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廖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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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闪避极是凶险。

    百里九歌落在了门畔,虚掩的门被朝外撞开,她稳住身子,只看见铜镜旁,女子手执一柄银月弯刀。

    一束青丝自两人之间飘荡而过,百里九歌知道,那是自己的发,就在方才闪避的瞬间被银月弯刀削去!

    “你不是寒蝉。”她低低问着,无惧的直视铜镜旁的女子。

    她不是寒蝉!

    没有寒蝉的生怯清灵,相反由内而外的散发一种邪恶的气息。双眸全无寒蝉的半分清亮之感,只有邪恶,根深蒂固的邪恶。

    这个女子根本就是邪恶的化身,鸦黑的发,唇角那邪灵似的泪痣……

    百里九歌冷声大喝:“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扮成寒蝉的样子?!”

    女子百无聊赖的收了银月弯刀,别在腰际,一举一动慢的可以。妖艳丰满的唇,如弦月般弯起,一阵教人毛骨悚然的冷意,随着她妖邪的语调扩散开来。

    “廖寒蝉是我的胞妹,我的名字,是廖昔萤。”

    胞妹?廖昔萤?

    脑海里一阵恍然。记得寒蝉曾提过确实有个姐姐的,难道,这对孪生姐妹生得一模一样,却唯有唇角的泪痣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吗?

    “你把寒蝉弄哪里去了?!”百里九歌握拳逼问。

    廖昔萤眸底的蔑视,映涵如冰,邪如魔鬼,“她是阴阳家的叛徒,这样丢脸,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将她抓回去,请宗主发落了。”

    “胡说,寒蝉是被她爹抓进九死之塔的,你为何说她是叛徒?!”

    廖昔萤耸肩蔑笑:“我说黑凤姑娘,你真是实在的让人不忍欺骗。廖寒蝉想跟着你们,哪还敢说自己是阴阳家的蛊灵君呢?”

    什么?!

    闪电直捣百里九歌的脑顶,心中雷声滚过,满脸惊愕的表情。

    刚才自己听到了什么?寒蝉是……蛊灵君?!

    不可能!

    蛊灵君高调邪恶,怎可能是寒蝉,而且寒蝉还告诫过她,将来若是遇上阴阳家的蛊灵君了一定要避着。这廖昔萤根本就是在胡说!

    “喂,你怎么还不信啊?”廖昔萤慢悠悠的哼着,唇角忽的有恶作剧的笑意浮起,她信手从衣袖中召出一只蛊虫来。

    当看见那蛊虫时,百里九歌震了一震。

    竟是一条一尺多长的……黑蚕?

    不,不是。

    这种灵兽百里九歌在书中读过的,是世间罕有的蛊中之王,名为蛊蚕!

    据说蛊蚕有黑白二色,白者善,黑者恶。且蛊蚕从不轻易认主人,一旦认定了,便是忠心耿耿直到死亡。没想到这样绝少的灵兽,竟落到了这廖昔萤的手里!

    廖昔萤蓦地笑了,绽开笑颜的一瞬间,百里九歌被那突如其来的天真烂漫所晃花了眼,以为自己是错将寒蝉当昔萤。但这样的天真烂漫不过昙花一现,百里九歌无法忽略廖昔萤眼底的邪恶冷光。

    “黑凤姑娘,你看我的小黑可爱吗?”廖昔萤正亲昵的抚着黑色蛊蚕。

    可爱?

    百里九歌嗤之以鼻:“邪祟之物而已,老实回答我,寒蝉当真是蛊灵君?”

    “唉,你怎么这么傻。”廖昔萤邪恶一笑,“黑白双蛊,一善一恶,我们姐妹俩也是这样。她就是个善良无用的胆小鬼,抱着只白色的蛊蚕,傻乎乎的要逃出阴阳家。”

    她骄纵道:“不过这样也好!原本蛊灵君就是以恶为名,她这个善的,无人知晓。如今她不配再回到原位,这蛊灵君的名头自然就归我一个人所有了。”

    原来蛊灵君是两个人,只是寒蝉低调,不为传言所披露而已,原是这样!

