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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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周瑛华低眉垂眸,没有立即答应,卫泽闪闪发亮的眼瞳里浮起一丝晦暗之色,低下头,自嘲似的轻轻一笑,“是我唐突了……”

    “阿素。”

    这一声在纱帐中响起,不止卫泽神色一变,就连周瑛华自己也有些吃惊。

    明明没想说出这个名字,可她分明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接着道:“陛下可以叫我阿素。”

    卫泽立刻收起郁色,眉眼微弯,笑得见牙不见眼:“阿素是你的乳名?好,我以后便唤公主叫阿素。”

    周瑛华缓缓闭上眼睛,眼睫交错,眉间隐隐几分倦色。

    “你先睡会儿,我不扰你歇息了。”

    卫泽心满意足,扶周瑛华躺下,替她掖好被角,站起身时,顺手把解下的天水碧绸带放在鼻端嗅了嗅,继而塞进自己袖中。

    大概是太过劳神,周瑛华黑甜一觉,直睡到酉时才醒,窗外已是寒星闪烁,月上梢头。

    窗前点了宫灯,玻璃纱罩里笼着一簇明黄烛光,铜镜里映出一丛摇曳的晕黄。

    称心挑起珠帘:“娘娘醒了?”

    她咳嗽一声,一直在次间等待的宫女们连忙端着热水香茶,进房伺候周瑛华梳洗。

    “皇上在景春殿传召翰林侍讲袁大人。”见周瑛华目光四下里逡巡,以为她在找卫泽,称心移灯入帐,口中道,“要等夜里才能过来。”

    周瑛华披上素罗单衣,“我要见曹侍郎,宣他来含章殿回话。”

    曹平坐在景春殿外的廊檐底下,靠着蟠龙柱打盹,忽然听说皇后传召,顿时清醒过来,抹掉嘴边的口水,忙不迭赶往含章殿。

    “不知娘娘有什么吩咐?”

    曹平行了全礼,老老实实等着周瑛华发话。

    周瑛华散着丰泽长发,斜倚在楠木雕本固枝荣纹裙板玻璃隔扇后面的软榻上,声音从纱帐后响起:“在奉天殿时,阮伯生和你说了什么?”

    “这……”曹平的神情有些挣扎。

    “不必隐瞒,但说无妨。”周瑛华淡淡道,“你不想说,总有别人愿意对本宫如实禀报。”

    “不是奴才想隐瞒什么。”曹平一咬牙,“皇后……不,是太后和太妃娘娘召集百官命妇,不许她们参加娘娘的朝拜仪式,命妇们虽说没有明着答应太后和太妃,但却真的对传召内监冷脸相对,当时只有十数名低阶命妇在配殿等着觐见娘娘。所以阮公公才和奴才商量,让奴才莫要提醒皇上您还必须接受百官命妇的觐见,免得您去了,”他顿了片刻,小心翼翼道,“去了尴尬。”

    周瑛华不由失笑:“太后和太妃,她们二位什么时候联起手来了?”

    薛家之所以会被崔家和孟家坑害,只因为薛家从不管后宫纷争,世世代代只效忠于皇族卫氏,不论在朝在野,都有极为隆盛的威望。可以说,薛国公支持哪位皇子,朝廷的中间派系也会倒向该位皇子。而薛国公生前为了防止卫文帝猜忌,不曾公开和太子来往,始终和太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太子嫡系心腹。

    但满朝文武都知道,薛国公拥护嫡长子制度,一旦太子有难,其他大臣畏于孟家的权势,或许会冷眼旁观,但薛国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崔泠才会苦心孤诣,用近十年的婚姻来筹谋布置,一步一步蚕食掉整座国公府的脉络关系,最后釜底抽薪,一夜间将薛家尽数绞杀。

    国公府彻底倾覆之后,摇摆不定的中间派系顿时作鸟兽散,太子嫡系瞬间土崩瓦解。

    太子失了臂膀,又遭卫文帝斥责,激怒绝望之下,自戕而死,一把火将东宫烧了个干干净净。

    从前刘皇后和孟贵妃不管怎么勾心斗角,面上还能装装和气,自太子死后,她二人就是不死不休、势同水火的仇敌,永生永世不可能取得和解。上一世,刘皇后直到死前,还在诅咒孟谦义和孟贵妃。

    要不是曹平不敢欺瞒她,周瑛华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天上落红雨了?刘皇后竟然会和孟贵妃一唱一和,就为了对付她?

