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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掳劫风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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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熙,祈城,惠江堰束兵大营。

    鸾夙在守卫的引导下进了营内,一眼便瞧见丁益飞正背对营帐,负手而立,好似在认真地研究着行军图。

    “将军,鸾夙姑娘带到。”守卫通禀一句,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丁益飞立时回首看向鸾夙,正欲开口,鸾夙已先一步盈盈一拜:“侄女凌芸,见过师叔。”

    只这一句,已几乎让丁益飞老泪纵横。他面上有无限感慨,连忙虚扶鸾夙一把,深深叹道:“芸儿,是师叔错了。”

    鸾夙自然知晓他所指何事,却只是淡淡一笑:“师叔说什么?侄女听不懂。”

    “脚伤如何了?”丁益飞面上愧意渐深:“师叔并非针对你……是不忍瞧见你与慕王的一桩姻缘就此……”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小心翼翼地看着鸾夙。见她没有半分反应,不禁又是心中一叹。

    鸾夙不欲追究丁益飞指使黄金梧的用意,也不想再提起聂沛涵,便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说到底,其实是侄女有错在先,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还望师叔不要见怪。”

    “不怪你……”丁益飞一生戎马,从不改色,如今面对这个侄女,却是愧疚万分:“怪我察人不清,从前还对你多有龃龉。”

    “其实侄女很感动,”鸾夙真心实意地解释,“师叔当时将小江儿错认是我,待她这样亲厚,便也是待我亲厚。如果我处在师叔的位置,也不会将她照拂得更好了。”她浑不在意地又笑了笑:“说到底小江儿家破人亡也是受我的牵连……我与她情同姐妹,师叔待她好,便是想着我了。”

    丁益飞闻言更添了几分感慨:“若不是我识错了人,你与殿下何至如斯……若是彼此无意也就罢了,可明明有过青梅竹马的情分,后来他也对你……”说到此处,丁益飞已是有些哽咽:“殿下生性冷情,独来独行,好容易动这一次情,却是被我生生阻断了……我对不住殿下,更对不起你父亲。”

    鸾夙觉得鼻尖微酸,却又强忍着安慰这位久经沙场、名满天下的飞将军:“师叔言重了,此事与您无关,是侄女与慕王殿下没有缘分……再者如今北宣太子待我很好。”

    丁益飞这才稍稍敛去愁苦之意,细细打量鸾夙的面容,好似欲探究她话中真伪。半晌,又低低问道:“他可愿意给你名分?”

    鸾夙嫣然一笑,将臣暄为凌府奔走翻案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道:“待此行结束返回黎都……侄女便会择日入宫。”

    丁益飞面上终是有了安慰之意,然那安慰之意尚未久留,渐渐又被忧虑所取代:“这可如何是好,两年前慕王进京州求娶江卿华时,曾向圣上提及是为了报恩,已言明她的真实身份是凌芸。日后你若再以凌芸的身份做了北宣太子妃,江卿华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说到最后,丁益飞已是忧色渐浓:“只怕还要连累慕王也犯下不察之罪,失了圣上的青睐。”

    这倒是个棘手问题,鸾夙以前从未想过。但无论是江卿华亦或是聂沛涵,她都不愿意看到他们有任何闪失。

    “其实臣暄是个有福气的,他是家中独子,受尽中天帝宠爱,虽是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却是原歧昏庸无道。臣暄父子手握军权,占尽天时地利,响者云集……”

    丁益飞兀自分析着:“慕王却不然,他自幼母妃早逝,长于宫廷看遍勾心斗角,一群兄弟也虎视眈眈。偏生圣上一直不说立储之事,惹得朝内为此争执不堪。殿下若想坐上那位置,只得凭借自身努力,步步筹谋,甚是艰难……”

    鸾夙将这话听在耳中,忽然想起了从前凌未叔叔所言。他曾说臣暄父子敢于推翻苛政,另立新朝,乃是真正的逐鹿之人;而聂沛涵只会窝里斗,不是真王者。可今日再听丁益飞如此一说,鸾夙也有些分不清了。

    究竟是另立新朝更为艰难?还是争储夺嫡更为辛苦?只怕个中滋味,唯有臣暄和聂沛涵才能体会,旁人纵然说得再多,也是带着立场而言,有失偏颇。

    不过是这分神之际,丁益飞又说了好些话,待鸾夙回过神来,只见他面上带着几分期许,压低声音道:“若有龙脉为借口,想来圣上会对慕王殿下另眼相看。即便寻不到龙脉,有些蛛丝马迹能讨得欢心也是好的……”