    虽然脑中犹然惊讶不已,但因有了司命公子的前例,百里九歌也不再如上次一般惊讶了。

    这会儿小手紧紧握着,怒气鼓胀在胸臆之间。

    她吼道:“远水救不了近火,事到如今我怕是帮不上寒蝉的忙了。但是,廖昔萤,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你放蚀花蛊吸食花木的灵气已是不对,为何还要向九色灵芝下手!你可知九色灵芝是墨漓吊命用的,墨漓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给我个解释!”

    廖昔萤仰脸,骄纵的嘲笑:“蛊灵君是个无恶不作的人,这一点黑凤姑娘不是知道吗?我看中了九色灵芝的灵力,想用来炼蛊,所以那日你请我去湖心楼烤火时,我趁你不注意将蛊虫下在了花盆中,那蛊虫就钻进土里了。”

    竟是这样?!

    明澈的眸中涌现细弱的抖动,百里九歌双眼大睁着,却天旋地转。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呢?那日从宫中回来,在门口遇到已然被掉包的寒蝉,自己没放心上,将寒蝉拉去了湖心楼一起烤火……

    顿时,内疚、自责,排山倒海的情绪滚滚演来。都是她的失误,是她引狼入室,害了墨漓还犹不自知!

    剧烈的呼吸着,百里九歌狠声发问:“你当日为何要冒充寒蝉回来,难道那时候你就知道九色灵芝在驿宫吗?”

    廖昔萤吟然邪笑:“当然不知道,周世子做事小心谨慎的,我哪会知道九色灵芝被他从晋国偷了去?我掉包寒蝉回来,只是因为——我觉得好玩!”

    “好玩?!”这什么理由?!

    “是,好玩。你不知道我最喜欢恶作剧吗?”廖昔萤的口气渐渐不满起来,“可惜!虽然发现了九色灵芝这上好的灵草,可我还是小看了你们,周世子竟派人来试探我。而且,听你这话的意思,想来你们也将我埋在花盆里的蛊虫杀了吧。可惜,太可惜!”

    “你闭嘴!”

    屋外的寒风不知几时变得狂劲非常,将百里九歌的黑发吹得乱舞,丝丝线线都是锋利的刀刃,一如心底的愤怒轰然爆炸,怒气狂涛浪涌。

    纤手直指廖昔萤,因着怒气难当,手臂细细的抖动,“廖昔萤,你如此作恶,还不以为耻,难道在你眼中,只要达成一己私欲其他的人就都可以牺牲吗?!”

    廖昔萤骄傲的扬起颈子,不以为然的笑答:“人都有生老病死,周世子又被姒珑的阴咒消磨成那样,反正没几年就要死了,早一时晚一时我不认为有什么差别。”

    “你——”愤怒几乎要将百里九歌的身躯撕裂,这一刻她忍无可忍,挥身冲了上去。

    廖昔萤一惊,来不及躲闪,肚子上狠狠挨了一脚,顿时被踹飞在衣架上。衣架轰然倒塌,廖昔萤摔在一地硬邦邦的木条上,痛得差点晕过去,却见眼前红影又来,迎面又是一脚。

    廖昔萤在惨叫声中,重重的砸在了床榻上,木床轰的一声,支离破碎。

    “咳、咳咳咳……黑凤姑娘,你居然……”

    没有给廖昔萤继续说话的时间,百里九歌的手间一抹银光,短刀的刀鞘被甩出,锋芒上缀着的寒意灌注了滔天的怒火。

    杀势,如狂坠而来的陨石。

    廖昔萤睁大了眼睛,喉咙因惊恐而绷紧得发不出声音。她撑着床榻的碎片,翻滚躲闪劈下的刀。

    避过了,可锋利的刀刃仍是从身上削过。廖昔萤不知道是哪里被伤到,只能不断的打滚躲闪,余光里一刀连着一刀劈下,鲜血飞作乱舞的流萤,而身体好像每个部分都在疼,疼的麻木。

    廖昔萤尖叫着滚过,要死要活的终于爬起来,这才看见地面、墙上,满屋溅血。

    这都是她的血!

    而眼前,百里九歌一刀指来,就对准她的心脏。

    廖昔萤惊恐的踉跄着,从前总自诩武功高强,哪知在黑凤的面前竟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般避无可避。

    这个人怒了,黑凤,她怒了!

    她怒起来是这样可怕!