    曹平见周瑛华没有因为百官命妇怠慢她而生气动怒,松了口气,“回娘娘,太后几年前哭瞎了双眼,不能视物,冷宫中又缺衣少食,日子过得不大如意。太妃宫里的苏宛衣常常去太后宫中照拂太后,给太后送吃的送穿的,和太后宫中的几位嬷嬷关系很好。这一回,就是她代为从中说和,太后和太妃才会尽释前嫌,联手给您难堪。”

    周瑛华冷笑一声,尽释前嫌?孟贵妃害死刘皇后唯一的儿子,这可不是普通的嫌隙,刘皇后性情刚烈,怎么可能原谅孩子自己独子的孟贵妃?

    除非刘皇后现在有求于孟贵妃,又或者两人目前有着共同的利益,需要暂时合作。

    就像崔泠和孟相,时而联合,时而暗斗,不论敌对与否,始终保持密切联系,真的是因为他们既是血脉至亲,又亲上加亲成了翁婿,还曾共同扳倒太子吗?

    当然不,利益纠葛,才是崔、孟两家至今没有撕破脸皮的根本缘由。

    不然以崔泠和孟家的甥舅翁婿关系,为什么不和孟相合作,推举一个更容易控制的卫氏旁支远亲继承皇位?他选择卫泽,固然是因为卫泽的身份更名正言顺,刚好也容易拿捏,其实还不是因为那几个旁支远亲子弟从小便被孟家人控制,即位之后,朝堂权柄肯定会全部落在孟相手里,不利于永宁侯府壮大势力。

    利益相关的时候,崔泠选择和孟家合作。利益相悖的时候,崔泠拒绝孟家的拉拢。他不想看孟家人的眼色行事,他想要的,是能够和孟相平起平坐、共分朝堂。

    夫妻尚能同床异梦、反目成仇,父子亦可以倒戈相向、争锋敌对,自古以来,唯有利益相关,始终是亘古不破的牢固联盟。

    刘皇后和孟贵妃所谋的利益一定非常诱人,以至于刘皇后愿意放下血海深仇,同孟贵妃虚以应对。

    能让刘皇后看得上的,大概就是西宁皇后之位吧?北齐国偏偏在这个时候送来一个未出阁的美丽公主,为的不就是好以少女芳姿来打动卫泽么?

    周瑛华若有所思:“那位北齐公主,是叫刘令鸯吗?皇上见过她没有?”

    曹平像被蜜蜂蛰了一下,怯怯道:“这个,奴才可不敢说。说了皇上会打奴才的。”

    周瑛华嗤笑一声,这么说,应该就是见过了。

    卫泽面上憨厚,原来也知道暗藏心思,竟然一点迹象都没有露出来。

    她还以为,卫泽一直老老实实,从来没和刘令鸯碰过面。

    不知刘令鸯是不是如宫人们私下里传说的那样,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连孔雀见了她,都会翩翩起舞,哄她欢笑。

    能令骄傲的百鸟之王翩然起舞,刘令鸯除了美色之外,必定还有其他动人之处,卫泽会为她非凡的美貌动心吗?

    周瑛华一时之间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说起来,也不知道卫泽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对她生出倾慕之心的。

    如果只是为了她的容貌,那终究会有色衰而爱弛的时候。

    帐帘下的錾金兽炉香鼎喷吐着袅袅的香烟,初夏空气甜净,香是清冽的玉簪花香。周瑛华微嗅几口馨香,心下略微畅快了些,暂且不管卫泽如何,如果她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刘皇后,也许刘皇后和刘令鸯都能成为她复仇的一大助力?

