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寒夜避险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杨蓁自那天醒来, 过了好一阵精神恍惚的日子。

    未来三年的记忆如梦似幻, 她花了一个多月分辨和调理,才终于确信那不是一场噩梦。她是真的重生在了三年之前。

    既已预知将来的走向,自然就要着力避免厄难临头。

    她父亲曾经官拜户部员外郎,不慎被牵连进了六年前的一桩大案,被罢官回乡, 不久后郁郁而终, 没出两年, 一向多病的母亲也撒手人寰,临死前将杨蓁托付给了家住昌平的杨婶。

    杨婶的丈夫只是杨蓁同族的一位叔伯, 与她亲缘一点也不近, 而且因是军户,早在几年前戍守辽东时已然殉国。

    如此算来, 杨婶与杨蓁八竿子都打不着, 可没生育过孩子的杨婶还是对杨蓁欣然接纳,几乎是把她当亲女儿养着。两人相依为命, 情同母女。

    如今想要挽回父母与伯父的性命是来不及了,杨蓁所能筹谋的, 只有让自己与婶婶过得好些。

    她们只是昌平村落里的村民,靠着杨蓁带来的一点微薄家产、伯父的抚恤银子以及几亩薄田度日, 虽比寻常穷苦人家稍显宽裕, 想要躲过两年后的战乱兵灾,可选择的出路还是少得可怜。

    这年月相比国朝其它地域,北直隶一带还算太平的, 陕西、湖北、安徽等多地都有流寇作乱,两个女子也不可能背井离乡去外地谋生。

    杨蓁算来算去,只有这次选淑女是逆转命数最好的机会。

    老百姓总是乐于传说对朝廷不好的言论,选淑女这回事也被传得相当不堪,说什么宫女子都吃不饱穿不暖,生了病就被丢去乱坟岗等死,死后还被野狗分食。

    主子们动不动就责打宫女解闷,打死了同样是丢去乱坟岗上喂野狗。

    曾有一位皇帝喜欢修道,百姓们就传说他拿宫女的身子当丹炉,逼着宫女服食古怪丹药,害得宫女生不如死,甚至还吸取宫女的脑髓、脊髓来炼丹。

    于是一听说宫里来人选淑女了,老百姓就像躲瘟疫一样把自家女儿藏起来,唯恐被人家选了去。也正是因此,前世这次选淑女,杨婶就煞有介事地逼杨蓁藏进了地窖。

    这还是好的,有的人家提早听说要选淑女,就忙着安排女儿草草出嫁,曾有过将自家八岁的女儿嫁给半老头子做填房的荒唐事。在百姓眼中,女儿落个那样的结果也比选进宫做宫人要好。

    其实杨蓁因出身于官宦人家,又久居京城,早就清楚那些传闻毫无根据。

    若说宫女日子过得苦,那要看跟谁相比。身为奴婢,比主子当然比不得,可要是与杨蓁所在这村子里的村民相比,人家宫女那日子决计要算是相当滋润的。

    这时的平民能有口高粱米吃到饱,不挨饿,便已知足,一年也吃不上几口荤腥,平日里连点猪油都休想吃着,要真得了病也只自行挨着,没谁请得起大夫买得起药,就这样还敢看不上人家宫女过的日子?

    而且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娘娘们别说打死宫女,就是逼得宫女跳了井,也是要受责罚的,哪至于没事就打死宫女取乐?

    至于什么吸髓炼丹,更是子虚乌有。

    杨蓁很确信这就是自己最好的出路,等真选上了,宫里会给宫女家里送十两银子,过个一年半载,她再攒上一点钱,便可在京城内典上一间小屋,把杨婶接进城里住。

    接下来的数十年里,无论外面如何变乱,北京城和挚阳宫都会是国朝最安稳的地方,让她与婶婶混个寿终正寝应该不难。

    身为蝼蚁,还能有多高的指望?唯有活着,且活得不太难受,也就足够。

    是以今日一早,杨蓁就寻个由头躲出了家门,等到杨婶听说来了人进村选淑女再想藏起她,已然找不见她了,于是杨蓁就在回家时,被宫里来的刘敬等人撞了个正着。

    刘敬年届三十,一张团团脸,一副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模样。他坐着马车转悠了大半天,才堪堪挑来四个小丫头,还是又病又弱、模样也难看、连句正经话都不会说的,一眼看见杨蓁,简直就像见了仙女儿。

    瞧人家这姑娘,匀净的身条儿,粉白的脸蛋儿,水灵的大眼儿,小巧的鼻儿嘴儿,真是看哪儿哪儿顺眼。

    最可贵的是,他上前询问“小姑娘可愿意随我进宫服侍皇爷跟娘娘们”时,人家姑娘大大方方地笑着回答:“承蒙大人高看,我愿意。”

    刘敬觉得自己这趟总算没白来。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宫里规定选淑女要在八到十三岁之间,这姑娘看着怕是有十五六的了。不过事儿是死的人是活的,刘敬确信等尚宫看见杨姑娘,一定不会介意她的年纪。

    这等人才,选宫妃也是有余啊!

    杨婶见到自己没保护好侄女,痛悔地哭个不住,连说自己对不住她伯父,更对不住她父母。

    刘敬安排了小黄门在她家门口候着,自己再去别人家转转。

    杨蓁回到屋里与杨婶话别,一个劲地劝慰:“婶婶别听外人那些讹传,其实人家宫里对宫女们好着呢,天天有肉吃,病了也有药给治。只要不犯大错,也不会挨打受骂,而且不入奴籍,比大户人家的丫鬟还好得多。从前我随爹娘住在京城,街坊家的一个姐姐就在宫里当差,过年时还能放出来与家人吃顿团圆饭,我从她那里听得真真的,你难道不信我,反而信那些乱传的谣言?”