    廖昔萤毫不怀疑,就算自己是神,也躲不开眼前人怒不可遏的刀锋。

    那周世子,对她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廖昔萤邪邪的笑了,吃力的说上话来:“我给他下蛊了。”

    短刀刹在距廖昔萤喉间一寸处,刀虽停了,可刀子的杀气仍然狠狠扫在廖昔萤喉间,一抹血痕浮现,细细的鲜血顺着白皙的颈子流下。

    “你说什么?!”百里九歌的声音出口时,这低沉、沙哑的嗓音,让廖昔萤恐惧的踉跄。

    脚跟撞在了门槛上,廖昔萤摔坐在了门外,脸上却挂着胜利的邪笑:“我说,我就是怕会出现今日的情况,就提前给他下蛊了,就下在你今日中午为他烹得茶里。”

    恐惧的抽搐令百里九歌几乎站不稳,她剧烈的呼吸着吼道:“解蛊,否则我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没有用的。”廖昔萤答:“这种蛊不会伤人的,但无药可解。”

    “你说什么……”吼道:“你到底给墨漓下得什么蛊?!”

    “忘情蛊。”

    哐——短刀坠地,脆响如冰裂,溅起的冷意让百里九歌的眼前天旋地转。

    忘情蛊……

    这样一个名字,难道这蛊虫的作用是、是……

    百里九歌已不敢再想下去,眼前,仿佛被喷上了血色。那是连绵不绝、厚重的无法刺透的血色,而血色的彼端,那道温润清雅的身影像是浴血了昙花般……血,将他单薄的笑渐渐抹去,离她越来越远。

    不!

    她不要他忘情!

    她不要残酷的事情再度降临了!

    歇斯底里的吼道:“廖、昔、萤,你不得好死!”

    “哼。”廖昔萤邪恶一笑:“我只是下了忘情蛊,没直接下情蛊让他移情别恋就已经是给你脸面了。忘情蛊没有解药,你还是赶紧过去找他吧,中午那杯茶里的忘情蛊,可是已经发作了哦。等着看他这一觉醒来将你忘得彻彻底底吧!”

    红影逼来,百里九歌一脚将廖昔萤踹到三丈之外,短刀被吸回手中,红影飞闪到廖昔萤面前。

    嗤道:“廖昔萤,我告诉你,今日你只为‘好玩’二字如此对待墨漓,他日,我定亲自手刃了你!”

    刀刃出手,似一道电光,叮的一声扎在门框上。

    廖昔萤这才发现,这一刀,竟将自己头顶的发髻钉入了门框!

    “廖昔萤,我百里九歌说到做到,你最好祈祷别教我再遇见你。滚!”

    话落,人影飞去。

    廖昔萤软在了地上,可身子一下滑,被钉在门框上的发髻便被扯得剧痛。

    后怕的感觉令她只觉得方才的一切都是场恶梦,那刀子离她的脑门是那么近,她感觉得到百里九歌的愤与恨,犹如拍岸的惊涛,这根本不是自己能承受得起的。

    廖昔萤的唇角扬起了索然无味的笑。

    不好玩,跟黑凤斗太凶险了。还是赶紧离开,继续炼蛊吧。只要将传说中的蛊虫炼出来了,辣手毒医应长安就会按照约定帮她实现那个愿望了……

    青黛色的湖水,潋滟粼光,层叠旖旎的湖影中,划过一道红色的影子。

    百里九歌从长堤上奔走而过,破了洞的心在不断的漏风。

    冷,好冷。

    所有的耐心都被冰冻了,她只想快一些赶到墨漓的面前。

    中午那杯茶是她亲手递给他的,也是她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忘情蛊的药效会不会没有那么快?会不会墨漓现在还能记得她一点点?

    不,她不能悲观!

    自己和墨漓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才走到今天,她要相信情比金坚,不会是廖昔萤那等小人就能毁掉的。

    哪怕是忘情蛊,也毁不掉他们的感情!

    可是,纵然这样一遍遍的在心中诵念这份决心,但当百里九歌终于来到墨漓身前的时候,还是害怕的不敢开口。

    他因着身子弱,被她勒令了要每日午休,此刻,他就在她的眼前,斜倚在铺了茸毛毡子的躺椅上。

    望着他日益苍白的面容和皱起的眉心,百里九歌破洞的心口似要被风雪冻得凝固。他心里总是装着很多事,即使在梦里也要被一件件事折磨着心神。可是,在面对她时,他是那样的温柔,不将一丝忧愁怅惘渲染给她。

    这样一个全身心都为她好的男人,再睁眼之刻,难道……真的会将她忘掉吗?