    想起崔泠,周瑛华顿时打消了这个想法,和她朝夕相对、生活多年的丈夫,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在后宫浮沉多年、深不可测的刘皇后?

    和刘皇后合作的话,风险太大。刘皇后今天能因为一个皇后的宝座放下仇恨,和孟贵妃合作,谁知以后会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她呢?

    她曾天真懵懂,妄图用自己的真心去软化崔泠,结果一败涂地。从那以后,她绝不会把信任随便交托给任何人,除了她自己,她谁都不信。

    更何况,她曾对死去的亲人发过誓,要亲手替他们报仇雪恨。

    周瑛华主意一定,便不再多做纠结,“这些天你收了不好好处吧?”

    卫泽年轻,耳根软,乍然间成为天下之主,难免志得意满,正是最容易受人煽动诱惑的年纪。这时候找曹平探听消息行踪的,求他代为在卫泽跟前说好话的,想和卫泽攀上关系的,想必数不胜数,层出不穷。

    曹平嘿嘿一笑,“回娘娘,奴才没有藏私,每一样都仔仔细细记在账上呢!您放心,奴才绝没有贪一个铜板!”

    “你既然为本宫办事,哪能让你一点实惠都捞不着?”周瑛华端起一盅珠兰花茶,徐徐吹散杯口热气,“十中取二,每得千两白银,你可以留下二百两留作花用。”

    曹平瞠目结舌,满脸不可置信:“奴才何德何能……”

    周瑛华轻笑一声,打断曹平,“就当是皇上和本宫赏你的,只要你尽心尽力,少不了你的好处。”

    曹平喜得心痒难耐,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银子堆中畅游的情景,谢了又谢。

    最终还是再三推辞,把十中取二换成了五十取一。

    周瑛华顺水推舟答应下来,看来经过一场威吓,曹平学乖了不少。

    “本宫要你向百官命妇下达一份诏令。”周瑛华示意称心取来一张写满名姓官职的大红帖子,翻开来扫了几眼,“本宫要替皇上选妃,后日本宫会在含章殿举办一场集会,届时请各家适龄贵女齐聚含章殿,由本宫亲自挑选妃子人选。这张帖子上记的官职人家,你务必一家一家通知到,一个都不能少。”

    “哐当”一声,是茶盘落地的声响,称心满面惊诧,她知道公主这几天一直在念叨着西宁勋贵们的名字和各自的姻亲往来,但她不知道公主记下这份名单,竟然是为皇上选妃用的!

    曹平亦是惊骇不已,瞪大眼睛:“娘娘……您,您要选妃?”

    “不错。”周瑛华意态闲闲地道:“本宫想在世家中挑选举止端庄、容貌出众的年轻贵女,填充后宫,哪家闺秀愿意进宫伏侍皇上,不拘什么身份,都可以前来应选。本宫只挑品格容貌,不看出身。”

    曹平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皇后是为了拉拢百官命妇,那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吧?

    他不敢多问,出了含章殿,便直奔景春殿。

    “公主要为皇上选妃?”

    陆白双目圆瞪,伸手掏了掏耳朵:“我耳朵没出毛病吧?”

    曹平扯下陆白的手,没好气道:“你说说,我该怎么办?是按着公主的意思去传话呢?还是先告诉皇上?”

    陆白瑟缩了一下,“兄弟,我跟你说句实话,咱们这位太薇公主,可不是那种贤良大度的人,你看看老谭的下场就知道了。说是选妃,谁知道公主心里在盘算什么呢?你最好先和皇上漏个口风,免得以后闹起来,你两边不讨好呐!”

    曹平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整了整衣襟,“得了,我这就去禀报皇上。”

    不想才推开正殿槅扇门,便听到里面一阵吵嚷之声,哗啦啦一片锐响,是案上的书本古籍摔落在金砖地上的声音。

    几个内监抬着脸色惨白的翰林侍讲袁茂走出来,袁茂面色惨白,额上布满细汗,已然晕厥过去。

    袁侍讲天生早慧,可惜身子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风吹一吹就歪歪倒倒,碰到授课卫泽的时候,那更是常常被气得七窍生烟,曹平已经见怪不怪,笼着袖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内监神色惶急,小心翼翼道:“皇上在里头发脾气呢,侍郎说话小心些,别触了皇上的霉头。”

    曹平皱眉,进了大殿伺候,卫泽果然满面青黑,神色很不好看,独坐在书案前生闷气。

    书案下一片狼藉,曹平没多问,上前赔笑道:“皇上,公主醒了。”

    卫泽脸色稍缓,站起身往外走,黑缎皂靴直接踩在一本翻开的折子上:“几时醒的?”