    杨婶半信半疑,眨着泪眼问:“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杨蓁拉着她的手笑道,“像我这样识文断字的人进去了,还能升作女官,那可就是领俸禄的人了,家里从此蠲除徭役。到时我接您去城里住,逢年过节咱们也能见面,有什么不好的?”

    杨婶依旧蹙眉:“可是,听说宫女子少说也要年过二十才放出宫呢,要真做了女官,说不定一辈子都难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嫁人呢?”

    杨蓁叹了口气:“婶婶您说,纵使一辈子呆在宫里,好歹也是好吃好喝几十年,难道就真比不得寻常人家嫁人生子舒坦么?咱们跟前这些嫁人生子的女人们,有哪个真正过得舒心可意的?”

    杨婶没话说了。贫民人家的日子都难以称得上一个好字,家家都只凑合罢了。以她们现今的家境,注定难以为杨蓁寻个理想的婆家。

    跟前这些山野村夫都是大字不识的粗人,成了亲的几乎个个都免不了打媳妇骂孩子,让杨蓁这样的女孩嫁去那种人家,真还不如叫她在宫里过一辈子呢。

    再说她生了这样好的模样,说不定一朝被万岁爷看上,还就一步登天了。

    杨婶终于被说动了,杨蓁又半劝慰半撒娇地哄了她一阵,才正式辞别了婶婶,坐上了刘敬带来的大车。

    马车缓缓驶离村子,杨蓁坐在车尾,清楚看见杨婶一直尾随到了村口,才驻足停下,渐渐成为模糊在远方的一个人影。她鼻子有些发酸,但还是很快把涌上眼眶的泪水忍了回去。

    恐怕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都无法与婶婶见面了,她将去的地方没有一个相识的人,也没有谁可以依靠,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但杨蓁有信心,迈出这一步,一定能让自己与婶婶将来的日子比前一世好上许多。

    “大人,咱们今晚就进城了么?”行了一段路之后杨蓁询问刘敬。

    她听说过宫里的宦官们并不喜欢被称作“公公”,就称呼刘敬为“大人”。

    果然刘敬听得十分顺耳,笑呵呵地回答:“是,天黑前也就进城了。姑娘,听你的鼻音有点浓,莫不是感了风寒?”

    杨蓁心头一颤,揉了下鼻尖:“是有点热感,已经快好了。”

    刘敬并没因这嫌弃她的意思,反而吩咐赶车的小黄门路过下一个驿站的时候停下来歇脚。等到了地方,刘敬就拿了一剂汤药着驿站的人煎了,亲手端给杨蓁,说他自己也正患了热感,是以带了两剂药在身边。

    杨蓁连连道了谢,将汤药喝下。

    马车果然如刘敬所预计的那样,于天黑时分驶进了城北的安贞门,可杨蓁没看见这一幕,那碗汤药里混了有安神之效的酸枣仁,没出半个时辰便起了效。她窝在车里睡得死死的,直到马车到达目的地,她都没醒过来。

    皇城北面的一所两进的大院子称作“宫女所”,多年来都被用作备选淑女的暂住之地。今晚几路去到京畿选淑女的宦官都汇聚到这里,把选来的女孩安置下来。

    徐显炀、李祥与卓志欣三人天刚黑的时候就来到这里等刘敬,一直坐在二道院里的石桌边上喝了两壶茶,才总算见到刘敬从一辆大车上下来。

    “你可真叫我们仨好等啊。”李祥上来就在刘敬肩上怼了一拳。

    “哎呦!”刘敬笑容可掬地拱拱手,“叫三位锦衣卫大老爷等我,真是折煞小人了。”

    “连你都会耍贫嘴了,又跟哪个孙子学的?”徐显炀冷哼一声,朝那边正一个个被接下车的小姑娘们看了眼,“怎么着,盈福楼上的座儿已经订好了,你这会子能走了不?”

    刘敬正要回答,那边的小黄门忽道:“师父,那个杨姑娘睡迷了,怎么叫也醒不来,可怎么办?”

    “哟,这是吃药吃的。”刘敬苦笑着走去大车旁边,朝仍蜷缩在车里的杨蓁唤道,“哎,杨姑娘醒醒,咱到地方啦。”

    车里的杨蓁却一动不动。

    徐显炀又等了片刻,见刘敬叫了好几句车里都没个应声,他心里不耐烦起来,索性大步过来,探身进车,两手插到杨蓁腋下,像抱孩子那样将她抱了出来,半抱半扛地带她朝女孩们被安置的正屋走去。

    选来的女孩都是些十岁上下的孩子,此时又天黑灯暗的,徐显炀虽感觉得出这姑娘似乎个头不小,也料着她不过是凑巧个子高了些,完全没想到她已是个需要他避嫌的大姑娘。

    大咧咧地抱了杨蓁进屋,在一众拖着鼻涕的小丫头瞩目之下,徐显炀将杨蓁往火炕上一抛,就转身走出。

    “这下能走了吧?”他问刘敬。

    “哦,走吧。”刘敬心里暗觉好笑。

    显炀这孩子今年就二十了,却还是个从未沾过女色的,若是发觉方才抱的是个十五六的大姑娘,怕是得吓上一跳吧?

    杨蓁在车里那会儿其实也听见刘敬叫她了,只是困得厉害,想醒也醒不过来,随后就觉得自己被个人抱了起来。

    伏在对方宽厚结实的肩头,闻着对方淡淡的体味,她还迷迷糊糊地想:看不出这位刘公公还挺壮健,身上的味儿也挺好闻……

    屋里的床褥都叠在窗根底下,砖砌的火炕上面只铺了一层草席,硬的很。

    被徐显炀信手扔到炕上,杨蓁摔得浑身酸痛,也终于醒了,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来看看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