    不,不会的。

    百里九歌稳住心神,放低脚步,走到躺椅旁,将墨漓披着的鹤氅稍稍往上提了提,想盖住他的肩头……

    温柔的手,就在这时,徐徐握住了她的手腕。

    百里九歌心中如雷滚落,这一瞬惊的险些跳起来。她甩脸盯着墨漓,企图从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还和从前一般镌刻在他眼底。

    她看啊看啊,没有发现,握在她手腕上的大手,已经牵起了她的小手。

    “怎么了?”他柔声问着,另一只手将百里九歌乱了的鬓发拢到耳后。

    “我……”百里九歌愣愣的吟着。

    墨漓眉心轻皱,只手敛了鹤氅,从容起身,将百里九歌带入了怀中。感受到她的不安,他问:“告诉我,怎么了。”

    百里九歌回神,下意识抓紧墨漓的衣襟,急切的、害怕的问道:“你、你还记得我吧?”

    他眸色生异,“九歌,为何有此一问?”

    他还记得她!百里九歌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充斥在心中的全是患得患失的情绪。

    她忙道:“是廖昔萤,她是寒蝉的孪生姐姐,把寒蝉掉包了。放蛊吸收九色灵芝灵力的就是她,刚才我要杀她的时候,她说在中午我端给你的茶里下了、下了忘情蛊……”

    忘情蛊?

    眸子一沉,她的心绪,他明白了。

    拥着她的力道大了些,让她能紧紧贴在他怀中,墨漓柔声道:“没事的,我没中蛊。”

    “真、真的?”蓦然而来的狂喜让百里九歌不敢相信。

    “是真的,放心吧。”薄唇漾出柔和的一笑。

    百里九歌笑了,忽的发觉有液体从唇角流入口中,又咸又热,原来是自己哭了。

    这应该是感激的眼泪吧,感激一切有惊无险。

    可是总觉得不敢信……问道:“墨漓,你怎么知道自己没中蛊?万一、万一那忘情蛊是还没有发作,我真的怕你忘了我!”

    “我知道你的心情。”他揽了百里九歌来到软椅上,抱着她斜躺下,柔声道:“多亏了子祈给的回魂草。”

    “回魂草怎么了?”

    他道:“回魂草虽然对我身中的阴阳咒作用不大,但却有另一个作用,便是能抵挡蛊毒。”

    百里九歌怔了怔。

    墨漓解释:“自从驿宫里出了梅树被蛊虫吸干那件事后,我便对寒蝉姑娘生了防心。当日,我便取了些回魂草出来,将与食物有关的物品都熏了一遍,也包括茶杯。”

    还有这事?!

    “墨漓,你的意思是……那茶杯被回魂草熏过后,即使廖昔萤下了蛊虫进去,那蛊虫也会被回魂草杀死?”

    “嗯。”他抚着她的头顶,眸底尽是宠溺的温柔。

    百里九歌大松一口气,这才发现整个身子都虚脱了。亏得墨漓是七巧玲珑心,不然的话……想到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百里九歌便后怕连连。

    后怕,总是比当时的害怕还要让人难以承受。

    最后只得娇嗔的喊出一句:“墨漓,你太腹黑了!”

    他苦笑:“我为怕你担心,便没有与你提及此事,不想今日让你这般担惊受怕,是我思虑不周,九歌,你不怪我吧?”

    “怪你做什么,没事就好。”

    百里九歌明媚的笑了,想了想,便将廖寒蝉和廖昔萤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墨漓。

    她认真的说着,他认真的听着,听着她对廖昔萤的怒,对廖寒蝉的担心,一边听,一边轻轻揉着百里九歌的肩背,揉着她的腰,让她放松。

    但这般舒服的按摩也很容易催眠,百里九歌说到最后也没什么力气了,沉沉睡在了墨漓怀中,还将他抱得紧紧的。

    “傻姑娘……”宠溺的叹了叹,再抬眼之时,眼底的锋锐宛如刀剑绽出的寒芒,视线仿佛能穿过结了冰凌的窗纸,刺入遥远的宫阙。

    再有几日,就是二月十五日,有些人,怕是等不住了,翘首盼着那日尽快到来,好行变乱之事。

    墨漓冷冷一笑。

    一网打尽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