    曹平不认字,匆匆扫了一眼折子上的朱批,笑道:“酉时醒的,公主还问起皇上呢,说是等着皇上一道用晚膳。”

    卫泽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脚步却明显快了一些。

    踏进含章殿的时候,周瑛华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院里没有点灯,只殿内的纱窗中透出一道道晕黄光线,黑黢黢的,看不清院内情景,依稀只能看到她纤瘦妙曼的身影。

    卫泽皱起眉头:“怎么没点灯?是不是宫人怠慢了?”

    周瑛华没回头,轻笑一声,语调颇为欢快:“我让她们把灯笼取走了,皇上,看那边的玉兰花树。”

    她向来沉静,很少流露出这般娇憨女儿态,卫泽心里一动,怔愣片刻,蹑手蹑脚走到她身旁,同她并肩而立。

    周瑛华刚入住含章殿的时候,卫泽说过会命人把梧桐树拔了去。几天前内务府果然派人把院内原来种植的梧桐树挖走,改种了几株清秀笔挺的玉兰花树。如今正是玉兰含芳吐苞的时节,肥阔碧绿的枝叶间,一朵朵雪白花朵次第绽放,皑皑如白雪,压满翠绿枝梢。

    周瑛华看的却不是一簇簇清冷如玉的洁白花朵,而是在密密层层的枝叶间游曳浮动的流萤。

    月华如银,流萤似月宫流淌下来的点点寒星,点缀在风姿绰约的花树间,晕色幽光在绿叶白花间明灭闪烁,树梢上犹如砌云堆雪,娇艳幽丽。

    “阿素喜欢看夜萤?”卫泽当即揎拳掳袖,“我去给你抓几只来,笼在纱罩里,挂在帐间赏玩。”

    话音未落,他已经扑到玉兰花树底下,伸手去抓萤虫。

    宫人们吃了一惊,连忙争相上前:“皇上小心,奴才们这就去取长竿纱袋。”

    卫泽眉头微皱,一扫袍袖:“都给朕滚远点。”

    宫人们面面相觑,连忙躬身退下。

    卫泽卷起繁复宽大的衣摆,塞在腰间,撸起长袖,在树下胡抓了一通。

    花树微微晃动,风中送来阵阵幽香,几片枯萎的焦黄花瓣应声跌落,落了他满头满脸。

    周瑛华哭笑不得,走近几步,拂去卫泽肩上的花瓣,他肩上的缂丝金丝龙纹在暗夜中闪闪发光,“我虽爱看流萤,但可没有囊萤映雪的兴致,流萤就是要远远看着才有趣味,皇上不必忙活了。”

    卫泽咧嘴一笑,伸出手掌,掌心停驻着一抹幽亮的淡黄光芒,“你看,我抓着一只了。”

    他说着话,忽然愣住不动了——原来一只萤虫刚巧不巧,正落在他挺直的鼻尖上。萤虫一闪一烁,他俊秀的脸孔也跟着一明一暗,看着有几分滑稽。

    周瑛华忍不住莞尔,踮起脚跟,轻轻吹走萤虫:“萤虫虽美,钻进耳朵眼里可不好受,陛下当心些。”

    卫泽沉默片刻,摸摸鼻子,近乎呢喃道:“你总算笑了。”

    清寒月色下,她如玉的脸庞和娇嫩的花朵交相辉映,花美,伊人亦美。

    周瑛华一怔,脸上蓦地腾起一阵烧热,好似染了几分烟霞之色,好在四周没有旁人,忙岔开话道:“皇上饿了吧,先用晚膳罢。”

    依旧是在次间的月牙桌上用饭。

    周瑛华挽起衣袖,取下玳瑁嵌珠宝花卉护甲,拢起金钏玉镯,一边为卫泽挟菜,一边说些后宫繁琐小事,卫泽起先也附和几句,到后来,前朝的烦难事一点一点浮上心头,脸色渐渐晦暗起来。

    周瑛华看时机已到,放下镶银牙筷,挥退在房中侍立的宫女侍者,漫不经心道:“听说袁侍讲在景春殿晕过去了?”

