜,人家送来的各式各样礼物,连绵起伏的暖棚……二婶看得心眼都热起来。

    “二婶,你们能回来,是有人帮忙了吧,他们没跟你们说话?”唐妙冷不防地问道。

    二婶犹豫了一下,道:“有位柳公子跟我们说了几句话,还送了……五十两银子。”顿了顿她接着道:“路上花了几两,送了老三家的五两,给了我爹娘二十两,如今还有差不多十几两,回头我拿给你。”

    唐妙笑道:“二婶,算了。你和二叔一直在外面,是见过大世面的。不像这里人,见个几两银子眼珠子能凸出来。咱们好好干,回头别说五十两,五百两百千两也是能挣到的。”

    二婶点了点头。

    唐妙算了算,打算来年跟村里人合作多种几十亩种子田,自己家的地一半用来盖大棚。到时候还要跟别的村谈水源的事情,那样就只雇两个村的人干活,不再雇外村的。到时候卖蘑菇、种子之类的,都可以分他们红利。

    唐妙也不知道周诺到底在不在县里,还是托人给送了一些她的特产,问问他和柳无暇好。不曾想隔了几日接到他的信,说一切安好。又简单说了两句二叔的事情,确实是柳无暇去处理的,虽然付出一点代价,可是能换得二叔平安也值得。他说柳无暇如今没回来,至于在哪里他也不是很清楚。得公子乾推荐,如今他已出仕,在徐州附近帮着做事情。周诺还说唐妙陪嫁的家什儿已经做好,随时可以送过来。另外送了诸多礼物给大家,杏儿和唐妙每人一匹织锦缎,浅粉色的杏花纹路,浅绯色的桃花纹,清雅而美丽。

    这一年过得很平静,因为朱知县亲自来过唐家,唐家如今既有钱又有地位,没人敢随便捣乱。唐妙跟父亲建议去请了唐文汕一家,送了他们一些蘑菇,还有几块缎子,一坛酒,却独独没有送三叔家,什么都没送,连年夜饭也没请他们吃。

    唐妙的意思,有时候自己家的白眼狼更难喂,那不如不喂。出于亲情一次次的忍让已经成为过去式,如今就是想分便分,想打便打,她绝对奉陪到底,一丝都不退让。而唐文汕家又不一样,他们总归是外人,只要自己家好起来,他们就没有闹腾的资本,只能跟着后面求得提携。况且唐文汕家跟他们近了,三婶和三叔才更加孤立眼热。听三儿媳妇说,王氏天天跟二小媳妇抱怨哭诉,夜夜睡不着觉。

    奶奶因为二叔的事情跟母亲闹过之后,两人感情才真的亲密起来,几个姑姑看着都眼热,羡慕她们感情好。老唐头如今也没了心事儿,却也闲不住,每日都去菜园子跟胡大几个忙活,给他们提提意见,帮帮忙。

    唐妙觉得这样的境况,她和二姐可以放心出嫁。二婶能吵架,嘴巴又快,要是真打起来,也比三婶厉害,如果能收伏她,以后自然可以帮衬奶奶和母亲,这是好事儿。

    所以唐妙建议二婶把还没出阁的那个女儿接回来,到时候找一门好亲事。唐妙把话跟二婶挑明了说,“妹妹如今找婆家,自然不像从前,由着人家挑我们。如今也算是我们挑人家。可你们也要自己把握好分寸,不要太高。人家如今是冲着大哥的面子,若是到时候真要有个变故,人家自然也不会再善待门第比他们低的媳妇。所以说到底还是家世平一点的好。”

    这个二婶倒是听进去了,没有非强求嫁萧家柳家那样的大户,而是想挑薛思芳那种小门小户,却也衣食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