    只这一句,已令鸾夙心底渐沉。她原还想着,方才与聂沛涵共乘一车,他以礼相待转了性子,却不想还是觊觎龙脉,自己没脸再相问,便遣了她的师叔打着亲情的幌子来探听。

    鸾夙沉沉抬起眼皮,看着丁益飞闪烁的眼神。他话中之意很明显,聂沛涵并不是非要得到龙脉,只是想弄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好以此在他父皇统盛帝面前邀功。可鸾夙知道聂沛涵手段非凡,恐怕只要给他蛛丝马迹,他便会寻出更多的线索;即便寻不到,只要有那一点甜头,鸾夙相信以聂沛涵的能力,也足够在统盛帝面前虚虚实实地拔得一筹了。

    她心中有自己的计较,莫说她如今已对臣暄相许,即便没有拿定自己的心意,她也不会轻易偏向他们任何一方。当日聂沛涵追着她去镜山时,便问过她为何与江卿华足上都有一副刺青。如今他又知晓了臣暄找黄金梧为她洗掉刺青,以聂沛涵的聪明才智,又怎会猜不到其中关窍?

    可如今聂沛涵既知道了江卿华那半幅地图,却还要差丁益飞来打听另外半幅,可见岂不是太过贪心?

    如若她今日刻意回避龙脉的问题,只怕聂沛涵和丁益飞还是不会死心。鸾夙索性一口回绝:“龙脉一直为墨门所有,侄女知道的并不多。再者我如今已是北宣太子的人,即便有龙脉的消息,必也会告知他,又岂能胳膊肘向外拐,越过北宣告诉南熙?”

    鸾夙轻轻叹了口气,目中带着几分真诚:“师叔若怜惜侄女,这个问题以后不要再问了。否则我夹在中间,何其为难?”

    丁益飞闻言果然住了口,良久才深深喟叹:“若不是殿下大婚那日我帮着你逃出去,你二人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蹙起双眉:“师叔我还有最后一问。倘若没有江卿华,你与慕王……可还有一丝可能?”

    鸾夙只觉眼底发热,再想起方才两人共乘一车时的疏离,不禁慨叹道:“且让侄女与慕王存着些美好回忆吧。如此相识一场,便已足够。”

    此言甫毕,营帐外却忽然响起嘈杂之声,亦打断了叔侄两人的怅然思绪。

    丁益飞眉头微蹙看向门外,口中却对鸾夙道:“不知可是慕王殿下来了,你坐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鸾夙并没有紧张或是担心的感觉,便懵懵懂懂应了一声。他目送丁益飞出门,又兀自坐了片刻功夫,忽然听到屋内有些动静,好似是进了陌生人。鸾夙正欲回首细看,脖颈却随即传来一阵生疼,她立时眼前一晕,趴在案上不省人事……

    *****

    半个时辰后,北宣驿馆。

    “殿下!方才束兵营派人前来传话,鸾夙姑娘被人掳走了!”宋宇语带焦虑,顾不得礼数,急忙上前禀道。

    “掳走?”臣暄立时想起了聂沛涵。试问这天下能有谁如此大胆,敢于慕王眼皮子底下在祈城撒野?何况掳劫鸾夙这种手段,他从前也不是没做过。只是臣暄没想到方才聂沛涵刚在惠江堰楼阁认过输,眼下却又出尔反尔。

    臣暄心中隐有怒火,面上也沉着脸色:“去束兵营。”

    臣暄没有乘车,骑了快马飞奔而至。路上他已计划好如何去逼迫聂沛涵交人,只是他没想到,待抵达束兵营时,聂沛涵已然在此,并未回避。

    臣暄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在聂沛涵面上同样看到了肃色与忧虑。难道事情与聂沛涵无关?

    “丁将军被人偷袭,受了伤。束兵营死了几个守卫。”聂沛涵看着案几上还沾有鸾夙口脂的茶杯,对臣暄笃定道:“来人是冲着鸾夙……”

    可到底会是谁下的手?是北宣?还是南熙?是他们各自的父亲?还是各自的政敌?

    臣暄与聂沛涵谁都说不准。

    就在此时,外头又响起了通报声。宋宇与岑江几乎是同时入内,又是异口同声禀道:“周会波逃了。”

    臣暄与聂沛涵面面相觑。

    他们两人,一个与鸾夙冷战数日,一个与鸾夙形同陌路,都松懈了防备。臣暄以为除非聂沛涵监守自盗,否则在祈城境内无人敢动鸾夙;而聂沛涵以为臣暄既然敢带鸾夙前来,必定做了最妥善的安排能护她周全。

    他们都失算了,才会被周会波有机可乘。

    千防万防,原来是他!

    聂沛涵最先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对岑江命道:“传令下去,即刻封锁城门,全城搜捕周会波!”

    岑江闻言微有踟蹰:“祈城并非亲王封邑,咱们无权调兵。”

    聂沛涵沉着脸色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挥手撂给岑江:“交给守城将军,即刻办理。父皇怪罪下来,本王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