    卫泽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脸,冷哼一声,说话的语气微带酸味:“他每天都要晕个四五回,阿素不必担心。”

    “我担心他做什么?”周瑛华微微嗔了一句,想起从前碧瑶夫人和周双君曾想把她许配给袁茂,难道卫泽到现在还耿耿于怀?那他还把袁茂带到西宁国来干什么?

    说起来,周瑛华还从未见过袁茂。从前在西宁使团中时,她要避着冯尧,很少抛头露面。而袁茂身娇体弱,吹不得风,几乎时时刻刻都气息奄奄地趴在轿子里养神,两人根本没有机会碰面。

    上辈子的袁茂这时候应当早就不幸身故了,这一世卫泽使了个坏心眼,谁都不挑,非要挑中袁茂当老师,原本不过是想借机惩治他出口气,不想袁茂反而因祸得福。

    虽然袁大才子依旧弱柳扶风、病弱西施,看着像是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但他就是吊着一口气始终没翘辫子,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天天在翰林院四处蹦跶,时不时被卫泽气晕一次,躺个两三天,再接着到卫泽跟前受气。

    “谁把袁茂晕过去的事告诉你的,是不是曹平那小子?”卫泽戳了一下绘鱼戏莲叶纹青瓷汤碗里的莲子羹,轻轻哼了一声,“就知道他最滑头。”

    周瑛华一挑眉,无视卫泽做作的小儿之态,直接道:“陛下还没说袁茂是为什么晕过去的。”

    见周瑛华没有被绕过去,卫泽有些气馁,放下筷子,耷拉着肩膀,颓然道:“袁茂建议让我提前行加冠礼,朝里一大半的大臣都不同意,还搬出一堆大道理来斥责袁茂,说他包藏祸心,袁茂一个气不过就厥过去了。”

    周瑛华微微颔首,原来袁茂这一回不是被卫泽气晕的。

    “陛下想提前加冠?”

    “不提前加冠,我怎么在群臣面前树立威信?”卫泽神情略带几分懊恼,“没想到大臣们没有一个附议的。”

    卫泽坚持在丧葬期间行册后大典,百官们规劝了几句,见实在劝不了,便听之任之,随他胡闹。

    如今卫泽想提早加冠,群臣们突然成了忠贞不二的旷古贤臣。有扑在卫文帝灵前嚎啕大哭的,有以死相逼、嚷嚷着要用自己的性命来讽谏的,有苦口婆心、絮絮叨叨接连上折子苦劝的……

    总之,卫泽可以任性妄为,可以胡闹顽劣,可以沉迷美色,就是不能提前加冠。

    群臣哪里是固守礼仪制度,分明是想阻止卫泽亲政。

    周瑛华心中冷笑一声,抬头四望,见称心和如意守在次间外的纱帘下,柔声向卫泽道:“袁茂的建议当然是出于忠心,可如今陛下才刚登基,这就提出加冠,未免有些急躁。”

    卫泽苦恼道:“原本袁茂也没打算这么早提出来,可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那封折子他只草拟了一份书稿,根本没有誊写过。不知道是谁神不知鬼不觉把他的书稿誊抄了一份,当众念了出来,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他只能硬着头皮和群臣对峙了。”

    对峙的结果当然是一败涂地,袁茂虽然天生不凡,才华满腹,能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但心智单纯,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文人,怎么可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子们的对手,更何况他身份尴尬,孤立无援。

    “陛下。”周瑛华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也许,我知道是谁偷走了袁茂的书稿。”